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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的左脸颊

_3 桃子夏(当代)
  "我复姓上官,名星见。"我大方地和他握手。瑾尚告诉我,他有一个哥哥叫苏瑾瞳,一个妹妹叫苏瑾年。从这个男人的年纪、姓氏和气度看,我猜他就是瑾尚的哥哥苏瑾瞳。
  果然,他"不经意"地问:
  "你是瑾尚的女朋友?"
  "不,普通朋友,这是第三次见面而已。"我笑,"瑾尚的女朋友一定很多,家里人都分不清哪个是了。"
  他摇摇头:"错,瑾尚没有交过女朋友,他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孩子,希望你不要耽误他。"
  耽误?这是哪里来的话?
  "谢谢提醒,我对苏瑾尚这个人完全没感觉,也没做什么春秋大梦要嫁入豪门。"我起身告辞,"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处于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
  "等等,上官小姐。"他很抱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瑾尚他很认真,但他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
  这句话真是太委婉了,潜台词是:不要指望做他的女朋友,你不配。
  我竭力忍住内心的翻腾。
  "我明白,再见。"
  正在这时,焦点人物苏瑾尚好死不死地出现在房间门口:"星见!原来你在这里啊?找你大半天了。"
第34节:第三幕 【幻黑】(11)
  一股怒气呈螺旋状地冲到头顶,我拎起外套朝他扑去。
  "苏瑾尚!我要用怒气消灭你!"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瑾尚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后脱口而出:"爸,你也在啊!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子,上官星见。"
  爸?
  "你刚刚叫他什么?"
  "爸爸啊,他是我爸爸,苏之含。"瑾尚一脸无辜。
  我在心里惨叫一声"翻滚吧,上官星见",翻滚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来了。
  苏之含儒雅得体地说:"瑾尚,刚刚我跟星见聊了一会儿,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
  瑾尚很开心:"哈哈,她很不错吧!我正想把她引见给瑾年。"
  "瑾年?"我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早就听说过这个苏瑾年不简单,"她从法国回来了?"
  瑾尚的十字架耳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很晃眼。
  "对,她昨天晚上突然回来的,你和她真是有缘啊。"
  是孽缘吧?
  我心想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苏之含端着酒杯站在房门口,目送我们下楼。《霸王别姬》的音乐盒里梅兰芳的高亮唱腔缭绕不绝。
  一圈一圈,像千年的水草将我们的双手缠绕。
第35节:第四幕 【黯红】(1)
  第四幕 【黯红】
  楼下一片笙歌燕舞,有钱人永远不缺乐子。
  繁华即使是假象,至少看上去也是温暖祥和、华丽美好的。
  "瑾年!瑾年!"瑾尚拉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他真像个小孩子,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无限欢喜。
  "瑾年!瑾年!"
  人群那边有面容清丽的女子轻轻抬手示意。
  17岁的苏瑾年留着BOBO头,肤色白皙如月,瞳孔漆黑,仿佛藏着整个深邃的银河系。这一家人的遗传基因真是好,个个生得面容清雅、气质脱俗。
  她穿一件黑色抹胸小礼服,同色的细带高跟鞋,鞋边镶嵌着细碎的水钻,低调华丽。她见到跟在瑾尚身后的我,不急着打招呼,而是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嘴边荡漾起轻笑:
  "身高171厘米左右,体重大概51千克。"
  果然是传说中的少女计算机,随便看一眼就准确估出我的身高、体重。
  我笑:"我是上官星见,苏瑾年?"
