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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星夜的女孩张小娴

_3 张小娴(当代)
她不情愿地回答:
「我十一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活不成。」她吐了一口气。「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什么第六感了。」
「你小时很出名,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我不知道原来你是我的影迷呢。」
「你是不是能够直视人的内心?」他好像没听到她话里的嘲讽。
「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有什么好啊?」她避开了他的问题。
「我看过你在那个节目上表演,你准确预言了六个月后东欧一个小国的一场瘟疫。」
「不管我预言过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个失效的第六感少女了。」她拿起酒杯喝酒,眼睛越过杯子看他。他看来并不相信她已经没有第六感了。他直把她当成犯人审问。
「你可以跟死人对话吗?」
她望着他说:
「就算我还拥有第六感,也没法跟死人对话。跟死人对话是灵媒做的事。」
「你能不能够凭第六感抓到凶手?」他死心不息追问。
她简直想用力扯掉他手背上的毛,看看他惨叫的样子。
「要是我有这个本事,我就是女神探。」她晃着酒杯里的冰块,自嘲地说。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喝着酒。
她低下头去看书。他们像两个不认识的人那样,背朝着背坐着。
终于,她听到他拉开椅子的声音。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站起身,到柜台那边结了账。
他没有跟她说一声就离开。她望了望他刚刚坐的位置,他杯里的酒已经喝光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骂道:「真没礼貌!但我以后都要跟他一起工作!」
随后她走出居酒屋。
雨又下大了。她坐上小妖,脱掉鞋子,开车回去。
车子越过寂寞长街,在经过的地方溅起了水花。她打开电台收听深宵音乐节目,思绪却又飘远了。她刚才故意跟多毛瘦猩猩说,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有什么好啊?
能够直视人的内心,终究是好的。
电台这时播出每小时一节的新闻报导。
新闻报导说,几个小时之前,一名特别罪案组的女探员不幸殉职,凶手在逃。
她把车戛然停下。
她的赤脚踩住煞车,悚然想起那双放在桌子底下,缀着玫瑰花的漂亮红鞋,那是一双小脚。她想起大克今天晚上锲而不舍地追问她第六感的事,他问她是不是能够凭第六感缉凶。她想起走廊上那个疲惫不堪的湿淋淋的身影。突然之间,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连系起来。
她倒抽了一气,微颤的一双赤脚重新开车。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渐渐亮了。
她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刮着大风雨。她穿上一袭绿色的雨衣和一条七分裤,开小妖回去。
她把车停在对街,拎起包包,将雨衣的兜帽拉上去遮住头,匆匆下了车,钻进去后车厢,把昨天的尼龙行李箱拉出来。那个行李箱上面印着一只很大的小飞象。
大雨打在她露出车厢的一截屁股上,她狼狈地把箱子挪到地上。
正想再钻进去拿伞的时候,她冷不防后面冒出一个声音:
「白小绿。」
她转过身去看到他。他打着一把深蓝色的伞为她挡雨。那双周围有点皱褶的深黑锐利的眼睛直视她,好像在对她笑。
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到他。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啊?她竟然一直都没发觉。
她罩在他那把伞下,抬眼看他,偷偷用手把缩了上去的湿湿的裤管拉回原样。
9.人心最可怕
「呃,老师!」她一双闪亮的黑眼睛冲他笑。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她。
「昨天已经来过。」她回他说。
「走吧!」他说完,打着伞走过对街。
她拖着行李,跨越地上的小水洼紧跟着他。
她偷瞄他的侧脸,一本正经地说:
「我以后得改口叫你老大。」
他们在警校认识时,他是特别罪案组的头头,来给他们上过六个月的课。
他跟其它教官完全不同。他不会板着一张脸,他说话不像军训。他长得很高,却不是那些看起来整天泡在健身房里的大块头。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他有时会跷起腿坐在教室前方跟他们上课,他怎么看都像个一身书卷气的文人。
他总是教导他们,查案用的是脑袋。他还开玩笑说,据他所知,福尔摩斯也是脑袋比身体发达,柯南道尔笔下这名厉害的大侦探有段时间甚至吸食过大麻。
「至于侦探小说的祖师奶奶阿嘉莎?克莉丝蒂,她书里那个神探白罗也不是四肢发达的。要四肢发达,我们已经有警犭了。」他说这话时,班上的同学都笑了。
大家笑得忘形的时候,他严肃地说:
「将来你们遇到的,最难对付的罪犯往往是那些极为聪明的人。」
然后,他深沉的眼光扫视课室里每一双眼睛,告诉他们:
「人心是最可怕的。」
她不禁难过地想,他是不是见过了最可怕的人心?
