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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誓

_4 王小立 (当代)
“又一次被迫用了左手的黑魔法么?杰修。”凯金眯着眼睛。“这一次……是被谁看到了呢?”
“不要再说了!”我叫道,下意识地捂住了两耳。
——这种事情,我早就猜到了。
——我只是不想知道而已。
——所以,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手中的书被丢在一旁。我将身子朝后仰,重重躺倒上草地。一手拔扯着身边的草茎,一手半遮着被阳光晃到的眼,呆呆地看向头顶那一片蓝若透明的天。几朵白色的云淡淡浮在上面,伴随着空中风的轨迹,被不断地吹散成丝,或是合聚成为软软的一团。
我就这么一片空白地看着它们,直到视野里撑进一张熟悉的脸,才稍稍回过了神。
“你躺在这儿干吗啊?”娜塔问。
“我在看云。”我说。
“云有什么好看的啊?”
“好看啊。云这东西,怎么看都不会腻。”我拍拍身边的草地,“一起看?”
娜塔不屑地“嘁”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学我仰头朝天空看去。但没过半分钟,便揉着脖子抱怨起来,“哪里好看了?无聊死啦!”
“哈哈。”我笑起来。阳光沿着她的轮廓镀了一层亮金,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看上去像头毛茸茸的倔犟的小兽。先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我眨了眨眼睛。“你的头发长长了。”
“废话,头发当然会长长啦!”
“看上去比较像女孩子了。”
“废话,我本来就是女孩子!”
“哦?之前不是说抛弃性别了么?”
对方朝我瞪了眼。“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比着手势。太阳底下的黑色皮肤被晒出一抹暖烘烘的红。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呵呵。有道理。”我一边笑,一边撑起身子坐起来。“喂,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很讨厌光族对么?”
“当然!”娜塔露出一脸“这个还需要问吗”的表情,“光族全部死光了最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们杀我们的亲人!夺我们的粮草!害得我们没有地方可以住!”娜塔一边说一边揭开自己的眼罩,指着眼角上的伤痕,“你看我的眼睛,也是被他们弄伤的。哼,该死的光族!等我伤好了一定要重回战场报回这个仇!”
我沉默地看着她。“就没有一个光族人是你觉得好的么?”
“好?你脑子抽什么筋啊?光族怎么会有好人!?”她瞪圆双眼看向我,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表情在脸上凝结了片刻,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原状。“……说起来很久以前是遇到过一个蛮奇怪的家伙。明明是光族,居然会用暗族的魔法。而且明明捉到了我,却没有杀我,也没有将我抓去做俘虏……”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我脸上一瞬间的错愕。“不过也绝不是好人就对了!”
我“唔”一声,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震惊。难怪一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原来……我默默地看着娜塔。数年前那个在月夜里一脸倔犟朝我破口大骂的暗族小战士,眼前却成为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晒太阳的女孩子?……有什么感觉自心中涌上喉咙,我咧开嘴,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笑声。笑声将娜塔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她睁大眼睛看过来。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抑制着那连我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莫名其妙的笑意,朝向她。“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个好人么?”
“你?你是啊。”娜塔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你被独角兽选中,又是凯金大人的朋友,当然是好人。”
“……就只是这样?那……如果独角兽只和光族的人订立契约,凯金又是光族的人。那……我还是个好人么?”
“咦?”似乎是被问题兜晕了,对方流露出一脸的白痴相。我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黑发吸收了太阳的光热,在手心里释出小片的暖。“还是看云吧。”我说,重新仰躺在草地上,默默地看着天边那一大团嚣张仿佛狮子形状的云朵,一点点地,被天空的风吹散成一小朵白色的花。
分和离。对和错。光和暗。好和坏。美和丑。
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能真正被固定的呢?
那些无法确定的、无法坚持的、无法遵守的,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吹过这个世界的风吧。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想了。
在脑海里最后一丝风沉寂下来之前,耳中传进女孩细小的声音。
“是的……是好人。”她说。
第八章 命运
第一节
凯金在那次相遇之后,没有逗留几天便又匆匆上了战场。直到一个月后,才再次回归。顺带着,还为我从前线带来了杜鲁夫的消息。
“半个月前的一次战役,我在战场上见到了那家伙。他居然骑着独角兽?这是怎么回事儿?”凯金看着我,眸子里闪动着困惑的光。“按理说,独角兽不可能接受光族的人才对啊。何况还是杜鲁夫那家伙……他怎么看也不符合纯洁善良的要求吧?!”