  她点点头,笑容妖娆。
  服务生端着盘子凑上前,瑾年亲自帮我拿了一杯酒。这时瑾尚的电话突然响了。
  "见鬼,爸爸找我。瑾年,你帮我照顾一下星见啊,我上去一下就过来。"说完,他就急急地走了。
  瑾年看着哥哥的背影,闲闲地对我说:
  "我哥哥含着金钥匙出生,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希望你不要让他受伤。"
  "你太抬举我了,我没那个功力。"
  "不,你有。"哥哥一离开,瑾年就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别以为你穿白外套就显得纯良,你眼睛里那种媚气是逃不出我的眼睛的。"
  我随手拿起一块草莓慕斯蛋糕往嘴里送:"那敢情好,您就用您那一双法眼把我看个通通透透吧,我自个儿还不知道我是妖哪。"
  我边吃还边招呼旁人:"各位随便吃随便吃,不要客气啊。"
  "你你你……"瑾年怒了,她生气的时候眉目间有天真的神情,"喂,上官星见,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当然,你们家个个都拿我当想要鲤鱼跳龙门的柴火妞,我干脆就走柴火路线得了。"
  "死老太婆。"
  "我只比你大两岁,亲爱的小妖孽。"
  比起那个穿阿玛尼小礼服的优雅苏瑾年,我更喜欢这个牙尖嘴利、跟我抬杠的苏瑾年,比较真实。
  我不喜欢这个宴会上衣冠楚楚、装绅士淑女的那些人,他们人人带着千篇一律的面具,扒下面具也看不到鲜活的眉眼。
  瑾尚从父亲的房间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宴会散场后他送我回家。
  "我爸他……反对我们在一起。"他边开车边郁闷地说。
  "那是当然的。"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交往,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斩钉截铁地说对他儿子没感觉。
  "星见……"瑾尚很不是滋味,"你怎么老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这么喜欢你,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
  "你喜欢我吗?"
  我看着窗外福田中心区的高楼大厦,世界500强企业在中国的分部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
  "不,瑾尚,你只是偶然在路边遇到一个看得上眼的洋娃娃,觉得不错想收起来。你只是想得到,并不是爱。"
  "那什么是爱?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是真正地爱你?"
  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
  作为一个20岁的大男人,苏瑾尚真是天真得可耻。
  "我……也不知道,至少我对你没感觉,你不要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我们只见过三次,你不要把事情搞得好像我们要私奔了似的。请你也关注一下我的感受,问一句我是不是愿意!你们家那样的场合让我觉得很累。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你就让我过自己的小日子,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好了。"我故意把话说得很决绝,他需要用一次伤害来使自己成长。
  瑾尚怔怔地说:"你,你好狠心,我打搅到你了?"
  "对,你打搅到我的生活了。"我狠下心说。
  他太天真了。
  瑾年说得没错,瑾尚含着金钥匙出生,想要的东西从没失手过。虽然20岁了,可心理年龄还是个小孩子。
  "星见,我是真心想对你好,你看不出来?"他几乎快哭了,声音哽咽。
  我不吭声。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木头,谁真心待我好,谁是虚情假意,我会不知道吗?
第36节:第四幕 【黯红】(2)
  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我不爱他,就不能拖着他不放手,不如狠心一刀两断,长痛不如短痛。他以后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咬咬牙,违心地说:"对不起。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好。我们没有缘分。"
  瑾尚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不!什么叫没有缘分?我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别傻了。"
  他不死心:"星见,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如果我的车可以连过三个路口不遇到红灯,你就要承认我们是有缘的。"
  开什么玩笑?
  他以为在演偶像剧里的"宿命的约定"吗?
  不等我回答,车已经开了出去。
  一连两个路口都绿灯大开,瑾尚悬着一颗心直往第三个路口开,远远看到红绿灯的数字在跳。
  离红灯还有03秒。
  02秒。
  瑾尚踩油门想冲过去。
  01秒。
  灯的颜色变了,我们的车停在白线的这一边。
  我长舒一口气,靠回椅子上。
  瑾尚转头看我,他的神情涨满澄净的忧伤。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不开心?我会对你好的,星见。时间长了,你会爱上我。"
  我淡淡地说:"不会的。我除了年轻什么也没有。我可以卖笑卖艺卖劳力,可是我的爱情,拿什么也不换。"
  他神色一变,大少爷脾气上来了。
  "我从没这么求过人,上官星见,你太过分了。"
  我不吭声。
  "上官星见,你下车!你马上给我滚下车!!"
