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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中路私立协济医院怪谈》BY南琅要减肥

_7 南琅(当代)
  “呼——”严央长出一口气,然后磁带发出重重一声怪响,孙正和路遐都不由自主一动,后来才立刻反应过来是严央把复读机扔在桌子上了。
  “快憋死我了!”里面严央一声抱怨,然后停顿一下,声音低了下来,“你、你从哪儿听说三楼那个事的?”
  响起拉开椅子的声音,然后另一个人说:“没有听说过。”
  严央似乎不相信地哼了一声,接着说:“就算那个老人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死了又怎么样,尘归尘,土归土,人嘛,就是氮,氧,碳,大不了一堆水,蛋白质,脂质,无机质,碳水化合物,死了不就有机物变无机物,什么鬼啊都是臆想出来的……”
  (路遐看见孙正听到这段话很明显地点了点头,但瞬间又露出怀疑的表情,自己在一旁偷偷笑了。)
  “什么时候摔死的?”路晓云在磁带里完全没有搭理严央的长篇大论。
  “大概,大概三年前?我听她们护士讲的,是个盲人,年纪又大了,走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当场就死了。”
  (孙正一下子握紧了路遐的手,路遐不用看也知道,他又听到了什么。
  “很近,很近,你没听到吗?”孙正有些着急起来。
  “什么?”
  “怎么你耳朵那么差,那么近,他们怎么也听不到?”
  “什么?”路遐皱起眉头。
  “他在叫‘爷爷’啊!他就在他们旁边啊!”孙正低声叫道。
  “‘爷爷’?难道……”路遐话未说完,就听见磁带里又开始了谈话。)
  “和你那个小孩有什么关系?”路晓云声音里毫无起伏,语气平平地听不出他的情绪。
  “想不到你这么八卦,还这么没情趣地八卦,”严央故作低沉地说,“我告诉你,他就是高乐天的爷爷,三年前高乐天来看病……哎哟,哈哈!”
  (这时,孙正紧紧抓着路遐的手。)
  严央突然轻声笑了起来,歇了口气继续说:“听说刘医生说他在那儿大吵大闹肚子痛,要他爷爷去外面给他买香蕉,他爷爷眼睛是瞎的呀,一边疼着哄着,拄着拐杖就往外走……哎哟,哈哈,你、你老是挠我脚干什么,哎哟,好疼!”
  空气凝固了一秒,只听磁带里路晓云依然平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
  (路遐也突然握紧了孙正的手。他们简直可以想象到严央此刻目瞪口呆,一脸惨白的颜色,看着路晓云说不出话来。)
  磁带里猛然一阵翻箱倒柜似的声音,大概是严央挣扎着从椅子上摔下来,接着就是一长串劈里啪啦连续拍打的声音。
  “路晓云,过来帮忙啊!!”
  只听严央嘶哑着一阵大吼。
  接着磁带里的声音就完全是一片混乱。原本就很大的噪音此刻混着人声,椅子翻倒的声音连成一片,无法辨别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
  
  “和我一样的情况。”孙正低声说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个男孩在抓他。”
  路遐没有说话,他看着孙正欲言又止。磁带里听得出来两个人虽然慌张,但是这种情况对于路晓云来说应当是司空见惯,所以他并不担心,但是如果当时他没有听到孙正的声音,没有扔过去那个钥匙……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他突然不敢想象。
  他意识到这是一种后怕。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听到路晓云和严央的行动又更深地感到危险的无处不在。
  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底,他握着孙正的手动了动,想悄悄松开,却感到另一只手的颤抖,又不知不觉握紧了些。
  
  磁带的A面终于走到了尽头,啪的一声断掉了。孙正手动给它翻了个面。大概那边忙于处理危机,磁带到头了也没发现,中间一段并没有录下来,路晓云如何解决的这个问题也无从得知。一开始播放,一段空白和噪音之后,磁带那头的重新出现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下来,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里面恢复了寂静。
  “这么一折腾,巡夜的不会发现了吧,”严央显然惊魂未定,喘着气,语气还有些颤抖,“你在门上弄什么?”
