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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最爱

_5 玄默(现代)
  他一根一根抚摸她的额手指,“嘘,安静一点,先别急,就是麻烦你陪我去吃个饭。一个饭局,你知道,我不带个女伴显得不合适,刚好今天Alice有重要的通告,你这边……我顺路,过来接你一起。”
  好,这倒很合适,原来他今天来找她,只是想找个临时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还有一更哈~~两更。五一要出去一趟,明天我尽量更,但30号应该没网更不了了,请假一天哈,感谢大家
☆、【第十章】逢场做戏(下)
  裴欢不再说话。蒋维成凑过来,她躲着却还是被他吻在耳边,温温热热地一阵暧昧。他看她忍气吞声的表情小声笑,“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当年张牙舞爪的小模样。”
  裴欢心里一阵不舒服,明知道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今天却突然有点难过。
  她害怕蒋维成提起当年,当年她不是现在这样,也没有这么卑微。
  不是不动摇的。
  这么多年同一屋檐之下,她试图去接受过他,哪怕能有一次把梦做到底,她就愿意从此认命了。
  但是她连做梦都梦不见结局。
  裴欢不再多问,她对着遮光板上的镜子涂口红,一遍又一遍。今天她脸色不好,妆也蹭得差不多了,但只要涂上一点鲜亮的颜色,整个人还算说得过去。
  “上次就想问,这是什么牌子的口红,你用很合适。”
  “YSL,111# Rouge Hélios。”她捏着那个口红笑,“你应该提前说一声,我补好妆再出来,既然是应酬,总不能给你丢人。对了,一会儿需要我是蒋夫人,还是……什么?”
  蒋维成的笑也淡了,冷着声音嗯了一句,“裴小姐真是敬业。”
  她了然,一路无话,硬打起精神来让自己看着光鲜漂亮。女明星嘛,总得有点女明星的样子。
  于是连下车的时候,她都等着蒋维成给她开了车门,才挽着他的手进去。
  市中心七星级的酒店,这饭局上的人自然也不一般。
  大厅里有辉煌璀璨的水晶灯,光线太耀眼,谁走进去都自觉高了三分。何况蒋维成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今天郎才女貌,一时人人瞩目。
  进了电梯,蒋维成看裴欢笑容刚好,姿态顺服,忽然笑着说:“还是裴小姐好,起码对着我能笑一笑了。我家夫人可没这么好,连根手指头都碰不着。”他说完转过脸,声音依旧,却没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我这六年,比不上你偶尔逢场作戏。”
  裴欢心里一阵苦,想和他说什么却来不及,电梯门打开,他们直接就被引进了房间。
  她原本以为今天会有很多人,否则他何苦执意需要一个女伴。
  但一进来裴欢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包房里只有两个男人在等,全都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依稀面熟,她却想不起来,总之该是圈内人。
  蒋维成很熟络地介绍了下,对方立刻就笑着伸手,一把拉住裴欢,眼睛死盯着她看,“哟,我听说裴小姐不出来的,一般人请不动,想和裴小姐吃顿饭都要请蒋少才能说动。”
  “程导,还有许导……都是福爷这几年力推的,一直想请裴小姐你吃顿饭,谈谈之后的合作,今天我正好有这个面子,大家见见面。”蒋维成话说的不咸不淡,把对方的来头都点明白了。
  说着,他没坐在裴欢身边,反倒去了对面。
  裴欢渐渐明白过来,福爷是这两人幕后老板,那人也是混的,可惜上不了台面,老头子了,一直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估计是最近拉上了圈里的导演彼此利用,难怪连郑燕蓉也提过。
  这下裴欢心里什么感觉都没了,一条砧板上的鱼,刀都落下来了,什么苦什么委屈都没用。
  真是个好应酬,这就是把她往外卖呢。
  裴欢忽然笑了,她大衣被火撩了没法穿,现在不过临时披了个薄披肩,包房里空调暖气开得足,她却还是觉得冷。
  郑燕蓉要她来的事她猜出来了,从来没想过答应,这饭局明显就是来卖肉做交易,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蒋维成替她解围把她带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逼她落到这一步。
  对面的程导话没说两句话就跑过来给她倒酒,他整个人贴着裴欢,顺势一把抓住她的手。裴欢敷衍地笑了两下,抽回手举着酒杯不看他们,反而转向对面的蒋维成。
  “是不是应该先感谢蒋少给我这个机会?”
  他正风度翩翩地品红酒,不看她,也不答话,抿了一口示意领了。
  裴欢酒杯凑到嘴边,装个样子却又不喝,留下一道口红印子,刚刚好衬着漂亮的酒液,让身边那个□熏心的老头子眼睛都直了。
  她盯着玻璃杯上的反光,头又开始疼。灯光太刺眼,在这里别管什么白的黑的,哪怕你曾经镀了金身,一旦摔进染缸里,这出乱七八糟的戏就永远没个完结。
  程导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拉开椅子一屁股就坐在她身边了,嘿嘿笑着在说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蒋维成一直没往这边看,全做没这回事,正和另一位谈笑风生。
  裴欢顺着程导的手转过去,那人正捏着她拿酒杯的手腕,一边上下猥琐地蹭着一边感慨说她真人比屏幕上好看多了,“想要什么片子?跟着我拍拍电影吧,这两年电视剧越来越不行了,你看她们哪个拍了大荧幕的还回去拍剧?”
