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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

_8 玄默(现代)
  叶靖轩借着方晟的搀扶站起来,他握紧手总算还有最后一点力气,眼前一阵一阵看不清,可怕的神经疼痛根本无法抵抗,他知道自己只有最后这一会儿清醒的时间了,于是他逼着自己说话赶人:“还不走?留下也好,我直接让人处理掉严瑞,省得你天天惦记!”
  
  阮薇被他逼得没法选择,叶靖轩绝不是吓唬她,他早就想动严瑞了……她越想越怕,转身就向外走。
  
  她刚刚绕过长廊拐角,叶靖轩再也站不住。
  
  他觉得头几乎炸开一样的疼,俯下身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地。
  
  严瑞今天是一个人开车来的兰坊,这条街很长,一眼看不到头,平常也通车,和普通的街道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它在沐城太有名,普通人除非必要不会选这条路,因而街上永远冷冷清清。
  
  严瑞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叶靖轩的住处,此刻就停在路边等。
  
  阮薇本来走不快,她心里又有事,一路回头,好不容易才出去。
  
  严瑞立刻下车,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久,阮薇腿上的伤很明显,那场火的事他打听到了,想一想也都明白是她被人寻仇报复。
  
  他看她恢复得不错,示意她上车,“兰坊这里不安全,有话回家再说。”
  
  阮薇看看四周,确认严瑞真的没事才放心,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现在还不能走,于是催他先离开,阮薇解释不清,整个人已经焦虑起来,死活不肯离开院门口。
  
  叶靖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里边的形势仿佛一下紧张起来,所有人都表情凝重。阮薇拉住门口的下人问三哥怎么了,大家竟然全都保持沉默。
  
  她终于意识到叶靖轩是故意拿严瑞的安全威胁她,逼她先离开。
  
  阮薇立刻让严瑞上车,自己又要回去,严瑞突然一把拉住她,把人往车上带,阮薇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严瑞!你放开我!”
  
  “叶靖轩的事只能他自己解决,你回去也没用,这里的人都想报复……跟我走!”
  
  阮薇死活不上车,忽然看见门口的人得到消息,急匆匆压低声和身边人吩咐:“备车清开路!三哥这次发作太严重……”
  
  阮薇隐隐约约只听见后半句,她还顾不上反应,方晟已经带人把叶靖轩送出来了,阮薇看见叶靖轩几乎失去意识,脑子里嗡的一声,人都懵了,她甩开严瑞就冲过去。
  
  方晟率先走过来拦她,不准她靠近叶靖轩。
  
  阮薇已经急疯了,做什么根本没意识,扬手一巴掌抽过去说:“让开!”
  
  方晟挨了这一下,站在原地还是不动,他表情平静地和她说:“薇姐,你闹可以,但现在三哥耽误不起,我们必须送他去医院。”
  
  “他怎么了?这不是第一次了是不是……方晟!你说话!”
  
  方晟摇头,叫人扶住叶靖轩从旁边送走。
  
  阮薇发疯一样追过去,被人拦开,她拳打脚踢就是挣不过,最后严瑞追过来,按着她的手把她拉走,用力把她扣在怀里,直接带上自己的车。
  
  她浑身发抖,眼前全是芳苑的画面,全是叶靖轩的血……旧日的记忆一下被勾起来,偏偏严瑞锁住了中控,她打不开车门,她完全凭着本能,死命去拍车窗的玻璃,拼命喊:“别逼我……让我下车!”
  
  严瑞不说话,直接发动车子掉头要走,他从未勉强过她,只有今天,既然他来都来了,就打定主意不放手。
  
  阮薇开始发狠,推不开车门就用头去撞,严瑞终于忍不住了,一脚刹车停下,他硬是拿手挡着她的头,还被她带着往玻璃上撞,那力气大到他都拉不住。
  
  他知道她受刺激了,不敢再强求,慌乱地把她护在怀里大声叫她:“阮薇!你别急!冷静一点,别再撞了,好,你别慌……我让你下车……”
  
  阮薇早已泪流满面,一推开车门就跑下去,眼看叶靖轩的车越开越远,她竟然顺着路跑,想要追车,最后完全力竭倒在路边。
  
  严瑞过去扶她,阮薇的神经太紧张,他一碰她她就急了,反复厮打,他只好先陪她在路边坐着,一点一点安慰,等她先恢复意识。
  
  “阮薇?”这种时候必须有人把她从幻觉里打醒,严瑞强硬地压下她的挣扎,逼她面对现实,她哭得歇斯底里,仿佛又回到芳苑那一天。
  
  严瑞陪着她,一点一点让她放松下来,阮薇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松了一口气,捂着脸坐在地上,手脚都发抖。
  
  他不太清楚叶靖轩怎么了,轻轻拍她的后背和她说话:“你先别急,好好说……叶靖轩病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没和我说……但是很严重,他不会这样的,他……他肯定情况不好,否则不会躲着我!”阮薇突然抬头,回身看了看前后的路,死活要站起来,喃喃地念着,“他去医院了……”
  