  “没什么。以后就没什么东西会进这个房间了。”听路晓云的语气,刚才他简直就像是置身事外,毫无影响。
  “你乱贴些什么啊!被医院发现我们就惨了,怎么能随便乱来……”严央一下子急了,说了两句,似乎又想起刚才的危险,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这就是普外三室为什么是安全的原因吗?”孙正转过头问路遐,“你哥哥弄了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弄了什么东西……”路遐看着孙正,竟然有些不自在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
  孙正也没在意,凑近了磁带,点点头说:“那个男孩的声音消失了。”)
  “你看,这是什么?”磁带里严央继续说着。
  “你不用把脚放得离我这么近。那是小孩的手印。”
  “果然,果然……”严央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恐惧,“是、是鬼吗?我总觉得那个高乐天身上有阴气,他不是人!”
  “是吗?”路晓云的平静地问道,明显否定了这个问题。
  (孙正和路遐也对视一眼,果然是那个小孩入穴了吗?)
  “你不相信?我来告诉你。我有专门打听过那个小孩的事,那天是他爷爷带他来看病的,出事的时候,楼下的杨护士,长得有点可爱的那个就在场。她说她亲眼看见他爷爷牵着他出来,那孩子还对她笑了笑,说;‘护士姐姐好!’因为那孩子长得挺漂亮,她印象深刻。他爷爷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眼睛看不见,也不知是谁撞了一下还是怎么地,一下子就摔下去了,直接滚了十几阶楼梯,当场流了一楼梯的血,就死了。而且……”严央压低了声音,“他们说,他们亲眼看到小孩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在他们面前!只是后来又出现了所以大家都以为是看错了。嘿,你看,这小孩后来怎么冒出来的?多半是变成鬼了。”
  磁带里路晓云没有说话。
  “你也听说过吧,有人专门养的那种鬼娃,吸别人的气,自家捣什么鬼,你看他为什么每年都要来医院这么一次,还专挑这个时候,那多半是阴气抵不住啦,要回来避一避,补一补……”严央倒是越说越起劲,似乎已全然忘记刚才的遭遇了。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胡来,又胆大,还没记性。”路遐轻声评论了一句。
  孙正看他一眼,心想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挺准确的。)
  路晓云完全没有接严央的话,路遐知道他哥哥会习惯性无视一般无聊的问题。
  “刘护士也倒霉,那孩子吵着要来探险,她还真敢带他来,说什么要在我办公室吓我,结果这两天倒是满足了这个鬼娃吸收阴气的目的……”
  “刘群芳只带他来过一次。”
  空气再度凝固了。
  “真的?”
  “你是在害怕吗?”
  “没、没有!你不用过来!”隔着磁带,和滋滋的噪音,也能听出严央语气里带着惊惧,“那第一天那个脚印,是什么?”
  (“怎么回事?有一天的脚印不是那个小孩刻意弄上去的?”孙正也听出了问题,转头问路遐。
  路遐看着孙正的脸,突然脑袋里又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来这里面还有问题。之前我们解开的那个记录里面,还有严央自己也不知道的一个东西存在。”
  孙正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路遐在一旁看着他泛白的脸色,又开口了:“正,我可能有点迟钝,我刚刚意识到……”
  磁带又开始滋滋响起来,孙正做了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
  路晓云在磁带那头沉默了很久。
  “是什么?”
  严央再度问道,提高了音调。
  “他大概在找他玩吧。”路晓云终于开口了,但却只吐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
  “什么?”
