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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8 灰熊猫(当代)
  “我们黄家的先人,果然不同凡响。”
  充斥在整个庙宇中的芬芳爱意让黄石陶醉起来,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以后他第一感到这样的轻松,一时间几乎要放下所有的心防,不过他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事先准备好的话,一句他被问过无数次的话,一句混蛋到家的话:“要是我和你父亲都受了重伤(原问题是掉河里),你先救谁啊?”
  后面的女孩迟疑了片刻:“自然是老爷了,我娘亲会照顾好父亲的。”
  “如果当时只有你呢?”
  肩膀上的手指停住了,良久后女孩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老爷的问题很难啊,别难为妾身了。”
  这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人,黄石心头的暖气渐渐变凉,他不动声色地把女孩又扯到了怀里,他打算安抚她一番,免得她回去把这不该说的话复述给孙得功听。黄石抱住她的时候注意到女孩的手在反复屈伸,他抓起来一看,原来女孩的手指给他按摩得都苍白了,在现在的气温中已经有了痉挛的迹象。
  柔情又一次涌上黄石的胸膛,腐朽落后的封建社会就是摧残女性啊,怪不得妇女要求解放呢,这不解放行么?他忍不住亲了女孩一口,被轻薄的脸颊迅速退去全部血色,晶莹剔透到透明的地步,然后又马上变做成熟玫瑰一样的颜色。
  “好了,看看你的手我就知道答案了,”黄石笑了笑,“其实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以后是我黄家的人,我私心上总希望你把黄家看得比你娘家重嘛。”
  “嗯,出嫁从夫,这是正理。”女孩娇羞无力地靠在黄石胸口上,眼睛已经闭上了。
  就在黄石感觉有些放心了的时候,冷不防女孩加了一句:“不过也有人尽可夫一说嘛,那就是完全相反的道理了。”
  人尽可夫这个词入耳让黄石大吃一惊,这个词不应该是从淑女嘴里出来的话啊,他试探着问:“你说什么?人尽可夫。”
  “是啊,人尽可夫啊。”女孩毫无羞涩地使用这个词,睁开眼疑惑地问:“老爷不知道这个词么?”
  “不知道,你说说看。”黄石撒谎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
  女孩当即讲起了这个典故,典故里的主人公黄石闻所未闻,好像是左传中的一个家庭悲剧,女婿计划谋杀老丈人,女儿为此肝肠寸断,在迷茫中询问自己的母亲:父与夫孰亲?她母亲回答她说:人尽可夫,父而一已,胡可比也。女儿就向父亲揭发了自己的丈夫,结果他父亲先下手为强宰了自己的女婿。
  说完故事女孩已经是黯然神伤:“那个女子很可怜啊,老父亲和丈夫,一定要在其中做个选择,太痛苦了。”
  “你觉得她做得对么?”这个故事听得黄石脊梁上冒出了冷汗,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寓言。他前世的那个社会“人尽可夫”不是这么用的,不过明朝时代这个词显然还没有完成进化。
  女孩要了摇头:“老爷别问这种不需要妾身考虑的问题了,刚才老爷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妾身马上就联想起人尽可夫,妾身不愿意去想这种痛苦的问题。”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黄石话语里顾及也就少了很多,一些前世和狐朋狗友在酒桌上的笑话也就被他翻了出来。那女孩听得脸色在雪白和通红之间不断转换,可是两个人名份已定,她不能冲夫君发火,也不能做堵耳朵这种“背夫”之举,最后只有捂着脸吃吃而笑。
  耍流氓原来可以耍得这么痛快啊!这种没有顾虑的精神脱衣舞让黄石很是享用,毕竟她理论上要和黄石过一辈子,只要黄石估计如果坚持要吃了她,大概她也不敢冒险让夫婿不快。
  不过刚才这女孩子说的那个故事让黄石心生警惕,左传对那个倒霉女婿的评价是“谋及妇人,咎由自取”。
  而黄石现在则认为:在孝道这种儒家封建腐朽思想大行其道的古代,和一个人商量怎么出卖他或她的老子的行为无疑是件很愚蠢的行为。假如是在成功把孔老二打翻在地并踏上一万只脚的现代社会,这种事情无疑就好办得多了。
  “再培养培养气氛,然后先吃掉她”黄石暗自打定了主意。
第三章 温柔乡乃英雄冢 第十一节
  “今天你是瞒着你爹出来的?”