  阮薇说完就踉踉跄跄起身,她心里着急,越跑越快,突然意识到不对,震惊地低头看自己的腿。
  
  原本她的左腿连走路都成问题,现在竟然正常了。
  
  严瑞站在原地,他刚才就发现了,叶靖轩又一次在阮薇面前出事,巨大的刺激让她精神崩溃,情急之下她的行走障碍反而好了。
  
  他知道那是她当年为叶靖轩受的伤。
  
  原来没人幸免,所有故事都有前因,只有他来得太迟。
  
  严瑞沉默地看向面前这条长街,偶尔也有人路过,但人人都对他们这里乱七八糟的事见怪不怪,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
  
  这就是兰坊,沉默肃杀,这里已经发生过太多可怕的事,到如今,即使外边变了天,它依旧能有不动声色的本事。这条街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至亲至疏,这是和外边完全不同的世界。
  
  本来严瑞应该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但他今天就是来了,他已经做好准备,不想和阮薇讲道理,只为自己的私心也要把她带走,可他还是不够强硬,他忘了这里是敬兰会的地方,能活在这条街上的人全都没有心。
  
  他哪里比得过。
  
  严瑞眼睁睁看她去追叶靖轩的车,那画面让他再也坐不住,他实在比不上叶靖轩的狠,无法不动容。
  
  所以最终他喊她说:“走,我开车送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JJ实在是抽得……让我崩溃了T T,终于找管理员弄好了,继续正常更新哈^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
☆、【第十五章】没齿难忘(上)
  他们开出兰坊已经追不上敬兰会的车,两个人很快就遇到关键问题,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叶靖轩要去什么医院。
  按道理来说,方晟会第一时间选择最近的地方,那是临近的市立医院,可是严瑞带她去找了,没有结果。
  阮薇已经平静下来,她知道叶靖轩的脾气,他受不了她看自己倒下去的样子,何况他已经把情况瞒了这么久,肯定早有安排,不会对外泄露消息。
  严瑞把车停在路边,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能不停说:“我必须找到他。”
  他靠着方向盘没说话,笑得有点疲惫,“好歹你在医院答应过我,现在这算什么……我开车带你满城转,去找你的前男友?”
  “严瑞……”
  “好了,你不用解释。”他不过就是自嘲而已。
  阮薇准备下车,“我打车一家一家去问吧,你先回去。”
  严瑞拦住她,口气无奈,“你要找的人是叶靖轩,敬兰会的大堂主,他去什么医院一般人根本查不到。”说完他拿出手机下车,“你等一会儿,我去想办法。”
  阮薇又要说什么,他摆手示意她先别着急,“既然人都被送走了,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明白严瑞能有什么方法打听到消息,但他什么都不解释,一个人去车外打了个电话回来,两个人等了十分钟,很快就有人给他发了一个地址,康圣恩医院。
  阮薇很惊讶:“严瑞,你问了什么人?”
  他不说话,把地址输入导航,发现那是一家在城西的外资医院,听上去名不见经传,实际上条件很好,因为医院内部的管理极其注重病人隐私,所以在娱乐圈和其他有特殊的背景的圈子里非常有口碑。
  严瑞很快开车带她去,劝她:“从兰坊到康圣恩不算近了,叶靖轩应该在那里有固定的主治医生,所以这肯定不是急症,别胡思乱想。”
  
  阮薇点头,她转过身看着车窗外,心里总是放不下,一阵一阵莫名发慌,她突然又回盯着他问:“你认识敬兰会的人?”
  严瑞笑了,“我只知道叶靖轩的情况,还是因为你。”
  “那你怎么能找到他?”阮薇突然想起叶靖轩过去问过她的话,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心人,她和严瑞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今天才发现他也可能藏了秘密。
  三年前她失魂落魄只身来到沐城,只有严瑞收留她。
  如果这真的不是巧合呢?
  
