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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的午夜花园》(又名《大座钟的秘密》)菲

_2 菲利帕·皮尔斯(英)
  姨妈不让他下楼,反而使他更急着要下楼。汤姆暗自思忖:她又在找借口阻止我去花园了。汤姆还老担着心事,倒不是怕撞见巴塞洛缪太太,而是怕昨夜看到的花园不见了。
  汤姆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下来,还说昨夜看见风信子花,那向后卷的花瓣和沁人肺腑的芳香。这些都是自己昨夜亲眼见到的,现在也一定能看到。只要打好后门,就可以再次看到整个花园的景致了。
  他走到后门口,转动把手,发现门锁上了。他象昨天在里那样找到了插销。可是插销并没有插上。插销周围毛毛路路,长满了铁绣,不象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汤姆想转动一下插销,摇销毫无动静,它已经锈死好多年了。现在装在门上的是一把人们常用的圆筒锁。汤姆转动锁柄,正要开门又犹豫起来。他心里很紧张,好象嗓子里哽了一块东西。也许他应该上楼躺在床上,觉得头有点晕,身上发冷。
  汤姆突然对自己发起火来,大声责备自己:“别傻了!我告诉你花园就在那儿!还在老地方!”他猛地一下把门推开,早晨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后院不大,地上铺着石砖,周围有一圈木栅栏,有一个出口。通向马路院子里有五个垃圾箱,旁边停着一辆旧汽车。从汽车下面伸出两条穿着长裤的大腿。一团报纸在院子里被风吹得滚来滚去。院子里散发着阳光烘烤石头和金属的气味,还夹杂着新漆在木栅栏上的油漆味。
  那个趴在车下的人听见开门的声音就钻了出来。那人长着短短的姜黄胡子。
  “喂!”他喊住汤姆,“你是谁?”
  汤姆没有回答。那人又接着说道: “哦,我知道了你是住在二楼临街的那一家——基特森家的孩子。怎么样,在这里有点闷得慌吧?”
  “是的。”汤姆说,“你是住在底层靠院子的那一家吗?”
  “对哇!”姜黄胡子答道。他好奇地打量着汤姆,觉得这孩子说话的声音有点特别。
  “你家有一个女仆给你们生火吗?”
  “什么?”
  “你们没有——也没有花园?”
  汤姆站在门口,说着说着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姜黄胡子被弄糊涂了。
  “哎,怎么回事?”
  “别管我!”汤姆转过身,急匆匆地朝楼里走去。
  “等一等!别走!”姜黄胡子话音中带有几分命令的口气。
  “听着,”汤姆停住脚,忍住了孤独的眼泪。
  “是的,我没有花园。” 那人轻轻说道。
  沉静中,他们听见楼里大座钟的滴答声和有人拖沓着步子下楼的声音。
  “巴塞洛缪太太下楼给她的宝贝座钟上发条来了。”姜黄胡子悄悄说,“你可别撞见她。这幢楼从来没有小孩,也许她不喜欢孩子。”
  汤姆躲在门后,用一条手臂遮住脸生怕别人看见他的泪水。可是他又慢慢地睁大眼睛,从手臂上偷偷望出去。
  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巴塞洛缪太太的身影出现了。她老态龙钟,身材矮小,驼背,穿着一身黑衣服。
  巴塞洛缪太太走到大座钟旁,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钥匙,用它打开了大座钟钟摆盒子的门。她从盒子里面拿出一个擦得很亮的小东西,样子有点象玩具汽车的摇手柄。她把手伸进盒子上部,可能揿了一下座钟玻璃门的门栓,门一下子就开了。她把那个很小的摇手柄插进座钟钟面右边的一个小孔里转呀,转呀,座钟发出轻轻的兹兹声。她上完右边的发条又上左边的。上完发条,她关上钟门,把上发条的钥匙放回到钟摆的盒子,再把盒子锁上然后就慢吞吞地上楼,渐渐她的脚步声消失了。
  汤姆在看巴塞洛缪太太给钟上发条的时候,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想花园的事。的确,今天上午花园不见了,但是,昨天夜里看见花园是千真万确的,里面有风信子和各种花草。他又回到后院仔细观察了外面的环境,努力寻找昨夜的花园和今天的后院之间的联系在后院栅栏的外边,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花园,属于隔壁一幢幢红砖小洋房的。有一家的花园里种着一棵老紫杉树。这棵树当年一定修剪过。
  汤姆带着某种希望久久地望着这棵紫杉。
  “你又怎么啦?”黄胡子说。
  “没什么,”汤姆回答说,“谢谢你告诉我巴塞洛缪太太下楼的事。再见!”