  “老爷是在取笑妾身么?”
  但愿是她自作主张吧,黄石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是孙得功的计划,那她回去描述一番自己就危险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不停地催促他——套些话、再做些她说不出口的事情。
  孙小姐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太容易被黄石把话套出来,再聊了一会儿就开始把心里话讲出来了。这些秘密中让黄石不爽的是:他一开始的那些破烂故事这女孩子确实不喜欢听,只是淑女的传统让她绝不肯让未来的夫君不高兴。按她母亲的说法,无论丈夫讲什么,都要听得津津有味,哪怕是丈夫称赞小老婆长得漂亮,自己也得出声附和。
  但是孙小姐显然没有完全听从她母亲的教诲,当黄石觉得时机成熟,打算对女孩下手的时候,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老老实实地就范。脸上让亲几口没问题,搂搂抱抱也可以,但是黄石一接触到她的腰带就拼命挣扎。
  也许是火候未到,黄石停手之后又继续烘托气氛,女孩也恢复了百依百顺的状态。但是等黄石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却又一次遭到了激烈抵抗。
  反抗让黄石变相的“灭口”不能完成,这让他隐隐不安。此外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无论如何,男性提出要求后,女人的拒绝都是对尊严的极大伤害。
  孙小姐见黄石的脸拉长了一些,她眼泪也就涌了出来。这主仆都很擅长这种利器啊,黄石只好安慰起来:“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轻薄你。”
  女孩子抽抽搭搭地说:“不,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不好。”
  “你的错?你有什么错?”
  孙小姐此时还在黄石怀抱中,但是整个身躯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用两个袖子蒙着脸:“是妾身举止不当,让老爷误会了妾身的意思,真是该打。而且妾身还不能让老爷满意,更实该打!”
  这里面的逻辑听得黄石直翻白眼,从一开始这女孩子就没有主动过,全是自己步步紧逼。结果到头来错还全在她身上,怪不得这个时代女性被侮辱了总是自认倒霉,不愿意报警呢。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黄石也不好再怎么样了,他只好拍拍怀里勇于认错的年轻姑娘,表示自己原谅她了,而且也不会追究了。
  说完以后女孩立刻破涕为笑,舒展开身体靠上来,甜甜地说:“老爷大度,妾身感激不尽。”
  小窥了这丫头片子了,黄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被当马猴耍了一道。
  似乎看破黄石心意的小姑娘在他耳边呢喃道:“妾身早晚是老爷的人,成亲之后一定竭力服侍老爷,给您好好赔罪。”
  看得到吃不着的诱惑,加上对未来的美好许诺。黄石感觉虽然时代改变,道德风俗也大不相同,但是聪明女人收拾男性的手段还是相通的——老套但也非常有效。
  孙小姐这一番倒是让黄石的隐忧散去了一些,既然不可能更进一步,他也就没有兴趣待下去了:“我们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回去吧。”
  “好,妾身的家人估计也等急了,妾身也要赶快回家了。”
  “啊,对呀。”黄石这才想起孙家的人还不知道在那座庙前等着呢:“看看我都忘了,你也不早说。
  女孩看着黄石的大眼睛里尽是笑意,浓浓的柔情蜜意几乎要化作水滴流出来:“老爷还没有尽兴,妾身怎么敢提走字。”
  两个人站起来以后,孙小姐立刻蹲下来给黄石收拾衣服。黄石怎么也拉不起她来,只听见女孩轻声地说:“这都是妾身的本份。”
  如果她是孙得功派来的,那么黄石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在乎多一句了,毕竟现在只能假定她出于自己的意思来私会夫婿:“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两人间的秘密啊,别跟你母亲说。”
  明白这是黄石对她的嘱咐后,孙小姐似乎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害羞地答应了。
  “保证?”