  我立刻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瑾尚的车开出去20米又倒回来,他摇下车窗,难堪地道歉。
  "对不起,星见,我太冲动了。"
  我只管走路,不想搭理他。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谢谢。"
  "别生气了,上车好不好?"他停下车,推开车门。
  "不用,你走吧。"我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去找别的女孩子吧,以你苏大少爷的实力,哪个妞泡不到手啊?我高攀不起。"
  "上官星见,你不要这么倔。你以为你是谁?"瑾尚真的生气了。
  "对,你以为你是谁?苏瑾尚,我不稀罕你。你走吧。"
  瑾尚脸色一沉,踩下油门,这次没有再回头。
  已经是晚上9点了。
  路灯一盏接一盏,从身边一直绵延到看不到尽头的都市深处。我顺着深南大道一直往前走,根本不知道最近的地铁站在哪儿。
  天空中细细碎碎地落下雨滴,滴在我的鼻尖。
  我收紧了外套,第一次觉得深圳冷。
  很冷,很冷。
  有情侣依偎在一起从我的身旁经过,我恍然地回头,羡慕他们怀抱里那份温存的心心相印。路旁的鲜花店里玫瑰花开得熙熙攘攘,王菲柔软的歌声顺着潮湿的空气绵延到我的耳朵里--
第37节:第四幕 【黯红】(3)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
  用一种魔鬼的语言。
  ……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突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
  我后背发凉,心灰意冷。5岁生日时,我想要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可是太贵了不敢跟妈妈说;10岁时最想要班主任老师的表扬;15岁那年学会交男朋友了,最想要他的爱;现在快20岁了,想要的还是爱;以后25岁、30岁,直至这一生我最想要的都是爱。
  狠狠的、汹涌的、足够淹没我的爱。
  遇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有多难?
  会不会我这一生都遇不到,注定一辈子就这么孤独地过下去?
  "星见?你怎么一个人?"
  那辆熟悉的车停在我的身旁,驾驶室里的Siva摇下车窗关切地问。看到他的脸,一股熟悉的暖流突然涌上我的喉咙。
  像是落魄时突然遇到亲人,我哽咽着点点头。
  "嗯。我一个人。"
  "去哪儿?上车,我送你。"
  我乖乖地上车。
  有的男生就算认识10年也只能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保持不近不远的朋友关系,比如苏瑾尚;有的男生只是认识几个小时,见过一两次而已,就仿佛相识整个前世今生,熟悉到每根骨头的每一个罅隙里,可以相拥入眠、生儿育女、天荒地老。
  比如,他。
  Siva送我回家,我坐在他身边看他开车。路两旁的霓虹灯不停闪烁,不一会儿,我就窝在座位上沉沉睡去,整晚的心焦和疲累都卸了下来。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却好像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般地熟悉。在他的身边,这样宽心,这样安然。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在他的副驾驶座上做了个梦,梦里从未谋面的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在漫无边际的海水中,突然一脚踩空掉进深海里。四面潮水汹涌,水波包裹住我的眼睛,耳朵里气泡在小颗小颗地炸裂。天顶透下洁白的光,在水里聚成一个一个圆柱。
  我屏住呼吸,顺着那光线的踪迹潜去,钻出水面看到Siva伸过来救我的那双大手。
  带我走入海水里的父亲却不见了,我甚至没看清他的模样。
  从小就不知道有父亲照顾是什么感觉,我也想缠着他给我买漫画书,我也想第一天上学有他接送,我也想在家长会上让他听到老师对我的表扬,我也想……也想一直当个有父亲疼的小孩,可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回不了头,再也回不了头。
  醒来时没有到家,Siva的车在加油站加油。
  "撑不住睡了……"我捋了捋头发,看着车窗外Siva一个人的背影,突然想去看看几年前落微出事的地方。
  "你不害怕?"他问。
第38节:第四幕 【黯红】(4)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害怕,所以才要你带我去……"声音越来越弱,"有时候我的胆子也是很小的。"
  他见鬼似的盯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
  "很少有人敢这么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Siva学我一挑眉毛:"那当然,谁见着妖不怕啊?"