  汤姆若有所思地慢慢走回大厅。那棵树也许跟昨夜的花园有关系,可是它是在人家的花园里。进不去这座楼房当然也跟昨夜的花园有关系,但楼房是不会说话的,不会告诉他任何情况。他刚转弯要上楼,听见了大座钟的滴答声,他猛地想起:大座钟跟花园也有关系。
  他转身走到大座钟旁,开始仔细研究起来。座钟的外壳很普通,钟面上有十二个数字。但上面的图画引起了汤姆的注意,觉得它很特别,也很有意思。在钟面上边的半圆形木框上,画着一个男人样的怪物,长着巨大的翅膀,身上缠着白色丝绸,圆圆的脸上涂着金色,两只脚也是金色的。一左一右地叉开着。一只脚踩在一块草地上,另一只脚踩在海里,脚边还画了鱼和海藻。一只手里拿了一本打开着的书。
  钟上的图画究竟是什么意思。汤姆搞不清楚。因此,他的思想又转到后院栅栏外的那棵紫杉树上去了。他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个栅栏很容易爬过去。”
  这一天汤姆一直在酝酿自己的计划。他给彼得写了一封信 ——这是他写的一系列重要报告的第一部分。他尽量详细地向彼得描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还告诉彼得今夜的打算。他想问过栅栏到邻居的花园里去看那棵紫杉树,他想这一定是昨夜花园里看见的许多树中的一棵,他要好好看一看那棵树,还要爬上去,一定要找到线索。
  汤姆写完信,在信纸上端写了“阅后销毁”几个字。从现在起,汤姆在所有给彼得的信上都写了这四个字,只有那张伊利大教堂尖塔的明信片没写,所以没有销毁。
  这天晚上。汤姆跟往常一样按时上床。他十分注意四周的动静怎么搞的,今晚姨父姨妈老不上床睡觉。
  汤姆有两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来突然惊醒,他起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旁边卧室门下面还是有灯光透出来。
  他第三次起来时,发现灯光已经熄灭。为了保险,他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象上次那样,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来到楼下大厅里。他听见大座钟开始敲起来,估计是半夜十二点了。
  “但愿月亮已经升得高高的了”汤姆心里暗暗祈祷着,“我需要月光照明才能穿过后院。要是在黑暗中被垃圾箱汽车什么的绊倒,发出声音,那就糟糕了。”
  他走到后门口正摸锁的把手时大座钟敲了第十三下。他摸来摸去摸不到把手,白天见到的圆筒锁已经不见了。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就摸插销,发现门插销是插上的。他心想:我现在明白了,明白了!他用激动得发抖的手去拉插销,插销上过油,非常滑润。
  大座钟不停地敲着,楼上阿伦·基特森被吵醒了,他翻了一个身,弓起背,气呼呼地说:“真是乱弹琴,现在是十二点,那个鬼钟敲个什么呀!”
  他的妻子没有回答。
  “真见鬼,敲个没完,把巴塞洛缪太太吵醒才好哩!”
  阿伦·基特森这时要是能看见巴塞洛缪太太,一定会感到失望的。她正安然地躺在床上,床边一个盛水的玻璃杯里,泡着她的一副假牙,在月光下仿佛是一张正在怪笑的嘴巴。但是她那干瘪的嘴巴却微微向上翘着,她正在甜美的梦里微笑。她正梦见自己的童年时代。
  大座钟还在敲着,好象它已经忘记是什么时间了。汤姆兴高采烈地拉开了门上的插销,转动门把手,打开了后门,走进他的花园,他知道,花园正等着他哩!
第五章 露水上的脚印
 
  在黑夜和白天交替的一段时间里大地沉睡一切是那么的宁静。只有在黎明前起床的人才能看到这种情景夜间乘火车的旅客裹着大衣或毛毡酣睡后,当他拉开车厢的窗帘向外眺望时会发现窗外宁静的大地向后疾驰而过大地上的树木、草丛和其他植物纹丝不动,连气也不喘地沉睡着。
  汤姆走进花园时,正是拂晓之前,此刻万籁俱寂,大地灰蒙蒙的一片。他是在半夜十二点下楼经过大厅到通向花园的后门口的,可是他开门走进花园一看,时间却晚得多了。整个夜里,不论是在皎洁的月光下还是在夜幕的笼罩中,花园始终是醒着的,然而,它在站了一夜岗之后,此刻却打起瞌睡来了。绿色的花园在露水覆盖下呈出灰白色。的确,在太阳升起之前,花园里万紫千红的花朵都不见了,空气也静止不动了。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也都蜷缩在一起。一只鸟儿开始啭鸣,在草坪一角,一棵高大的冷杉树上,一堆奇形怪状的羽毛脱离了树梢,仿佛立即要掉到地上,忽然那包羽毛腾空而起,伸出两只翅膀,飞到远处一棵树上去了,原来是只猫头鹰。它那衣冠不整、迷迷糊糊的样子告诉人们它一夜没有睡觉。
  汤姆踮着脚尖,在花园四周闲逛开始时,他漫步在花园外圈两边长着黄杨树的碎石路上,想调查一下花园有多大。没多久,他就不耐烦了。信步走上了一条岔路,岔路两边的紫杉和榛子树交臂拥抱,组成了拱形的树荫。树荫的尽头是一个灰绿色发亮的三角形,看来是一个开阔地带。汤姆脚下是去年积存的树叶,现在已经腐烂变软。他轻手轻脚向前走去。他注意到右边紫杉树的空隙中,时而出现比紫杉树叶子浅的颜色,随着他往前走,一暗一亮,一暗一亮,一暗……。他发现那个浅颜色是一座房子的后墙,自己正站在一行紫杉树的后面,紫杉树的对面是那座楼房,中间隔着一个草坪。
  汤姆走到岔路的尽头,看到一块芦笋地,后来他知道那是厨房的菜园。在一块块象坟一样隆起的芦笋地旁边,是一个黑乎乎的长方形东西,原来是一个池塘。在池塘的一头,是一幢八角形的别墅,正好俯视池塘,它的底层是拱廊,石头台阶通向别墅的大门。此刻,别墅同花园里其他东西一样站在那里睡着了。
  过了池塘和别墅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小径的另一边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再往前去就是灌木丛篱笆了。
  汤姆注意到,花园三面是墙,其中一面是大楼本身的后墙。花园的南面是一堵很高的砖石墙,另一面的墙很矮,完全可以爬过去。不过,最容易通过的还是那条灌木篱笆。汤姆进了花园不久就很想知道花园外面是什么样子。他瞪大眼睛沿着篱笆寻找可以钻出去的空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口子,用手拉开能够钻过去就行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很窄的口子。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口子不是直接通向花园外边,而是通到篱笆的中间。在篱笆的中间是一条小通道。约一尺宽,三尺高。汤姆沿着小道匍匐前进他爬到小道的尽头,发现又有一个口子,比刚才那个大。
