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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曾爱过的那些女孩儿

_6 陶畅(当代)
  
  
  
  那天林可走之前,丛姗把她搂在一边儿耳语了一些话,然后林可被羞得面红耳赤,我后来也没问她对林可说了什么,我没那么傻。我记得之后我和丛姗又在什刹海湖畔喝了一些啤酒,扯了一些闲篇儿,就相继散去。13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忆林可对我说的话,我哥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打呼噜。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发现客厅里有一个高个女孩儿和我哥正亲呢,我赶紧一下子钻进房间进了被窝。我听着卧室的门开了,我哥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看见了就看见了呗,能怎么着啊?”
  
  我没想到我哥居然没有责怪我,我一跃而起,呵呵地傻笑着。这个高个女孩儿是我哥去年交的女朋友,也是北京人。她寒暑假几乎天天来我家,他俩上学的时候周末也会来,我父母似乎都特别喜欢这个女孩儿,平时我和她不熟,见了面儿就叫声“姐”,然后就识相一点儿出去玩儿了。
  
  我把我哥拉到床边并肩坐下,他抬了一下眼镜儿纳闷儿地看着我。
  
  “哥,你说,一个女孩儿对另外一个女孩儿动手动脚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哥一皱眉头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正当这时候,高个女孩儿进来了。我觉得她肯定是经常和我哥在我们的卧室里做什么,所以进出我们的房间根本都不带打招呼的。
  
  “正好她在这儿,你问她。”我哥指了一下她的女朋友,对我说。
  
  “什么啊?”
  
  “姐,你说,一个女孩儿对另外一个女孩儿动手动脚是怎么回事儿啊?”
  
  “同性恋吧?”高个女孩儿从我的写字台下拉出椅子,一边儿说一边儿坐下。
  
  高个女孩儿似乎说得很轻松很不以为然,而我却极为惊讶!
  
  “啊?那不是犯罪么?”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哥打了一下我的头说:“小崽子你问这干嘛啊?”
  
  “不是…我就问问。”我摸摸头有点尴尬。
  
  在我高中的时候,这个社会对同性恋都是鄙视加排斥的,甚至升级到犯罪的高度上去。我是没见过,听这个词儿的机会都寥寥无几。我只是曾经听我爸跟我妈说他们单位有个男的偷看别的男同事洗澡然后被抓进派出所了。我当时还纳闷儿呢,大老爷们儿看大老爷们儿洗澡还得进炮局?再说这大老爷们儿为什么还“偷看”呢?现在对那个故事我突然一下儿恍然大悟!
  
  我突然对丛姗有所戒备,我不知道这戒备从何而来,因为在那时候我们都普遍认为同性恋或者有同性恋倾向的人都是“恶心的坏人”,你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所以我当时心里很别扭。再回忆一下儿丛姗自从来了我们班没几天就和林可泡在一起了,还有我帮林可打架的事儿,也是丛姗最先要替林可出头的,这些迹象集中体现了丛姗丫就是“同性恋分子”!
  
  14
  
  “那林可也不是拉拉啊!咱认识她那么多年,我也没看出来啊!”彭小瑛惊讶地问我。
  
  彭小瑛也认识林可,因为后来我和林可同时考上了广播学院,然后又和彭小瑛是同学了。而且也是林可把彭小瑛介绍给我认识的,所以彭小瑛才那么惊讶。至于“拉拉”这个词儿是近些年社会对同性恋人群有了更理性的认识之后才知道这个词儿的,听说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
  
  “我现在想林可高中那会儿确实像假小子,三年就没换过那干练短发,说话比我还老爷们儿,你看那丛姗说话那个嗲啊!特别像那个台湾那个叫什么?林什么?”
  
  “林志玲!”彭小瑛白了我一眼说。
  
  “对!”我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说。
  
  “那后来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儿扭捏地说:“后来有一天丛姗来我们家找我了……”
  
  
  
  后来有一天丛姗来我们家找我了,这是继李红颜之后,第二个来我家的女孩儿,那天我爸妈都上班儿,我哥和高中同学聚会晚上才能回来。这是那个暑假我和丛姗的第二次见面儿,而且是我呼丛姗来我家。
  
  15
  
  “你知道么?我老听你说画画儿画画儿的,就没见你正经画过。”丛姗拿着我的一打子素描端详着。
  
  “在班里我不老画么?”
  