  真是有样学样,这死小子。
  他从车里翻出一顶棒球帽扣在我头上。
  "干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我戴帽子。
  他看着我的脸叹气:"你和她太像了,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她家附近,我怕吓死一两个邻居。"
  原来是这样,我迅速翻了个华丽的白眼向他抗议。
  谢落微住的小区和四年前无异。
  唯一不同的是,原来居住在A栋17楼A座里的幸福已经不在,带血的记忆藏在建筑的罅隙里轰鸣。
  藏不住的不只是记忆,还有Siva的心慌。我看着这个重回故地的男生,心头突然涌过一丝凄凉。Siva的心思停留在四年前的谢落微身上,永远不会注意到我。庆幸那晚没有对他坦白自己的心意。有些关系一旦挑破了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像现在这样陪伴在他身旁,虽然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没有甜言蜜语,至少能看着他,帮助他,祝福他。
  快乐着他的快乐,忧伤着他的忧伤。
  4月了,她家楼下的樱花在午夜纷纷扬扬落满大半个庭院。Siva在风里沉默地走着,肩头落满樱花花瓣。他像是翅膀有伤的鹰,挣扎着收不拢羽翼。等待电梯的时间里,Siva半倚着扶杆,戴上耳塞,微微闭上眼睛。
  耳旁《火霄の月》的音乐流淌,他在音乐中突然听到女生熟悉的声音--
  "Siva,来啊。从这些塔罗牌里随便抽一张,我帮你算运势。"
  "Siva,抽一张嘛,我算这个很准的哦……"
  "就抽一张嘛,好不好?"
  这温柔的撒娇声在经年后猝不及防地袭来,尖锐地击中心脏最脆弱柔软的那一块。
  "Siva,以后你会不会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
  "它发行的那天,就是我们的爱情纪念日。"
  ……
  逝去的情话尤为温柔,一次又一次地像钝器狠狠敲击他的心脏。被记忆突袭的Siva脸色煞白地摘下耳塞,捂住嘴,竭力让自己从回忆中挣脱。
  下了晚班或打完麻将的居民进进出出,各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琐事,房子、小孩、爱情、学业……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外表斯文干净的男生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像脚踏在大陆上的人们永远不知道一只飞在天上的鸟儿曾一路扑扇着翅膀经历了怎样的千难万难、山呼海啸。
  落微酷爱塔罗牌。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几乎每天都缠着Siva要他抽牌来算。她是当时年级中最受欢迎的女生,皮肤比常人白,因此映衬得眼瞳更加乌黑明亮,仿佛两颗温润的黑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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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第四幕 【黯红】(5)
  她也的确是柔弱得让人不得不疼爱的女孩子,怕猫、怕狗、怕一切可以怕的东西,常常梨花带雨地躲到Siva的身后怯怯地低声说:"Siva,我害怕,你保护我啊。"
  Siva想要保护她,可尽了全力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四年前的谢落微只有15岁,花苞尚未绽放的年纪。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落微的年龄永远停驻在泪雾朦胧的15岁,再也没能往前走。
  正如Siva再也不想看到塔罗牌这种东西一样,他再也不愿想起四年前落微出事的一天。
  --可记忆总是一次又一次把他往那里推,他逃不脱,也跑不了。
  四年前,摆脱枪击案阴影的Siva从纽约回来,在文学比赛中一举成名,是如日中天的当红偶像。这天他摆脱女粉丝的追踪后跟落微一起去看电影。像所有热恋中的年轻小情侣一样,两个人买了可乐和爆米花,陷落在黑暗的座位里拥吻,甜腻地以为恋爱大过天。
  电影散场已是下午6点多,Siva把落微送到小区门口放下后,自己开车回家。才不过5分钟,突然收到落微发来的手机短信--
  我好害怕,怎么办?!它在跟着我!
  Siva马上回过去短信--
  什么?什么东西跟着你?
  落微没有回。意识到不对劲的Siva赶紧掉头回到落微住的小区,下车后因为跑得太急在她家楼下还撞倒了一个陌生女孩子。Siva顾不上扶起对方,匆匆忙忙扔下一句"对不起啊",一路跑到落微家楼下的电梯间。
  两台电梯中的一台已经升到17楼,正好是落微住的那一层。另外一台刚好降到4楼。等它落到一楼后,Siva赶紧跳进去摁下17楼的键。
  17楼。
  17楼。
  17楼。
  他站在电梯里,死命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突然听到整栋楼警铃大作。四处是嘈杂声,居民们纷纷打开家门互相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保安们边听对讲机里的调度边赶往某个地点,楼层和楼层之间有了忙乱的脚步声。
  电梯升到11楼时上来了三名保安,他们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电梯里的Siva,又发现他摁的键是17楼,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您不像是本区的住户,请问您去17楼是找哪一位?"其中一个礼貌地开始询问。
  Siva的心脏里突然流过某种阴郁的血液,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找17楼A座的住户,她叫谢落微……"
  话音未落,三名保安惊讶地重复了一下他刚刚说的名字:"谢落微?!"