  他钻出口子一看,是一片牧场。牧场上有几头奶牛。有的还在睡觉,有一头刚醒,正伸直后腿打算站起来;还有一头已经开始在吃草。这头牛看见汤姆突然出现在面前,就停止吃草,目不转睛地瞅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牛嘴的两边挂着干草,一长溜口水从嘴角淌下来,在黎明前的微风中轻轻地晃动着。
  在牧场的另一头,草丛中伸出了一只灰长的鹅脖子。汤姆看见它的头偏向一边,一只眼睛盯住篱笆口子,注视着里面的动向。这是头公鹅,不过汤姆不会识别。过了一会儿,那只公鹅的妻子在它身边也都伸出了白脖子朝汤姆这边看。然后公鹅伸长脖子,挺起胸脯张开漂亮的双翅,上下拍打着,翅膀上的一根根羽毛竖了起来。其他几头鹅也一个个跟着张开了翅膀,迎接新的一天的来临。
  汤姆感到时间过得很快,不禁焦急起来。他又从原路爬回花园。他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花园里的小道、曲径、林荫道以及花草树木。在草坪的一角,有一棵冷杉。高耸在其他树木之上,它的周围缠着长春藤,树枝从长春藤中伸出来活象裹着披巾的孩子出的双臂。高大的南墙有一半被爬山虎覆盖了,墙上有一个日规,日规的顶上是一个石制的光芒四射的太阳,太阳的下半部埋在卷曲的云彩里,汤姆觉得有点象爸爸涂上刮胡膏的下巴。日规的一边是金银花拱廊,下面是一道门。汤姆本想开门看一看,但是一看到日规,尽管太阳还没照射到日规上,他就想起时间不早了,不得不匆匆离开。
  经过花房时,汤姆只不过从玻璃窗向里张望了一下,里面有各种植物;还有一只盛水的玻璃缸,缸里有一样东西在一闪一闪,也许是一条金鱼醒来了。他在花房旁的黄瓜架周围走了一圈,不到一分钟,就匆匆忙忙走过鸽房,扇形尾巴的鸽子正在砖地上踱方步。
  汤姆走进芦笋地旁的厨房菜园,在果树、草莓和豆架之间穿来穿去,在一个防鸟铁丝网笼罩下。是木莓鹅莓和无籽小葡萄。在邻近鹅莓的地方,还种着一排大黄。每一丛大黄上面都反扣着一只旧木桶或水罐,上面带着一块麻布片。在一只木桶的板缝里夹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原来是一张纸条。纸条是叠起来的,上面还有用孩子笔迹写的地址——如果可以称作地址的话。纸条上写着:“致仙女国国王奥伯朗”。汤姆不屑谈论仙女之类的事。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这块大黄畦田。
  汤姆从厨房菜园走出来又到了草坪上。他又看见了草坪四周月牙形花坛上的风信子。一只早起的蜜蜂已经开始在花丛中忙碌起来。风信子使他想到了格温姨妈,但这时他对姨妈已经毫无怨气了。可怜的姨妈,她对这些事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不能怪她啊!
  在草坪边上,汤姆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被露水打湿的灰绿色草坪上有两块深绿色印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脚印,一定有人走到草坪上站了会又走开了。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肯定是在汤姆走进花园之后。他心想:“我到花园来的时候肯定没有脚印,完全确凿。”
  那个人站了多久?为什么站在草坪上?大概他是面对那排紫杉树站着的。想到这里。汤姆心里有点着慌:当他沿着紫杉树往前走,透过树中空隙看见忽隐忽现的楼房时,却有人站在对面草坪上,看着汤姆忽隐忽现的身影。汤姆把目光转向楼房,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搜索。会不会有人躲在窗后看他?没有,没有人,他不过是在胡思乱想。忽然从花园那边传来了响声。汤姆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这是开门的声音。他立即躲了起来,随后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悄悄走去。有人从日规下边那道门走出来,是一个推着独轮车的男人。
  过了一、二分钟,汤姆才恍然大悟,那人一定是一名花匠。他不是在干坏事,只不过是开始他一天的工作,嘴里吹着口哨。汤姆到这时才发现,花园里已充满了各种声音,鸟儿的歌唱声,晨风吹动树叶发出的飒飒声,大地上万物苏醒、生长、呼吸的声音。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整个花园,给万物带来温暖和生命,还吮干了滋润花园的朝露;日规上的铁针终于投下了一道影子,表明现在的时间。白天开始了,汤姆很怕被人抓住,因为白天是不属于自己的。他再次穿过草坪打后门回到楼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这还取决于他的房间和床是否还在原地。他看见楼下大厅里的各种摆设跟他昨天夜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清晨的阳光把这些东西照得清清楚楚,它们看上去完全是真的。
  由于害怕,他加快了步伐。尽管如此,他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看草地上的脚印,脚印依然清晰可见,然而冉冉升起的太阳渐渐使脚印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汤姆走进楼里,关上后门,插上插销。这时周围一片漆黑,但可以听见大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他可以根据钟声识别方向。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放雨伞的架子不知怎的,摸来摸去摸不到。于是他朝挂晴雨计的地方摸去,墙壁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时他才发觉,四周空荡荡,所有的摆设都没有了,唯有大座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管什么时候,它总在那里。
  大厅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汤姆已经安全回到了自己的天地,楼上房间的床仍在等他回去。现在他心里倒不怕了,可是良心受到了谴责。大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提醒他,钟面上没有十三点,这不能成为他下床的借口,而且也不能说他反正只出去了几分钟就可以原谅自己。他不敢想自己在花园里呆了多长时间,因为他是黎明前去的,太阳升起时才回来。
  他上楼回到屋里径直朝厨房走去,想看看几点钟了,厨房里有一只小钟,样子虽然难看,走得倒很准。
  他摸到厨房里的火柴,划了一根。用手挡住光,因为他不想开灯,怕把姨父姨妈吵醒了。他把燃着的火柴伸到钟边,时针指着十二点多。
  十二点多!