  “你那叫正经画么?”
  
  “咱把墨镜摘了行么?我慎得慌!”
  
  丛姗摘了墨镜,看着我的画儿说:“嗨!我要不摘墨镜还以为毛笔画的呢!”
  
  “切!”我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多天儿给我画一个啊?哎对啊!上次跟你说了你怎么不理我这茬儿啊?”丛姗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埋怨地说。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丛姗和我一起逃课在校门口儿,她酷酷地像周润发似的表情和样子,我听她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难为情。我其实挺不爱给别人画画儿的,第一我认为这以后可能是我吃饭的饭碗了,那哪儿能随便就给人画啊?第二是如果有些人长得一般,我要给他画漂亮了,他说“我哪有这么漂亮啊?你骂我呢?”,要是写实地画他又该说“我有那么寒碜么?糟践我呢?”怎么着都是我里外不是人,所以我压根儿就不给外人画画儿。
  
  我调侃着:“你给多少钱啊?”
  
  “老娘让你看我裸体!你还舔着脸跟我要钱?”丛姗冲我翻了一下白眼儿。
  
  我当时都惊了,没想到啊没想到!99年初的寒假李红颜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调侃她要给她画裸体,这会儿居然有个女孩儿却主动要画裸体!我对丛姗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镇定了一下儿,装出一副不怵丛姗的表情,说:“行啊!你要画裸体我分文不收,而且画一赠十!”
  
  “你想什么呢?怎么这么流氓啊?” 丛姗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儿。
  
  “你不流氓?操?不流氓让我给你画裸体?”我有点儿失望。
  
  “那老娘也没说画十张啊?我真怕您看见我裸体一下儿就不会画了,功力全失!又少了一徐悲鸿!那我罪过大了!”
  
  我被丛姗噎得说不出话来,我是真说不过她,她说话夹枪带棒的,太损了。我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低着头,脚底下搓着地面儿。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出去买盒儿烟的工夫,丛姗,丛大小姐,她已经脱个精光躺在我床上了!!!
  
  
  
  她用我的毛巾被盖在身上,露出胳膊和修长的大腿。要是搁现在我未必会慌,因为大学的时候画过不少裸体模特了。但那会儿,我,一个高中生,处男,除了4岁之前去我妈单位澡堂子洗澡的时候见过我妈和其他女同事的裸体,和看过几部遮遮掩掩的三级片儿之外,我就没见过一个女人不穿衣服!而且那会儿大街上也没有神经病裸奔,就算有,也是在美国。我感觉我的体温急速升高,好像我手里的冰棍儿都要被我融化了,我当时的心情和肉体的变化你自己能想象得出来!
  
  丛姗的裸体当时给我的震撼大到我居然一时都想不起来李红颜长什么样儿了!而丛大小姐“坐床不乱”,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儿烟,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原本盖在她身上的毛巾被迅速滑落。
  
  “没事儿吧你?”丛姗抽了一口烟有点儿鄙视地问我。
  
  我使劲儿稳住自己的情绪,咽了一口吐沫。一边儿把冰棍儿放在写字台上一边儿还说:“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化了。”
  
  丛姗仰头大笑,说:“哈哈哈哈!你到底让不让我吃啊?”
  
  “我……我现在特想吃你。”
  
  我感觉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儿臊得慌,但当时我就突兀地说了出来。
  
  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吧?和那电影里类似的情节居然就发生在我身上,只不过那电影里是先画画儿再“办事儿”,我是先“办事儿”,再画画儿。16
  
  “这么说丛姗是你的第一次?!”彭小瑛情绪很激动地说。
  
  我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沉默不语,连抬头看一眼彭小瑛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第一次回忆跟彭小瑛说我1999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那天和李红颜发生了关系,彭小瑛还讽刺我全国放烟花为我庆祝。其实,那不是真的。而我真正的“第一次”是1999年6月份的暑假里和丛姗。
  