虽然她老是在他面前装出不佩服的样子,她其实记得他说的每句话。
他不会摆出一副大英雄大侦探的模样,也从不像某几个来教书的客席教官那样炫耀自己破了多少大案。可谁都知道他韩哲在警界是号人物。
他授课妙语如珠,没有架子,爱跟他们泡吧,喜欢喝白兰地,一喝就是几杯,从来没醉过。她最爱看他微醺的一双眼睛。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一抹愁思。
他惟一一次跟班上十二个男生赛跑,轻轻松松的,就赢了他们。跟女孩子赛跑时,他却故意输给她们。
他喜欢跟他们打篮球,投篮失手时习惯在篮球架下垂头丧气走一圈,嘴里好像嘟嚷些什么。男生们一口咬定他那时是在说脏话。可她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脏话,倒是喜欢看他失手的样子。是他那个受到挫败的样子唤起她埋藏在心中已久的思念。
但她知道,他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每次在警校看到她,他的眼睛都好像在微笑。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哪一点好笑。
她仔细研究过自己的一张脸。是那双有点机灵的黑眼睛好笑吗?难道是她的神情逗他发笑?会不会是他看穿了她故意装出不佩服的样子?或者刚刚相反,因为她看来没有被他的魅力迷倒,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还是他跟其它人一样,知道她是那个第六感少女?他对她好奇。
她甚至担心他也许认出她来了。或者,他虽然没有把她认出来,却觉得她似曾相识。
然而,她终究看出他不认得她。
她决定不去深究。管它呢!要是她每次都能够让他笑,那又有什么坏啊?说不定他把她当成他养的一头小狗了,只要看到她,他的眼睛就会禁不住微笑起舞。
因为他的出现,他们那一届十七个同学当时都下定决心要以特别罪案组做为将来的奋斗目标。
三年后,在众多竞争者中,只有她被挑选进来。
现在,她走在他身边,跟着他搭电梯上楼,又跟着他走出电梯,越过昨天只有她一个人走过的的昏蒙走道,心中因喜悦而发颤。但是,在他面前,她一向掩饰得很好。
他们一起走进昨天那个特别罪案组的办公室。大克,大头和脱水橘子在那儿。韩哲把她介绍给他们三个认识。脱水橘子原来有个挺好听的名字,不过,后来她还是喊他脱水橘子。大头的名字,除了他娘,没有人记得,大家都喊他大头。
大克看到她时,脸露尴尬憔悴的神色。她装着昨天晚上没有在居酒屋遇到他的样子。
韩哲跟他们三个说:
「小绿是我的学生。」
她喜欢他这样介绍她。
她拖着行李在他身边站着,比他矮了差不多一个头。可听到他这么一说,她脸上漾开了一朵微笑,两个小肩膀禁不住一阵有如小鸟拍翅般的轻颤,脖子缩了缩,看上去又好像更矮了些。幸好他没看见。
他从来就不知道她有多爱他。
她镇定了些,目光转开去,看到了昨天摆在桌子底下的那双红色亮皮鞋子。
是这双鞋子把韩哲永远从特别罪案组带走了。
10.老师的小狗
现在,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脚搁到底下那个小飞象行李箱上头,翻看她从依兰夫人那儿带回来的一迭命盘图。。
大克老是把小飞象说成是「死飞象」。他后来告诉她,她头一天拖着死飞象行李箱出现时,身上穿一袭雨衣,看上去好像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
可到了第二天,他看到她又拖着行李回来,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女人。而且,她无论晴天雨天都穿一袭雨衣,看来就像在火车站露宿的精神有问题的女人。他和大头,还有脱水橘子,初时都在背后喊她「雨衣妹」。
她好几次没好气地教训他:
「这雨衣是时装,你懂吗?不下雨也可以穿!」
至于她带着的行李。她只说:
「第一天上班,我有很多东西要带嘛!」
她没带来多少东西。那天装在箱子里的,不过是一台手提电脑,一个她调职时带着的杯子,一本记事簿,几本雷蒙?钱德勒的书,一只有补丁的毛毛狗,几包卫生棉和一些杂物。
这个箱子她用很多年了,她习惯放在工作的地方,好像随时都可以把所有东西丢到箱子里离开似的。