  他们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Siva竭力压抑住不安:"是的,我找她!我担心她。"
  "你担心她?"其中一名保安警惕地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小兄弟,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40节:第四幕 【黯红】(6)
  叮咚。
  电梯在此时停住,17楼到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扼住所有人的呼吸。
  17楼早被邻居和保安人员围得水泻不通。电梯里的三名保安撞开他,走出去开始工作。Siva仿佛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迟疑着步出电梯……
  另外一台电梯也停在17楼,有人用铁撬将它固定住了。刚刚步出这台电梯的Siva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胆大的住户三五成群地围在那台电梯门口,有人惊恐,有人感叹,有人唏嘘。
  "怎么会这样?以后怎么敢让我女儿一个人回家?"
  "物业公司要对这件事情负责!"
  "警察怎么还不来?"
  "喔唷,真是太惨了!"
  ……
  Siva浑身战栗,他一手捂住嘴巴,竭力忍住喉咙里翻滚的刺激感,一手撂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住户,往电梯里看去……
  只一眼,他就觉得眼前突然一黑,丧失了意识,直直地往旁人身上倒去。
  那是Siva第一次晕倒,在死去的女友面前。
  之前他曾无数次在心底发誓,如果哪天落微有危险,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哪怕是豁出性命。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伤心的模样。
  当他亲眼看到落微死去时,只觉得有股重要的力量从躯体里抽离,魂魄消散,一时间世界颠倒翻覆。他直直地倒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落微脸色苍白地躺倒在电梯里的样子,他永远无法忘记。
  她侧卧在电梯里,身体微微蜷曲,全身苍白得像一只脆弱的千纸鹤。她眼瞳里残存的绝望有一种让人惊艳的妖魅感,徜徉着整片翻覆的海水,青蓝青蓝的,美轮美奂。
  仿佛那次死亡是无痛的,带着解脱的快慰。   
  根据后来法医的报告,落微是被人割喉放血,失血过多而死。当时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摄像头被破坏掉了,没能录下任何画面。唯一的线索是她出事前发给Siva的那条短信,还有她手里死死握着的一张塔罗牌,牌面的图案是"倒吊男"。
  这个案子在全市引发了学生和家长们的恐慌,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家长们。案子一日不告破,家长们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害怕自己的孩子也遭受跟谢落微一样的恐怖事件。那段日子Siva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不相信落微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却又每天都要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警方找他协助调查过几次,做了笔录就让他离开,不肯透露半点有关案件进展的消息。半个月后一切答案揭晓:警察最终判定凶手是住在落微家楼下的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该患者本人无法承担刑事责任,只判定其家人监管不力,将他送往医院强制治疗。
第41节:第四幕 【黯红】(7)
  事情似乎就这么尘埃落定。
  自从落微死后,她的家人就搬离了这个城市,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没有意外发生过,没有人记得曾有一个叫"谢落微"的女孩子死得那么惨烈。
  时钟从四年前拨回到现在,当初Siva心内压倒一切的痛苦渐渐转化为巨大的恨意,像一团苍白的火焰每时每刻都在炙烤着他的心脏。
  他根本不相信落微的死因那么简单。她死前说的"它"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其他?那张紧握在手里的塔罗牌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整整四年来,这些疑问一直缠绕着他,一刻也没离开过。
  "叮咚--"
  电梯停在17楼,我一脚迈出去,忘记了害怕。
  "就是这里?A座?"我指指正对着电梯的那一户人家。
  Siva点点头,回答道:"对,他们已经搬走了。这里三四年没人住了,也租不出去。"
  "真可惜。"我走近,随手一推那房门。
  吱呀--
  深邃悠长的一声后,门居然开了。
  "这,这里……"我惊愕不已,这里不是没人住了吗?
