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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拇指

_16 郑渊洁(现代)
咖啡厅门口站着一位乍看貌若天仙细看却是柴禾妞的小姐,她问我:“请问您是庄先生约的客人吗?”
我打了个冷战,我想起描写意大利黑手党的电视剧,那些酒店的服务生多是黑手党成员。
看到我发呆,天仙柴禾妞问我:“您姓欧阳?”
我一边点头一边用我的九个手指头快速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请您跟我来。”天仙柴禾妞转身往里走。
我有被绑架的感觉。
鹊满咖啡厅的灯光是负度数,比没灯还暗。
天仙柴禾妞将我带到一张桌子旁,我看见那张桌子旁边空无一人。
“请稍等。”天仙柴禾妞说完走了。
我尽可能环顾四周,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我发现整个咖啡厅没有一位顾客。我感到恐怖,我后悔没告诉曲斌,如果我失踪,曲斌报警时只能将胡敬作为线索向警方提供。胡敬就惨了。
一个男人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坐在我对面,在如此缺光的场所,他竟然带着墨镜。
“游戏规则这句话,你不会不懂吧?”他开门见山。
他的声音低沉,配上此处的环境,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叫渣滓洞的地方。
我不知怎么说。
“侵犯别人的利益,你不会不懂吧?”他说,“欧阳宁秀,咱们最好有问必答。”
我赶紧点头。他叫我的名字,我不寒而栗。
他说:“我们几个人联手当西部钟表的庄家,我们的游戏规则是严格保密。
我们得到了你知道西部钟表行情的消息,除了我们之中有人向你泄露外,我们找不到男0 的解释。我们必须查出我们之中是谁违背了游戏规则并严惩他。“
我说:“确实没有任何人向我透露过西部钟表的信息,请你相信我,这只是巧合。”
“巧合?你可真会说。我炒股很多年了,从没见过这样巧合的。你如果知道我们的实力,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壮着胆子说:“你们如果真有实力,应该已经将我的人际关系查清楚了,我认识你们之中的人吗?或者间接认识吗?”
他警告我:“你最好不要使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我说:“我凭什么在这儿接受你的讯问?你是警察?你是执法人员?如果我确实像你们猜测的那样,从你们之中的某个人那儿获得了西部钟表的信息,你这么训我还说得过去,可我确实没有呀!再退一步说,只许你们从股市上挣钱,别人就不行?”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说:“双重标准是强者的专利。”
我说:“恐吓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你们箅什么强者?你们真有本事,找出你们中的叛徒呀!当然你们永远也找不出来,因为没有。”
他说:“看来你是不准备说了?”
我说:“不是不说,是没的说。杀了我,我也编不出你们之中的人的名字。”
他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动用了很多手段,的确查不出你和我们之中的任何人有联系。虽然我们至今不知道你是采用什么方法获悉的西部钟表信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继续侵犯我们的利益。请你听好,从现在起,如果你再向任何股民透露股票信息,我们会给你颜色看的,直到你学会守口如瓶。”
我说:“我是无意中侵犯了你们的利益,我可以答应你,我今后不再同任何股民谈论股票的事。但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你家人的安危不是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他说,“你可以走了。”
于我站起来往外走。
“顺便告诉你,”他在我背后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执法人员?”
我停了一下,没回头。我走出鹊满咖啡厅。
我想出一口长气,被站在一棵树下的曲斌顶回去了。
曲斌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他不回避我的目光。
我走过去,问他:“跟踪我?”
曲斌说:“我怕你去捐肾。”
我说:“有到咖啡厅捐肾的吗?”
曲斌问我:“见到胡敬了?告诉他你不给他肾了?”
我回头看鹊满咖啡厅,天仙柴禾妞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和曲斌。
“咱们回家去说。”我拉曲斌走。
“怕我见胡敬?”曲斌挣脱我的手。
我瞪曲斌:“让你走你就快走,哪儿有什么胡敬,是西部钟表的庄家。”
“西部钟表?庄家?”曲斌不明白。
我一边往家走一边告诉曲斌:“刚才我在家接的电话,就是他们打来的。”
“他们找你干什么?”曲斌知道股市庄家都是腰缠万贯的大款。
我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既然你跟来了,你知道也好。”
曲斌站住了:“出事了?”