  裴欢笑,用了点巧劲手腕一转,推推搡搡带着程导的手转回来,仍旧对着蒋维成,她问他:“我是蒋少带过来的,我听他的。”
  蒋维成终于抬起头看她。
  她被程导纠缠着,却格外肯定地盯着他。蒋维成突然开口要说什么,但程导已经忘乎所以,一把搂住裴欢就要亲。
  她回身就抽了程导一巴掌。
  那人见过不识相的,见过假清高的,可他从来也没被女人打过脸,这一下被裴欢抽得愣住了。
  裴欢站起来,走到蒋维成身边,她端着那杯酒一口没喝的酒,从他头上直接浇了下去,蒋维成一动不动,她搭着他的肩膀,动作风情万种,只是笑,越笑越大声。
  他狼狈至极,那么风流得意,如今满身酒污。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蒋维成,衣服头发都湿着。
  身后的两个导演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过来拉住裴欢,她回身抬腿就是一脚,踩着高跟鞋依旧把人踹翻在地上。
  “你忘了我在什么地方长大的,找人也应该找两个有本事的来。”
  蒋维成啪地把面前的盘子全推了,那两人眼看形势不对,爬起来没再出声。
  裴欢低头伏在他耳边,他身上有芳香的红酒味道,她贴近他的耳朵,手却环上他的肩膀。
  很久之前,蒋维成刚刚把裴欢带走,她年纪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女儿,把自己折腾得身体状况很不好,留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
  他每天定时去看裴欢,怕她害怕,晚上的时候他总是先这样抱着她,等她睡踏实了他才走。
  后来很多年午夜梦回,蒋维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一头陷进去,裴欢也从来不敢打开那扇房门。
  他们之间只能用伤害来接近。
  否则不公平。
  蒋维成再也绷不住,他回过身想要抱紧裴欢,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按着他,不让她动,她不质问也不伤心,她只是第一次这么抱着他,像他当年做过的那样。
  然后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阿成,我们离婚吧。”
  蒋维成闭上眼。
  裴欢扔了酒杯,一个人离开了。
  她最终没有回头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哦
☆、【第十一章】世事不老(上)
  那天之后,裴欢没有出去工作,她让敬姐推掉了一切,回到南楼收拾东西。
  她这一次得罪了很多人,打了福爷的人,再加上盛铃的公司,他们肯定都不会善罢甘休,联起手来想办法找她报复。
  裴欢只好暂时避避风头,她不再抛头露面,走一步算一步。
  外边那么多闲言碎语,她也不能在蒋家继续住下去,蒋维成的母亲不知道气成什么样了,裴欢没本事也没心情能让他家里人满意。
  何况,她已经下定决心。
  裴欢签好了离婚协议,她自己收拾出来的箱子一共就两个,一大一小摆在门边,等另一方签好了字,她直接就能走。
  她在家里等蒋维成,给他打过电话,留过言,可他没有回来。
  南楼的下人已经习惯了他们夫妻的相处模式,这一次裴欢回来也还算平静,并没有人觉得不对,只是林嫂突然发现她收拾东西,想了又想憋不住,率先挑头来问。
  “少夫人,您这是……要出国拍戏么?”
  裴欢顿了一下,然后摇头。
  其实林嫂心里想到了,只是她不敢说,眼看裴欢手边上放着的那几页纸,她心里咯噔一声,过来反反复复地劝裴欢,“少爷心里有事,他是有原因的……外边人乱传瞎写!那些闲言碎语谁家没有,少夫人,您这么多年都没当真,何苦现在和少爷分家呢。”
  裴欢早就没有气可生,她也不怪蒋维成。
  “我和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想明白了也好。”
  林嫂看她这么坚定,话都没法再劝,只能抹着眼泪出去了。
  沐城入冬,雨一少了,这气候就干冷得让人难受。
  裴欢暂停一切工作不再露面,小报上的消息写得自然更离谱。
  兰坊里也有人关注。
  顾琳把人都支开,她看着陈峰拿来的一堆东西,还有他的人拍到的照片,蒋维成带裴欢去赴饭局,不欢而散。
  她打量陈峰,“你胆子够大的,华先生让人守着三小姐,一旦有什么事都要和他说。你明知道蒋维成不怀好意,还敢瞒下,万一三小姐真……你和我都得死!”
  陈峰不再装病了,坦然地坐在顾琳对面,他自己给自己倒水喝,“你不明白,这一位好歹是咱们兰坊长大的,这种货色碰不了她,而且……你看不懂她和蒋维成那点事,蒋维成在,狠不下心真害她,这饭局就是斗气,要出事,也不会是那天。”
  顾琳靠在椅子上,照片上的裴欢挽着蒋维成,让她越看越不舒服。
  华先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怎么到最后,他就对这个从小带大的裴欢死活不放手了呢?
  顾琳实在找不到对方的特殊之处,她反反复复地看,就是想不通。
  陈峰看出她又走神了,咳了两声提醒她,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知道大堂主你喜欢珊瑚,这块鸽血红珊瑚可费了我大半年的功夫才找回来,盘龙雕,看看,这可是极品的雕工了。”
  顾琳拿过那块坠子看了半天,果然是她之前费尽心思想要的那一件,她一直想要这个,但当时怎么也找不到。
  陈峰这意思很明显,而且他太会做人,她如今不收难免矫情,终究还是拿走了,才好继续刚才的话题,“看你有心,我就说过一句想找它,你还真去弄来了。那我也劝你一句,别拿这个女人赌。”
  “不。”陈峰似乎对这件事态度很坚定,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兰坊人人都明白,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垮,哪怕他病成这样……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把柄。你要想好好保住你的地位,好好保住华先生,就不能让他留着这个把柄。”
  顾琳没接话,玩着那块坠子,抬眼看着陈峰。
  陈峰笑了,比划着那条福爷放出的消息,“看见没,现在有人替咱们出头呢,事是她自己惹的。眼下,只要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自然水到渠成。”
  顾琳还想说什么,但陈峰摆手,他笑得一脸明白的样子,“男人都是这样,等她没了,过两年谁也不记得了……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么!裴欢不在,对你有好处。”
  当天晚上,顾琳陪华先生吃完晚饭,又去盯着人热了药,送进海棠阁里边。
  华绍亭的病已经稳定下来,这两天撤了外边随时盯着的大夫,他一连几天躺着没走动,今天刚出去看看,又回到屋里处理事情。
  黑子开始冬眠,四处都没意思,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喝完药,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顾琳:“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顾琳摇头,“没事,上次那批木头的事也都谈妥了,各让一个百分点,已经算照顾脸面,还想往下谈的话,我也不让了。”
  华绍亭靠着藤椅,淡淡笑了说:“这些我都放心,你这张嘴比我都狠,我懒得和那几个老东西废话,你还能说上一阵。”他看着她,“其他人呢?”