  我和Siva一时都怔住,半晌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恐惧像食人花黏稠墨黑的汁液般粘住了我们,让我们的身体动弹不得。
  门口的人脸幽幽暗暗地出现……
  像胶片在显影水里一点一点地清晰……
  是人。
  有人站在那门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Siva赶过来把我挡在身后,护着我。
  啪。
  房里的电灯被摁亮。
  门后神情疲倦的女人看到深夜拜访的Siva和我,眼睛里有细微的吃惊,随即又泯灭了。
  她累了,麻木了。
  "你来了?"她向Siva点点头。
  "是的,伯母,您怎么回来了?"Siva很尴尬,落微的父母早就搬走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是落微的母亲。
  客厅里摆设精致,只是茶几上落着薄薄一层灰,杯子等杂物收拾得过于整齐,提醒我们这个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
  她母亲端出两杯温开水。
  "抱歉,厨房很久没用,茶叶坏掉了。先喝点白开水吧……"她叹着气在我们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角的细纹在忧愁中愈加明显。
  桌上散放着几沓谢落微的照片,我顺手摘下帽子拿起几张仔细看,突然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到阿姨正惊愕地望着我。
  "微微?微微?"她凑过来死死拽住我的手腕,力气好大,我的骨头一阵发麻。
  "微微?微微,你没有死?!微微!"她泪如雨下,一张被岁月折磨的脸又有了鲜活的神色。
  "微微,妈妈好想你好想你!你走了以后,我和你爸怕触景生情搬了出去,可我每个星期都忍不住来这里坐坐。微微,妈妈和爸爸都好想你……"
第42节:第四幕 【黯红】(8)
  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女儿死了,都死了四年了。她见着我的时候,难道就不害怕我是鬼魂?
  或许天底下原本就没有母亲怕女儿的道理,就算真是死去女儿的魂魄回家,母亲见着了也会忘记害怕,只会满是疼惜地拥抱着,泪如雨下。
  这样一想,我便由着她抱在怀里。
  待她情绪平静一些,才轻轻推开她。
  "伯母,我不是落微,我叫上官星见,只是长得跟落微很像而已。"
  "不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人?"她握住我的手不肯松,"我的女儿,我会认错?"
  Siva在一旁解释道:"伯母,她真的不是落微,她是上官星见。我在网上寻找线索时,发现她跟落微很像,可她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的话起了作用,思女心切的母亲松开了紧紧攥着我的手,但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喃喃地念叨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像……"
  桌上都是落微的照片,一张比一张笑得清甜动人,我拿起来细细看,越看越像自己。
  不。
  不只是像。
  简直就是同一个人,连左脸颊上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警察局卷宗白纸黑字地记录着这桩案子的存在……
  我真怀疑是有人在耍我。这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时间已近午夜,Siva不想耽误我明天的课和兼职,拉着满腹狐疑的我匆匆告辞。一路上我眼前都是谢落微那张清甜的脸。
  除了相像以外,那堆照片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是被我们忽略了的。
  我知道有问题,可一时间说不出问题到底在哪儿。
  "就送你到这里了。"Siva把车停在我家楼下,体贴地帮我打开车门。
  他很抱歉。
  "今天一定很累了吧?回家好好休息,我们手机联络。"
  "嗯。"道完晚安后,我拖着疲倦的步子上楼。
  照片……
  那些照片拍得那么美,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劲?
  照片……
  光顾着出神,脚下一个趔趄,脑子里电闪雷鸣。
  --我想到了。
  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楼道灯光昏暗,已经是凌晨1点,邻居们大多睡了。
  我拨通了Siva的电话,他还在路上。
  "Siva,刚刚桌上那些照片里,为什么没有一张是她小时候的?甚至连10岁前后的照片都没有!全部都是念高中后拍的,这是巧合还是……"
  他也觉得奇怪,以前去落微家也从没见过她小时候的照片。
  似乎她的人生就是从高中开始,从萌芽到盛开到凋谢。
  浓缩在高一年级这一年里。
  "一个母亲不可能不留下自己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啊,Siva,我们过两天……"话没说完,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地面投射过来的阴影。
第43节:第四幕 【黯红】(9)
  嗵。
  像是心脏狠狠落进深不见底的潭里,连气泡都没有,猛然沉下去。
  "喂?星见?星见?"Siva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不说话了?两天以后怎么样?"