我不想让曲航知道这件事,这绝对会影响他高考,而曲航现在家里,我和曲斌在外边说话比较方便。我将曲斌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这里看不到鹊满咖啡厅。
我小声告诉曲斌:“西部钟表的庄家从股市听说我详细知道西部钟表的未来行情,他们怀疑庄家里出了叛徒,怀疑我是从叛徒口中得到信息的。他们要我说出叛徒的名字。”
曲斌问:“叛徒是胡敬?”
我皱眉头:“你胡说什么?胡敬是著名经济学家,他会当股市的庄家?那是犯法的事。你亲眼看见我靠的是八卦呀!”曲斌等着我往下说。
“他们拿你和曲航威胁我。”我说。
曲斌的脸色变了:“黑社会?”
我说:“他们说黑道白道红道全沾。你不用怕,我已经答应他们,再不向任何人披露股票信息了。我不说了,就不会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没有理由和咱们过不去了。”
“他们约你在那家咖啡厅见面?”
“是的。”
曲斌心有余悸。
“你应该叫上我。你怎么能自己去?”曲斌生气地说。
“他们能在公共场所拿我怎么样?他们就去了一个人。”我说。
“达成协议了?”曲斌问。
“达成了。我不再向外披露股票信息,他们不伤害咱们。”我说。
“什么事儿!”曲斌愤慨。
“别让曲航知道。”我说。
“当然。”曲斌愁眉苦脸,“欧阳,咱们别再炒股了,弄不好连命都搭上了。”
“咱们拿什么供曲航上大学?”我提醒丈夫。
曲斌没话说了。
我说:“挣够曲航上大学的钱,咱们就不炒股了。”
曲斌点点头,说:“你绝对不能再向米小旭透露股票信息了。”
我叹了口气。
我和曲斌回家。在家门口,我听见曲航在打电话。我昕到一句“涨停”。
见我们回来了,曲航对对方说:“就这样吧,白白。”
我问曲航:“谁打来的电话?”
“他家也炒股。我们聊了聊股票。”曲航脸上不太自然。
曲斌严厉地对曲航说:“以后你不要再和同学谈论股票!”
“爸,你怎么了?”曲航吃惊刚才还和他结盟的爸爸突然之间就易帜了。
我赶紧说:“你爸担心你分散精力,影响高考。”
曲航看着我和曲斌说:“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了?”
曲斌对儿子说:“别贫了,快去复习吧。”
电话铃响了。曲航抢着接电话。
“妈,找你的。”曲航将话筒递给我。
“谁?”我捂着话筒问儿子。
“米阿姨。”曲航一边说一边往他的房间走。
我和曲斌对视。
“欧阳宁秀,你接电话呀!”话筒里传出米小旭的声音。
我说:“‘你好,小旭。”
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很奇怪。
“告诉我五天之内涨停的股票。“米小旭说。
“小旭,我测不出了。”我说。
“你本来就测不出。”米小旭还是这句话,“去问胡敬呀 ”……“
“胡敬确实神了,不愧是著名经济学家。你转告我的信息,让我赚了钱。”
“……”我不知怎么说。
“欧阳宁秀,我要知道今后几天的股票信息。”
我说:“小旭,请你原谅,我真的不知道了。”
“欧阳宁秀,你真做得出来人一阔脸就变的事,我得感谢你给我上了人生一课。”通过米小旭的声音,我看见了她那被愤怒扭曲的脸。
“小旭,我有我的难处……”我看了曲航一眼。
如果曲航不在家,我真想告诉米小旭西部钟表的庄家威胁我了。
米小旭虎着声带说:“欧阳宁秀,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告不告诉我股票信息?”