  “诺。”
  出了破庙就看见乖宝宝和杨炉火远远地等在一边,杨炉火把披风铺在地上给乖宝宝坐,自己站在上风口替她挡风,黄石走近以后看到他已经是冻得面色铁青。
  对一个丫环干嘛这么好?孙小姐走过去的时候,黄石向着其他别过脸,不让别人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他刚刚又想到一个可能,不会这个小姐和丫环都是假扮的吧。
  不可能,哪有让自己女儿抛头露面的道理,何况这样做就说明对方一早就知道婚事肯定黄。自己的疑神疑鬼让他自失地笑了一下。
  黄石把孙小姐抱上自己的马,杨炉火当即把他的马牵了过来。黄石让他把马给牵去给乖宝宝,杨炉火遵命把马拉过去以后,乖宝宝却爬不上去,杨炉火在前头拉着缰绳也不说扶她一下,跟一个没事人似的。
  冷眼旁观的黄石突然出声:“杨炉火你帮她一下啊。”
  话出口之后,杨炉火顿时张大了嘴看过来,乖宝宝也停下来不再往马背上爬了,而是愣愣地发呆。黄石听见身后马上的人好像扯了他衣角一下,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孙小姐面带歉意地俯身说:“妾身管教不严,请大人责罚,这丫头跟随妾身十年了,还请大人看在妾身面子上原谅她。”
  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黄石估计自己刚才的话有把这个丫头轰走的意思,他咳嗽了一声,凑近了孙小姐小声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知道我出身贫寒,不懂什么礼仪。”
  孙小姐的表情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看起来很犹豫地问了一句:“老爷是不是不喜欢她?如果老爷讨厌她,妾身自然不敢要她陪嫁。”
  “她不是跟了你十年了么?当然随你的便,我只是看她上马辛苦而已。”
  孙小姐仔细观察了黄石脸色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她琢磨黄石还是想敲打敲打那丫头,只是理由不愿意说,不过看起来没有太严重的问题,自己以后让她小心一点儿就是。她向乖宝宝示意了一下,乖宝宝连忙跑过来,一个劲地向黄石谢罪。
  黄石随便搪塞了两句表示自己原谅乖宝宝了。接着他想给未婚妻牵马,却引得孙小姐惊叫起来:“这怎么使得?”
  再次闹得大家都变成了大红脸,最后是杨炉火牵马,乖宝宝耷拉着脑袋跟在马后面。黄石自己去骑另一匹马,观察到丫头跟着马走了一路后,乖宝宝和孙小姐的表情还是很自然平常。
  直到分手时孙小姐脸色才古怪起来,黄石看见她向乖宝宝示意了几次,而乖宝宝现在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老鼠看猫。
  今天出了不少丑,也不怕再多一次了,黄石叹了口气直接走到孙小姐身边,小声抱歉说他真的是什么也不懂,如果有什么东西最好直说。女孩子听了还是有些狐疑不信,黄石当即抬出了大义——夫妻一体的大义压过去,总算搞明白女孩想干什么。
  原来女孩想要点纪念品,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习惯还是她看过的言情小说的习惯,这种情况下男主角应该在分别的时候送点信物或者叫定情物的东西。黄石知道这种东西在后世演变成了照片,不过问题是他现在手里没有照相机。
  佩刀黄石身上倒是有一把,不过送这个东西恐怕有点不像话,未来正常人类约会的时候他也没听说送手枪、手雷的。除此以外他怀里还有些碎银子和铜钱,不过在封建王朝这个显然更不能拿出来送。此时人性的光辉还被腐朽落后的儒家思想压制着,所以良家少女也不时兴什么援助交际。
  当黄石把挑了半天的一枝梅花送上时,他从女孩眼中又看到了一丝失望,她的掩饰技巧还称不上炉火纯青。既然发现了问题当然就是追查到底,女孩虽然反复保证这个礼物她喜欢极了,但是黄石现在是说什么也不信了。
  最后总算搞明白这个年代也不是很时兴送花,而且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要送些能天长日久保存的东西。这种只能维持几天或者十几天的东西让女孩觉得有些不吉利,她不得不说实话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哀怨:“梅花很快就会谢了。”
  黄石只有张口结舌。
  “大人好福气,孙家小姐真是品貌端庄啊。”分别以后杨炉火立刻恭贺黄石,他跟随黄石已经很久了,所以更有些肆无忌惮地眨着眼说:“大人和孙家小姐聊了那么久,一定是谈得很尽兴了。”
  当人听不出来他心里想什么是么?黄石觉得杨炉火往日看起来很谦卑的笑容现在显得很淫荡:“确实只是聊天。”
  “哦——”杨炉火拖长了声音,然后飞快地反问:“那属下说错了什么吗?”