  我前面说过,“从1999年从年头到年尾,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这的确没错儿,年头的寒假一直到年中给我带来快乐的是李红颜,而从年中的暑假到年底基本上就都是丛姗了。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把我的“第一次”居然给记混了,或者把时间整整记错了半年,而是开始我的确不想告诉彭小瑛实情。我,撒了谎。
  
  彭小瑛的眼泪“唰”的一下儿流了出来,她没有擦,眼睛里是难以名状地怨恨,抿着嘴,呼吸都变得急促。我不知所措,在这个公共场合我真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要任由她继续抒发。我用手使劲儿捏着自己的眉头,我知道彭小瑛生气的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两次被我欺骗,无端地冒出个怀孕的李红颜,又莫名其妙地冒出第二个“第一次”,她何等绝望可想而之。
  
  其实我可以继续欺骗彭小瑛说丛姗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我没和她发生过任何关系,我之所以敢于跟她说出“原版故事”也早就算好了她会这样儿。但我觉得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接下来那两封没拆开的信又会有什么爆炸性“新闻”,而且我认为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有个李红颜就不在乎再多个“李黄颜”,能怎么着?不去领结婚证儿?不结婚?彭小瑛可能因为这点儿事儿不跟我结婚么?凭着我对彭小瑛的了解,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了解的彭小瑛一向是顾全大局的,况且我说出来心里也舒服多了。
  
  彭小瑛的双手突然抓住我的双手,我感觉她的手是那么冰凉刺骨。她哽咽着说:“越辰……告诉……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一个人?”
  
  我慢慢地抽回双手,有气无力地说:“咱们……回家吧。”
  
  
  
  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男人一脸晦气的倒霉样儿,而且女人又哭了。当我们俩结了帐起身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几个服务员都茫然地看着我们俩。我最怕好多人同时看着我了,当年我在大学的时候得了一个美术比赛的奖,我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我的脸比手里的证书还要红。今天依然如此,不同的是这次我不是因为受表扬而脸红。
  
  到了家,彭小瑛直接进了卧室,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能听见她在里面低声地哭。我一连抽了三根儿烟,然后端了一杯水走进卧室。可当我进去之后,看到彭小瑛背对着我躺在没有铺任何床品的床上,身体不停地抽动,我更加难以开口,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我坐在床边,环顾着我们的卧室,不大,新刷的白墙看起来冷冰冰的。两个古色古香的衣柜是我和彭小瑛一起挑的,这时候看上去也略显沉重。地上分散着两个床头柜和一些杂物让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卧室看起来更加拥挤。我回过头,看到彭小瑛没有了动静儿,已经睡着了。我拿出一件儿外衣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关上门走出卧室。
  
  17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墙角立着几张装裱好的照片儿。这是上个月我和彭小瑛去海南拍的婚纱照,照片儿里的彭小瑛穿着白色的婚纱,跑在金黄色的沙滩上,背景是蔚蓝的大海,她是那么的快乐,脸上的笑容绝非表演出来的,而是真正的情绪使然。看到这儿,我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忧伤,我看着这些照片儿一脸茫然,回忆起常年摆在我家桌子上我父母的那张结婚照。
  
  那张结婚照是黑白的,我父母都穿着中山装。照片儿的取景只取到他们胸部以上的位置,这是他们那个年代当时标准结婚照的构图。我爸和我妈微笑着坐在一起,两个人的头微微向对方靠拢,展现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以前有一次我看到这个照片儿不禁问我妈:“你这笑得怎么那么苦大仇深啊?”
  
  “那会儿照相片儿没有大笑的。”我妈一边儿晒着衣服一边儿对我说。
  
   “其实您心里都怒放了是吧?”
  
  我妈听完哈哈地乐着,说:“我到没什么,你爸肯定是。”
  
  她把晾在铁丝上的衣服抻得笔直,然后长出一口气,说:“行了,我上班儿去了。”
  
  说完她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儿门,那天正好是我给丛姗画完裸体画儿的第三天,因为我画完后说要修改执意不给她看,她说好了今天要来取画儿。我回到屋里看到我哥穿着一件儿深蓝色的衬衫,正在笨拙地打着领带,我很纳闷儿地问他:“你今儿嘛去啊?”
  