  汤姆眼睛怔怔地盯着钟,火柴快烧到指头了,他不得不甩掉。他迷惑不解,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没有违背给姨父许下的诺言。
  汤姆踮着脚尖回到床上唯恐发出声音把刚入睡的姨夫姨妈吵醒。
  阿伦·基特森在几分钟之前还在喃喃自语:“现在一点钟,大座钟也象刚才敲十二点那样没完没了,那我就上楼去叫醒巴塞洛缪太太,告诉她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她别以为我怕她!”
第六章 穿过木门
 
  现在汤姆每天夜里都悄悄地溜到花园里去。最初,他总担心花园不见了。有一次,他的手已经抓住了门把手,又缩了回去,生怕打开门后看不到花园,还不如不着。可是那天夜里,他又不由自主地去开门,门一开,花园还在那里,它没有使汤姆失望。
  他看到了花园在不同时间,不同季节里的景色。最美好的季节是阳光明媚的夏天。初夏时节,草坪的月牙形花坛里风信子花还开着,圆形的花坛里种着罗香兰。渐渐风信子凋谢了,罗香兰被拔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紫罗兰和紫菀。花房旁边有一排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灌木丛,中间有一个空隙,好似被一张大嘴巴咬掉了一大块,在这个空隙上,摆满了盛开天竺葵的花盆。在通往日规那条路的两旁,开着鲜红的罂粟花和各种玫瑰在夏天的黄昏,樱草开的花象一个个小月亮。夏末,靠墙边梨树上的梨一个个包上了薄纱口袋,防止虫咬。
  汤姆毕竟不是花匠,他和彼得对花园最感兴趣的是爬树。他永远不会忘记在花园里爬的第一棵树,那是草坪旁边的一棵紫杉。他过去从来没有爬过紫杉树,自从爬了紫杉后,他认为紫杉树最容易爬。紫杉的树枝低得接近地面伸手就能抓到,树干上节疤和裂缝很多。汤姆踩在树干的一个节疤上,双手抓住上面的树枝往上一纵身,双臂用力一按,腿和脚就悬空了,再一撑,往前一倾转过身子,就坐在离地有一人高的树枝上了。
  再往上爬就比较容易了,而且非常有意思。有时是贴着主干,有时是抓着伸向四面八方的枝干向上攀登。汤姆很喜欢摸主干那干燥的树皮。有些地方树皮脱落了,磨出深红的颜色,仿佛棕色的树皮下面也是有血有肉的。
  汤姆慢慢地越攀越高,到达树顶之后,从树叶中钻出头来,顿时感到心旷神怡。头顶上面是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周围是一丛丛绿色的树叶。这时,他已经爬到和南墙一样高的地方了。
  汤姆坐在紫杉树上,对面是那座楼房,中间隔着一块草坪,他坐的地方和二楼的窗子差不多高。二楼一个房间里的声音吸引了他。他发现那屋里有一个人正是他那天在楼下大厅里遇见的女仆,她正在打扫卧室。她走到窗口,打开玻璃窗,抖掉鸡毛掸帚的灰尘。她偶而朝紫杉树这边瞅一眼,汤姆向她招呼,她毫无反应。
  女仆离开窗口,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继续打扫。她没有把窗户关上,所以汤姆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卧室里除女仆外还有一个人她站在离窗比较远的地方,背对着墙,面对着窗子。显然,女仆一面工作,一面在和她说话。汤姆可以隐约听见她们俩交谈的声音,可是看不清另一个人的脸。只看见她那停立不动的白色身影和脸部的轮廓。她的脸老是对着汤姆这个方向,汤姆被看得很不好意思,慢慢低下头来,最后干脆把头埋进树叶里。汤姆后来在花园里见到了更多的人。他悄悄接近他们。他想起上次在大厅里碰见女仆,女仆还看不见他,所以更大胆了。
  汤姆现在知道来花园里的人比他原先知道的要多,因为他经常感觉有人刚走开,还有人躲在花园某个地方注视着他的行动。这使汤姆很不自在,他只好努力想出种种道理来说服自己,打消这种疑虑。尽管别人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看见别人时,心里就踏实多了。他见到的人有:女仆、花匠和一位身穿窸窣作响的紫绸长裙,面容严峻的妇女。有一次,汤姆在花园的一角出乎意料地碰见了她,她却似乎完全没有看见汤姆。
  看得见……看不见……即使花园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见汤姆,但至少有些动物是看得见他的。究竟它们能否看得很清楚,汤姆就不知道了。鸟儿有时抬头看他,他一走进,它们就飞跑了。
  在这座花园里,他的身体是否还有重量?最初汤姆以为没有,因为爬紫杉树时,他惊奇地发现身子压在树枝上时,树枝丝毫没弯曲,而且连一根小树枝都没有折断。后来,他又发现,花园里的任何一扇门,用一般的办法,推或拉都打不开。不管是花房的门,还是花房后面锅炉房的门,或是日规旁边南墙上的门,他都推不开,这使他非常沮丧。
  所有的门都对汤姆关闭着,汤姆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后来,他想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花匠经常出入花房锅炉房和南门,只要紧跟在花匠后面就可以走进他想去的地方。
  汤姆的第一个目标是南门。看来进南门最容易,因为花匠老是拿着工具出入南门。大概在南门外有一个工具棚。可是花匠出入南门时动作十分迅速,一出门就把门关上了,汤姆根本来不及跟在他后边钻进去。汤姆寻思着:花匠推独轮车出入时,动作就会慢一些。所以。他决定耐心等待这一时机的到来。但是花匠推着车开门时先伸出一条手臂把门拉开迅速推车进入,接着用脚尖一勾,砰—声门又关上了,汤姆仍然被关在门外。
  汤姆看着挡住他的门发愁。他在绝望中又一次去揿门锁。锁跟过去一样,拉不开。他的手指好象是纸做的,没有份量。
  汤姆发怒了,紧皱眉头,把全身力气压在门锁上,看有没有用。果然发生了奇迹:他的手指插进锁里,锁好象变成了面团,再一用劲,手从上往下穿过了铁锁回到身边。