  “嗯——嗯,没有。”谈笑间黄石记起了晚清一个轶事,每天都在铁良女儿闺房里混三个小时,不是也被解释成表演托枪了嘛:“要是我说是一直在表演剑术呢,你信不信?”
  杨炉火古怪地看了他很久,“大人既然这么说,属下自然就信了。”
  “大人果然是体魄出众,所以耍上几个时辰的大刀也毫无问题!整整两个时辰啊,大人果然是一条好汉!”
  杨炉火语气夸张地说完以后还竖起了大拇指,把黄石逗得哈哈大笑,心头的丝丝不安也被笑声冲走。
  这个亲兵看来是自己人,既然如此他绝对不敢和别人乱说。如果真要造谣也绝对不敢提自己的正妻,只会说自己体壮如牛,逛窑子一逛就是四个小时,出来还面不改色的骑马驰骋。这种事情说起来还是让男人面上有光的。
  不过还有一个疑虑必须要打消。
  或许也可以利用一下。
第三章 温柔乡乃英雄冢 第十二节
  “我说话经常不走脑子,人很糊涂不说,一些人情世故也都不懂。现在我是诚心请教,刚才我说让你扶那丫头上马,你们反应都很大,为什么?”黄石的语气很诚恳,虽然他基本认定小姐身份,但是他还要最后确认一下。
  杨炉火止住笑容看了黄石半天,突然又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伏身拱手:“大人言重了,大人是做大事情的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自然不留心。”
  “但说无妨。”
  “是,属下遵命。”作为黄石第一任亲兵队长,杨炉火的身份自然大大不同,这段时间他一直相当于黄石的左右手:“大人还记得昨天孙家小姐派她丫头来的情景么?”
  昨天自己的众亲兵都对乖宝宝毕恭毕敬,今天杨炉火冻得半死也要给她挡风,黄石故作轻松地问:“你们都很怕她?”
  “是,大人是英雄豪杰不在乎小事,但是我们不能和大人相比,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谁,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得很。”杨炉火说话的时候笑得有些暧昧:“我们或许敢得罪夫人一点儿,但是我们肯定不敢得罪二夫人。”
  “二夫人?”黄石惊讶地叫了起来,挠了挠头显得很困惑:“我是苦出身,不怕杨炉火你笑话,本来我连讨老婆都不敢想,这东西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你给我好好说说。”
  杨炉火听了有些奇怪,这种事情说到这个地步,按说大明人人都该明白了啊——自己跟随的大人平时精明的和猴子一样,怎么说这么透他还是听不懂。
  明朝,这种陪嫁的贴身丫头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要成为家主的妾,对黄石这种没有娶妾的人来说,那更板上钉钉的是第一个妾。技术落后造成明朝缺乏避孕手段,正妻很快可能就会有喜,日子长了夫妻也就不能行房了。家境富裕的主人自然不肯用五姑娘解决问题,这个时候就往往就会纳妾。而正妻是负责纳妾的,她当然要从自己信得过的人里面选。
  陪嫁丫头一般都是从妻子小姐时代的贴身丫头,所以她们就光荣接下这个重任,在这个非常时期替妻子看住丈夫。妻子使用起这种丫头来比较放心:不用担心造反也比较听话,肯定算是妻子树立的羽翼了。