  突然响起椅子的声音,似乎是路晓云站了起来。
  这次磁带里他说话的语气里多了一分冰冷的意味:“这个医院不对劲,出事的太多了。和其他穴想比,气息也不对,这里是个没有出口的无底洞。”
  话里的寒意仿佛直接穿透了几年的时光和陈旧的磁带,直透到孙正和路遐的心底。
  这是路晓云有些发怒的征兆。路遐心里暗暗道。
  而孙正则感到的是一层层笼上来的阴影,连路晓云都说这里是个没有出口的无底洞,他们难道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你按照医院的要求,写一个记录。我会教你怎么写,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我要调查这个医院的问题。”路晓云的语调依然是冰冷的。
  “啊?可是……”
  啪。
  磁带一下子断在这里。又响起英语朗诵的声音。
  “下一盘磁带的讯息呢?”孙正一下子焦急起来。
  路遐按住他:“不要急,应该在后面。他们应该会在后面重新录一段告诉我们第二盘磁带的讯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决定下章来感情突破
第十个小时 二楼化验室
  路遐按住他:“不要急,应该在后面。他们应该会在后面重新录一段告诉我们第二盘磁带的讯息。”
  “那么……”趁着这个空隙,孙正提出憋在心里的疑问,“你哥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路遐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孙正指的是那一句“他大概在找他玩吧”。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觉得嘴里十分苦涩,有些说不出口。
  “是什么?”第一次看见路遐这种表情,孙正越发好奇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路遐一边说着,一边将磁带按停,“高乐天他家原本,应该是一对双胞胎。”
  “双、双胞胎?”
  “入穴的,肯定不是高乐天。”路遐郑重地说,“在这盘磁带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了,但是在这之后他们还收到了高乐天的照片,也就是说,入穴的……是另一个孩子。至于鬼娃什么的说法,当然都是那个医生的胡扯。”
  所以,那个在走廊里奔跑着的,那个在门口难过呻吟的,那个在窗台留下脚印的和那个躲在桌子下面挠着严央脚的……都是一个孩子。
  三年前,和高乐天一起来医院的,除了他的爷爷,还有他的双胞胎兄弟。
  所以,当听到那个护士讲起高乐天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他爷爷牵着他出来,那孩子还对她笑了笑,说;‘护士姐姐好!’
  
  这个乖巧懂礼貌,又漂亮的孩子,本来就不是高乐天。带着他的爷爷滚下楼梯摔死了,他在那一瞬间就入了穴。护士亲眼看见他消失,却误把他和后来出现的高乐天看作了一个人。
  “高乐天呢?他每年这个时候都来医院?他妈妈呢?怎么也一点不提起?不问问这个孩子?”
  路遐摇了摇头,说:“也许是PTSD?还是创伤性失忆症?当年的事,谁也不清楚,他妈妈或许问过,再也找不到了。在这个孩子面前又不能提起,这家人失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实在很可怜。”
  “难怪他妈妈那么骄纵高乐天……”
  “至少那个孩子的一部分,还活着,”路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那个孩子呼唤着他,在每年的这个时候……”
  他大概在找他玩吧。
  消失在三楼走廊的孩子,茫然无助地呼唤着爷爷,在走廊里来回奔跑却只有黑暗和恐惧,找不到出口。拉着他的手向楼梯飞跑的,也许,也只是想找人玩的那个小男孩……一个人在这个医院,日日夜夜,是怎么度过的?害怕?孤独?楼梯,走廊,窗台,入穴后的残影?现在,又躲在哪个角落呢?
  另一个孩子呢?躺在床上,吃着零食,看着动画。是不是在普外三室的门口,他弟弟一直都在等着他,等着他来和他一起玩……
  “你哥哥原来都知道啊。”孙正感慨一句。
  路遐望了望昏暗的天花板,然而又能怎样,即使是路晓云,也毫无办法救出这个孩子。
  他又转头望向孙正,也许很多事情,如何勉强,结果也是一样的。
  那么,他们的结果呢?
  似乎每解开一个故事,他们总会不自觉地陷入一阵沉默。
  故事背后的每个人,他们也许都下意识地代入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也会像他们那样最终、永远留在这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多少年后,偶尔有人撞见自己的残影,惊吓一番罢了。
  “我们……”孙正顿了顿终于开口,“听一下磁带吧。”
  他按开了磁带的播放键。
  路遐靠得很近,他看着孙正没在阴影里的侧脸,几乎是捉摸不透,周围大块大块的黑暗,似已蠢蠢欲动。如果有一天,眼前的这张脸,终于被这黑暗完全吞噬,也终于变成了那样的东西……他能做什么?