“嗯。那个独角兽……其实是假的。”我说道。
凯金朝我瞪大眼睛,“假的?!”
“其实那是……是我帮他用普通马匹做的假象。”
“诶?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凯金握住我的肩,漆黑的瞳孔里,流露出许久未见过的、童年时惯有的浓郁好奇。“就是……”我说,尽管并不想重温那段过去的回忆,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凯金,还是不得已将那个埋藏在心里的,关于杜鲁夫、独角兽和奥贝芙的故事,全数暴露进了空气。
“啊哈哈哈哈——”凯金爆发出一阵大笑,把我吓了一跳。“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那女人啊?早就跟他说过不能对那女人认真,那家伙还不信。就算真的给他追上了,结果还不是落得这个收场?真活该。然后呢??他现在和那女的怎么样了?”他凑近来问道,一脸好奇的样子。
“……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有些吃惊于凯金对于这件事的热衷。
“反正我就是不爽。那个时候在军营,看到他天天白痴似的跟着那女人我就来气。”凯金冷哼了一声,看向我。“这么说来,是为了惩罚那对奸夫淫妇,那家伙才和你搞出了这么个光骑士的计划咯?那次看他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看来这计划应该算是成功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凯金似乎有些不满。“不过话说回来,你帮了他这么多,他居然这样对你……那家伙果然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流露出一脸鄙夷。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疲倦道,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杰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军队?”
“啊?”
“你在这里也该休息够了吧?参加我们的军队吧。只要你骑着真正的独角兽上战场,那杜鲁夫伪造出来的光骑士的形象就可以不攻自破。”凯金朝我比出一个手势,“怎么样?和我并肩作战?”
“……不要。”我拒绝道。
“为什么?”凯金一脸不解。“你该不会还在维护那家伙吧?他这么对你……难道你不想报复么?”
“不是维护。”我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很累。”
很累了。所以……就让一切这么算了吧。
在暗族度过的这平和宁静的两个月,是我这八年来最开心的日子。这久违的开心,让我终于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内心。
是的,无论经历了多少变故,我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个我。我对成为英雄没有兴趣,也并不打算为了报复而将自己重新卷入战争的旋涡。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无非就是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庭,又或是——
“你有想过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的么?”
面朝眼前那层峦叠嶂的参天大树,我问娜塔。这是我第三次来到云魇森林边界的附近。和前两次一样,视野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平淡无奇的景致,并不比森林里其他角落的景色来得更不同。
“世界尽头?”娜塔随口问道。看也不看我——自从知道我曾做过药剂师后,她就天天闹着要我帮她调配出可以消掉她右眼伤疤的药水。眼下她正蹲在我脚旁的草丛边,一脸认真地收集着制作这药水所必需的[红灰草]。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云魇森林的边界……就是世界尽头。”
“你白痴啊,尽头只是精灵国的国界而已。怎么可能会是世界尽头!”娜塔不留情面地驳斥着,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草丛。
“嗯。的确哪——”我笑了笑,朝周围景色四顾一圈。“如果这就是世界尽头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太没意思了。要再远一点儿,更远一点儿。最好一辈子也走不到……像这样,才会比较有意思吧?”
“……杰修你很想去世界尽头么?”娜塔终于抬头看向我。
我“嗯”一声。
“我想知道,那里究竟会有什么东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咦?”对方像是有些吃惊地翘起嘴角,眼睛啪嗒啪嗒地眨了两下,又垂下一脸的为难。“我……可是,现在是圣战期间,我不可以就这么……”
“啊哈哈,我随口说说而已。”我笑起来,垂下手摸了摸娜塔的头,却被她扭着脑袋避开,“讨厌,不要老是摸我的头!……好像我还是小孩子一样。”她气呼呼地朝我叫道。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哼!是你自己老好不好!”她拍拍手里的灰,鼓着嘴站起来,“我听凯金说,杰修你结过婚,不过后来妻子死了是么?”