  顾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随手带上的那块珊瑚坠子,她拿起来玩了玩,“我一直想找这个,这几天刚到手。”
  华绍亭抬眼打量,“让你花大价钱了吧,这龙雕得好,不是一般功夫。”他夸完,忽然补了一句,“你自己收回来的?”
  顾琳是跟着他的人,并不是直接对外,她极少亲自收东西走货。华绍亭只不过顺便闲聊,没端着什么口气,但她就是心里一虚,直直答了一句:“不是。”
  华绍亭抬手示意她过来,顾琳走近了。他忽然站起来揽住她的腰,顺势捻着她戴在胸前的珊瑚,似乎只想再看看。
  他动作太亲昵,顾琳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僵着,心越跳越快。
  偏偏华绍亭还抬眼看她,那目光近在咫尺,却又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他成心低声问:“你脸红什么?”
  还是这样,懒洋洋的口气,一双太伤人的眼睛。
  顾琳在他手下几乎开始发抖,他却还是这个姿势,慢慢松开那个坠子,非常肯定地问她:“说实话,谁送你的?”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最后抓住唯一的浮木,勉强镇定着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隋远。”
  这样看起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华绍亭一直笑,松开她坐回去,似乎越看她越觉得好笑。顾琳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背过身说:“黑子一冬眠,先生闲了,成心拿我找乐子。”
  华绍亭故意绕到多宝阁边上,那上边放着一堆东西,“我得想想看,将来能送你们俩什么结婚礼物,省得他瞧不起我。”
  “华先生……”顾琳看他这样,心里七上八下。他面上半真半假地问,开玩笑的态度,让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试探。
  他不逗她了,挑了本书去窗边上,漫不经心地又问:“刚才说到哪了……嗯,这几天,外边还有什么事没有?”
  顾琳手里一停,飞快地找到了答案,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陈峰那边一直盯着呢,跟我报过,万事平安。”
  “嗯。一会儿回来,去查个电话,蒋家南楼。”
  华绍亭这个电话打得是南楼的座机,等到过了晚上十一点才拨过去。裴欢等了蒋维成好几天也没有等到,当天晚上已经快睡了,电话一直响,是林嫂在前厅里先接起来的。
  华绍亭声音很客气,“打扰了,麻烦让裴欢来接。”
  林嫂往主卧里看了半天,灯光还亮着。但南楼第一次这么晚还有陌生男人的电话打进来,林嫂不想招事,直接说她家少夫人要睡了,明天再打或者留言,她去转达。
  她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有人回来。
  林嫂一回头,忘了自己还在接电话,急得冲自家少爷使眼色,“少夫人……少夫人她收拾东西了!少爷,您上去看看吧!”
  听筒里的人保持沉默,但也没挂。
  蒋维成并不意外林嫂的话,他盯着她手里的电话,突然问,“这么晚了,谁打来的?”
  “哦……对了,这个……”林嫂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电话,她拿起来问对方是谁,那人似乎很轻地笑了,明显有点中气不足的声音,他慢慢地说:“让蒋维成来接。”
  林嫂呆了,这人……这人明明说得轻飘飘的,但怎么听都带着压迫感,活活像句命令。她有点不高兴,伸手把电话听筒递过去,“少爷,很奇怪,是个男的。”
  蒋维成刚脱了外衣,微微皱眉,他伸手拿过去直接说了三个字,“她睡了。”
  华绍亭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尽快帮我告诉她,阿熙病了。”
  “以后这么晚,就别往家里打电话了。”蒋维成语气很克制,“是吧,大哥?我跟着裴裴叫一声,你不介意吧。”
  华绍亭笑了,“随你。相比之下,我更介意你叫她裴裴,这是她家里人才能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五一快乐哈~~之后要出去两天估计木有网T T,所以应该是2号左右更,1号我争取看看。^ ^感谢
☆、【第十一章】世事不老(下)
  楼上有人听见动静出来。
  裴欢批了件睡衣,扶着栏杆看见蒋维成,“你回来了……谁的电话?”
  “没事。”蒋维成摇头,又对着听筒十分礼貌地说:“大哥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我和裴裴先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直接挂了电话,楼上的人却往下走,“他打来的?”
  蒋维成拦住裴欢,她当着下人不和他争,转身回到主卧里,蒋维成跟着她进来,裴欢直接关上门问:“出什么事了?”
  “看把你急的,老狐狸活得挺好,还有闲心打电话,一时半会死不了。”
  蒋维成松开领带坐在沙发上,“林嫂说你等了我好几天……你到底是等我,还是等他电话?”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他到底说什么了?”
  “阿熙病了。”
  裴欢突然就跑到电话旁边往回拨,蒋维成过去一把拿起电话甩在地上,裴欢吓了一跳,他抓住她的手说:“我是你丈夫。我现在不希望你给别的男人打电话,听见没有?”
  裴欢看着他的眼睛,他很生气,压着火,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赌气,于是挣脱出去,拿来那份签好的离婚协议,“蒋维成,我知道你怪我,可我不想继续了。你还有Alice,或者随便谁……喜欢谁都可以带回来,你想娶谁都可以,我们没必要再这么耗下去了。”
  他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他拿着那几张纸,看也不看,死死握在手里。
  “我不可能放你回去找华绍亭。”
  “我忍够了。”裴欢看着他的眼睛,“你满意了吗,我还是受不了了!你对我做什么都行,但我说过,我什么都没了,只有这点可怜的自尊……你连这些都不留给我!我是贱……但我没贱到去卖自己!”