  而且大明是女主内,虽然妻子在家内事情上说一不二,但正妻总不可能一天到晚抛头露面,控制家庭的工作也都是利用贴身丫头这种心腹亲信去完成。这个习俗实际上已经变成不成文的制度了,有钱人家给自己女儿挑的贴身丫环不但要聪明可靠,也要清秀漂亮,这样可以帮女儿结宠自固。
  黄石虽然对这些有些模糊的认识,但是杨炉火毕竟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他一番解释让黄石彻底搞清了这些礼仪习惯。他回忆起乖宝宝和自己的几次见面,怪不得当时乖宝宝表现得那么古怪呢,感情她名义上是为小姐,实际上也是替她自己观察丈夫呢。
  “夫人天高皇帝远,二夫人要是讨厌谁,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杨炉火重申了他怕乖宝宝胜过孙小姐的态度。
  人人都预见到黄石会步步高升,家也会越来越大。如果留在家里,那本来就是二夫人的地盘。即使放出去作了下级军官,但是如果被二夫人到夫人那里告个黑状,两人一起吹枕边风也还是受不了。更卑鄙的招数杨炉火还提了一个,就是去黄石那里哭诉有人调戏她,一条就够那个倒霉蛋万劫不复了。
  今天正常的套路是黄石过去把乖宝宝扶上马,如果黄石不肯在孙小姐面前这么做,那她只有跟在后面走。这很好解释,不成文的制度已经深入人心,孙小姐、乖宝宝、杨炉火都根据他们和黄石的距离,确定了自己的生活位置和人际关系。
  黄石琢磨了一番杨炉火的话,很好,这个人基本可以排除的嫌疑了。他觉得赵慢熊说得不错,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看谁都像孙得功的沙子。
  “大人今天可是把属下害了,加上昨天属下又让二夫人发脾气,要是二夫人心里有疙瘩,属下就要倒霉了。”杨炉火苦笑着做好铺垫,然后直奔主题:“大人,我能不能说大人是为了二夫人昨天在家里的事情才生气的。”
  “为什么?”
  “属下是有私心的,属下打算偷偷告诉二夫人这件事情,二夫人一定会感激属下。”
  黄石不禁莞尔,自己才这么低的一个地位,家里就要有这么多阴谋诡计:“可以。”
  “谢大人,那属下今天晚上就去。这样对大人也好,这样亲兵们也会觉得大人不贪恋女色,哦——”杨炉火急忙补充说:“大人当然不贪恋女色,只是让亲兵们都知道他们对他们的关心。”
  杨炉火不知道他刚解除的嫌疑又被加上了,黄石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想通风报信。
  当然也可能是真心话,那他是怕将来乖宝宝知道真相,会醒悟被他骗了感激。
  黄石思量一番,觉得无论是那种可能,最好都不要拒绝:“当然,你说得不错,你去替我宣传一下这事,让大家知道我对二夫人斥责我亲兵很不满意,也很解气地替他们报仇了。”
  “是。”杨炉火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黄石笑着接受了他的谢意,这家伙并不知道黄石的另一层深意。
  任何人都会问到细节,这样自己私会孙小姐的事情就会传开,也可能会传到孙得功耳朵里。不管会不会,听说这件事情的人都会认为自己和孙得功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
  黄石希望孙得功会相信他并无贰心,而忘了孙小姐的名誉问题,或者,他总来没有考虑过。但是无论生活在什么时代,会有丈夫不考虑妻子的名声吗?如果这些落在有心人眼里又会如何呢?