“……凯金那家伙!”我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了一句。
“对方是怎样的人啊?”娜塔盯着我问。
“怎样的人?一个女人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女人!是怎样的女人啊?好看吗?温柔吗?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你问这么多干吗?”我皱着眉,不愿多作回答。但脑海的某一处,却像是涨潮时的沙滩,一点点地被回忆的浪吞噬了进去。
是一个好看、温柔、比我小一岁的女人。我的妻子。尽管她是我药剂店的老板的女儿,但在没结婚之前,我和她其实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实在太安静了。即使在结婚后,她也依旧如此。在我的印象里,她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带着清淡微笑,静静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的女人。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就只有在和我采药的时候,用身体替我挡下了暗族弓箭手射来的箭矢。
就只有这一件。
我曾经以为我是不爱她的。我曾经以为自己和她结婚,仅仅是因为她能给我我想要的安宁平静的生活。直到那一天她苍白的脸最后抹进我的眼,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不是一点点。如果不是因为她,或许我也不会成为军队的一分子,犹如自暴自弃般地,将自己抛向那个血腥残酷的世界。
心中一度接近愈合的伤口,被回忆的碎片割裂出淋漓的血肉。我唯有用力捏着拳头,才能抵挡这噬骨般的剧痛。身边一声尖锐的“小心”刺进耳朵,将毫无防备的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一只瞳孔闪着莹莹绿光的森林野狼,正涎着口水朝我扑来。还未等我作出反应,娜塔已经跑到了我的身前,手持匕首朝那只狼刺去。
回忆在此刻与眼前的情景交叠进同一个画面。“别!!”我听见自己的吼声。左手在空中一挥,泛着黑色光亮的鞭子横空而出,“咻”的一声,就将眼前那头狼连同娜塔手中的匕首一起卷着挥向高空。
“嗷——”从高空重重砸下的森林野狼惨嚎一声,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森林深处,剩下我身边的娜塔依旧一脸呆滞。她微张着嘴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暗夜之索?!”她将眼睛瞪圆了一圈,“……杰修你还会使这个东西啊?!我,我都不知道!”
“……没什么好知道的。反正也没什么机会用到。”我惊魂未定,将卷在鞭子上的匕首摘下来还给娜塔。对方扁着嘴接过,小刀在空中甩了两下,“切,其实你刚刚不需要出手啦!凭我的实力,那么一只小狗,我单手就能——”
“别老说这种话!”我大声打断了她,看她朝我露出一脸惊慌,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你好歹是个女孩子……不要老是逞强,懂么?”我放缓了声音。
“……”娜塔沉默着将匕首别进腰间,低着头沉思了两秒,才又看向我。“杰修,你喜欢你的妻子么?”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很喜欢?”
“嗯。”
“那你喜欢我吗?”
“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片刻的沉默后,对方抿了抿嘴唇,没头没脑地朝我笑起来。“那个……如果圣战结束的话,我们就一起去世界尽头吧。”
“娜塔……”我收起手心里的鞭子,默默看向眼前的女孩。阳光透过树冠在她的身上落下一片斑驳的金。凌乱刘海儿下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叫人安心的真实。我突然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但瞬间的冲动过后,还是默默咽回了体内——我不想破坏眼前的美好。至少,这一刻。
“好啊。一起去世界的尽头。”我笑着,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她的头,掌心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落上她的脸。柔软和温暖渗入掌心,就像一块午后的蜂蜜面包。
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又或是——一起去寻找世界的尽头。
这,就是我的梦想。
但所谓[梦想],或许从来就是用[破灭]二字才能衬托的存在。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第二节
时间对于人生,并不像试管里的药剂那样是平均分配的。更多时候,它就像一朵飘忽的雨云,让一处干旱的同时,却让另一处洪水泛滥——同样的两个月时间,在杜鲁夫的军营里可以毫无波澜日复一日地度过,但眼下,却足够让我从平和的生活里,再一次地,跌入冰窟。
一个月前,因为战役越发激烈的关系,养好伤的娜塔决定重回战场。一个月后,当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听到了梦想破碎时,所散落一地的“叮当”声响。
她几乎是从坐骑上跌下来的。身上的铠甲被揭去大半,裸露出来的地方,是触目惊心的几块长而深的伤口,有的地方结了血痂,有的地方依旧往外渗着鲜血,皮肉翻滚出来,叫人不忍细看。
“娜塔?你怎么了?!”我跑过去,扶过她瘫软的身子。“你等等,我带你进屋里疗伤。我记得上次的治愈药水还有剩下的。”
“别,别管我。”娜塔撑着身子,扯过我的衣角。“去……快去战场!杰修,他们需要你。就在云魇森林的入口处!”
“……啊?”