  “有俩面试。”
  
  “你们学校不是给分配工作么?”
  
  “分配也得面试啊。”
  
  说完他用梳子一丝不苟地梳着头发,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样子,一边儿看一边儿对我说:“等你大学毕业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儿呢。”
  
  后来真让我哥说着了,等我04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全北京就几乎没有大学管分配工作了,一切都要自食其力。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哥,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英俊。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胖子而已,夏天的时候你能看到他身上一折一折的赘肉,还有时不时散发出来的馊汗味儿。冬天的时候他穿着羽绒服更觉得他就像个臃肿的球儿一样。当他今天穿上衬衫打了领带,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百倍,可我注意到他的黑皮鞋里穿着一双黑色的袜子,我问他:“你怎么不穿白袜子啊?”
  
  我哥不屑地问我:“穿黑皮鞋有穿白袜子的么?”
  
  “有啊!迈克杰克逊!”
  
  “土鳖。”我哥白了我一眼之后就走出了家门。
  
  90年代末的时候,迈克杰克逊风靡全世界,在中国没有哪个年轻人不知道他。我那会儿单纯地认为迈克杰克逊的造型就意味着时尚,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迈克杰克逊的黑皮鞋配白袜子只是为了突出舞台的表演效果罢了。18
  
  那天上午不到9点,丛姗就出现在我家门口儿。当她看到我也衣冠整齐地站在她面前时,一边儿往门里进一边儿说:“呦呵,您居然起来了啊?”
  
  “那是,有贵人驾到我能不早点儿准备么?”
  
  丛姗径直走进我的房间然后猛地躺在我的床上,这让我想起我哥那个高个儿的女朋友,她在我家就从来不认生,就跟在她们家一样随便,今天丛姗也一样。
  
  “吃早点了么?”我问她。
  
  “我就从来没吃过早点。”丛姗懒洋洋地说。
  
  我笑着看着她的样子,好像产生了幻觉,在我眼里丛姗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儿。丛姗对我打了一个响指,说:“画儿呢?我看看。”
  
  我从画夹里拿出一张画儿递给她,她从床上坐起来,仔细看着那张画儿。画儿上画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裸着身子坐在那,左手支在桌子上,拳头支撑着自己的左脸,双腿是驾着二郎腿的姿势,右手则悠闲地搭在腿上,那样子猛看很像文艺复兴时期欧洲那些裸体的画作。
  
  “像么?”我得意地问她。
  
  而丛姗脸上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忧伤,她默默地说:“我要是永远都这样儿就好了。”
  
  然后丛姗猛地站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和我热吻,我感觉她全身热得发烫,这不是被外面儿阳光晒出来的缘故,而是从她体内焕发出来的热量。
  
  
  
  “完事儿”之后,我们俩躺在床上,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因为这是女孩儿很重要的隐私,但我当时不懂所以就好奇地问了出来。我问她:“你第一次是和谁?”
  
  “反正不是你。”丛姗抽着一根儿烟,深情显得很忧郁。
  
  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的脸,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可啊?”
  
  我就是想问丛姗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但丛姗对我这个问题没有感到意外。她弹了一下烟灰,很自然地说:“林林特像我妹。”
  
  “你有一妹啊?”
  
  “对,林林和我妹长得特像,个性也特像。”
  
  “哪天叫出来啊,让她和林可相认。”我打趣道。
  
  “我妹跟我爸走了。”丛姗幽幽地说。
  
  那是我和丛姗暑假里的第三次见面儿,那次我才知道因为丛姗的爸爸嗜赌如命,她父母在她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法院把小5岁的妹妹判给了爸爸,丛姗的妈妈则带着丛姗走了,而丛姗转学到我们学校的原因就是他爸爸总是缠着她妈借钱,而且还经常冲进她们家打她妈,母女二人不堪折磨就偷偷搬到我们西城来了。丛姗也承认了自己有“双性恋”的倾向,也许是她从小就生活在充满暴力的家庭,父亲赌博输了钱就拿她妈撒气,喝多了就会耍酒疯殴打她们母女,“高利贷”也会夜里踹开她的家门乱砸一气。这些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她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所以她对“母性”的依赖越来越多,从而性取向也开始有点儿问题了。
  