她没法解释这种习惯,也许因为她的确曾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心底里的流浪意识一直伴随着她。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后来的日子,无论过得多好,终究是没有安全感的。
大克又说,她那天跟在韩哲后面进来办公室时,比他矮了一个头,那个屁颠屁颠紧跟着他,生怕跟丢了的样子,看上去就像老大的小狗。
她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把大克当成了知己。
她白小绿就是要做韩哲的小狗,老跟着他。
日子风卷云散,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那天她上班之前买了一份早报。报纸以头版报导女探员遇害的消息。名叫程琳的女探员三十四岁,长了一张娃娃脸。她因为生病请假在家,凶手清晨闯进她家。当时她正在厨房里,对方朝她胸口轰了三枪。那个可怜的女孩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拿自己的枪还击。
她坐在车上读完报,随手把报纸丢到一边,继续开车。
一路上,她不禁满腹疑团。根据报纸报导,程琳不是执行职务时遇害的。那是因为她正在调查的案件吗?还是私人恩怨?要是因为她正在调查的案件,韩哲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后来,当她看到韩哲站在车边时,韩哲说不定看到了她丢在车上的那份早报。
那天,他把她介绍给大家之后,安排她跟大克工作。
她禁不住在心里喊:
「就没有别人吗?」
当她看到大克同样露出一个不情愿的眼神,她心里简直讨厌他。
她没想到他们后来会成为好朋友。
三年前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和大克负责循着程琳正在追查的案件和她的私人生活调查。
程琳的私人生活很简单,她一个人住,没有男朋友。
她和大克回去程琳的公寓看过。公寓陈设简单,厨房里放的都是干粮和微波炉食品,地上仍留着大摊干了的血迹。
然而,她发现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瓶伏特加,已经差不多喝完了,旁边的一个玻璃杯里还留着伏特加的味道。程琳早上走进厨房,是为了倒酒。
法医检查程琳的尸体时,发现她的胃液里含有大量的酒精,证明她死前喝了很多。
这样看来,程琳那天请假,不是因为生病。
一个大清早就喝烈酒的女人不是酗酒就是失恋。程琳根本没有男朋友。她为谁失恋?
直到很久之后的一天晚上,她跟大克在「花间醉」喝酒。他终于告诉她:
「这个傻瓜,她喜欢老大。」
然而,她却看出来了,程琳喜欢韩哲,大克喜欢程琳。
他为她伤心欲绝。她刚死的时候,他变成了一头受伤的刺猬,甚至觉得她取代了程琳的位置,所以不喜欢她。
后来,却因为内疚而又加倍对她好。
那天她问他:
「老大知道吗?」
「她大概不是老大喜欢的那一类。」大克苦涩地笑笑。
要是她知道有任何别的女人喜欢韩哲,她肯定会觉得心里不是味儿。可是,她却同情起程琳来。
这起案子一直未破。他们连个边儿都摸不着。
一年后,韩哲离开了特别罪案组。
他没说为什么要走。可她知道,他一直为程琳的死而内疚。也许,要不是她那天喝了酒,她不会毫无还击之力。
他为一个他没爱过的女人而自责。
他走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
她站在窗边,看到他打着伞的身影渐渐离开她的视线。
她咬着唇,抑住眼中的泪水。她讨厌别离。
她走了那么迂回漫长的路,终于来到他身边,他却又要走了。
11.墓园
这天早上五点钟,她起床,穿着白色内衣和小短裤跳绳跳了三百下,累了,又回到床上,缩成一团,睡了一会再起来。
她穿上绿色的雨衣离家,坐上小妖,转出浣熊街,穿越三个街口,在一家刚刚开门营业的小花店外面停车。
她走下车,在店里转悠,最后,她挑了一束小白菊,又买了几朵白兰花。
她回到车上,把白兰花放在车前的通风口旁边。她嗅闻着白兰花的香味,开车穿过两条隧道,从北到南,驶上往郊区的五号公路。
车子离开五号公路,沿着海边走。十五分钟之后,她来到墓园。
她下了车,拿着小白菊,走进荒凉的墓园。
她穿过一排墓碑,终于在一块米黄色大理石墓碑前面停下脚步。
她弯腰把花放在墓前。
这里躺着她的父母白驱驰和尹玮玮。
她望着墓碑上父母的黑白照。她妈妈是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儿,比她漂亮多了。妈妈活着的日子 ,她们没说过几句话。她爸爸长着一双看起来永远那么诚惶诚恐的眼睛。她曾经尝试和他说话,但他就像害怕一种他不能理解的东西那样害怕她。