“是凯金和,和光族的那个光骑士的战斗……对方来了援兵,凯金快支撑不住了……嘶——”娜塔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凯金叫我回来找援兵……还有你。杰修……求求你,带着援兵去战场吧,凯金说他很需要你。我们很需要你……求求你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扯着我衣角的手劲却意外的大。“娜塔!”我半跪于原地,握过她的手,锥心的冰凉自她的手心漫进我的血液,“你伤得太重了,必须马上……”
“这,这个还你……”她喃喃道,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扯下右眼处的眼罩。“我可能不能跟你去世界尽头了呢……真可惜啊……”
“……别说傻话了!”我叫道,不愿接过她递来的眼罩。先前药剂的作用下,娜塔眼角处的伤痕早已淡下了痕迹,但相对的,是额头与脸颊处新增的几道血印。“这些伤痕我会帮你治好的。”我提着自己颤抖的手,抚过她的脸。
“杰修,我很喜欢你哦……”娜塔努力伸直手臂,想将眼罩系上我的右眼。过程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垂下手,将眼罩的带子绑在我的手腕上。“真的很喜欢。”她嘟嘟囔囔地重复着,“可是为什么呢……就算你曾经是光族的人,就算你曾经把我在灌木丛里拖出一身伤口,我还是会……喜欢你呢。”
我感觉到背部僵了一僵。“……你知道了?”
“嘻……”对方虚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那次你在我面前用暗夜之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厉害吧?”
“娜塔……”
“好奇怪,为什么我还是会喜欢你呢……你那次明明害得我那么痛。可是我还喜欢你……”娜塔湿润而漆黑的眸子咬着我,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那次真的好痛哦。不过没有这次痛……好痛,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我现在就带你进屋。”我抱起娜塔,往身后的巨大古树跑去。
“杰修……我想和你一起去世界的尽头,杰修……”怀里传来梦呓般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轻薄而柔软,仿佛那不是来自于口中,而是自灵魂深处漂浮出的声响。“无论是光族,还是暗族……我喜欢……只要你是杰修就可以了……”
“杰修……”
“杰……”
有什么东西自我怀里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自我怀中飘离开去。在那烈日也无法驱赶的寒冷涌进内心之前,我听见自体内爆破出一声“不要”,惨烈一如八年前的某个午后。
泡沫反射完一圈阳光的绚丽,然后,破灭成脚下灰白色的水沫。
独角兽奔跑时的蹄声响于耳边。云魇森林的景色犹如被拉长的画卷,飞快地在我眼前展开。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色。树木、花、草,它们流入了我的眼里,又在下一秒里毫无保留地漏进空气。感觉到有什么自眼眶渗出,我抬手抹过眼角,动作间感受到手腕处的水鸟绒,轻软的绒面犹若温柔女人的手,稍稍抚平了我眼中连绵的酸涩。
——如果……如果一开始,我就答应凯金上战场的话,今天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娜塔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离我而去?
——是我的错么?
——嗯。是我的错。
——所以,就让我来弥补吧。
“后面的,加快速度吧!”我回过头,朝那数百个自堡垒甄选出来作为援军的年轻人高声叫道,一边用力拍着胯下独角兽的脖颈。伴随着一声长鸣,树干在风的呼啸里急速倒退,倒退,直至那熟悉的、混合着兵器的碰撞、马匹的嘶鸣以及各种吼叫尖叫惨叫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抬头看去。
穿过那重重叠叠的树干枝杈,云魇森林外那一片广袤的草地上。
久违的战场。
第三节
究竟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呢?