  阮薇完全不敢再想,她对严瑞的信任从未动摇,如今她笃定相信的东西突然之间被颠覆,这感觉太可怕。
  她心里涌起这个念头,后背一阵发冷,下意识握紧了安全带,盯着严瑞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车子刚好右转,她根本没注意,差点撞在车窗上,严瑞的口气很肯定,一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他说:“你怀疑我?这么多年我在学校的职称,我的学生,我的同事……难道都是买来骗你的?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人也不是。”
  阮薇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叶靖轩进了兰坊,他如今在敬兰会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连会长陈屿想要找他也未必能找到,但严瑞一通电话就问出来了。
  她仍旧充满戒备地盯着他,严瑞无奈笑了,伸手过来捏捏她的肩膀让她放松,又说:“阮薇,你今天太紧张了,我刚才的电话是打给一个朋友的,他一直身体不好……应该认识不少医院内部的人,我请他帮忙问问看,就这么简单。”
  阮薇知道严瑞家境不错,书香门第,他父母过去都是教育界内有名的人物,他肯定认识一些有背景的朋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严瑞的话说得毫不刻意,从头到尾那双眼睛都看着她,没有半点撒谎的意思。
  她低头自己坐了一会儿,觉得今天真是太紧张了,谁说什么她都乱想,她把车窗打开一点透气,总算找回点理智能面对严瑞,她说:“对不起,我只是……”
  “关心则乱。”严瑞适时地接话,他总能恰如其分不让她太难堪。
  他把纸巾递过去给她,示意她擦擦脸,“其实我第二天晚上就回去了,但你不在。学校里放假了,我本来想自己出去走走,后来看见你的郁金香杯子,才想起来还没带你去阿姆斯特丹。我那天走的时候真的很生气,但是想了这么久……还是放不下。”
  阮薇拿着纸巾擦脸,可是越擦越乱,她盖着眼睛还是湿了一大片。
  严瑞还在说:“我不是叶靖轩,我认识你不多不少只有这三年,可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敬兰会。”他车速很快,声音却很缓和,慢慢和她说:“所以我必须去找你,万一你跑出来没个地方去,阮薇……你要怎么办呢?”
  他应该是个理智的男人,可惜感情这东西从来不由己,他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干脆不要庸人自扰,他来接她出来,她要做什么,他都在。
  人活在世总有求不得,为人师表,严瑞什么都有,敬仰,赞美,艳羡……一样不缺,除了阮薇。
  他心疼她,他喜欢她。这个总是苍白瘦弱的小姑娘,每一次他以为她会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能自己咬牙往前走。
  这世界上最好最坏的两种人,一种像匹桀骜不驯的野狼,从不退让,因为身后有要保护的人。一种犹如海豚,温柔包容,凡事不勉强,因为心中已有珍宝。刚刚好,严瑞就是和叶靖轩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他对待感情没有别的天分,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辜负。
  
  他们最终到了康圣恩,这里的楼群样式别具风格,暗棕色的西班牙式建筑,连名字都放在格外低调的位置上,如果仅仅是路过,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家医院。
  阮薇独自下车,严瑞没有劝她,只是和她说:“我先回家,去荷兰的日子我都定好了,如果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走。”
  阮薇站在太阳底下,一张脸憔悴而疲惫。已经过了正午,太阳不算太晒,但街道两边的树是移植过来的新苗,还没成荫。她咬着嘴角,眼角还是泪痕,严瑞看着她终究心里不忍,伸手示意她过去。
  阮薇靠近他那一侧的车窗,他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痕迹,借着抬头的姿势又和她说:“我爱你,所以才希望你能过得好,不想让你每天都活在过去的噩梦里,但是……你有选择的权利,谁也不能勉强你。”
  她点头,伸手抱了抱他的肩膀,忍不住哽咽着说:“我明白,可是我必须弄清靖轩到底出什么事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阮薇说完看看医院的玻璃大门,白天也有灯光,即使是暖棕色的围墙依旧透着冷淡,她迟疑了一下,严瑞又补了一句:“我最后一次送你来找他,阮薇,我也有自尊。”
  他很快开车走了,人总会伤心,何况他已经一退再退。
  