  “我还以为林林能保护我。”丛姗有点儿不屑地说。
  
  我一脸苦笑:“林可?你别逗了!外强中干那词儿说的就是她。”
  
  “我也看出来了。”说完丛姗无奈地站起来穿衣服。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依然躺在床上问她。
  
  丛姗背对着我一边儿穿着衣服一边儿回过头看着我,冷冷地说:“你会画画儿。”
  
  “你别涮我了行么?说实话。”
  
  丛姗穿好衣服,依然背对着我站在那想了一会儿,回过头说:“你中庸。”
  
  然后她出了我的卧室,我听见院子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我知道丛姗走了。也许是今天我问的问题太多了,把她“家底儿”都给刨出来了,她说了这么多万恶的童年往事当然不免心里难受,一走了之。
  
  其实那个暑假里我和李红颜见面儿的次数比见丛姗多得多,但之所以见丛姗4次每次都让我印象深刻,是因为第一次在后海我发现了丛姗可能是同性恋的事实,后来三次就都是“身体的需要”了。对于我们那个时代的高中生而言,“性事”,是比任何事情都让我们印象深刻的。而见李红颜的那几回,多数都是逛公园、游后海、游南海、游月坛而已,但也有一次是让我今生难忘的。19
  
  那天李红颜来我家玩儿,这是继99年年初寒假“接吻事件”后的第二次。也许她是因为上次被我哥撞见的原因心里有阴影了吧?开始我怎么劝她她都不来。最后我举着三个手指发毒誓向她保证:“我爸妈和我哥都上班儿去了!我们家有别人我就死去!”
  
  到了家,一进门儿我就站在电风扇前面对着猛吹,李红颜把我推到一边,严肃地说:“别这么吹!”
  
  我打开VCD放进一张盘,对她说:“我买了《黑客帝国》,看么?”
  
  “哦,行啊。”李红颜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我说。
  
  我们俩被电影里美国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吸引住了,一场电影下来我们俩居然都没互相说一句话,当出现片尾字幕的时候我一脸茫然地问李红颜。
  
  “你看懂了么?”
  
  李红颜摇摇头,也一脸茫然地问我:“看懂看不懂先放一边儿,你能告诉我下面儿老有人影儿是怎么回事儿么?”
  
  其实那张《黑客帝国》的VCD是我哥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盗版盘,现在叫“枪版”,就是在电影院偷录的。VCD盛行的时候这种“枪版”的引进大片儿比比皆是,我童年看电影的经历多数是这种“人在家里却有身在电影院的感觉”。
  
  
  
  “你打算考哪个大学?”李红颜靠在我的肩膀上问我。
  
  “争取考美院吧,你呢?”我抚摸着李红颜的手说。
  
  “我想考人大,但我们家想让我上师范。”
  
  “师范?不会吧?”我惊讶地问她。
  
  “是啊,他们就觉得上师范不要学费,以后出来还有个稳定的工作挺好。”
  
  我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因为我觉得凭李红颜的学习成绩考师范真是大材小用了。而且在我那个时候的感觉里那些学习高不成低不就的,而且又不想去外地也不想当兵的学生才考师范。所以当我听李红颜说她“第二志愿”是想上师范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儿抵触。
  
  
  
  “你们班有人追你么?”我问李红颜。
  
  她想了一下儿,说:“别的班的好像有吧?”
  
  “那他们知道你有我么?”
  
  “应该知道吧。”李红颜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看到她的样子,觉得这个女孩儿值得任何一个男人怜香惜玉,因为她无时无刻都那么有魅力。我一下把她搂进我的怀里,凶狠地吻她,这是我之前没有过的态度。以前我和李红颜任何一次接吻基本上都是那种含情脉脉的,而今天可能是在我家里的缘故吧,我有点儿肆无忌惮。而李红颜也很享受,我能察觉到她也是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和我的热吻之中。我的手抚摸着她的腰,并且慢慢地伸进了衣服里,摸她的后背,这是我第一次触及她敏感的肌肤,像丝一样光滑。
  