“小旭,我确实不能……”我的声音浸泡在泪水里。
米小旭摔了电话。
我拿着话筒,眼泪和话筒里传出的忙音交织在一起。
曲斌从我手里拿过话筒,他放在自己耳朵上听了听,叹了口气,将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
曲航从他的房间里探出头不解地问我:“妈,你为什么不告诉米阿姨股票信息了?”
我看曲斌。
曲斌对儿子说:“没你的事,去准备高考吧!”
曲航孤疑着脸关上他的门。
电话铃又响了,吓了我一跳。
“又是小旭吧?”曲斌猜测。
我的眼泪增加了流量。我了解米小旭,她会不依不饶的。
曲斌问我:“我接?就说你出去了?”
我不置可否。
曲斌拿起话筒:“是。你是谁?你等一下。”
曲斌捂住话筒对我说:“胡敬找你。你对他说不给肾的事吧。”
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已达极限,我承受不了这么多事同时压在我身上。
我擦擦眼泪,接过话筒。
“胡敬你好。”我说。
“欧阳,现在我有空,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胡敬的语气里有殷勤的成分。他还在感激我。
我捂住话筒请示曲斌:“胡敬请我吃晚饭,我能在吃饭时告诉他我不给他肾了吗?现在就这么在电话里说,我觉得太……”
曲斌点头。
我对胡敬说:“可以。”
“五点钟,我到你家楼下接你。”胡敬说。
“去哪儿?”我问。
“国贸大厦。”胡敬说。
“一会儿见。”我挂了电话。
曲斌问我:“去哪儿吃饭?”
我说:“他说去国贸大厦。”
“很远呀,你骑自行车要骑两个小时。”曲斌说。
“他说他来接我。”我看表。
曲斌脸上的血管显得不是很通畅,像遭遇了交通阻塞。妻子乘坐别的男人驾驶的汽车而不是乘坐丈夫驾驶的汽车,身为丈夫,脸上和心里都不会舒畅。
曲航打开房间门,他出来对我说:“有人请妈吃饭了,还是国贸,而且是名人。妈,你穿什去?”
国贸大厦在我们这座城市算是豪华场所。我从没去过。
曲斌说儿子:“你不专心准备高考,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
我对曲航说:“去复习吧。我就穿这身衣服去。”
焦头烂额的我,哪儿还有心思琢磨着装。
曲航说:“妈,你要明确告诉胡敬,你不给他肾了。别说模棱两可的话。”
曲斌说:“曲航说得对。”
我说:“我会的。”
我的脑子被庄先生、米小旭和胡敬瓜分成数瓣,我得同时想好几件事,结果一件也想不出头绪。
第十八章 国贸之夜
五点整,胡敬的奥迪车出现在我家楼下。曲拉斌和曲航都在窗户前往楼下看。曲斌见我开门,说:“你真的就这么去国贸吃饭?”
我的衣服陈旧,外加索面朝天。我从曲斌的声音里听出了欣慰。妻子去和名人共进晚餐,穿成这样,确实意味着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我回头冲曲斌苦笑了一下,开门。我关上家门后,听到曲斌父子的对话。
曲航说:“胡敬真的能来接我妈!”