  阮薇没有时间浪费,她很快跑进医院,却发现这里明显有特殊安排,进入大厅之后一个病人都没有,她环顾四周找方向,直接就被咨询台的人叫住了。
  阮薇不想和她们绕圈子,于是说得很明白,“我知道叶靖轩在这里,他现在怎么样了?病房在几层?”
  可是对方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格外慎重,她们对看了一眼,很认真地回答她:“对不起,叶先生今天不见任何人。”
  她不放弃,但两个护士也坚持不肯透露叶靖轩的病房号,阮薇自己跑去四处看,发现走廊的尽头有楼梯,于是她想过去,又被护士拦下。
  那两人也很无奈,问她:“您是……叶先生什么人?”
  阮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说:“家属。”
  “叶先生今天有安排,不允许任何家属探望,我们尊重病人隐私,抱歉,今天确实不能让您上楼。”说着对方拿起电话通知,楼梯上很快就有人下来。
  阮薇一看是方晟,开口喊他。
  那两个护士过去说了下情况,“这位……说是家属,我们不敢确定。”
  方晟带了两个人一起下楼,他听见这话就站住了,示意她们不用为难,“我来处理。”
  他刚好距离阮薇十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表情淡漠,他说:“薇姐,三哥不想见你。”
  阮薇不理他,走过去就要硬冲,方晟一只手按下她的肩膀把她挡回去,再次开口说:“严瑞人都来了,你也跟他走了,现在还来这里干什么?”
  她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甩手推开方晟,方晟毕竟不敢真用力,退了一步还是挡着路。
  她只好问他:“我不进去也行,那你告诉我,他出了什么事?”
  方晟摇头:“薇姐没必要知道。”
  “你!”她急了,用了力气真和他打,方晟站着那里硬是一动不动,他带的手下都看不过去要过来,他抬手不许任何人碰阮薇,又说:“我只听三哥的命令,薇姐就算今天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进去。”
  他冷眼看她,阮薇自知方晟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叶靖轩有命令,他就算为这一句话死在这里都不会让步。她只好退后,心里越想越着急,实在没办法了,她近乎哀求地看着方晟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方晟这一次已经懒得开口,一语不发让人盯着她,坚决不放她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没齿难忘(中)
  一直到天都黑了,阮薇就和他们在医院大厅里僵持。
  她坐到等候的椅子上,方晟不肯让她去看叶靖轩,她也不走,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两边无果。
  最后连护士都换班去吃晚饭了,阮薇还在等,方晟带人退到走廊尽头守着,连姿势都没变过。他忽然低头看了看时间,转身打电话吩咐了两句,阮薇离得远了一点听不清,可是没过一会儿,竟然有人给她送晚饭。
  她简直没脾气了,她根本不需要这些,于是一口都没动,又想上楼,方晟仍旧不让。
  “好,我等。”
  阮薇完全没有心情再想别的,时间一长,她脑子里各种猜测就越来越多,偏偏私人医院从上到下都被封锁了,四周异常安静,没有任何能让她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手腕,从许长柯那件事之后她就没有再带那个分散疗法的带子,如今她一点一点抠着过去的伤疤,怎么也不能放松下来。
  方晟终于忍不住,他走过来,拉开她的手腕,示意她冷静一点,“薇姐,三哥不准你伤害自己。”
  “那你让我上楼。”
  方晟看她眼睛都红了,停了一会儿才说:“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为你好。”
  方晟这句话没用恭敬的称呼,是他自己的规劝。
  阮薇低着头再也不肯和他说话,她固执地不走也不问,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靠在椅子上等。
  
  一直到到后半夜,阮薇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她这一天精力耗尽,完全在硬撑,等得实在受不了,一个人蜷起腿,半躺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睡着了。
  咨询台的两个护士看不下去,毕竟大厅空调冷,她们偷偷去给她找了件针织衫披上,又低声商量了一下,去找方晟的人,想试着帮阮薇再问一问。
  阮薇有点意识,听见她们在说话,道了一声谢,但她实在太累了,只能挣扎着坐起来,头晕脑胀地等结果。
  方晟走过来,当着她的面和楼上的病房里的人通话,最后告诉她:“薇姐,三哥说了,不见。”
  阮薇不意外,她已经无所谓了,拉着那件衣服裹住自己,靠在椅子上直接躺下。
  
  天刚亮的时候,医院门口又有动静。
  这一次来的人风风火火,进了医院就四处喊人,阮薇一下就醒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夏潇。
  那两个护士也按制度过来问她是谁,夏潇明显刚刚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脸上还带着来不及卸的妆,她摘了墨镜就说:“我是他女朋友。”
  护士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看着阮薇心里不忍,她们几个人轮班,早就私下猜测出无数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想着阮薇是和里边那一位有故事,没想到这次又来一个女人。
  这一句话说得她们都看向阮薇,夏潇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
  她转过身,刚好看见阮薇头发凌乱,整个人了无生气,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似乎根本没人让她进去。
  夏潇把长长的头发绑起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精致的小黑裙,刚从片场过来,整个人光鲜亮丽,她只看了阮薇两眼就心知肚明地笑了,怎么看,她都比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强太多。
  人活着无非争一口气,所以夏潇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仿佛根本没有见过阮薇,一脸好奇地问护士:“这位是?”
  这出戏演的恰到好处,不过三个字,谁名正言顺,谁又处境尴尬,外人全都明白了。
  
  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于是只好一起看向旁边的阮薇。
  阮薇坐起来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身份。
  她于叶靖轩,兄妹朋友都不是,不用提爱人……她实在连一个情人都不算。
  
  阮薇不再说话,那两个护士已经认出来夏潇就是那个最近越来越有名的模特,两人窃窃私语,态度客气地打电话去问能不能放行。
  阮薇想着反正谁也进不去,一会儿夏潇被拦下肯定不甘心,估计还要来找她的麻烦,她现在根本没心力和夏潇争。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怎么能避开她,远处方晟已经带人走过来了。
  他直接来请夏潇上楼,包括手下在内,全都拥着夏潇往里走,一眼都没再看阮薇。
  好像那椅子上执着等了一天一夜的女人,从头至尾只是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阮薇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追过去开口喊:“方晟!”
  夏潇先回头,依旧带着笑,如今叶靖轩住院,可他愿意见她都不见阮薇,她自然眼角眉梢都得意,恰到好处不出声。
  方晟依旧恭敬,还像过去在老宅对着他的女主人说话一样,连口气都没变,他和阮薇说:“三哥亲自吩咐的,请夏潇上去。”
  医院走廊尽头处刚好有安全出口的标致,一片荧荧绿色的光。
  阮薇眼前发晕,一语不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断安慰自己,叶靖轩还能说话见人,不管他得了什么病,总不至于太糟糕。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阮薇不吃不喝坐到浑身僵硬,到最后盯着自己腿上那片疤,看东西都开始有了重影,她扶着椅子站起来,突然扑到咨询台之前,两个护士吓得过来扶她,阮薇摇头,拉住她们低声说:“你们能联系到楼上的人吧?帮我带句话,就说……让我看三哥一眼,就一眼,只要他没事我就走……”
  护士小姐左右为难,拿起电话又不敢打,两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还是不行,过来劝阮薇。她再也忍不下去,趴在台子上捂住脸,她们过去倒水给她喝,陪她坐在一旁。
  楼上突然有人下来,阮薇站起来,却发现又是夏潇。
  