  她越说越激动,想到那天晚上的饭局,忍不住伸手抽过去,“你竟然带我去见那种人……你……”
  蒋维成完全不躲,她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打得她自己都愣了,转过身吸气,“对不起。”
  他伸手扳过她的肩,逼她看向自己,他有双很招人的桃花眼,但那目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把你救走那天,我就知道我完了。”
  裴欢不去看他,却最终躲不开,逃不了。她看着他的脸,竟然看见他眼睛里湿润的光。
  她惊愕到无法开口。
  蒋维成慢慢地说:“我不会和你离婚,绝对不会。他能拿你姐姐逼你回去,我也有我的筹码。”
  裴欢打开他的手,她终于明白了蒋维成的意思,“不……你不能……”
  “裴欢,你想和我离婚,先考虑好笙笙。”
  裴欢眼睛发干,她对着眼前这个相处六年的男人完全崩溃,她不断后退,直到撞到墙上。
  她蹲下身抱紧自己,最终连声音都哑了,“为什么非要逼我,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笑,颓丧地靠在沙发背上,“到底是谁在逼谁……裴欢,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和他,到底谁是真心对你!”
  他点了根烟,顺势拿过那些离婚协议,顺着火点燃。裴欢冲过去想要抢,他死拦着不让,她情绪紧绷到极点,疯了一样对着他厮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这六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嫁给你,我嫁了……”
  还不够吗。
  这样彼此伤害的日子,同床异梦,以背相对,何苦。
  如果世事不老,他是天之骄子,她不谙世事。
  到底是谁先死在了记忆里。
  蒋维成扔开那些着火的纸,他狠狠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把她抵在沙发的靠背上,裴欢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折断了,拼了命挣扎。她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但已经分不清是谁的眼泪,她的头被逼得不断向下躲,渐渐开始缺氧,逼得发狠咬他。
  火终于烧完了,在地板上熄灭,一屋子焦灼的味道。
  裴欢推开他,跑回自己房间,她靠在门后倒抽气,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眼前一片黑,直直地栽了下去。
  可能后来真的做了梦。
  她看见自己很久都不敢去想的画面,混乱,没有次序,却又穿插在一起,像一部冗长的默剧。
  兰坊里的长廊,金丝楠木陈年的味道,那个人手上的翡翠链,他说过她是他的命,他抱着她读书,为她涂口红,那么多仇怨他都不眨眼,怕只怕她哭。
  可惜突然下了雨,那一场无休无止的暴雨,雷声让她发抖。那条街是她的家,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人都是她的家人,可他们人人都带着讥讽的目光,像一场审判。
  “华先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你乖乖听话,少受点罪。”
  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叫声,被一阵混乱的对话打散。
  “想把你拐到手啊。”
  “别怕,我帮你留下孩子。”
  “我没准备婚戒,反正你也不想要。”
  “裴小姐真是敬业。”
  没有任何人和事,只有空洞洞的声音。
  裴欢觉得自己难过,这些话让她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她那么可惜,辛酸得快要哭出来,突然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窗帘没完全拉好,冬日的光线透过云层依旧晴好。裴欢躺在自己床上一如往常,好像她起来洗脸换衣服,还能照常出去工作。
  她起来坐了一会儿,看见床边的位置微微下陷,她盯着那里忽然流出眼泪,伸手将床单抚平。
  她已经来不及为了他变成一个好人。
  可惜的是,蒋维成,那一年的你和我,竟然在梦里都再也见不到。
  裴欢心力交瘁,看表才发现这一觉几乎睡到中午。
  没有时间过多犹豫,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眼睛肿了太难看,只好戴上墨镜下楼。
  今天的南楼比平常更安静,不知道蒋维成吩咐过什么,连林嫂都一句话不说。裴欢和平时一样戴着墨镜要出门,林嫂看见她没拿那些收拾好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要叫司机吗?”
  “不用。”她好像要去赶拍摄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下人们都习惯了,裴欢从来不让人看到蒋家的车接送,一般都是敬姐在外边路上等着,接她一起去片场。
  但她今天不是去工作,她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出了八号院之前的老城墙,顺着小路一直走到街上。
  她没有打给任何人,也不能通知敬姐,她必须一个人去孤儿院,想办法先把笙笙接走,再一步一步去找蒋维成谈。
  裴欢也没再回电话给兰坊,她了解华绍亭的脾气,他有一千种办法可以直接打她的手机,但他没有。不管昨天那通电话他到底想给谁提个醒……总之,他还想用这件事逼她离婚,他不会让裴熙出事。
  市区的繁华路段总是很难打到车,裴欢心里着急,偏偏事与愿违,很久都没有空的出租车。
  昨晚闹了那么久,她脸色很差,素着一张脸,在街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她还算是个名人。
  裴欢拉高大衣领子,幸亏记得戴了墨镜,这种时候她可没有心情应付偷拍的记者。
  远处有辆出租车慢速向她驶过来,她赶紧招手,低头又开始拨惠生院长室的电话,她只想赶紧离开闹市区,这里人多眼杂。
  车停得刚刚好。
  她脑子里装了太多事,一边等手机接通,一边看也不看直接拉开前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先往前开,离开这里。”
  下一个路口绿灯,车子飞速离开。
  裴欢刚刚接通手机,“喂?嗯……我现在过去,笙笙今天……”
  后边的话她没能说完,手机直接被人从窗口扔了出去。
  院长莫名其妙,只听见听筒里一阵嘈杂的声响,随即挂断。
  裴欢尽量调整好坐姿,她不回头,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
  枪口就抵在她脖子后方,“裴小姐,上次那顿饭还没吃完,今天程导和福爷都在,不知道裴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作者有话要说:来求个收藏~喜欢此文恳请收藏哈~~因为可能之后有出版信息,会随时更新在文里的,方便大家关注。也欢迎多多冒泡~^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JJ太抽,我回复评论好多都显示不上,但我都看到了,也感谢各位大人的长评。
☆、【第十二章】从来没有你(上)
  一个人的走失还来不及翻天覆地。
  陈峰不请自来,突然闯进顾琳房间的时候,她正在和隋远说话。
  华先生换了新药,隋远原本是为了药的事过来说注意事项的,他一条一条说,顾琳都用心记,这几年,华先生身边都靠她。
  隋大夫正经的医嘱都交代完了,人却赖着不走,磨磨蹭蹭非要跟她聊天,他其实也不善言谈,结果找了半天话题,最后竟然憋出一句,“冬天了,你……女人嘛,要养生。”顾琳看了他一眼,他慌慌张张解释,越说越乱。
  顾琳竟然笑了,她今天难得有耐心,没着急送客。隋远没话找话一直说,她就听着。
  结果陈峰不长眼,风风火火往里跑,一进来看见两个人气氛正好,房间里也没别人,于是顾琳脸上有点挂不住,直接骂他。
  陈峰知道还有人在她不自在了,一边使眼色一边和隋远开玩笑,“哟,隋大夫在呢。”
  顾琳看出他有话才过来,心里一动,亲自去把隋远送走,回来的时候,直接锁上门问:“裴欢那边是不是有事?”