  你看过《大话西游》吧?周星驰和莫文蔚在山顶上有段儿激情戏,当时我和李红颜的状态就和那电影桥段一模一样。只不过我没有至尊宝那么笨,我没有把裤腰带系的跟麻花儿一样,我顺利地脱下了裤子。我记得李红颜开始是半推半就的,而当她把一切都给了我的时候,换来的只有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
  
  
  
  那天李红颜走后,我用鞋刷子用力刷洗床单上的斑斑血迹,最后床单都快被我刷破了。后来我傻傻地躺在床上,突然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在我那时候的价值观里,李红颜是把她最珍贵的处女之身给了我,我有责任对她更好!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所躺的这张床变成了一张“钉床”,这张钉床被吊在空中,下面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我不知道为什么四肢被拴着,躺在上面,声嘶力竭地呼救着。一会儿又看见另外一张钉床从天而降,悬吊在我的旁边,上面也有一个男人杀猪一样地呼喊。我侧过头一看,躺在上面的是一个胖子,是我哥!
  
  我从噩梦中醒来,发现床单和我的身体全都湿透了,可能是“火”烤的太热了吧?我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这张罪恶的单人床,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儿,到今天为止这儿已经躺过两个女孩儿了。我再看看对面儿我哥的床上,散乱着放了几本儿漫画儿,我突然觉得一阵阵恶心,我们哥俩居然把家里当旅馆了!如果我是我爸,我一样会暴打这两个孩子。20
  
  后来李红颜在建军节过后的一天又来过我家一次。那天下着雨,是我之前给她写信约好今天让她来的,而李红颜也没有失约,冒雨而来。我记得那次我问了很多关于上次发生关系后的愚蠢问题,李红颜大多都是笑而不答。我和李红颜在那天又做爱了,这次比上次要顺利得多,不管从精神上和身体上我们俩都得到了满足。李红颜让我发誓永远都不要对别人说这两次的事儿,我当然会答应她,而且是由衷地坚定会为她保密。可其实之前当我没和她发生过任何事儿的时候,我就在陈童生家里跟他吹过牛逼了。
  
  在99年年中的暑假里我与丛姗还有李红颜都发生了性关系,我心里有窃喜,也有其他的心情,这种心情不好说是什么。当然对李红颜这方面而言,我有严肃的责任感。而且在心里的某一个阴暗角落还有莫名的罪恶感,尤其是那个噩梦一直让我觉得我自己罪孽深重,这种罪恶感当然是针对我父母的。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暑假我和丛姗前三次见面儿是放假后一周内就发生的事儿,而最后一次见她却是快开学了,在她家里。我们俩隔了将近一个月没见的原因,可能是丛姗一下儿把自己那么多事儿暴露给我,心里有点儿难过或者是不好意思吧。其实我也尴尬,好几次想呼她却都放弃了,但是暑假里最后一次见面儿我们又是一如既往地亲密无间。
  
  21
  
  暑假开学后我去实验中学的时候越来越少,我给李红颜的解释是“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我得画画儿!”其实每天下午我们都逃掉自习课去学校后面儿的小树林儿和丛姗约会。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事儿很不对劲儿。是因为就算我找李红颜的次数再少,起码每周也得有一次跑到实验中学门口儿和她“叙叙旧”,而她却很少给我写信了。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难道她有新的男朋友了?所以我决定下午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我对丛姗撒谎说今天晚上有事儿得先走一步,然后我一路跑到了实验中学门口儿等李红颜出来。大概过了40分钟后,红色校服推着自行车如期而至。李红颜看到我在校门口儿等她,非常激动,推着自行车向我跑过来,然后气喘吁吁地问我:“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我似曾相识,因为98年的前几次和她见面儿她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而时隔一年今天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听起来有点儿别扭,似乎我真的好久没来了。
  
  “怎么了?我不是想你了么?”我摸摸她的头发说。
  
  李红颜低下头,脸上泛起微红。我拉起她的手,说:“走吧。”
  
  一路上我们俩有说有笑,但没提起暑假里的事儿,可能我和她都不好意思再提起吧。我突然问她:“你最近怎么不给我写信?”
  