  护士小姐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眼看气氛尴尬,全退到一边装聋作哑。
  夏潇走得优雅,凭空一条路也能踩出明星架子,她直直地站在阮薇面前。
  冷白色的光打得阮薇浑身发冷,她为了叶靖轩早就没有那点可怜的脸面了,直接问她:“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他怎么样了?”
  夏潇上下打量她,仿佛一点不着急,她笑她的腿:“你应该继续装可怜啊……怎么,腿好了?”
  “我问你他怎么样了!”
  夏潇反而笑得更加讽刺,她抱着胳膊退后一步,和她划清界限说:“三哥没事,只是不想见你。”
  阮薇盯着她的脸,夏潇确实漂亮,尤其她还年轻,就算在这里成心端着劲儿,依旧明艳照人。
  就算夏潇只是宠物…那也是只得宠的猫,如同园子里每一季都开那么多花,总有宠儿,总有陪衬。
  偏偏夏潇漫不经心又补了一句:“阮薇,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行……他现在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JJ太抽了……我只能半夜爬上来更新,希望大家明天能看到T T
☆、【第十五章】没齿难忘(下)
  阮薇从未真的要和夏潇比,可她连续两天卑微地等在医院里,失魂落魄从早到晚,如今看着面前的女人,什么都明白了。
  总说人不如旧,可惜旧人千万万般好,实属回忆。
  夏潇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听话,甚至夏潇可以一辈子安心跟着叶靖轩,他要做什么夏潇都能全心全意陪伴他。
  而她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给他惹麻烦……他们谈不起未来。
  何况阮薇第一次听见夏潇说话的时候就知道,爱情这回事,说得惊天动地,到最后和橱窗里的衣服没什么区别,那么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
  
  阮薇盯着她怔怔地出神,夏潇有点不耐烦了,她环着胳膊一步一步向前走,逼得阮薇退后,退无可退最后撞在玻璃门上。
  阮薇心乱如麻,根本没有精力和她争,只说:“让我上楼看他一眼,你想怎么样都行。”
  夏潇笑出声来,她踩着极高的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她摇头,嘲笑她的不识时务,“阮薇,三哥不会见你了……以后不要再来。”说完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又盯着着阮薇说:“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不和你计较是顾念情分……我来就是告诉你,请你以后也积点德,别再拿过去的事要挟他。”
  阮薇隐隐觉得这话里别有深意,她忽然抬头看她,夏潇突然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口气轻但是意味深长,眼角眉梢还有三分羞怯。
  世事远比戏里演得还精彩,果真如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阮薇脑子里瞬间乱了,她反应不过来,浑身僵硬,冰凉凉靠在玻璃上,她看着她,这样的心情……都是女人,怎么能不懂。
  从头至尾,夏潇只说了几句话,却尖利地捅在阮薇心里,比当时给她的那一耳光还要狠。
  阮薇在这里等叶靖轩,等到近乎虚脱,却等回这样的结果。
  远处还有人,方晟就等在楼梯上,他并没陪夏潇一起过来,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最后,他看见阮薇慌得从地上爬起来,连外套都拿不住,她随它掉在地上,转头就向外跑。
  
  阮薇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夏潇告诉她的这件事是她从未想过,甚至……甚至完全无法面对的事实。
  阮薇越走越快,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是本能地不敢回头,直接打车就往家赶。
  直到出租车开进小区,司机问她具体是哪一栋楼,阮薇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车窗外指路,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夏潇说的那句话,反反复复。
  司机再次提醒她到了,阮薇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钱,她慌乱地让车停在家门口,先回去拿钱付了车费,最后一切都应付完了,阮薇站在马路边出神,她看着眼前蔓延而开的车道,一个人站了很久。
  小区里的绿化很好,一层的院子外也种了茂密的灌木。
  她想起过去南省的街,那几年缠绵的日子,她路过多少风景都不是一个人,叶靖轩从不会伏低做小,只对着她,从年少青葱到生死相依,每一句话都如誓言,没齿难忘。
  那时候阮薇走不远,总是站在街的尽头,带着摩尔一起等他回家。如今想一想,原来都是前生的心魔。
  一模一样的夏日,一模一样热得让人头脑发晕的太阳,只有她如坠冰窟。
  阮薇沿着那些树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在医院等了那么久……想着叶靖轩脾气冲,他是死活不愿服软的人,所以他病了一定不想让她知道,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他从小就拗不过她的。
  她多想告诉叶靖轩,她的腿没事了。
  可是他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一面都不肯见她。
  