  “大堂主得先让我心里有底,我才知道这算不算件事。”
  顾琳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他需要确定彼此上得是一条船。她无所谓地笑:“你这话就逗了,你说或者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华先生身边的人。我不是老会长的侄子,不会让他怀疑,也没有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
  这买卖从头到尾,可不是她顾琳的主意。
  明知道陈峰要诚意才肯说消息,她偏偏还是寸步不让,爱说不说。
  这兰坊里怕死怕被猜忌的人,反正不是她。
  陈峰脸色冷下来,这姑娘年纪小,嘴可是真狠,老狐狸带在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好对付。
  他干脆不绕弯子,挑明了告诉她:“裴欢出事了。”
  顾琳压低声音,“你确定?”
  “二十分钟前的事。”陈峰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坐在她的沙发上,“我按规矩告诉大堂主了,你现在赶到海棠阁去,还来得及。”说着他还指了指桌上的手机,“一个电话更快。”
  顾琳没有动,她面上在做考虑,心里却前所未有被搅得一团乱。
  她从没做过这么艰难的决定。
  陈峰还在提醒她,“今天出事的不是她,是大堂主你,女人就这么一辈子,要么赌他能忘了裴欢,要么就靠自己……让那个女人彻底消失。”他顺手抓过桌上一碟栗子开始剥,“有车过来把人拉走了,应该是福爷那边下三滥的人渣。她从小被老狐狸惯出毛病,你可不知道……那脾气要真上来,肯定能把福爷的人惹急了。”
  顾琳死死地握紧手,半天也没说话。陈峰不催她,吃了两个栗子长出了口气,起身准备走,“大堂主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当作没听见。老狐狸事后气急了就算要屠街,那也是我们的事,最后真出事自然有替死鬼……到时候她人都没了,他能气多久?何况他那么倚重你,早晚兰坊都是你的,我们只希望……”陈峰回头看她,目光颇有深意,“只希望大堂主记着,陈家兄弟一直不想抢什么家业,只是心疼老爷子的东西都扔给一个病秧子糟蹋。”
  顾琳忽然盯着他,口气变了:“我不会背叛他,他是主人,永远都是。”
  “当然,是我们心里有鬼,但我有什么办法!那一枪再打准点就能要我的命!”陈峰再也装不下去,心头火起,愤怒地说:“从他上位那天起,我们兄弟过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早点给个痛快!”
  “陈峰!”顾琳眼看他失态,不得不出声提醒。陈峰拉拉领口不再说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干脆开门离开,“消息我带到了,至于它算不算件事……大堂主自己掂量着办。”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下顾琳一个人。
  她的院子为了方便,选得离海棠阁最近,她过去把东边的窗子打开,能看见那边一片冷灰色的树梢。
  从裴欢回来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顾琳盯着那些开不了花的树枝发愣,突然想起自己被带进兰坊那天也是个冬天。三九的寒冬,她站在海棠阁的院子门口,眼神冷淡,根本不像个孩子。
  她被卖去偷窃团伙里受尽折磨,咬牙熬过来,最后借机害死了那几个混蛋,眼都不眨一下,因此才被人带回兰坊。
  当时有人和她说,先生一会儿要看看她。
  顾琳满心都是刺,她从来不信什么归宿。
  但是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沉沉一双眼看过来,她突然就明白了人世冷暖,站在那里就哭了。
  她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从小混迹街头,打从会说话起,就不知道人还可以哭。
  后来这六年,有一次华绍亭想起来,和她开玩笑,他说他又不是怪物,一句话都还没问呢,怎么就能把她吓哭了?
  顾琳说她忘了,其实她没说实话。
  当年她只是站在那里想不通,她已经逼着自己变得那么可怕,而他一语不发就能把她打回原形,让她知道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她至今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这世界这么脏,还能有人让她奋不顾身。
  顾琳终于做了决定。
  反正她一直心狠,这是她活下去的资本,如果不伤人,就要被人所伤。
  她抓过手机很快拨出,却是给陈峰的命令:“让你的人都撤回来,不用跟着裴欢了。”
  这通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裴欢坐的车已经开出市区。
  她早就知道这些败类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偏偏就是今天。
  事已至此,裴欢心里突然平静下来,找到一个暂时能在威胁下坐得舒服点的姿势,她一句不问,那两个人也不多嘴。
  这次他们显然做好准备才下手,之前裴欢打程导那两下,打得对方恨她入骨,回去找人,非要扒了她的皮才罢休。
  车子一路开到城南,福爷一直在南边混,还得回到他的地盘上。沐城有数百年历史,自古王侯将相以北为尊,积累下来到如今,南边的发展相对不算好,这倒方便了他们这种人。只要拉点正经生意掩饰门面,这里厂房多,明的暗的买卖,背地里也能渐渐有规模。
  可惜人想要混,也要看进的是什么门,万事都有高低贵贱。裴欢出身敬兰会,她从没见过这么下三滥的流氓,也没来过这种烂七八糟的地方。
  空荡荡的厂房,四周只有车道,然后就是横七竖八的废弃建材。
  她被人用枪顶着,一路推搡着进了仓库,没想到里边的环境倒让她出乎意料,既不黑也不暗,只是隔断很多,巨大的空间被装修成上下二层,像个普通复式的别墅。
  程导正靠在二楼楼梯上抽雪茄,弄得那一片乌烟瘴气。他一看到福爷的人把裴欢带来了,立刻皮笑肉不笑地迎下来,上下打量裴欢,还让人先放开她,“裴小姐金贵着呢,又大牌又难请。”他说完凑过来,伸手就掐住她下巴。
  裴欢偏过脸,口气冷淡,“放开。”
  程导一口烟喷在她脸上,轻蔑地笑:“人都在这儿了,就别倔了。挺好看的一张脸,我是舍不得啊,瞧瞧,这脾气带劲!福爷还就喜欢野的……只要你今天服个软,好好听话,我们就不伤你,明天回去该拍戏拍戏,不留下痕迹让人看出来。”
  他一边说,手一边顺着她的脸往下摸,裴欢甩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立刻又有人拿枪抵住她。
  程导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处,盯着裴欢,突然口气一变,“你他妈瞪谁呢!”