我数不过来。也并不想数。
默默地看向眼前的杜鲁夫。印象中的每次再见,我似乎都会被对方身上的改变所震慑。他就像是一个不断充着气的气球,在自己的极限内完成着一次又一次的进化。而眼下,他骑着那头和独角兽一模一样的骏马,一手握住滚着金边的缰绳,一手持着巨型的厚刃大刀。几道鲜红色的血水自闪着寒光的刀刃会聚流下,配合他那被风吹扬的金色长发,乍一看去,就像自天而降的战神。仅仅是气势,就足以将一身黑盔甲黑头发的凯金比下去。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双方的优劣一目了然。“冲啊!”在杜鲁夫朝某个暗族将领举起手中大刀的同时,我用尽全力喊出口号,率领着身后的援军冲进战地。尽管军队本身不过是临时组建的,但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冲过来,一时之间也很是有些威慑力。
先前的打杀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杰修!”凯金看向我,声音里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惊喜。
“嗯。”我朝他点点头,“我……来顶替娜塔的位置。”
凯金看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只在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意料中的哀愁。我默默地骑着独角兽并排在他身边,面朝对着眼前十米开外的杜鲁夫。在对方看到我的同时,撑出一脸冰凉的微笑,招呼过去——
“好久不见了。”
“你……”杜鲁夫皱着眉头。数月不见,我体表的变异显然让他有些错愕。他就这么一脸疑惑地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目光定格在我的坐骑上,才仿佛终于确认了下来。“是……你?”他朝我睁大双眼。但即使表面是何等的惊愕,也依旧没有错口在士兵面前叫出我的名字——从前的副手,眼下站到了和自己对立的阵营里,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但尽管如此,那些斗志高昂的光族士兵还是纷纷停止了动作,他们持着大同小异的惊异看着我,不解为什么那头只有光骑士才能驾驭的高贵圣兽,眼下会被这么一个褐发灰皮的古怪家伙骑着。
先前喧嚣的战场此刻沉淀出短暂的寂静,凯金的声音响了起来,“杜鲁夫,承认吧。”他喊道,“别再用你那头装了一只螺旋长角的马,去蒙骗你那些可怜的下属了!看清楚!那才是真正的独角兽!真正的独角兽,从来只接受暗族的血统。”他指着我胯下的独角兽,以一种轻蔑而同情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光族士兵们,“醒醒吧。可别以为你们的长官骑着那头马,就是什么光骑士了。他不过是在捏造谎言欺骗你们的感情而已。”
“我可从来没欺骗手下感情的嗜好。”面对凯金的挑衅,杜鲁夫表现得十分淡定。“我从来就没有自称什么光骑士。会成为光骑士,也是因为大家的推举。这种无聊的头衔我可从来没有稀罕过。”
“……杜鲁夫。”凯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撒谎功力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
杜鲁夫“呵”地冷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必要说谎?”他反问道。一边提手抚摸着自己胯下[独角兽]的鬃毛,“就算有人拥有和我一样的坐骑那又如何?独角兽虽然稀有,但也并非世间只此一头。不过是眼下正好碰巧遇到了,说明得了什么问题——”
“……应该还有一个月吧。”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杜鲁夫看向我。“嗯?”
“还有一个月,你这头坐骑的毛色就要重新再染了吧?”我笑了笑,“不然,等光泽掉光了,可就不好看了。”
“你在说什么?”对方依旧维持着先前的镇定。
“那张写着配方的纸还保存着么?可别弄丢了哦。不过就算弄丢了也没关系,反正即使照着上面的配方去调配,也不可能染出那个颜色。因为……”我持着一脸莫测的微笑,用力盯着杜鲁夫的脸,直到捕捉到他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惊惶,才将下一句抛进了空气。“因为我后来才想起来,好像还漏了一样最关键的材料——”
“是什么?!”杜鲁夫条件反射地接过话头,下一秒便意识到了似的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动作再快,终究也快不过自己的声音。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将周围的光族战士们泼出一脸的疑惑。
“果然还没染么?”阴谋得逞,我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放心吧杜鲁夫,我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不过是套套你的话而已。那张纸上写的材料就是全部的材料。我杰修可从来没有兴趣在自己朋友身上动什么手脚,玩什么陷害。”顿了顿,“……哪怕只是曾经的朋友。”
“杰修?好熟悉的名字……”
“我记得!是之前杜鲁夫大人的副手吧?那个偷练了黑魔法后来逃走的奸细?”
“他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而且还骑着……是独角兽么?”
“杜鲁夫大人的坐骑为什么要染色呢?”
或许被我这一番话所刺激,底下的士兵明显地骚动了起来。但下一秒,就被杜鲁夫的怒吼按下了势头。
“都给我住嘴!”他叫道,脸色铁青。再对上我的视线时,又飞快戴上一副笑脸的面具。“这一军将得可真漂亮啊杰修。看来我是一直低估你了。”
“你没有低估我。”我摇摇头,“你只是……一直不信任我而已。”
杜鲁夫依旧是笑着的,“我不信任你……那么,难道你就信任我了么?”
“我……”感觉被戳到了痛处,我窒了一窒。“……就算我不信任你,那也是因为你欺骗我的关系。”
“我欺骗你……呵呵。”杜鲁夫低下头。再抬起头时,面上已失去了先前的笑容。“难道你就没有欺骗过我么?杰修。”
“……什么意思?”