  心里竟然开始慌乱和紧张起来。
  磁带在复读机里转着,声音逐渐传了出来。
  一串英文之后,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声音。路遐和孙正都一愣。
  是个女人的声音,年轻,干脆,连噪音都很小。
  “路晓云,严央,第二盘磁带我拿走了。里面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谢谢你们为了我的事去调查四楼那个房间。但是我并不想你们为我冒险。我听了你们的磁带,我也知道这个医院有问题。请向我爷爷说一声抱歉。”
  孙正和路遐对望一眼,同时明白,是刘群芳。
  她拿走了路晓云和严央的第二盘磁带,却把第一盘留下了,并录了一段自白在里面。
  看来第二盘的内容应该是和四楼中医室相关的磁带。
  不知道路晓云和严央得知之后会如何反应?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相信过我的爷爷。我从来不相信鬼神,我相信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要臆想出一些东西来左右自己的命运呢?老人就是迷信,我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看到了她,为什么她这么努力,最后换来的都是嘲笑呢?人害怕鬼,敬畏神,到头来,人就连人自己也无法容下。你们所说的那种方法,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即使像你们所说入穴什么的,不用来找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爷爷来说,我坚持的事情,他也没有让我放弃过,不是吗?
  “高乐天的事情,你们不要再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个孩子的事,他妈妈当年闹事,医院已经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会告诉你们实话。你们提到的什么邪门的什么东西,我想我大概知道一个。二楼化验室里面有一盆吊兰,据说是当年院长亲自操刀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病人送的,此后有的医生手术前会去那里沾沾运气,没有人敢随便搬动它。但是……晚上千万不要去,小心。
  “对不起,骗你们去看那个演唱会,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应该不大能见着你们了……帮我和爷爷说一声:我很想他。”
  磁带转了一转,咔的一声,终于走到了尽头。
  孙正若有所思地说:“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你哥哥在的情况下,刘群芳还会入穴。她从磁带里听到了穴的秘密,用演唱会支走了他们两人,自己跟着李婷她们去调查了这件事。”
  路遐点点头。
  “所以……我们应该去二楼化验室看看那盆东西。”孙正说着,手又一次下意识地抚向手腕上那道黑色的印迹。
  他心里仍然有阴影。路遐注意到他的动作。
  路遐突然笑了起来,一拍孙正的肩,说:“好。那我们先看看地图,我们至少离我哥哥他们越来越近了!”
  孙正被路遐拍得差点撞上桌子,心里一面有些忿忿,一面拿出地图,摊开来。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停在了地图上,呼吸好像都被黏住了。
  
  晚上千万不要去,小心。
  
  “咳,”路遐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一盆吊兰,就算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去,问题应该不大……所以,应该不必太担心。”
  明显,完全没有说服力。孙正心想。
  “可是,”孙正看向路遐,“不论二楼有什么样的东西,都很危险,不是吗?”
  就像这个三楼一样。
  “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路遐苦笑着问。
  孙正回以同样的苦笑,他拉起路遐,没好气地说:“走吧。”
  路遐毫不迟疑地就整个人靠了过去。孙正被他的重量压得一晃,却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路遐看着自己的脚黯然的神色。
  烧伤……
  路遐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用手把裤腿向下拉了一拉。一手将复读机装在自己兜里,一手抄起手电,说:“走吧!”
  孙正扶着他慢慢走到门口,两个人几乎是极有默契一个关了手电,一个拉开门。
  门外空气涌入的一瞬间,孙正加快了步伐,路遐也同时打开了手电。光芒有些刺眼,两个人凭着记忆朝着楼梯方向快速走去。
  孙正感觉到背上那个人的重量,很重,但是,很可靠。
  终于适应电筒光芒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孙正向下迈了一步,整个医院都浸没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连之前老张老毛的脚步声,也完全消失了。
  “对刘群芳来说……那件事就那么重要吗?”他突然问道,“她难道不会害怕吗?”