  李红颜先是一愣,然后说:“我写了啊,写了两封呢!”
  
  我一下儿站在那里,脑子里好像有一口小钟“当当”地敲着。李红颜也停下来,诧异地问我:“怎么了?你没收到啊?”
  
  我知道李红颜不可能骗我没写说写了,可我又确实没收到信。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信没有寄到,第二种可能就是我的信被人拿走了!而我们之前写信都如此规范,从来没有寄不到对方手里的时候,而且我们学校传达室的老头儿为了工作不出差错,保管信件非常小心,如果写清楚班级的他会亲自送过去,如果没有写清楚的,他会把收信人的名字写在一块儿小黑板上挂出来,然后把信件都自己收好等人来取。我突然觉得我的信肯定是被人偷了,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丛姗或者林可,这毫无疑问。但我很快排除了林可,因为我和李红颜认识一年多了,信件无数从来就没丢过。那天我和李红颜后来地聊天儿,我一直都心不在焉。
  
  22
  
  第二天,我一早就到了学校门口儿,看到传达室窗户上挂了一块儿小黑板,窗台上还摆着一些信件,我挨个查看。当发现没有我的名字和我的信之后,我走进传达室。
  
  传达室里没有人,桌子上放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子,里面沏的茶还冒着烟。这时从我背后传来一个外地的口音:“啥事儿?”
  
  我回过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老头儿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铝质饭盒和筷子,上面都滴着水,显然是刚刚刷过。而我端详这个老头儿的脸,却发现我没见过他。
  
  “我找找我的信。”我对他说。
  
  “都跟外面儿呢。”
  
  老头儿指了指传达室外面的窗台,然后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擦擦了手。我对他的态度有点儿不满意,我没好气儿地说:“外面儿没有!”
  
  “那就没有!”老头居然也开始不耐烦。
  
  我刚要发飙突然听见传达室外面儿有人喊:“孙大爷把气筒给使使。”
  
  我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老师推着自行车站在传达室的外面,我走出去,来到他身边。
  
  “老师,我问您个事儿。”我对男老师说。
  
  这时候孙大爷也从传达室里面出来了,把气筒递给他。男老师一边儿给车带子打气一边儿问我:“什么事儿?”
  
  “咱传达室以前的大爷呢?”
  
  “走了,回老家养老去了。”
  
  说完,男老师把气筒还给孙大爷,推着车走了。我则愣愣地站在传达室门口儿,看着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我知道,我的信肯定是被人偷走了,是因为这个大爷工作不负责导致的。
  我的火儿一阵阵往头上蹿,我转身冲进传达室,大声对老头喊着:“你他妈怎么干事儿的?”
  
  “啥!你再说一遍!”老头一下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的信都他妈丢了两封了!你给我找去啊?”我埋怨的口气一浪高过一浪。
  
  “我哪儿给你找去!”
  
  “废话!!你就不能查查来拿信的学生证儿啊?”
  
  老头儿一下儿让我说地哑口无言。我其实认为丢了李红颜的两封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都是传达室的大爷亲自给我送过来,而面前的这个老头渎职了态度还如此恶劣,所以我才发这么大的火儿。而那天下午在学校后门儿的小树林儿里,我和丛姗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你知不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偷别人信件更是犯法!?”我生气地质问丛姗。
  
  “那你能给我解释解释李红颜是谁么?”丛姗不服气地说。
  
  “你他妈管得着么?”我被彻底激怒了。
  
  丛姗则漫不经心地点着一根儿烟,说:“信跟我们家呢,礼拜六来我们家拿吧。”
  
  说完丛姗转身就走了,这个背影又让我想起《英雄本色》的周润发,只是这次我没有佩服丛姗的风度翩翩,而是被丛姗地扬长而去气得火冒三丈。后来那天下午我又跑到实验中学门口儿把这件事儿气愤地告诉了李红颜。
  
  
  
  李红颜问我:“丛姗为什么拿你的信?”
  