曲斌说:“傻小子,胡敬不是来接你妈,他是来接你妈的肾。”
见我从楼里出来,胡敬下车给我开车门,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胡敬坐在我身边,他将汽车驾驶走了。我感觉到车窗外有什么东西促使我非看一眼不可,我
扭过头,我看见米小旭拿着一张报纸站在我家楼下。她的身边是一辆出租车。虽然我和米小旭之间有三十米的距离,但我还是清晰地感受到她目光里的鄙夷。
奥迪的转弯切断了我和米小旭对接的目光,我的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咽喉。
我判断,米小旭是来我家找我要股票信息的,她竟然阴差阳错鬼使神差地看见我被胡敬接走了。
胡敬问我:“你不舒服?晕车?不少女士乘坐高级轿车会晕车。吃片药?口香糖也行。”
胡敬腾出右手,打开我面前的一个储物舱,储物舱里亮着灯,里边有口香糖、晕车片和音乐磁带。
“我没事。”我关上那储物舱。
胡敬打开车载音响,舒缓的乐曲和车身的起伏配合得十分默契,这是我头一次乘坐高级轿车,但我无心体验享受。有两件事困扰着我:胡敬对我越是殷勤,我越不忍心说出让他失望不给他肾的话;米小旭虽然看见我和胡敬走了,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依然会去我家游说曲斌站在她。一边,我担心曲斌反复。在这些烦心事中,最让我苦恼的,是曲斌和我反目。
“还在投资证券?”胡敬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是的。”我说。
“我的工作有变动,对你有好处。”胡敬侧头看着我说。
“对我有好处?”我不解。说实话,胡敬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和我相处,我还真不适应。
“我到证监会出任副主席。”胡敬将车停在一处红灯前,说。
我知道证监会是管理股市的最高机构。
“以后,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胡敬对我说,“当然,你要守口如瓶,连米小旭也不能告诉。”
我像被雷击了,从脸到心全焦了。我清楚,如果米小旭知道胡敬出任证监会副主席,她肯定更加确信我的股票信息来自胡敬。
“登报了吗?”我问胡敬。
“今天的晚报登了。”胡敬说。
我想起了刚才米小旭手里的报纸,我断定她是在看了晚报上有关胡敬出任证监会副主席的消息后拿着证据愤然去我家兴师问罪的。
汽车驶上一条环城快速路,胡敬开车比较稳妥,经常有车超越他。
我说:“你开车不快。”
胡敬说:“开快车的人都胆小。”
我惊讶:“你说反了吧?开快车的人应该胆大呀!”
胡敬说:“专家研究证实,人类中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存在不同程度的胆怯,只有百分之五的人天不怕地不怕。越是胆怯的人,越要想方设法向他人证明自己不胆怯。开快车是胆怯的人向他人证明自己不胆怯的一个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我觉得胡敬的谈吐确实不一般,我说:“照这么说,你是那百分之五了?”
胡敬一边换挡一边说:“很遗憾,我属于百分之九十五,我骨子里很胆怯。”
男人当着女人承认自己是胆小鬼,没有实力的男人会这么说?
我问他:“那你干吗不开快车?”
“胆怯的人有很多向他人证明自己不胆怯的方法,开快车只是其中的一种,比如还有打骂弦子。我选择的是别的方法。”
“你的方法是什么?”
“做学问,通过学识证明自己胆大。”
“这么说,你是一个胆怯的人,你选择了通过出人头地证明自己胆大的方法?”
“正是。”
“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觉得有道理吗?”
“有。”
“真正胆大的人,都是和颜悦色、不急不气、远离功名利禄的人。”
“照你这么说,名人都是胆小鬼了?”
“不光名人是胆小鬼,生活中那些声色俱厉的人、打骂孩子的家长、对学生严厉的教师、对下属苛刻的上级,等等等等,他们骨子里都是胆怯的人,他们之所以在生活中表现得张牙舞爪,就是要掩盖自己的胆怯。”
胡敬的谈吐驱走了我心中的烦恼。我不得不在心里说,人和人确实不一样。
胡敬驾驶汽车驶进国贸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指挥胡敬泊车。
我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和胡敬乘坐电梯抵达国贸大厦的二十三层,胡敬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我自惭形秽。
电梯门打开时,两位妙龄女子向我们鞠躬致欢迎词。
“请问先生几位?”其中一个小姐问胡敬。
“两位。”胡敬说。
我们在小姐的引领下,在一张被花丛环抱的雅致餐桌旁落座。
胡敬将烫金菜谱打开推到我面前,说:“你爱吃什么?”
我赶紧把菜谱推回去,说:“不怕你笑话,我几乎没在外边吃过饭。”
胡敬问我:“没什么不吃的吧?”
“没有。”我说。
胡敬叫小姐点菜。
我说:“就两个人,少要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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