  他低头仔细瞧了瞧那只了不起的右手,用左手轻轻抚摸它,怕被压断或压伤了。可是右手完好无损,和过去一模一样。他又看了看门上的锁,锁也和其他地方的一模一样。
  汤姆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 这扇门大概跟锁一样, 只要用足力气, 也许可以挤进去。于是, 他侧过身来,用肩膀臀部和脚后跟,一起使劲顶门。
  开始时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就用更大的力气去顶,慢慢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身体发麻,后来才发现不是身体发麻。
  “我进去了!”汤姆喘着气,心里又惊又喜。
  在墙的另—边花匠卸完了一车杂草,把独轮车停在装花盆的小屋前,坐在车把上吃午饭。如果他能够看见汤姆的话,他会看到一个非常奇怪的景象:一个瘦小的男孩从肩膀到脚的那部分身体正穿过紧闭着的坚固的木门。开始时整个身子都在往里移动后来。上半身好象停住不动了。脚先伸了进去接着是腿,然后一条手臂先伸进去,另一条手臂也伸进去了。最后,全身除了头以外都穿过了门。
  原来汤姆的身子进去后又胆怯起来。为了穿过这道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的感觉。这时,还没进门的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休息一会!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心情紧张,犹豫不决。他的肚子进去的时候已经感到很不舒服,要是头——还有眼睛和耳朵也穿进去会怎么样呢?另一方面,他脑子里还出现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要是他象一个失去蒸汽压力的火车头,一旦停住了就失去了冲劲和力量,会产生什么结果呢?要是那样,他就进退两难了。也许他会象现在这样,脖子卡在门里,永远动弹不了,假如这时正好有人走过来的话。
  更糟的是,假如他们看得见汤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们会看见他的屁股撅在墙的另一边。他们可以任意嘲弄他,打他的屁股,而他只能挨打,还不了手。
  想到这里,汤姆便横下一条心。他眼睛一闭,咬紧牙关,用力把头往门里挤。忽地一下,汤姆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到了墙的另一边,他头昏眼花,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着。当他定下神来,才发现是站在放花盆的小屋和花匠的面前。
  汤姆过去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看过花匠: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脸晒得红红的,长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目光穿过汤姆直视远方。他正往嘴里塞一大块厚厚的三明治。吃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大声祈祷“感谢我主赐我一切,愿我主保佑我平安无事!”
  花匠的说话口气带有很浓的乡音。汤姆必须仔细听才能听懂他的话。
  花匠睁开眼睛,从身后又摸出一块三明治。汤姆奇怪,难道花匠每吃完一块三明治都要祷告一次吗?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一顿要吃几块三明治。
  花匠继续吃着他的午饭,汤姆转过身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座果园,但人们也在这里养鸡、晒衣服,烧落叶和树枝。果园外面是牧场和树木。从树丛中可以看见鳞次栉比的屋顶,那里一定是一个村落。
  汤姆一面向四周张望,一面注意花匠的行动。花匠吃完午饭就推起手推车,到花园里继续干活。汤姆正好站在他身旁,这次他不想再尝穿过紧闭的木门时那种难受劲了,他想了个好法子。他敏捷地跳上花匠的独轮车,舒舒服服地坐在车上回到了花园。
  很久以后,汤姆才又穿了一次木门。不管怎么说,果园他已经看过了,那地方去一次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门,可以等到以后再去。在这段时间里。他翻过花园的一段矮墙,到墙外的树林里周游了一番。在花园的另一面。他从篱笆中爬出去,穿过牧场,但出乎意料地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小河水浅清澈,流水潺潺,水里长着碧绿的芦苇和水草。
  那时花园和周围的景物没有异乎寻常的地方,汤姆也没有对自己超自然的能力感到惊慌。但是有些问题一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天气总是这么好?为什么一年四季和一天里时间变化得那么快?而且,汤姆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
  一天夜里,汤姆的恐惧发展到了顶点。他从床上跳下来,跟往常一样大约在午夜时分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厅打开了后门。
  他第一次看到花园里也是黑夜月亮升起来了。乌云不断疾驰而来,遮住了月亮。空中乌云滚滚,地面上却安谧寂静,花园里阒然无声,天气很闷热,比中午时分还热。汤姆解开睡衣的纽扣,敞着胸怀在花园里漫步。