  “我他妈哪儿知道那个神经病怎么回事儿!”我愤愤地说。
  
  “算了,你别生气了。高三这一上来作业特别多,我也没什么时间了。”李红颜安慰着我。
  
  “那这样儿吧,以后你写了信就直接给我,别寄到我们学校去了。”
  
  李红颜有点儿失望地看着我。
  
  我又说:“我们学校传达室又来了一个傻逼看门儿的,极其不负责!给他也得弄丢了!”23
  
  到了周六的时候,我骗我爸说上了高三以后每周六都要去学校补课,然后顺利地逃出了家门,坐上了去往丛姗家的公共汽车。丛姗家住中央音乐学院那边儿,离我家不太远,我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但是心里却忐忑不安。我知道丛姗的脾气,也知道她那铁齿铜牙的厉害,所以琢磨着到了她家该怎么跟她对峙。
  
  丛姗她们家的小区是一个当时很不错的小区,她说这是她二姨的房子。她二姨在加拿大工作常年不回来,所以就把房子借给她妹妹住了,也就是丛姗她妈。进了小区就能看见一辆一辆的豪华轿车出出入入,还有几个穿着讲究的保安在小区内巡视。这比李红颜她们那针织厂大院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上了电梯,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条狗也走了进来。那条狗看见我,就过来闻我,可能她的主人怕它咬我,就使劲儿牵着它,还一直喊着它的名字。现在我知道这种狗的名字叫贵妇,但那时候不懂,只看见这条狗的毛卷卷的像羊毛一样贴在身上,真他妈寒碜!
  
  
  
  我出了12层的电梯,敲响了丛姗家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丛姗才打开门,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转身往屋里走。我只看到了她的一个背影儿,她穿了一件儿很薄的睡衣。我走进客厅换了一双有点儿不合脚的粉色拖鞋,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这是我第二次来丛姗家了,上次是在半个月以前的暑假里。半个月来丛姗的家没有任何改变,就连上次茶几上摆着的一袋儿打开的薯片儿都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袋子的姿势和角度都和半个月以前一模一样。沙发上和椅子上撒乱着很多女人的衣服和内衣,坐在地上的盆景儿也好像很久没有浇过水。一台29寸的大彩电的荧光屏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土,似乎常年没有人打开过。烟灰缸里的烟头比上次来多了一些,烟灰被弹得乱七八糟。总之,丛姗的家虽然很大,但是很杂乱,一进去就给人一种很闹心的感觉。这和丛姗干净时尚的外表极为不符,这又不免让我想起陈童生那个外表邋遢家里却一尘不染的家伙。
  
  我从屁股下面儿抻出一本儿褶皱的杂志,这本儿杂志被人坐得严重毁容,我打开它还发现里面被撕了很多页。这时候丛姗叼着一根儿烟,头发蓬乱地从卧室走出来。
  
  “这怎么都撕成这德行了?”我问她。
  
  “有时候在这儿吃饭,就撕了垫骨头什么的。”丛姗松软地一下瘫在我旁边。
  
  “你妈呢?”
  
  “好几天没回来了。”丛姗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瓶儿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半瓶儿。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生在这个家庭该有多好,家长三天两头儿不在家,他们比你还疯。见面儿就塞钱,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不足的是我不希望缺少父爱什么的。但是当你看到丛姗家的环境再看看丛姗的性格,你就能印证一句话:成长在单亲家庭的孩子不是极懂事儿、极上进,就是极调皮、极堕落。丛姗当然属于后者。
  
  “信呢?”我问。
  
  丛姗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儿上,嘴里叼着的烟的烟灰已经烧得很长。我推了一下儿她的大腿说:“说话啊。”
  
  “你怎么那么猴儿急啊?”丛姗微微地睁开眼睛说。
  
  由于说话的缘故,长长的烟灰一下儿就断了,半截儿烟灰掉在她胸口的睡衣上。可丛姗完全不以为然,我则帮她掸了弹上面的烟灰,然后把她嘴里的烟拿下来捏灭在烟灰缸里。我一本正经地问她:“能告诉我么?干嘛拿我信?”
  
  丛姗从睡衣兜里又掏出一根儿烟叼在嘴里,我一下儿又给她拿下来。丛姗看了我一眼,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眼儿看我,然后默默地说:“她根本不适合你。”
  
  “那你适合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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