  天启二年正月十二日,辽东细作紧急军报:后金大举出动,进攻广宁。
  原来的历史上,黄石记得也是这个时候左右后金发动了对广宁的大举进攻,并决定性地摧毁了广宁军。
  此时,如同黄石来自的时空一样,辽东巡抚王化贞已经上表请战,奏章以邸报形式发送给大明各军镇,广宁镇作为辽东巡抚直辖的边镇,更以塘报将这发送给各级军官。
  “愿以六万兵进战,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愿从征将士厚加赏赉,辽民赐复十年,海内除去加饷,而臣归老山林,于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也。稍需时日,经臣以三路蹙之,歼敌必矣。臣又愿与经臣约,怒蛙可式,无摧战士之气;劳薪可念,无灰任事之心。但过河之后,将士有不能破敌逃归者,尽杀之,其军前机宜,许臣便宜从事。若一切指挥必待报而后行,则无幸矣。如以臣言为不可,乞罢臣而专责经臣,庶得一意恢复,不至为臣所挠乱也。”
  黄石轻声念完这激昂的文字,叹了一口气。后金此时满族人口尚不到二十万,丁口不过六万,努尔哈赤涸泽而渔,满族战兵也超不过三、四万之数。王化贞做的打算居然是“杀伤相当”!
  不过真能做到这点的话,广宁镇六万本部军马,加上河防军和地方驻军共计十三万大军,王化贞怎么也能耗尽后金的人力资源了。可惜广宁军本部六万大军,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几乎没有造成后金损失。
  王化贞苦心积虑想反攻,想收复辽东,想平息叛乱,但是这场惨败不但会夺去他的生命,更会把他和他的主战见解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天启二年正月十六日,努尔哈赤的大军从辽阳出发,向海州进发。广宁哨探立刻飞马报告辽东巡抚行在。
  “建奴计有战兵两万,汉军战兵一万,后勤和劳役人员四万,共计七万左右。”
  黄石简要向三个代把总宣读了塘报军情,严肃地下达命令:“立刻分头准备,动员全体士兵。”
  “是,大人。”
  黄石从皇太极那里搜刮的银钱早就都扔给了武库保管人员,年审的贿银也是随到随花,统统换成了装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黄石养兵并不是为了这场大战准备的,这二百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火并孙得功。
  “我改变不了这场大败,我说了王化贞也绝对不会信的,只是白白丢一条命而已。”这个理由被黄石用来抚平自己的负罪感——对即将到来的惨败不作为的负罪感。
  黄石苦心思索良久,觉得孙得功在广宁发动叛乱的时候才是最脆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公然扔下了伪装,旗帜鲜明地投靠到后金一方去,这样黄石就不用担心被反咬一口。
  此外,孙得功如的一千人需要制服广宁知府高邦佐的部队;辽东巡抚的近卫士兵;还需要控制广宁的一万五千守军和各个城门,这样兵力无疑会很分散。
  作为孙得功的心腹,黄石有把握突袭孙得功得手。他再一次地翻看自己的年审记录,上面用英文赫然写着大炮的数目和火药的存量。
  黄石抚摸着记录,就像是抚摸着那些大炮本身一样:“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我对付不了皇太极,难道还收拾不了孙得功么?”自打吃了皇太极的迎面一棒,黄石本已经收起了古人很容易对付的想法。
  但是他现在看到计划一切顺利,自己深得信任又掌握了一队精兵,黄石又有些飘飘然起来:“收拾了孙得功,也就是向皇太极报回一城,哈哈哈哈。”
  第二天,后金大军出海州,直逼辽河。
  同日,广宁镇宣布戒严。
第三章 温柔乡乃英雄冢 第十三节
  “本将已经被王大人委以先锋重任,明日我广宁大军要兵法镇武,诸君这就回去准备吧。黄石你先留下。”孙得功在军营发号施令完毕,就叫黄石一起回他的住处商议机密。孙得功回家先要去更衣,黄石就站在书房外等候。
  乖宝宝溜过来想要说话,黄石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就躲到一边等着去了。
  黄石知道她要说什么,通风报信后杨炉火也作了汇报。据他说还不等他开口,孙家小姐就把他召去问话,听他讲述原委后还赏了他几两银子,乖宝宝也是千恩万谢。这两天杨炉火已经开始宣扬黄石如何为那三个亲兵出气了。
  进了书房关上门后,孙得功先是冲黄石一笑:“是不是我女儿又想跟我和她娘亲说什么要出去踏雪了?这次可别想我夫人同意了。踏雪踏到消失了快三个时辰,黄石你胆子不小啊。”
  黄石张口就想解释几句,孙得功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摊开辽东地图,“说正经事情吧。”
  “大人有什么吩咐?”