  他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他还没有走到花园的尽头,一大片乌云已把月亮遮住。接着是一道闪电,把天空从上到下劈作两半,霎时间响起了雷声。
  汤姆急忙回楼,他刚走到后门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气温骤然下降,仿佛空中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全部降临到花园里来骚扰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树枝在大风中剧烈地摇动。草坪一角那棵象宝塔一样高的冷杉也在风中来回晃动。它那被常春藤缠住的树枝犹如襁褓中的婴儿伸出的手臂在风暴中急剧地舞动着。
  汤姆觉得冷杉晃得越来越厉害了。他自我安慰说。“它不会倒的,大树一般是吹不倒的。”
  老天爷好象猜透了汤姆的心思,风刮得更猛了,一道白色的闪电从天际直向那棵冷杉劈来,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耀眼的闪电使汤姆眨了一下眼睛,当他睁开眼睛时,那棵冷杉已变成了一团火徐徐倾倒下来。在大树慢慢倒向一边,最后躺倒在地的时候,狂风似乎也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寂静中,汤姆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啊!”喊声是从二楼一个窗口传来的。他心里充满了恐惧。
  汤姆呆呆地站着,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冷杉树已经倒了,它横躺在厨房菜园的芦笋地旁边。它是在黑暗中倒下去的,狂风暴雨又大作起来。
  刚才发生的事使汤姆十分震惊。他回到楼里,关上了后门。大座钟依然安详地滴答滴答地走着,大厅里静悄悄的。汤姆怀疑刚才在室外看到的情景是自己的幻觉。于是他又走回去开了后门向外望去,只见暴风雨仍在继续,闪电已经移往远处。大树的倾倒已经够可怕的了,而楼上凄厉的叫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使汤姆更为惊愕的事。他象往常一样打开了后门,四处张望。
  起初,他觉得花园有点异乎寻常,但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他才明白,奇怪的是,花园竟然跟过去一样,毫无变化,草坪四周的树木依然枝叶相交。常春藤缠绕的冷杉依然高耸入云,安然无恙地屹立着。
第七章 给彼得的报告
 
  “那决不可能,除非时钟倒转。”阿伦姨父心不在焉地回答了汤姆最后的一个问题。
  汤姆正在给彼得写信。
  他用钢笔在信纸的一角先画了一只钟面,随后又在它的四周画了一个长方形框框。这就成了一个大座钟。他画完后转身对阿伦姨父说:“什么时钟?”
  “你说什么,汤姆?”
  “你刚才说,树不可能刮倒了又起来,跟没有刮倒一样,除非时钟倒转。你说的是什么时钟?”
  “噢,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钟。”
  汤姆用笔把大座钟涂掉了。
  “汤姆,那不过是一句成语。”姨父接着说,“时钟倒转的意思是回到过去。这是不可能的。过去了的时间是回不来的。”
  姨夫说完之后又继续看他的书。汤姆开始在信纸另一角乱画起来。画了一阵之后他才发现画的是一个肩膀上长着翅膀,两腿叉开的天使,他没想到自己会画出一个天使,不免有些吃惊。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幅画。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这是绘在大座钟上的,他又把天使涂掉了。
  “ 阿伦姨父,时间是什么东西?”汤姆又问道。
  姨父干脆放下书,姨妈有点紧张,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
  “汤姆,”姨妈说,“不要老拿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缠你姨父,他工作一天之后已经很累了。”
  “不,格温,孩子问的问题应当回答。我不满的是,汤姆问的问题毫无逻辑,态度不够严肃。你听他第一个问题是:人的身体能否穿过一扇门?他实际想问,怎样才能穿过门!”
  “哦,原来是这样!”姨妈刚才没有仔细听他们的对话,现在听了阿伦的话后松了一口气。她说: “这不是挺合乎情理的嘛!不过这问题简直有点滑稽可笑。”
  阿伦·基特森惊讶地瞧着他的妻子,格温急忙补充了一句: “我是说,我们天天都要穿过门进进出出的。”
  “可是门关上后你就出不去了……还有,汤姆问,有没有隐身人,比如他是不是隐身人。”
  “有,在童话故事里有这种人。”格温姨妈蛮有把握地说。
  汤姆气得直摇头。
  “最后他还问,就是我们刚才谈到的这个问题。”姨父接着说,“树倒了之后是不是还能立起来,这是违反众所周知的自然现象的。”
  “这是梦里看见的!”温姨妈打断了他的话,“这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汤姆,是不是?”
  “不,不是梦!”汤姆急得直嚷,“是真事!”
  “真事?”阿伦姨父拉长了嗓子说,“这么说,是真有这样的树罗!真的发生过这件怪事?那么请告诉我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生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汤姆一声不吭。他用钢笔尖在信纸下面戳了一排蓝孔。
  “说啊!”
  “那是一棵仙树!”格温姨妈竭力打圆场,故意开玩笑说,“是魔鬼樵夫砍倒了它,是不是,汤姆?”