  身后的单元门开了,严瑞听见家里有声音,下楼找出来,他看见阮薇站在街边出神,叫她回去。
  他好像只是在等她回家,穿着舒服的家居服,手上拿了一本上次别人送来的原文书,他喊她:“阮薇,先进去,外边晒。”
  她回身走过去,严瑞在前边给她开门,她一路愣愣地跟着他,直到两个人回到家,严瑞回身关门,顺势低声问她:“怎么了?叶靖轩怎么样?”
  他话没说完,阮薇忽然揪住他袖口的衣服,她越发用力,哽咽了很久最后抽着气说:“严瑞,别问我……什么都别说,让我……”
  她几乎没有说完,低下头后背靠在门上,揪着他的衣服就哭出声。
  严瑞伸手抱住她,她哭得浑身发抖,弯下腰整个人抵在他怀里几乎喘不过气,偏偏声嘶力竭的时候还试图解释什么,“是我不能嫁给他……是我骗他,是我害了他……可是他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她心里难受,就像那年芳苑之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海边,逆着潮水往里走,越走越深,她冷得牙齿发抖,除了一片腥咸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见,她忽然想起叶靖轩被击中之前最后的动作。
  那么危险的时候,人只剩下本能,可他还是下意识抱紧她,护住她的头。
  所以阮薇站在茫茫海水中,终究没有死。
  生命在壮阔的大自然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她早就把眼泪哭干了,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想叶靖轩对她这么好,哪怕到最后的时候他都想让她活下去,她的命是他换来的,她没资格寻死。
  
  阮薇以为那一年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再不会有什么事能让她挖心蚀骨的疼。
  可是今天……她忍了一路,浑浑噩噩跑回来,再也伪装不下去。
  夏潇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阮薇,她才是可以无所顾忌留在他身边的人,日后她和他结婚生子,从此就是一家人。
  阮薇哭得畅快淋漓,哭到最后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浑身都疼,她缩成一团不想动,严瑞一直陪着她,一语不发。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没有那么多的爱,也没有那么多的恨,人连生死都经过,就什么都能放下。
  阮薇终于明白,她也该放下了。
  
  最后阮薇哭累了,靠在墙上出神。
  严瑞倒水来给她,还是那个素白的郁金香杯子,阮薇伸手接过去,一口气喝干净,最后看到那行英文字。
  除了惊涛骇浪,还有一种爱,静水流深。
  严瑞扶她去沙发上坐着,他知道她没吃饭,再做已经来不及,于是他去打电话叫外卖。
  阮薇捧着那朵郁金香的杯子站起来,静静看着严瑞说:“我们离开沐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埋骨之地(上)
  整座城市已经入夜,康圣恩医院被封锁,比往日安静许多,没有一点声音。
  “病人颅内压增高,发生喷射状呕吐是因为压迫到呕吐中枢了,现在这个症状已经很明显,再这样下去后果很难说,视神经也会受影响。”
  医生的声音非常轻,拿着片子在病房外和方晟交代,夏潇只听见三言两语,几乎瘫在椅子上。
  她白天耀武扬威下楼逼走阮薇,可是回来守在病房外,她几乎控制不住发抖。
  方晟放她进去陪叶靖轩坐了一会儿,里边的人到医院之后就清醒过来了,只是很累,没有精力说话。
  夏潇当时还不清楚叶靖轩怎么了,他过去这段时间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近期似乎发作越来越严重,但叶靖轩并没有提起过,她也没有往深了想,后来她走出病房,让他自己休息一会儿,一出来才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对,她什么也不敢问。
  直到医生的检查结果完全出来,夏潇真的被吓坏了。
  
  康圣恩的住院部被严密保护起来,整条走廊所有出入口都是叶靖轩的心腹,就算是医生和护士出入也必须严格检查。
  方晟守在病房门口,夏潇实在忍不住,抬头问他:“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三哥头上只是留下了疤……”
  方晟看了她一眼,并不意外,事到如今,叶靖轩既然肯让夏潇留下来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她,所以他说:“不只是疤。”
  她看了一眼病房的门,勉强稳定住情绪又说:“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是因为……难怪他头疼起来根本忍不住,这怎么能忍。”她说得连自己都接受不了,站起来看着方晟,“我们能不能先劝他吃止疼药?这样下去他抗不住的,人都要熬垮了。”
  “三哥的症状疼起来太严重,所以药里吗啡的剂量比一般止疼药大,他不肯用,担心药物依赖,弄不好会上瘾。”方晟说着说着也停了,他也叹了口气,又摇头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任何东西控制,药物也不行。”
  夏潇急得站起来说:“那为什么还犹豫!现在已经开始压迫神经了,必须手术,不能再耽误了!”
  方晟竟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示意她里病房门远一点,又压低声说:“他之所以让你留下来,就是因为你不是薇姐,你要做的就是一切听他的……不要逼他。”
  夏潇一下愣了,她想起仓皇离开的那个女人,坐回到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不是普通的病,阮薇完全不知道?”
  说到这里,方晟终于露出了难过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向后靠在墙壁上,最后眼睛盯着病房,沉默很久才反问她:“你听说过孤狼的故事吗?”
  那种动物绝不会轻易示弱,除非自知时日无多。
  它只有寻找埋骨之地的时候才会独自躲起来。
  