  路遐一怔。
  “你呢,路遐?”孙正转过脸,仿佛笑了一笑,“我好像也没有见你怎么害怕过。”
  路遐没有说话,搭在孙正肩上的手却抓紧了些。
  孙正似乎也不期待有什么回答,刚才就似乎是一番自言自语,他借着路遐照着的那道光,沿着楼梯慢慢地向下。
  阶梯上深深浅浅的光晕里隐约看到阶梯发白的颜色。
  那几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颜色了吧,就像现在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个人,那也几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见的另一个心跳了吧。
  “其实……”路遐突然开口了,表情全都淹没在黑暗里,“一件事,一个人常常都是莫名其妙就变得很重要的。如果,你突然意识到一个人非常重要的话,就会开始觉得害怕了……”
  他停了一下,明明很小声地在说话,孙正却觉得那声音很紧,抓着自己,像路遐抓着自己肩膀的手。
  还有温度。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刘群芳其实很害怕,”路遐说着,眼睛看着孙正,有些亮亮的,“我比她更害怕,孙正。”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是写告白...从来没写过的我,比谁都紧张...
第十个小时 二楼化验室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刘群芳其实很害怕,”路遐说着,眼睛看着孙正,有些亮亮的,“我比她更害怕,孙正。”
  路遐感到自己靠着的那个人脚步停住了。
  他眼睛垂了下去,好像想说话,但却没有说出口,肩膀动了动,又抬起了脚步。
  路遐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没事,我们先出去再说。”在拐过一个弯,继续下楼的时候,路遐这么补充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孙正听的,还是一种自我安慰。
  就这样两人都沉默着,沿着楼梯和那束低暗的电筒光向下走着。二楼已近在眼前,电筒光圈的边缘已经接触到冰凉的地板,映出空气里浮游着的灰尘。
  路遐的心情却始终未能平静。他以为自己应该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却发现这份堆积已久的负担不知何时又钻进了脑子,完全搅乱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看着孙正的侧脸,却又觉得没有任何真实的图像通过眼睛传递到大脑。
  他会想什么?或许根本完全未能听懂?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件,原本应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的人。他那样一心学术的高材生,或许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完全没接触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算奇怪……他在想什么?自己或许完全也不明白。
  就像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在陌生的世界,也只能用微末的光亮探寻出一丝光明罢了。
  自己,也只是突然在这个夜晚闯入的一个人,可能四处碰壁,可能偶尔相通,然而最终,这个地方接纳自己的时间,也仅在今晚而已。
  “是在那边吗?”这个时候,孙正突然开口,让路遐吓了一跳。
  “啊!是的,左边。”路遐迅速反应了过来,赶紧把手电向那个方向照去。
  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他原来根本就没有把刚刚那件事放在心上。
  “路遐……”孙正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好像压抑着什么,“又开始了……”
  “什么?”路遐配合着孙正,脚步慢了下来。
  “那种感觉……刚到三楼那种感觉……”
  到三楼时的感觉?
  路遐原本脑子里的浮想联翩因为这句话一下子烟消云散。
  那种毫无生气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一瞬间死掉的感觉?连徘徊在黑暗里那些入穴后的残影都全部消失的感觉?
  他开始感到孙正整个身体的不适应。
  路遐轻轻拍着孙正的肩让他稍微舒缓一下,目光却四处警惕地打量着,他不排除,这是某种东西将要再度出现的征兆。
  他也不能让孙正再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确认周围没有奇怪的声音之后,他轻声对孙正说:“放松,我在这里看着,你只要朝着化验室方向走就好。”
  孙正此刻觉得那种沉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直袭上头顶,令他几乎有些头晕眼花分辨不清方向。
  模糊的视线之外,他只能感觉温度,呼吸,路遐。
  “路遐……”他再次确认似的叫了一声。
  路遐也已明显发觉孙正走路的方向已经变得歪歪扭扭,他努力将重量支撑移到自己扶着墙的手上,减轻孙正的负担,一边想说点什么让孙正镇定下来。
  “正,你肩膀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路遐故作轻松地说,尽管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脑子里也暗暗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孙正总是产生这样的反应?
  孙正迷迷糊糊回道:“什……么?”