  "我……"
  说不出话来,手指瑟瑟发抖,既而绵软蔓延到全身。
  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呆呆地看着灯光后那个离我越来越近的阴影。
  那是个不知何时尾随着我到楼梯角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围上来,逼近我。
  邪风黑羽,像极了死神的警示。
  心里最后出现的一行字是--
  我,这次逃不过了。
  黑暗中开出硕大的死亡之花,花瓣粘在我的脸颊上,甩不脱,扔不掉。恐惧引爆的血管在太阳穴上突突地跳。
  我缓缓地转过身,眼睁睁看着离自己鼻尖不到10厘米的地方跳跃着一团青绿的火焰。火焰忽上忽下,仿佛有生命,涨满诡异的灵气。
  火焰后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明晰,夜晚微弱的星光居然勾画出那团操纵火焰的东西--
  是一双同样青绿的手。
  灰白的指甲修长犀利,像是一双死去的人的手,玩弄那团火焰于股掌之间。
  ……
  这次逃不过了,对方,不是人。
  我内心有分明的预感,对方不是人类,他奔我而来,绝对不只是为了吓我。
  他的目的,要么有事相求,要么……就是索命。
  我相信命运了。
  我死心踏地地信了。
  我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命运,它让我活就活,它让我死我不敢说"不"字。
  焰色恍然间由青绿转为苍白,双手以上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清晰--皮肤粗糙的手腕,煞白的人骨镯子,漆黑飘逸的衣衫,嶙峋的锁骨,尖削的下巴,诡笑的唇,鹰勾鼻子和洞悉一切的白色瞳孔。
  那双白色的眼瞳乍一看仿佛是瞎的,仔细留意才看到瞳孔里投射出自己渺小的身影。
  "你是……上官星见?"他说话拖沓,有一点黏腻的沙哑。
  "嗯。"我点头。
  步子挪不开,腿一直在抖。
  "我知道你最近在查谢落微的事情。"他把玩那团火焰,"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不要再查了,谢落微已经死了。"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你知道那件事情?到底是谁杀了她?!"
  他轻笑一声,突然把火焰递到我的耳边。嗞嗞嗞,发丝散发出焦糊的味道。
  我咬着牙,紧盯他的眼睛。
  "没有人杀她。她是接受该有的惩罚,呵呵。而你……"他指着我的鼻尖,"如果管得太多,也会受到惩罚……"
  惩罚?
  是像落微一样被不明不白地杀死在电梯里?
  我心寒如冰,颓然地倒退几步。
  他无声地笑,诡异灵动的火焰也在笑,四周漆黑的空气跟着轻轻颤动。心里突然无限凄凉。这世间真是凉薄至极,人生本就艰难,还有这样的鬼魅横行。
第44节:第四幕 【黯红】(10)
  那一瞬间,突然下定了决心--
  谢落微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上官星见,你太倔了。"他看穿了我的心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咬着下嘴唇不肯示弱。
  "我来自伟大的地心帝国,对于我们帝国的人而言,你们地面上的人类全部是次品。人类世界每天有人出车祸,有人跳楼,有人遇到歹徒袭击……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死去。有的人找到天堂之路,有的人自入地狱。有些死去的人不愿意去地狱,就化成透明的鬼魂在人世间横行。这种孤魂野鬼一旦吃掉人类抛弃的贴身物,比如头发、指甲,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模样,成为世界上另外一个他。"
  "鬼魂……变成人?"
  "是的,它会一步一步抢走他的家人和朋友,直到完全取代宿主在人类社会中的位置。因为它们需要替身,没有替身就永远只能四处游荡。"他不像在编故事,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人类。
  那他是不是孤魂野鬼?