  阿伦姨父笑了笑,重新拿起书来,说道:“格温,说来说去我看还是你讲得对。”
  “树是被暴风雨刮倒的。”汤姆的声音哽住了,“是闪电把它击倒的。”他狠狠地盯了一眼姨父。
  格温姨妈注意到了汤姆的目光,她看见阿伦正要开口,就急忙插话说: “汤姆,先把给彼得的信写完。不要再说话了,我们不来打扰你了。”
  于是,汤姆就继续写他的信,他在乱涂的画之间密密麻麻写着。
  “……我刚才写的都是真事,包括那扇门,那棵冷杉,还有别人看不见我的事等等。当然,这些事很离奇。我觉得无所谓。只是别人都看不见我,怪别扭的。比如,花园里来了三个男孩子,他们三人的名字是:休伯特、詹姆斯和埃德加。埃德加和我差不多大,但是我比较喜欢詹姆斯。还有一个小姑娘,老在他们身边转。她年纪很小,名字大概叫哈蒂……”
  阿伦姨父头也不抬地说:“给一个刚出麻疹的病人写信不能写得太长,麻疹病人要特别保护眼睛,不能过分疲劳。”
  “如果汤姆写给彼得的信太长的话,他妈妈肯定会念给他听的。”格温姨妈说。
  汤姆听了吓了一跳,急忙在信纸上方写了“亲启”两个大字,然后把信折成很复杂的图形,在折好的纸面两侧都写上了 “彼得亲启”。匆忙之中他忘了签名,只得再打开信纸。他把信装到信封里,写上地址,在信封的左上角写了“机密”二字。
  他发现姨父一双讥讽的眼睛从书后注视着自己的行动。汤姆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他用舌头舔了舔信的封口,封上了信。他在信封背面的封口处画了一只瘦长的猫(他的暗号),代替骑缝图章,防止别人拆封。在猫的下边,汤姆写了:“阅后销毁”。
  阿伦姨父掏出钱包说:“这儿有一张邮票,可以贴在你那封宝贵的信上。”汤姆勉强说了声谢谢。信写完之后,汤姆就没有什么事了,只好老老实实耐心等待睡觉时刻的到来。早上床也没用,反正他不能在姨父和姨妈入睡之前下楼到花园里去。
  这几天,他满脑子想的是花园。他想起刚才的谈话,好危险哪!差一点说出了花园的秘密。幸好姨父姨妈只是讥笑他,不把它当作一回事,要是他们愿意听他说,相信他的话,汤姆就可能会情不自禁地讲出更多关于花园的事,这样就要泄露秘密了。下次他再去花园时,他们就会坚持跟他一起去……
  想到这里,汤姆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好姨妈看见了,她问道: “汤姆,你不舒服吗?”
  “没有,姨妈。”
  尽管如此,姨妈还是拿来了体温表,放在汤姆嘴里,说道: “刚才你有点哆嗦,好象感冒了。”
  汤姆摇了摇头。
  “但愿不是麻疹,汤姆。要是真的出了麻疹,再呆十天就不够了,得多呆好几个星期。”她从汤姆嘴里取出体温表,拿到灯下看。
  “只有十天了?”汤姆重复着姨妈的话。
  “我知道你一定盼着回家了,”格温姨妈难过地说,她多么希望汤姆多呆些日子啊。阿伦姨父什么也没说。
  只有十天了!去花园的时间只有十天了!
  “我可能发烧了,是得了麻疹,”汤姆说道。他暗暗盘算着,即使出麻疹,每天夜里还是可以下楼去花园里玩的,可以利用生病多玩几个星期。
  “我总是看不清体温表的水银柱,”格温姨妈把体温表拿在手上转来转去,最后终于看清楚了。“汤姆你没有发烧,没出麻疹。这下高兴了吧,很快要回家了。”
  “可是……”
  “可是什么,汤姆?”
  汤姆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现在不想回家了。他非常想留在这儿,可以到花园里去玩。他自己的家似乎变得十分遥远,渺茫,连彼得也似乎变得远不可及,他只能和彼得通信,不能一起玩。现在他身边的男孩子是:休伯特、詹姆斯和埃德加,尤其是詹姆斯,他更熟悉。还有那个小姑娘,但她只不过是个小娃娃,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哈蒂……
第八章 三个堂兄弟
 
  汤姆在花园里见到的三个男孩子当中休伯特年纪最大。其实,汤姆在给彼得的信上不应该称他为“男孩”,因为他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他的嘴唇上面,已经开始长出稀疏的黑胡子,有时候他还得意地摸两下,唯恐胡子突然不见了似的。他的个子已经跟成年人一样高,但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
  詹姆斯和埃德加都比汤姆大。詹姆斯的声音比较轻,喉音很重,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声音会突然走了音,弄得他自已也很难为情,常常失声叫起来,脸涨得通红,猛地停住不吭声了,就是在自己兄弟面前也是如此。
  最小的是埃德加,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褐色的。两只眼珠骨溜溜地转来转去,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说话很快,声音很尖。尽管埃德加的年龄和汤姆最相近,但是在三个男孩子中,汤姆最不喜欢他。
  一天,他们三人从家里出来走到花园里,这时汤姆已经在花园里了。他们三人后边跟着一个小姑娘,身上穿着带荷叶花边的蓝围裙,长发一直披到肩上。用“跟屁虫”三个字来形容她再拾当不过了。她老跟在三个男孩后面,为了看到他们的脸,听到他们的说话,她在他们周围转来转去,惹人讨厌。三个男孩正在讨论今晚用气枪打老鼠的事:磨坊老板请他们去打老鼠,当然是在天黑之后,伯蒂·科德林要参加,也许小巴蒂也会来。他们要带上防风灯和气枪。遗憾的是。他们三个人只有一支枪,要是每人有一支该多好!
  汤姆躲在附近的小树林里,听得津津有味。
  那小姑娘在他们身旁转来转去。休伯特突然说:“我们跑吧,把哈蒂甩掉!”说完他就飞快地跑开了。
  詹姆斯也笑着猛地从哈蒂身边跑开,埃德加也跟着拔腿跑开了。
  哈蒂好似对这种做法已经习以为常,早已迈着急促的小步追赶起来。埃德加转了一个弯,然后弯下腰来,把他手里夹榛子的钳子朝她面前一扔,没有打着哈蒂,他只不过想吓唬她一下。
  哈蒂一绊,向前摔倒在草地上,大哭起来。
  詹姆斯听见哭声就跑回来,把哈蒂扶起来,轻轻地推着她说: “你呀!真笨!总是笨手笨脚的!”