  他抬手就抽,直接把她打得摔在地上。
  身后几个男人一看这场面就来了野劲,围在一起笑。程导狠狠地抽了口烟,站着看她,“臭□!那天不是挺有本事的么!”他说完举着那根雪茄蹲下,一把掐住裴欢的脖子逼她抬头,烧着的雪茄几乎就要烫在她脸上,他咬牙切齿地提醒:“我可告诉你……这儿的人玩得狠,你不配合一点,弄得你浑身再也见不了人!”
  裴欢从进来就一语不发,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甚至都不正眼看他。
  程导气得下手就要烫她的脸,旁边手下赶紧出声提醒,“福爷还没看过人呢。”
  于是他只好作罢,愤愤地又是一巴掌打过去,他用足力气泄愤,打得裴欢嘴角都是血。她抬手刚擦了一下就被人拦腰拖起来,几个男人都不怀好意地笑,掐着她的腰,手就要往衣服里伸。
  裴欢觉得自己嘴里一片腥,这些恶心的人看得她胃里更难受,她干脆拧住一个人的手腕,借着力气回身,和那天一样,直接踹翻了程导。
  那几个人全都愣住了,真没想到这女人还不死心,傻呆呆看着地上的人。
  “都他妈站着干嘛!给我拖上去!臭□,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程!”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放连载哈~~~~今晚八点左右继续发,如果还有等文的亲挨个抱一把,感谢大家~~~————————————以后有新文都发这个专栏里啦,初步计划这个黑道系列会是三部曲,这是第一本华先生的故事,可能之后会陆续开其他人的文,而且文都免费不V。所以喜欢的亲们可以点作者名字或文案上的图,收藏下我的专栏,就可以随时看到更新啦。=3=
☆、【第十二章】从来没有你(下)
  裴欢的眼睛被人蒙上,手已经被捆在一起。几个人拖着她的头发,把她强行推进一间屋子,里边似乎一直有人在,烟味呛得她喘不过气,死咬着牙不吭声。
  有几个人明显在笑,裴欢被打得一直耳鸣,混乱之中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直接就被扔在床上。
  有人对她评头论足,越说越下流,那声音听着就是个大烟鬼,哑着嗓子,已经快五六十岁的样子,八成就是那个福爷。
  裴欢的手被捆在一起,她在这种时候开始佩服自己还能维持冷静,她慢慢地放松手指摸索到绳子的位置……她必须忍过去,这辈子前二十年她过得无忧无虑,因而现在就要加倍还。她已经什么都豁出去了,到如今,她每一步都只能自己抗。
  裴欢知道她也许会死,但绝不能是今天。她咬着牙逼自己想着这个念头,她不能光为自己,她还有女儿。
  裴欢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最终一切都还是落在华绍亭身上。
  她想他,想他要是在,他再狠再毒,不会舍得带她去那种饭局。
  裴欢拍过很多戏,演过一百种注定的结局,可她每次想起华绍亭,才明白什么是戏什么是命。
  这人世间的爱恨,哪有那么多善终。
  他把她养得人人艳羡,最后她却沦落到躺在这里被这群畜生折磨。
  那几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福爷干巴巴地笑,似乎对裴欢格外满意:“这比你上次找的那个好,这种女人才有意思,就是瘦了一点……不过这些女明星,人人都为了上镜好看不要命,上次那个什么燕蓉,是不是还为减肥吃粉了?”
  说着,福爷开始扯裴欢的上衣,“你去拿相机来,给她留点纪念……让她出去了老老实实当哑巴!”
  裴欢吸了口气忍住了,她慢慢地转动手腕,渐渐找到角度从绳扣里把手一点一点褪出来。华绍亭从来没让她沾过一点会里的事情,但裴欢小时候不听话,他为了哄她玩,就拿这个逗她,后来裴欢学会了,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真能用上。
  她的手挣脱出来,福爷已经扯开她的上衣,裴欢渐渐听清楚了他的位置,她突然扯掉了蒙住眼睛的东西,反手就用它勒在对面的人脖子上。
  福爷人很胖,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看着倒不算老。显然谁都没防着裴欢被捆住了还有办法反抗,福爷猝不及防就真的被她勒住了,立时破口大骂。
  周围其他人都急了,冲过来强行压着她,逼她放手。裴欢毕竟就一个女人,这一屋子都是要吃了她的鬼,她眼睛都红了偏就不肯低头,硬是扭打起来。
  福爷喘过一口气,捏过她的脸狠狠地唾了一口。眼看裴欢就是不肯老实听话,他也没了耐性,回身吩咐人,“把刀拿来!不让她见点血,她就不知道害怕!”