  完了,他的孙正脑袋已经彻底不清晰了,正常情况下,他都会问“像谁”而不是“什么”啊!
  “我哥哥。”
  “又是你哥哥……”孙正感到自己的意识忽近忽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拉扯着它,“难怪你总是赖在我肩膀上不下来啊……”
  还好,还算清醒。
  路遐哭笑不得地继续说着:“很像我哥哥当年背着我的感觉。那一次……也是在很黑的一个地方,我被困住了,关键时刻他就这么走过来,一个人,像什么都不能接近他,像个英雄……”
  不过……也仅此一次而已。
  “你哥哥……”孙正摁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长什么样?”
  路遐看了一眼前方,化验室就快到了,目前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于是接道:“高高瘦瘦的,脸色苍白,还有黑眼圈……”
  走廊里依然静得可怕。黑暗中是看不见的房间和看不到的房门背后。
  脑袋一旦安静下来,对那些如同眼睛凝视着走廊的房门和他们背后隐藏的一团团未知空间的无数异想就蜂拥而至。
  加之这二楼不同寻常的气氛,更让猜疑肆无忌惮地占据他的思考空间。
  他强迫自己和孙正谈一些看似平常的话题,让孙正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也让自己保持最后一点思考能力。
  他回忆起路晓云,然后和孙正继续聊着路晓云:“其实,他像你一样刻板,不怎么说话……”
  冷淡得好像自己只是他不小心认识的一个人,不得不每天看见的一个人……但是在某个方面真是天才。理智,又冷静。
  “所以,也像我这样,没有什么朋友吗?”这种时候的孙正似乎不经过任何思考,轻易地问了出来。
  路遐噎住了。
  “哼……”孙正继续有些摇晃地走着,化验室已经近在眼前,“路遐……”
  路遐苦笑了一下,虽然自己很享受孙正无意识念着自己名字的感觉,但他已经完全像醉酒一般糊涂了。
  “到了,正!”路遐推开化验室的两扇大门,孙正似乎最后的意识就是到达化验室,这一刻终于坐了下去。
  路遐赶紧把他扶正了靠在墙边。
  化验室外面的等候厅,应该说的就是这里了。三五排椅子,地上铺着一层浅色的地砖,左边是几个窗口,应当是取化验单的地方。
  他用手电先大致扫了一圈整个大厅,隐约看到有两三个地方都放有植物。
  几年前的吊兰,不知医院易主之后是不是已经被扔掉了还是已经死掉了?他没有多少把握。
  即使路晓云能预料到他会到这里来,也料想不到已经是这么多年以后,连医院也可能变了样。
  孙正此刻正经受着剧烈的疼痛,一种蔓延过全身的疼痛。他说不出这种难受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重影。
  路遐发现孙正已经从墙上倒在地上,像上次一样蜷着身子。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把孙正扶起来,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又生怕一动他就会疼得更厉害。
  孙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皱着眉说:“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因为路遐全部注意力刚刚都放在了孙正身上,忽略了周围细微的变化。
  此刻他才听到那个声音。那个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声音。
  沙沙,沙沙。
  路遐把孙正拉了起来,不由分说抓紧了他的肩膀。
  不论那个东西将如何出现,他也不能让孙正再消失一次。
  沙沙,沙沙。
  熟悉的,那个东西的声音。
  孙正动了动肩膀,忽然说:“这个声音,好像离我们不远……”
  沙沙,沙沙。
  路遐大胆地拿起手电沿着四周墙壁又慢慢地扫视了一圈。
  似乎没有任何痕迹。
  地面也很干净,浅色的地砖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沙沙,沙沙。
  他握紧了拳头,拉近了孙正。
  “抓着我,不要随便乱动。”
  到底,在哪里?
  沙沙,沙沙。
  孙正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滴在了头上。
  他摸了摸脑袋,又闻了闻手。
  腥味……
  “路遐,头上!”
  两个人同时抬头。
  手电光照出的天花板上,有一团巨大的血迹。
  血滴滴答答地滴下来。
  电筒光沿着那团血迹移动,一条长长的,被什么拖曳而过的血迹就那么印在天花板上,向着房顶那面的尽头延伸。
  孙正和路遐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面的尽头是一团大大的血迹。
  却没有那个东西。
  声音,好像又突然消失了。
  两个人几乎是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
  离开这里!!