  汤姆在一旁有点替哈蒂抱不平,假如有人突然在你脚下扔了东西,把你绊倒了,怎么能怪你呢?
  “婶婶知道了又要骂我了!”哈蒂指着围裙上被草弄脏的绿色斑迹哭着。
  詹姆斯用手拍了几下,没有拍下来,就不耐心了,说:谁叫你摔倒的!走路得看着脚下!我也没办法,我不管了!”说着一溜烟跑进树丛追其他两个男孩去了。
  哈蒂跟在后面,似哭非哭地呜咽着,跑到树丛和花园小径上去找他们。她不断东张西望,很快就不哭了,把头歪在一边注意地倾听着。汤姆看出来她找他们已经相当有经验,看来过去他们是经常玩这个游戏的。
  汤姆决定跟在她后面瞧个究竟。
  她在池塘旁边遇见了花匠,便问道: “亚伯,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休伯特和詹姆斯哥哥了吗?我不想找埃德加哥哥。”
  “他们没上这边来,哈蒂小姐。他们又和你玩捉迷藏了,是吗?”
  “他们只愿意和我玩这个游戏。”
  “这次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找你呢?”
  “那不行,我跑得没有他们快。”
  “他们可以让你先跑。”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嗨,要是他们真的让我先跑,我躲好了,他们就很难找到我。我躲得比他们好。”她在花匠面前一蹦一跳,开始吹嘘起来。“我知道的秘密地方比他们好,我知道好多好多秘密地方!而且我躲着不会出声,不象他们那样。我一点也不出声,谁也不会知道我在花园里。”
  “你现在可以躲给我看吗?”花匠装出很佩服的样子,汤姆认为他是想讨好哈蒂。
  “我躲的地方谁也看不见,而我能看得见每一个人。”哈蒂越说越得意。
  忽然在她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了“咕——咕——”的声音。哈蒂和汤姆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原来是埃德加露了一下头,逗哈蒂来追他们。
  尽管哈蒂说过不想找埃德加,现在她却马上朝他躲的方向跑去。几乎就在这时,另外两个男孩也露面了。他们穿过草坪回头向家里跑去。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哈蒂之前跑到家里。汤姆担心他自己,还有那个可怜的小哈蒂,追不上他们。詹姆斯是三个人中跑在最后的一个。汤姆比较喜欢他,他觉得爬树或玩其他游戏时,找詹姆斯这种孩子作伴不错。况且这天晚上,詹姆斯还要去打老鼠呢!
  “喂!”汤姆叫了一声,从树林里走出来,矫健地向前飞跑。
  “喂!詹姆斯!”这是汤姆第一次在花园里大声喊叫。好几只小鸟听到这个声音都惊飞了。可是汤姆那么大声喊叫,詹姆斯却毫无反应。汤姆追上去,拦住他的路又叫了一声,詹姆斯既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讲话。詹姆斯噔噔噔走上了台阶,消失在楼里。三个人都走掉了。
  汤姆大为扫兴。其他人,如女仆、面色严峻的妇女、花匠和那个小姑娘,甚至包括休伯特和埃德加看不见他,汤姆都不在乎。可是詹姆斯也看不见他,他很伤心,他很想结识詹姆斯,以后可以结伴去冒险。
  汤姆很不甘心,他放慢了速度跟着进楼里。他过去也这么进过楼,当然是在花园里玩够了之后回楼到基特森家里睡觉。可是这一次,他故意没有关后门,因为他凭经验知道,只要一关门,楼里就恢复原状。他这回想去另一座楼,有花园的那座楼。所以,他让后门敞开着,进了大厅,他走到放雨伞的木头架子和晴雨计旁边,然后朝大理石架子和摆着各种鸟兽标本的玻璃盒子走去。他屏住呼吸,心想这次也许能走进那座午夜才出现的楼房,探索里面的秘密。
  汤姆在大厅里走得很快,他想上楼去。因为他听见楼上有男孩子的笑声,他走得很快,但大厅里各种摆设消失得更快。他还没有走到大厅中央,除去大座钟之外,其他东西都不见了。等他走到大厅中央看旁边的楼梯时,发现楼梯上的地毯没有了,变得和白天姨父姨妈和其他人走的楼梯一模一样。他从这个楼梯上去只可能回到自己的床上。
  “真倒霉!”汤姆骂了一声。他扭头又向后门走去,从后门看出去花园还是老样子。他跨出门槛,回头看了着楼里,那些东西又回来了,有架子、晴雨计、玻璃盒子、放雨伞的架子、锣、敲锣用的槌子等,当然,大座钟始终在那儿。
  汤姆很恼火,但他决心不让这事影响自己在花园里玩的兴致。他干脆不去想詹姆斯和其他人,而且把哈蒂那小姑娘也忘了。哈蒂没有跟在她堂哥后面穿过草坪回楼。不知为什么,她决定不追他们了。汤姆也没去想她这时躲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第九章 哈蒂
 
  汤姆很少在花园里见到那三个男孩子。他们不是带着气枪出来玩,就是到花园里来摘水果吃。汤姆第二次看见他们正好是他们出来摘苹果吃。他们懒懒散散地走出楼里,后面跟着一条狗,漫无目的地走上了旁边的一条小道,来到厨房的菜园子,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围住了一棵早熟的苹果树。
  “他们只是不许我们摘苹果,”休伯特说,“来吧,小伙子们,来摇苹果树,把苹果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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