  裴欢听见那些人大声笑着,刀子扎进来的时候,巨大的疼痛几乎就像她分娩那一天,裴欢渐渐听不见声音,意识飘忽着避开现实里的一切,脑子里全是过去。
  她体质不容易吸收营养,从小到大都很瘦,何况还不到二十岁就怀上孩子,受尽折磨。临产之前医生一直提醒她,盆骨狭小不适合自然分娩,最好剖腹产。
  她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坚定的主意,咬着牙死活不肯,只因为都说剖腹产对孩子不好,她豁出去就是要自己生,最后被活活折腾了一夜,为了女儿,险些把命都搭上,最后不得不采取剖腹产,躺在医院几个月,糟了两遍罪,一分不少。
  也许真的是年少轻狂,也许是女人做了母亲连心性都变了,裴欢耿耿于怀地想要证明,她爱华绍亭,那是一场至死不悔的孤勇,就算天地不容,连他自己都不肯认,她也没后悔。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在为这个选择负责。
  那些畜生开始对着她拍照,裴欢疼到几乎丧失知觉。
  那场雨夜,她也是这样,被人按着躺在医院的产科……原来人的情绪逼近临界点之后,会被迫开始自我保护。她脑子里的一切念头都被割碎了,又是这种折磨……又是生不如死。只是这一次她记得不再出声。
  哭天抢地没有用。
  屋子外边突然一阵巨响,随即就是枪声。
  毕竟不是过去,如今沐城一切有法可依,即使在城南的仓库区也没人敢在白天这么嚣张,这声音一出,屋子里的人全都僵住了。
  刚刚腾起的兴奋瞬间就冷了,福爷低咒着扔掉相机,转身示意人拿枪跟着他下去看看,他刚一开门,一步都没能走出去。
  对方几乎是横扫式的直接闯进来,数十人已经直接上了二楼,楼下福爷的人无一幸免,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一个女人就站在福爷门外,她看上去甚至还不到二十岁。就在福爷惊愕的一瞬间,已经被这个女人直接制住。
  她把他的头按在墙上,突然一用力,血就溅了一墙,竟然还能让他意识清醒。
  “你们……”
  那女人不说话,一张冷漠的脸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从头到尾不到三分钟,福爷的仓库里就躺了一地人。
  大门再次被人冲开,有人踩着一地暗红色的液体往楼上走,他走得快而急,却抬手捂住了口鼻,仿佛这屋子里的浓重的杀戮气味让他受不了。
  福爷脸上的血糊住了眼睛,他在一片重叠着的影子里垂死挣扎,“什么人……你们!”
  有人把程导和其他人迅速制住,从二楼挑空的地方直接推下去,一片惨叫。
  顾琳回身向着楼梯上的人说:“华先生,找到了,就是这间。”
  福爷听到这个称呼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他抓着墙壁还想做什么,身后的女人又扯着他的头撞过去,这一次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华绍亭扫了一眼楼上楼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除了程导那些人的惨叫,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就在片刻之前,顾琳十万火急地冲进海棠阁告诉他,蒋维成的人不让陈峰他们再跟着三小姐,她想尽办法才得知今天有人要下手。
  华绍亭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找到城南。
  他停在房间门口,“顾琳,守在这里。”
  说完他就走进去。
  华绍亭从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拦住他。
  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房间地上有血,竟然停了一下。
  裴欢被人扔在床上,上衣都被撕开了,右手被高高地抬起来,她像是要被送去献祭的牲口一样,手被刀子扎穿,死死钉在了床板上,手上的血顺着胳膊一路蔓延到地上。
  他的裴裴,他的命。
  这一刀分明像钉在他胸口上,一阵一阵绞着疼,他硬是忍着。
  二十年夜路被逼出来的镇定和理智,他总算还能稳住神,试图喊她,可裴欢手上巨大的疼痛和刺激让她对外界没有反应,已经陷入昏迷。
  华绍亭检查她浑身上下,这些人渣想先拍下她的□日后当做威胁,她的内衣都被扯开,相机还扔在旁边,好在她下半身的衣服都还完好。
  他一一确认,脱了外套把裴欢上身裹住抱在怀里,把相机踢出去,随即走廊上一阵枪响,顾琳直接把它打烂了。
  华绍亭叫大夫上来紧急处理伤口先止血,终于把一切都吩咐完,手上是福爷那把刀。
  拔出刀的时候他绷着一口血,硬生生往下咽。
  华绍亭控制不住心里的念头,残忍暴虐,一点一点翻上来。
  他早就说过,他不是谁的神,他也有失控的时候。
  顾琳在门边轻声问:“华先生……这个畜生怎么处理?”
  华绍亭看向福爷,那目光不动声色,狠得直要剐碎他的骨头。
  福爷濒临半昏迷,再也承受不了,噗通一声跪在门边上,华绍亭一脚将他踹开,对方惨叫,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没有这个胆子,让他死太容易。”华绍亭的声音轻,却听得顾琳心里紧张,她试图劝他不要生气不要急,他自己也有病在身,但他显然已经听不进去。
  “去打给蒋维成,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十分钟之内赶到这里,否则……直接蒋家见。”
  顾琳转身打电话,电话还未接通,楼下突然起了激烈的冲突。
  “华先生,他已经来了。”
  华绍亭并不意外,他似乎本身就在等。他让人放蒋维成上来,蒋家的保镖也要跟着,两边对峙。
  最后是蒋维成自己放弃,向着楼上说:“我一个人上去。”
  房间里的男人轻轻吩咐,楼梯上立刻让出一条路。
  华绍亭带过来的私人医生已经给裴欢简单清理完伤口,催促尽快把她送往医院,华绍亭点头,“马上,你先出去。”
  蒋维成赶得很急,喘着气冲上楼梯,他路上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强行克制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来,眼看福爷倒在门边上,他过去狠狠一脚踩碎了他的手腕,又换来对方杀猪一样的惨叫。
  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华绍亭就抱着裴欢坐在床边。
  蒋维成看清了她的惨状,突然走过来,弯下身想要看她的伤。
  华绍亭手腕一翻,他拿着那把刀,刀刃直指蒋维成的颈动脉。蒋维成完全没有还手,他眼看对面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在一点一点溃败,华绍亭的嘴角泛出沉重的颜色,渐渐带了血。
  蒋维成一动不动,华绍亭手里的刀尖已经划破他的皮肤,再有分毫,他就必死。
  华绍亭终于开口问他:“你就这么对她?”