“呵呵……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奥贝芙的药水究竟是谁调制的么?你以为齐巫银在连着看了三个拥有相同未来的人之后,还会伪装得什么事也没有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杜鲁夫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我,目光尖锐得仿佛要贯穿我的灵魂。“你明明知道奥贝芙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还要帮她调配那种东西?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信任你,可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杰修,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心慌意乱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是我做错了么?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错么?可是我——“我……”
杜鲁夫的声音幽灵般地飘进空气,“……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欺骗。尤其是——被我信任的人欺骗。”他顿了顿,表情冷漠,一如当天面朝着云魇森林里的那片青烟。
“所以……现在,你理解了么?”
——理解我在被欺骗前的先欺骗。在被背叛前的先背叛。在被怀疑前的先怀疑。在被放弃前的先放弃。
——你,理解了么?
“杜鲁夫你……”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读懂了他的偏执与懦弱、他的疯狂与冷静。但想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记黑色的电光已呼啸着射向杜鲁夫的盔甲——“别废话了!”凯金吼道,一边高举着右手继续朝光族聚集的地方射出更多的光球。“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都给我上啊!!把光族的那些狗腿子都给我切成肉末!”
“没错。”杜鲁夫冷笑一声,侧身避过光球,一边扬起手中的厚刃刀,“就在今天了结这一切好了!!”他喊道,指挥着手下的军队,再次煽动起战场上的巨大热浪。
飞舞在空气里的灰尘和草叶。血肉飞溅的杀戮场面。电雷魔法与冰雪魔法碰撞出的巨大回响。银色的剑和黑色的刀挥舞出的光影——我一手持着暗夜之索,一手酿着光雷召唤的魔力,默默地朝向眼前的画面,脑子被模糊得只剩下大片交错的光影。
昔日的战友,眼下的敌人。
曾经的仇人,眼下的同盟。
这奇异仿若梦境的巨大旋涡。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对话打击了光族的士气,也可能是因为我带的援军增强了暗族的斗志,先前一度颇为悬殊的局势,在这之后被扭转了过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些喧嚣于空气里的嘶吼声被残阳的光软软地抚平之后,我看过去,眼前站立于战场上的光族队伍,就只剩下杜鲁夫和他身边十来个残党而已。暗族的战士团团包围了他们,毫不留情地切断了所有逃跑的路径。
“啊啊啊——”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杜鲁夫身边的光族战士,被一个个地切下了头颅。血腥气集中在一个点,处于点正中的杜鲁夫,此时已是一脸苍白。他死死抿着嘴唇,不去看身边同伴们的惨状,努力维持着他身为光骑士的最后一点儿骄傲——那毕竟是他花费了数十年,一步一个脚印才终于获得的东西。
“他是我的猎物。”
在最后一个光族战士也倒下之后,凯金拨开朝杜鲁夫举起刀刃的暗族战士,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他那把嵌着金色圆牌的长剑,缓缓地,一脸微笑地,将剑尖朝向杜鲁夫。
“凯金……别!”我条件反射地叫道。下一秒,便被凯金投射来的眼神震慑掉了语言。
凯金漆黑的眸子里,糅满了极深切的恨意和笑意,诡异得犹如午后最炽烈的光照进了世界最暗的角落——“我们之间的恩怨,和你无关。”——他的眼神,这样告诉我。
“再见了,杜鲁夫!”他高喊着,低头避开杜鲁夫朝自己挥来的大刀,银剑在空气里划出锐利的光,直直朝着对方刺去。
“咚。”是盔甲掉落的声音。
“叮。”是剑刃刺中胸口的声音。
“咦?”是凯金的声音。
“这是……”他一脸疑惑,将刺进杜鲁夫胸前的剑一点点向上挑着,剑刃割穿了杜鲁夫的衣服,布着深深浅浅伤痕的肌肉裸露出来,以及,那块挂在他脖子上的、圆形的、晃眼的、正中间插着凯金的剑尖的……一小片金色。
“……你——”将拴着这金片的绳子挑断,凯金抽回手中的剑,对着剑头凝视了良久,才终于抬起头。“你……也找到了金桂树么?”他有些犹豫地问过去,先前尖锐的眼神被回忆的风吹出些涣散。
“当然……毕竟去了云魇森林那么多次。”杜鲁夫说。
“……镀了金呢。”凯金将圆牌自剑尖摘下,半皱着眉头地,将它捏进手心。
“嗯……”
“这么多年……你还一直戴着它……”
“是啊。这不是我们友情的证明么?……没想到,我们的友情救了我一命呢。”杜鲁夫说,五官里隐约渗出一丝笑意。这笑意让我打了个冷战,“凯金!”不好的预感再次浮上来,我朝凯金叫道。但对方并没有理会我,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杜鲁夫,和自己手心里的那块[友情的见证]。
“说起来,那个夕阳下的约定,我可一直没忘哪。”杜鲁夫将手中的刀,缓缓举向空中。
“夕阳下的约定……”凯金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动作般,依旧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圆牌。
“杜鲁夫!”我策着独角兽,拨开人群冲到他们面前。
“是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做最好的朋友么?”杜鲁夫说。大刀毫不留情,朝凯金的脖颈落下。
“不要啊!!!!!!!!”我听见自己的叫喊声。黑色的鞭子自手心飞出,就这么将对方手中的刀牢牢固定在空气里。与此同时,是划过耳际的弓箭声。残阳的光毫不吝惜地流淌进眼里,所有的回忆呼啸着蜂拥进来,世界在这个瞬间被定格成一片梦幻的血红。
“成立光之小队吧!”