  夏潇终于彻头彻尾地想明白,原来这就是叶靖轩的秘密,三年了,他一个人忍了三年。
  他有过很多女人,最终只留下夏潇,因为只有她说话的时候才和阮薇那么像,所以他一直都把她带在身边。
  很多次深夜,夏潇被电话叫醒,叶靖轩无来由想听她说说话,有的时候夏潇睡得很迷糊,大着胆子叫他靖轩,暧昧撒娇,以为他是真的想她了。
  她想起过去那么多日日夜夜,其实他只是难受到忍不下去,想听听阮薇的声音而已,人心肉长,他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就如同方晟上次偶然提醒过她的话,三哥也会累。
  她盯着自己的裙子,名家设计,低调却又精致的黑色纹路,如今她过着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却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生不如死。
  夏潇什么都不再问,侧过脸背对方晟,眼眶慢慢湿了,却流不出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哭,为自己还是为叶靖轩,这都不重要了。
  她以为自己样样都比阮薇强,可其实从一开始,她根本不在这出故事里,她唯一能赢过阮薇的……只有不择手段的本事。
  
  夏潇不再问,她看着窗外,天一黑就什么都望不穿,好在这一夜沐城天晴,云层不重,还能看见星星。
  她想起一句老话,总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可惜真到放手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想有遗憾,统统舍不得。
  夏潇坐了一会儿,有些自嘲地说:“放心,阮薇不会再回来了,可以劝三哥好好做手术了。”
  方晟当时跟着她,就派人等在楼梯上,他担心夏潇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夏潇说将心比心,女人的问题必须女人可以解决,她有办法能劝阮薇离开医院,所以他们才放她去。
  他并不知道夏潇到底说了什么,不过三言两语,阮薇等了一天一夜,最后竟然真的走了。
  
  如今一切都安静下来,方晟问她,夏潇只是笑,不肯回答。
  她已经把脸上都抹干净,转过头来,还是杂志上那朵甜美到让人嫉妒的花。
  她忽然起身,眼角还微微发红,却和他说:“方晟,我想出去一趟。”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夜深了,已经过了十一点,不能放她一个人乱跑,他和她说:“我叫人陪你一起。”
  “你跟我去吧。”她知道他必须守着叶靖轩,又补了一句,“三哥睡了,你只离开一会儿,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
  
  夏潇没有让方晟开车,她说她认识路,要去一个地方买点东西吃,离这里不远。
  她很坚持,方晟知道这一天大家都担惊受怕,散一散心也好,所以他没再多问,陪她一起走。
  康圣恩医院的选址很僻静,这里不算城区的繁华地段,晚上一过十点,街道上就异常安静,两侧只有零星小店还开着,到最后,一条人行道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暗了,连影子都没有。
  方晟习惯于沉默和被人忽略,这或许才是他存在的价值,所以他在任何冷淡的环境也不觉得尴尬,可是夏潇走着走着很快觉得没意思了。
  她领先一步,转过身问他:“你饿不饿?我看你也守了这么久,晚饭都没吃。”
  方晟看她一眼没出声,夏潇挡在他面前,他绕开往旁边走,她继续挪过来,最后方晟没办法,站住了回答她:“饿了,行了吧?”
  她满意地笑了,继续往前走,引着他左拐右拐进了更狭窄的小街,得意洋洋地往前指,和他说:“我请你去吃蛋糕。”
  方晟明显要说他不想吃什么蛋糕,但夏潇岔开话题,忽然又问他:“你……一直这样吗?以前呢?在你们南省的时候。”
  “什么意思?”
  “不说话,不表态,没有生活,没有喜好,无欲无求……”夏潇伸手一样一样的数,看了他一眼说:“人不能这样活着。”
  方晟停下脚步,看看周围越走越奇怪的路,说:“你出来就想和我说这些?我没时间和你闲扯。”
  他说完果断转身往回走,一点都没犹豫,夏潇急了,伸手拉住他,“方晟!”
  方晟没有动也没挣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这姿势别扭,于是连表情都没变,和她说:“三哥还在住院,我不能离开太久。”
  夏潇不松手,拖着他往前走,走了很远方晟开始想要甩开她,她不肯放,头也不回扔出一句:“这么晚了我害怕,必须带着你,不然你一会儿跑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她不过就是随口胡扯出来的理由,说完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发现方晟竟然在笑。
  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借口真幼稚,放开他说:“算了。”
  方晟突然走快了一点,就在她身侧,两个人并肩的距离。
  夏潇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会表达什么,充其量只有这样一个动作,让她视线里能一直看见他。
  但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忽然觉得这些日子也不算太糟,她说:“方晟,你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埋骨之地(中)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她选的这条路很暗,路灯坏了一半,幽幽暗暗,两侧都是居民区。
  方晟一直在想夏潇说的这句话。
  他从懂事起就在叶家了,也从懂事起就知道他这辈子不能为自己而活,所以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从小唯一的价值观就是牺牲,所以什么都不抗争。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听过很多话,好的坏的残忍的,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心软。
  