  福爷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件事是谁先惹出来的,很明显。
  “我送裴欢去医院,把她给我。”
  华绍亭的手一动,刀尖突然下移,他一刀捅在蒋维成身上,让他不能速死。蒋维成死死扣住他的胳膊,咬牙说:“把她给我!”
  华绍亭右手用力后撤,冷冷看着他又是一刀。蒋维成不躲不避,硬生生地受了,仍旧重复那一句话。
  第三刀扎过去,蒋维成终于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华绍亭嘴里的血也已经压不住,一口涌出来。他脸色苍白,映着几乎冷厉成刀的一双眼,声音却出奇地稳,他看着蒋维成说:“你今天该死,但我留你一口气,不是因为蒋家,是因为裴裴。这六年,她感激你。”
  一室修罗场,华绍亭紧紧抱着裴欢贴在胸口,当年他逼她远走,如今亲眼见她受苦,他果然遭了报应。
  华绍亭护着她那么多年,只差一点点,就是一辈子了。
  天不遂人愿。
  华绍亭微微俯下身,他在看蒋维成,也在笑他,像能只手翻天的魔,他轻轻地继续说:“你算什么东西?她能嫁给你,那是为了和我赌气……我和她,从来没有你。”
  车已经全部停在楼下了,华绍亭迅速抱起裴欢赶往医院。
  他再也不去看地上的人。
  蒋维成重伤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地蜿蜒的红。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华绍亭那句话,我和她,从来没有你。
  这句话果然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以为他们明里暗里僵持了那么多年,可华绍亭从来没拿他当对手。
  游戏人间又如何,原来人间事,最苦不过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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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无可替代(上)
  报纸上很快就出了头条新闻,着名导演程某因聚众酗酒,酒驾后翻下公路,重伤不醒。
  华先生走时告诉顾琳,留下这些人的眼睛,嘴,手。她一切照办,最后把福爷等人搬上同一辆车,带人把他们撞下盘山路。
  裴欢被紧急送往着名的外资医院,私人经营,因而费用高昂,且极重视隐私保密,一般都是明星或不方便公开身份的人入院。
  敬兰会封锁了整个医院,隋远也很快赶过来。
  裴欢的右手被刀刺穿造成贯通伤,肌腱断裂,神经也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必须手术。隋远并非骨科专家,但顾琳叫他过来想必是看出华先生情况也不好。
  裴欢被几位专家推进手术室,大家稍稍放心,和顾琳先去和院方安排病房,他们回来却看见华绍亭还在手术室外等着。
  隋远急了,低声警告他:“三小姐伤成这样,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先去病房里歇一会儿。”
  华绍亭的脸色非常不好,他想说话却因为气闷开始咳嗽,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隋远扶住他往旁边看了看,顾琳立刻拿他的药过来,华绍亭摇头喘出一口气,“没事。”
  隋远跟他急都没用,让顾琳倒水盯着他先吃药,终于缓过一阵。
  “你镇定点,别紧张,她只是脸上有点被打的轻微外伤,这些都没事,顶多是手。”隋远说得倒容易,本来是为华绍亭着想,他的病绝对不能有激烈的情绪,他想尽量让他放松,结果说到华绍亭只剩苦笑,“好好,顶多是手……我十几年骂都舍不得骂一句,今天看她被人钉在墙上……你可真会安慰人。”
  顾琳替隋远接话,“手外科和骨科的专家都过来了,一定有办法,先生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事,我是怕她一会出来看不到人。”华绍亭坐在一旁等候的沙发上。隋远上下观察他确实不再憋气咳嗽了,总算腾出时间,去和医院其他的医生交涉。
  他刚一离开,华绍亭就转向顾琳问:“你让他来的?”
  “是。”
  华绍亭的衣服蹭到裴欢手上的血,他这会儿披着自己的外衣,低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顾琳声音发颤:“先生刚才……”她想说她看见华绍亭呕出血,但是被他盯着不敢再往下说。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隋远,这是命令。”
  顾琳站着不动,很久很久不说话,最后她半跪在他手边,忽然伸手握住华绍亭。
  他并不意外也没怪她。
  华绍亭叹了口气,覆在她手上,变成一个安慰的姿态。他的手指凉,但是很平和,像他的口气,“你不用这样,我很清楚自己的病,今天是因为太着急,一生气就带出血来了,不是大事。”
  顾琳哽咽着摇头,她极力控制自己,最后断断续续地说:“我伺候先生这么久,好歹也知道一点,如果出了血……”
  先心病发展到咳血,几乎就是心衰竭的症状……她捂住嘴,这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华绍亭长长地喘一口气,然后说:“是啊,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逼我赶紧手术,一天消停日子都没了。”说着他揉了揉眼睛,又自嘲地摇头笑,“还有这边的眼睛,最近也麻烦,真是没一个好地方了。”
  顾琳紧紧握住他,“先生的病不能再拖,考虑考虑隋远的话吧。”
  “他说能把成功率提高到60%,还不够。”华绍亭盯着手术室的门,“我还没死,就有人这么大胆子,我要真出不来了,你说……她还能活吗。”
  顾琳浑身一滞,低声说:“三小姐出事也有我的责任,要是我能早一点得到消息……三小姐的手就不会……”
  华绍亭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拍拍她,“这次不怪你。你要想瞒我,只要当做不知道。”
  顾琳想起陈峰和她说过的一切,她最终没那么做。她故意拖了时间,让陈峰把人撤回来,把责任推给蒋维成,当做敬兰会的人被蒋家拦了,一开始就没发现三小姐被带走。然后她才匆匆忙忙去通知华先生事情不对,再去追再去查,等他们到了之后,裴欢不死也伤。
  可惜这女人命大,只伤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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