“虽然现在队里只有我们三个,但以后我们可以拉更多的人进来!一点一点壮大队伍!然后……”
“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都要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哦。”
“可是为什么……”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着。但声音很快便被杜鲁夫的吼叫盖了下去,他一脸错愕地扶过挡在自己面前,背上插满了箭的凯金。“为什么……要救我?凯金……开什么玩笑!你为什么要救我!?”他扭曲着脸大声喊道。夕阳落进他的眼中,涂抹出大片大片的血丝。
“……以前我不都一直是这样么?”
“啊……”
“你忘了吗杜鲁夫?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不都是我一直在保护你么?”凯金牵动着嘴角,笑起来。他就这么伏在杜鲁夫的肩膀上,一边笑着,一边将手心中的金色圆牌镶嵌进了剑柄。将它自夕阳下高高举起,然后,刺下——“……这个世界上,能欺负你的,只有我啊。”他说。
——只有我。
——不能是别人。只能是我。
“凯金!!杜鲁夫!!!”
在夕阳仅剩的光被夜幕吞噬之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一点点地,被风吹散进了回忆。
第四节
——“杰修,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助我了……杰修。”
——“要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哦。”
“可是为什么……朝我说着这种话的你们,最后……却要抛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啊……”
尾声
齐巫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为精灵国数一数二的占卜师,他曾看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家伙。按理说,不大会有什么能让他吃惊。但这次,却是例外。
“独独独……”他看向夜色下的那团白光,用力揉着眼睛。“独角兽?为什么……是独角兽?呃,你?”他结结巴巴,视线转向面前这个刚从独角兽身上跨下来的男人。对方身穿金色铠甲,手持银色宝剑,剑柄上歪歪扭扭地镶了三块金色的铜片。留心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那上面统统雕着杰鲁修的太阳标志。
“你是——”齐巫银颤巍巍地问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对方那怪异的肤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发以及被眼罩挡住一只左眼的脸庞,或许齐巫银会直接叫出“杰鲁修大人”了吧。
“我是,来找你算命的。”对方说道。
“算命?”大牌占卜师齐巫银看一眼天际的月亮。这个钟点,换成是别人估计他早就甩门懒得理了,但面对这个骑着独角兽的神秘男人,即便是大牌,也忍不住起了窥探的好奇心。
“……好吧。”清了清喉咙,他将水晶球置于男人的面前。伴着双手魔法的缓缓注入,金色的光一点点地溢满屋内。光华烁烁下,齐巫银听到自己惊奇的声音。
“这是……”他瞪大眼睛朝向水晶球,那里面呈现着大片浓郁的灰雾。许多影子在这雾气中熙熙攘攘,却没有一样东西从里面真正展露出来。“……什么都看不清?”
男人挑起眉,“什么都看不清?”
“……嗯。”
“这个世界上,有你看不清的未来么?”