  一丝寒气从我背后悄然升起。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更不是鬼魂。"他会读心,我的每个念头都无处躲藏,"我是负责捕捉这些鬼魂的捕魂者……"
  "那你跟谢落微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不问,你自己跟谢落微有什么关系?"他暗笑。
  "我?"我真没想过自己跟落微有什么关系。
  在Siva出现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谢落微这个人。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上官星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伸手抚摩我的脸,手指粗糙,仿佛沙砾滚过皮肤。这手是温暖的,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冰冷。
  他消失的时候,歌声从脚下的地底顺着花瓣滚滚而来,像古罗马的战车碾过所有寂静与喧嚣。我看着这个不知名的捕魂者的脸一点一点地模糊,霎时天地间充满灵动诡异的歌声。我站在原地,眼前仿佛出现一片浩瀚的海面,波澜壮阔。内心空空荡荡又浓烈丰盛,风声啸耳,极度的恐惧、震撼和悲伤掀起巨浪将我淹没。
  直到他消失不见,身边的场景重新回到那个空旷熟悉的楼道,一缕飘荡的魂才游回我的身体里,沉静下来。
  这……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抚胸平定情绪,拔腿就往楼上跑,掏钥匙开门后看到妈妈躺在床上睡着了,才长舒一口气。幸好,他没有打搅我的家人。
  妈妈一定是撑着额头等了我很久。我轻轻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走到阳台低声和Siva讲电话。
  我以为他听完刚刚楼道里发生的事情后,会说我疯了或是我有狂想症,哪知Siva异常平静。
  "当年我看到落微死去时的表情,就明白事情不简单。"Siva说,"星见,你知道吗?落微脸上的神色平静安宁,像是睡过去,得到了某种解脱。"
  他宽慰我安心就好,这个捕魂者不像有恶意,应该不会伤害我们,只是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我蜷在妈妈身边一夜无眠。世界上原来不只有人类和动物,还有地心帝国和鬼魂以及捕魂者等。万事皆因缘所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一切。
  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是--电话那头的Siva,这时候正一个人坐在平时写作的办公室里。他摁掉电话后将整个身体陷进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在夜晚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沙发后的墙壁上,那团青绿的火焰燃烧着,点亮了整个幽暗的房间。捕魂者的轮廓在空中一点一点成形。
  "上官星见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Siva,看来你的目的没有那么容易达到。"
  Siva的脸深深埋在沙发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沙哑着嗓子说:"浑蛋,你敢再去找她试试看!"
第45节:第五幕 【樱绯】(1)
  第五幕 【樱绯】
  一个月后,蔷蔷召开新写真集发布会,记者提问环节之后有个小小的酒会。
  我远远地在人潮中看到瑾尚神色疲惫地独自喝酒,偶尔跟蔷蔷说一两句话。他瘦了,栗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整个人清瘦干净,说不出的落寞和憔悴。自从上次在路边吵架后,这一个多月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联系,都当对方死了似的不往来。
  他在生我的气,还在生我的气。
  身旁几个闲人聚在一起喝酒,嘴巴一刻都没停下。
  "那不是苏家二少爷吗?挺帅的。"
  "什么二少爷?就是个混日子的。"
  "听说他跟蔷蔷的关系不明不白的……"
  "去你的,他只喜欢男人,哪里会喜欢蔷蔷那个老女人……"猥琐的笑声,"我跟你们说啊,前两天我还听说……"
  说话的人放低了声音,其余几个人赶紧凑上前去,围成一圈,耳语几秒后爆发出哄然大笑。
  "是真的?真想不到……"
  "当然是真的,圈内人都知道。"
  我不屑地瞥他们一眼,是三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和她们的男伴。世上就是有这么些龌龊的人,一边喝着主人提供的香槟,一边说三道四。当面笑脸相迎,一转身就诋毁对方的人格。
  再往瑾尚那边看时,他已经不在了。
  这个陌生无聊的酒会上,我认识的朋友只有蔷蔷和瑾尚两个人。他们一个要应付来宾,一个不想搭理我。
  "喂。"突然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刚才议论瑾尚的那几个男男女女迅速换成了谄媚的笑脸。
  "瑾尚少爷,好久不见,越来越帅了哦。"
  "就是呢,一表人才哦,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店里坐坐?"
  "好的,有空就去。"瑾尚风度翩翩地举杯。
  再怎么样他也是从小就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气质胜人一筹。
第46节:第五幕 【樱绯】(2)
  他打量一眼四周,牵起我的手,说:"星见,你跟我来。"
  "啊?"
  由不得我挣扎,他就把我拖到了大厅后的蔷薇花园。
  "为什么一个月都不联系我?"他先发制人。
  "我?联系你?"我觉得很好笑,"Why?"
  "你,一点儿都不想念我?"他流露出软弱的神色。
  "像朋友一样想念。"我老实地回答。
  "只是朋友?"
  "对,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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