  孙正抓紧了路遐的肩膀,正想将扶起他,突然停了。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停了。
  他手上摸到了黏黏腻腻的一大团,浓重的血腥味突然扑鼻而来。
  路遐也仿佛停止了呼吸,看着他,眼睛似乎一下都空了。
  孙正看见,一个血团从路遐的肩后面缓缓地爬起来,伏在路遐的肩上。
  一张脸,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正!!!!!!!”
  
  好黑。
  空气好冰冷。
  什么地方?
  啪。
  幸好手电还有光。
  这里是……走廊?
  他突然觉得这个走廊很熟悉。浓浓的黑雾缭绕着的走廊,寂静别无他人的走廊。
  那条,不知名的走廊。
  他怎么又来到这里了?是幻觉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触摸到的一大团血迹,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张脸,突然又闯入了他的脑海。
  窒息一般的感觉攫获了他,他蹲了下去,痛苦地捂着脑袋。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会?
  手电从他手里滚了出去,沿着墙壁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照着对面墙,光晕里,白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就像这个走廊,让他觉得如此虚无……
  “孙正……”他确认似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抓不到身边的手电,他趔趄了一下站起来,扶住墙。
  “……路遐……”他又不经意地叫出了另一个名字。
  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自己,从路遐身边消失了,到了这里。
  手电筒在不远处,孙正拖动着脚步向那边走去,却觉得脚步如此之沉重,仿佛这黑暗承载了未知的重量,又仿佛浓重的空气化作了一滩泥沼,深陷其中的他几乎寸步难行。
  看不见。看不见周围都有什么。
  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这里的生气。
  温度,呼吸,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扶着墙这样慢慢地走着,忽然又停了。
  他摸到什么东西。
  和墙壁的触感不同,像是……木头制造的。他沿着那个东西缓缓摸着,到底是什么东西?手上传来粗糙不平的触感。这面东西上仿佛有很多刻痕。
  是什么?
  他竟有些焦躁起来,他向前努力迈了一步,蹲下去,捡到了手电。
  手电光直直地照着眼前这个东西。
  那个门。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竟然触摸了那扇门,那扇面目狰狞的门。
  血迹斑斑,布满无数的刻痕,血迹沿着歪歪扭扭的刻痕流下来,古老,破旧,如同一具陈尸般的门。
  又是出于多大的怨念,才留下这种深深的,诡异的刻痕?
  似乎又有微弱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什么东西,在刮,在挠。
  他侧耳听着。那么用力地挠着,刮着。这扇门还是纹丝不动。
  门把手,金属带锈的门把手。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个把手。
  他简直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门后面,是什么?那个刮着,挠着的,是什么?
  咯嗒。
  门把手向下动了一点点,就再也动不了了。
  上锁的门。
  他又用力拧了拧。依然拧不开。这个门,锁上了。
  他似乎更加急躁了,用嘴含住手电筒,两只手同时放在门把手上,用力向下拧。
  他不知为什么,这样想打开这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这章...不敢保质保量。十分抱歉。
第十个小时 二楼化验室
  啪。
  孙正的手还停留在触摸着什么的姿势,手电筒的光照着正前方,空洞洞的地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还不敢相信刚才那样清晰的触感,此刻又再度消失了。
  眼前的场景,多么熟悉。
  无声的走廊,幽闭的空间,钻入四肢的冰冷麻木感。
  脑子里有一个肯定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三楼走廊。他几乎不用搜寻任何参考物,不用任何怀疑。
  就像有什么已经钻入了他的大脑和内心,无声无息地,那片黑雾也将笼罩他的全身,就像笼罩这栋医院大楼一般。
  身后,也一定是那个手术室(4)。
  吱嘎。
  思考在这里戛然而止,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手电发出的光也开始微微颤抖。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声音?
  他握紧了拳头,背后涌起阵阵寒气,门没有上锁?门开了?谁开的?什么开的?