“有是有的。”齐巫银嘟囔着,颇有些气恼的样子,“但这种情况很少见。”
“这样。”男人点点头,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笑容。“没事。这样就好。”
“这样,是最好的。”他说。
“诶。等等!”呆呆盯着对方抛下的钱袋看了好一会儿,齐巫银才恍然大悟追到门口。“钱给太多了!”他朝男人远去的身影大叫道。黑压压的夜幕下,淡淡的白光自他的视野里渐行渐远,空留下一首熟悉的歌谣自黑暗里飘荡开来:
“光一族的英雄,光骑士杰鲁修。他驾驭着圣洁之兽出现,身披金色铠甲,手持银色宝剑。他挣脱雾霭,划破长夜,唤醒太阳。他让世间从此永无黑暗。世间从此,永无黑暗。”
幸运也好,厄运也罢。
就让我去世界的尽头。
寻找属于我的命运。
和,那道真正的光。
——以光骑士杰鲁修的名义。
气球皮
[后记]这个东西,我很头痛。
按我个人的习惯,我写故事的心理过程就像是不停地给一个气球吹气,然后等这个气球快被自己吹爆,自己也快把自己吹垮了的最后,[哗啦]一下子把所有的气给放掉——故事写完。
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无论写的过程中有多么崩溃,多么HIGH爆,多么多的牢骚想要到处发泄,一旦故事写完,我整个人就泄掉了,瘫掉了,空白掉了。你要我写后记,我就只能从地上揭一块软塌塌的气球皮给你看看了。
那么就来说说这块气球皮。
这块气球皮是我在去年1月正式从小四手里接下的。说是要搞一个关于奇幻的企划,打算找大家一起一人写个故事。当时定的我是第一棒,交稿时间是7月。当时看着手里的那块气球皮,我就开始想,想究竟这块气球皮能被自己吹出一个怎样的气球呢?会是什么形状的呢?会有怎样的花纹呢?想到这些我就很兴奋。未知的东西总能让我兴奋。但毕竟是第一次写奇幻,脑子里的故事又感觉没搭好——是有几根骨头在啦,但离搭出个骨架那还早得很哪。所以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再之后就发展到了惊恐……那是后话了)。
就在这样又兴奋又紧张的状态下,我开始吹我的气球。但怎么吹怎么不对劲。不是节奏不对劲,就是力道不对劲。又或者,吹出来的轮廓和我预想中的形状相比,不太对劲——人家明明是想要吹个兔子出来嘛,怎么吹着吹着吹出了个狮子?!
总而言之,光是个开头我就重写了……多少次来着?不记得了。在写的过程里,我还顺便挖掘了一下自我。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虽然我这个人看起来很随便无所谓的样子,但对于自己笔下的人物其实有着很强烈的控制欲。我很偏执地为他们定好了属于他们的命运,并且很讨厌(后来发现是害怕)我的人物脱离我的控制自行发展,因为一旦他们自行发展了,这个故事我就掌握不了了——但事实证明,无论我如何拿捏着力道和技巧,终究也只是个负责吹气球的而已,而这个气球最终会吹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所以在重写了无数次之后,我选择了放弃。不是放弃写,而是放弃控制。我将吹气球的权利让给了别人。别人是什么呢?大概就是类似于“神啊”“上帝啊”之类的东西吧。但后来我又发现,这些“神啊”“上帝啊”什么的,其实根本就没管我。他们只是扔了几块气球皮给我故事里的家伙,让他们自己吹——又或者,属于我的“神啊”“上帝啊”的,本来就是他们吧。是的,最后的情况是我发现,我的人物正在我的大气球里吹他们的小气球。这个发现让我一度相当惊恐——我很害怕他们的气球吹着吹着就把我的气球顶爆掉。在这种惊恐的心态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去面对这个故事(或许是害怕面对这个无力的自己)。就这样……我垮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才华啊技巧啊什么的,不过是创作的入门工具。而创作过程中最需要的,其实是直面未知的勇气——所谓的“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嘛。(有段时间天天对自己说这句话,真是活得跟碇真嗣似的……)
就这么歇息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提起勇气继续吹我的气球。而随着气球越吹越大,就像活动的两个齿轮终于统合了步调般,我为故事人物安排的命运和他们自身的命运开始不断契合出[咔嗒]的声响。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具体来说就像刚跳完求雨舞就下了大暴雨一般叫人畅快——又或许,创作中最大的苦与乐,就是看着这么几块不知道会吹成什么模样的气球皮,在相互制约里最终达成共识而融合成同一个气球的体验吧(听得懂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多的什么。
……总之,虽然这块气球皮我吹得好辛苦,中途还垮了无数次,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它最后吹出来的形状,我也很喜欢和我一起吹出这个形状的我的人物。他们是我这次孤单旅程里最宝贵的朋友!希望大家也喜欢他们和这个故事!
PS:故事的背景音乐是leon jackson的《when you believe》。这是写这个故事时我唯一能听着写的一首歌。推荐~~
PS的PS:那个,第一次写奇幻就挑战男性第一人称的我……是不是有点儿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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