她跟父母从来不亲密。可他们死了之后,她却怀念起他们来,觉得终于跟他们变亲密了,只要她想,什么时候她都可以来看他们。她跟这两个死去的人之间,再没有秘密了。
这天是他们的死忌。
她离开墓园之后,把小妖开回去特别罪案组。
她把车停在她的停车位里,刚好看到大克从出租车走下来。
她走下车,站在车边等他。
「你很早啊!」她说。
大克拥有驾照,却不喜欢开车,无论远近,只爱坐出租车。她常常取笑他对出租车有一种没法解释的情意结。别人恋物,他恋出租车。
他们一起走进办公大楼,大克跟她说:
「我比对过默林夫人和依兰夫人的客人名单,发现有三个人的名字重复出现。」
「那些迷信占卜的人,通常不会只光顾一个灵媒。他们就像女孩子,家里的化妆箱不会只有一根口红。」她说。
他们进了电梯。他突然问她:
「你今天是不是擦了香水?你闻起来很香。」
「不是香水,是白兰花。」她偏过头去闻闻自己。
「你相信一个人死了会变成一颗星星吗?」她回过头来问他。
「一个人死了还能自杀吗?」他问。
「那自然是不可能。」
「那么,人死了就不会变成星星。星星是会自杀的。」
「你是说,星星会自杀?」她略微惊讶。
他点头:
「就像鲸鱼会集体搁浅。那其实是鲸鱼自杀。」
她微笑:
「要是人死了,不是去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太难过了。」
她又问大克:
「那时你为什么读天文学?」
他看向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没回答。
「什么嘛?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
两个人走出电梯时,他转头跟她说:
「你请我吃晚饭,我告诉你。我已经约了那三个人下午过来一趟。」
「晚饭就晚饭!」她说:「我去看看依兰夫人那迭命盘图里有没有他们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那三个人陆续来到。两个女的,一个男的。
那两个女的,一个是不停失恋的二十六岁办公室女郎。另一个是二十三岁的神经质。
办公室女郎平均每个月都会去见灵媒,常见的灵媒有七个。为什么是七个?
「七是我的的幸运数字。」她笑着回答。
小绿看看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两边耳朵总共打了七个耳洞。
她是依兰夫人被杀那天的其中一个客人。
「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端端的。她说我的真命天子很快会出现。」
小绿这时瞥了一眼档案夹里办公室女郎的命盘图。依兰夫人在旁边写了几个小字:
「一生孤独」
神经质本来是默林夫人的客人,默林夫人被杀后,她改为光顾依兰夫人。
「她们都死了,那我以后要找谁?我找的人都死了,我就说我是个魔女,接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爱的男孩子也都死了。」她幽怨地说。
小绿瞄了一眼藏在档案夹里的她的那张命盘图。依兰夫人用铅笔在旁边写了两个字:
「烦死!」
她憋住笑。
这两个女孩都没有可能干掉默林夫人和依兰夫人,而且,她们都有不在场证据。
最后,轮到那个男的。他二十七岁,好像把家里所有衣服都穿到身上,看上去瘦骨伶仃,架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眼神不定。
她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我见过你。」粗框眼镜盯着她看了一会,说:「你是那个第六感少女。」
她没回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有陌生人认出她来。
粗框眼镜是个计算机程序技术员。
「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常去占卜吗?」她问他。
他幽幽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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