  他僵硬着,背对着那道未知的,或许打开的门,脑子里的念头绕过无数回路之后终究都被恐惧吞噬掉了。
  没有风,也没有人声,门开了?不,也许不是门,只是别的什么?
  怎么可能?不,事到如今,难道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脚轻轻地,不离地地转了个方向,他几乎已闭上了双眼,僵硬得像是临刑一半,转过了身,面对着那道门。
  两扇门,一面闭着,一面半开着。
  里面充斥着没有任何不同的黑暗。
  门半开的姿势,就像是一种邀请。孙正这么想着,反而倒退了一步。某些图像窜了出来,他捂住头,连退三五步,绊了一下,连手电也掉在地上。
  他发出一声惊惧和痛苦混杂的呻吟,摸索着抓起那个手电,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楼梯的方向,落荒而逃。
  
  “孙正!!!”
  “正!!!”
  路遐嘶声叫着。
  他简直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医院,然后孙正就会从某个角落跑出来。
  他靠着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路摸索着从化验室走出来,汗流了一身。
  那时候孙正看着他那种彻底震惊的眼神似乎还在他眼前晃动着。
  怎么会消失的?
  明明自己抓得那么紧……不可能松手,也没有感到任何力量把他拉开……
  他找遍了自己全身,天花板,地板,没有孙正,也没有任何那个“东西”的痕迹。
  是幻觉吗?
  连孙正都是幻觉吗?
  他笑了起来,汗水流过嘴边满是咸味:“怎么可能……”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入穴?为什么孙正会消失?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他走得太快,也太累了,无力感一次又一次地袭上他的心头。
  苍蝇在蛛网上的挣扎,他们在这里的苦苦挣扎,结局说不定都是一样。
  他的手抚向自己的那只腿。
  烧伤?既然都是一样……
  他的身影在走廊里越行越远,孙正,他忽然有一种预感,在三楼。
  
  昏黄的灯光里映着墙壁上两个摇晃着的身影,忽然撞见,顿住,仿佛壁影都陷入了黑白默片。
  “正?!”
  “路遐?!”
  手电筒的光芒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壁上的人影像对不准焦的镜头里的图像,杂乱而抖动着。
  灯光忽然消失了,周围恢复了一片黑暗和寂静。
  孙正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臂捞过去紧紧抱住了,像被打捞出的一条鱼,怎么动弹都只是让呼吸能及的空气更少而已。
  “太紧了……路遐!”他终于闷着出声了。
  “我……”路遐立刻放开了孙正,嗓子有些哑哑的,“担心你……”
  孙正伸手想推开路遐,动作又忽然一停,手放了下来:“我……没事。”
  声音里透着疲倦,路遐隐隐察觉到那种不安,孙正侧过头去,低垂着脑袋看着地面。
  “怎么可能没事?!”路遐拉住孙正。
  孙正依然看向一边,脚步却慢慢开始移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路遐,我、我看见你就会想起……”
  路遐的表情僵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你可以不用看着我说话的……”他尽量放低了语气,天晓得他现在背上汗毛根根竖起。
  他无从得知孙正消失的一瞬间看见了什么,但是所有的情景都在提示着他,他不敢想,把猜想都压了下去,假装不知道,假装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是我吗?
  他却又禁不住搜寻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疑点,到底为什么,我难道有什么问题?
  下意识地,他又摸向自己的那只腿。
  “我还可以离你远一点。”发现孙正不说话,路遐故作轻松地说着,向侧面跳了一步。
  “不,不用,”孙正立刻抬起头,摆了摆手。
  路遐却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是探过身问道:“你,没遇见什么危险吧?”
  “没有……不、不是,”孙正的声音里带着迟疑,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我脑袋还很乱,让我静一下。”
  路遐果然乖乖噤了声。
  两个人走得很慢,就像在散步。明明知道走廊上什么都可能出现,唯一能找出答案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他们却下意识地不愿接近那个地方。
  路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焦虑不安地紧张着什么。
  孙正的平安归来,实际上没有让他有一丝放松。
  他总会发现的……我身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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