  方晟再也没开口,就剩下夏潇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多时候都这样,她说着说着也习惯了。
  “我上次去过那家店,很小,但是营业到十二点,是我收工之后偶然路过进去的……咱们走快一点,还来得及。”
  “那里卖甜点,我记得有很好吃的海绵蛋糕,其他什么辅料都没有,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觉得很不适应,不过口感不错,你肯定喜欢。”
  她还说了很多,眼看那家店真的还亮着灯,她赶紧带方晟进去。
  店里小得可怜,只有两个座位,而且马上要打烊了。夏潇买了两个海绵蛋糕打包带走。方晟从头到尾对她要买什么都漠不关心,一眼没看,直到她又带他往回走,他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蛋糕不能当饭吃,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这话说得完全像在完成任务,夏潇问他:“你是怕我饿,还是怕三哥的宠物饿?”
  方晟看了她一眼说:“都一样。”
  她不理他,把一个蛋糕盒子硬塞到他手里,又打开另一个边走边吃,她仗着天黑街上又僻静,也不顾虑形象了,大口就咬下去。
  方晟拿着那个蛋糕看了很久,和她说:“我不爱吃海绵蛋糕。”
  夏潇刚好站在马路边上,两条细细窄窄的砖缝,她踩着高跟鞋站在上边竟然还能立稳,方晟看她想转身,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下。
  她仰头吃得满脸都是蛋糕屑,嘴里塞得满满的,长长的卷发都被风吹散了。
  方晟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候夏潇满脸惊恐,在角落里瑟缩着肩膀几乎要哭出来,那时候她背后是一整片暗红色的墙壁,一双眼睛里透出水晶灯的影子,他能看出她的绝望,竟然有种灰色调的美。
  也没有过去多久,一年多的时间,夏潇现在好多了,像是蜕变之后的天鹅,如今却站在一片星空之下当街啃蛋糕。
  这画面让人忍俊不禁,方晟看着她慢慢笑了,好像他一辈子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晚多。
  
  夏潇一路沿着马路边走,方晟和她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他扶着她的手肘,什么都不说。
  “你真的不吃?”
  他口气很肯定地回答,还是那句话:“我不爱吃。”
  “那你爱我吗?”夏潇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突然问了一句。
  方晟想也不想说:“不爱。”他说完愣了一下,夏潇笑得很大声,差点呛到自己。她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又去抢他手里那一盒,然后站在街边越笑越大声。
  夜里起了风,吹得人心猿意马,夏潇抬手整理头发,顺势抹了抹眼角,她说:“没事,我爱吃。”
  
  最终他们回到了康圣恩医院,夏潇不再疯,吃饱闹够了,她长长出一口气,回头看看他说:“别这副表情,三哥病了,我心里不好受……和你出去走一走,刚才都是玩笑话。”
  方晟示意无所谓,眼看两人经过医院大厅,已经过了十二点,护士小姐在门口也趴下去休息了,整座医院上上下下半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到只剩下他们走路的声音。
  等电梯的空隙,方晟问她:“你到底和薇姐说了什么?”
  夏潇对着电梯的镜面整理妆容,“三哥把消息告诉我,其实就为了能把阮薇气走,他不想让她知道现在的情况。”镜子里的人很快还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扭头看着方晟说:“不管我说了什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很快走回叶靖轩的病房门口,夏潇过去问了问情况,一切暂时没事,她准备去套间里的休息室守着叶靖轩,开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叫方晟。
  那人已经退到走廊另一侧去了,连轮廓都隐藏在拐角的暗影里。
  夏潇追过去轻声开口:“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吃东西,还不给面子……真是……”她明明笑不出来,硬逼自己扯出一脸轻松,又和他说:“算了,方晟,我知道那天的蛋糕是你自己送我的,其实那天不是我的生日。”
  夏潇再也没有犹豫,转身走向叶靖轩的病房。
  
  那天晚上方晟觉得格外疲惫,他派人守住走廊两侧,自己去找了一间休息室,闭上眼睡了一会儿,过去那么多年,比现在艰难的情况还有太多,可他都没有这样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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