  孙得功看起来显得很悠闲,不急不躁地在广宁、海州等地上看了半天:“小黄,你来看看,这里是镇武,这里是海州。我们的位置很安全啊。”
  黄石看了地图一会儿,指着地图上通向广宁的大道:“难道没有人建议去西平堡么?以属下的意见,广宁大军要真想主动迎击,明日出兵的位置应该是西平堡才对啊!”
  ……
  黄石原本的历史中:
  天启正月二十一日,后金军利用三岔河封冻,涉渡辽河,广宁军河防军抵抗不到半日就全线崩溃。通向辽阳的康庄大道上,西平堡宛如磐石一般堵住了后金大军。
  ……
  孙得功飞快地了黄石一眼:“小黄你的眼光很准啊,罗一贯说了西平堡,但是我反对,所以王化贞就让他去了,广宁镇本部要去镇武。”
  黄石:“……”
  “你是奇怪我怎么争得过罗总兵么?”看着黄石的表情,孙得功一笑:“西平堡固然是最直接,也是最可能的进军路线,但是我对王化贞说,不能不防备大金出奇兵,所以还是把大军部署在镇武更安全,可以呼应四方。”
  这话说得黄石也是连连点头,确实是稳妥地部署,但是他知道既然有孙得功这个大内奸在,那么后金必然走大道,直取西平堡,他犹豫着说:“罗总兵可是广宁军猛将,有此人在,西平堡恐怕很难攻下。”
  “不错,不错。罗一贯总兵官确实是猛将,不过嘛,西平堡并不是他的直属部队,”孙得功满不在乎地解释道:“王化贞下令装备精良的广宁镇本部都要留在他身边,所以罗一贯只有自己去了,西平堡只有河防军而已,罗一贯指挥一批从来没有见过的将领,能指挥灵便才是怪事。”
  ……
  黄石心中的个人看法:如果西平堡的三千守军服从罗总兵的指挥,而不是多次擅自出战,把有限的兵力大半消耗在几次的反击中,那么或许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
  ……
  “但是镇武堡到西平堡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道路,”黄石提出最后一个疑问:“西平探马一旦确认汗王大军的路线,就会立刻飞马报告王化贞,汗王能及时拿下西平堡么?如果不能,汗王就要被六万广宁大军夹击了。”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孙得功高深莫测地笑着,手指随即指向了地图上的几个墨点——都处在西平堡和镇武堡之间。黄石紧张地把头伸过去看,知道说到今天的重点了。
  ……
  “老爷——”出了书房就黄石就被乖宝宝领到了庭院无人处。
  乖宝宝行礼以后没有站起来,半句话没有说完语调里就带上了哭腔:“婢子知道错了,随老爷打骂。”
  “不要叫我老爷,你现在的老爷还是孙大人吧。”
  “是,姑爷。”乖宝宝痛骂自己不该仗势欺人,纤细苗条的身影一直在哆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骂完自己后她可怜巴巴地抬头瞟了黄石一眼,发现黄石也在注视她的时候又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立刻把头垂下去了,那天对亲兵张牙舞爪的模样一点儿影都没有了。
  这姑娘没机会去拍电影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演戏为了帮杨炉火圆谎言,那到这个地步也就足够了,但是黄石想从乖宝宝身上打探些消息,所以还要继续下去:“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婢子再也不敢了。”
  不敢这种话黄石是不会信的,只要权利还是呈金字塔结构分布,上位者身边的人就永远有着天然的优势,这就是所谓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开工程的不如给领导开汽车的,在海湾打仗的不如陪总统打高尔夫球的。
  “你一定很委屈吧。”黄石在寻找着对付她的方法,因为黄石打定主意要从她这里了解孙小姐的真实反应。
  乖宝宝斩钉截铁地说:“婢子不委屈。”
  真不是个诚实的姑娘!黄石只好打消了正面问话的主意:“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这个生气?”
  乖宝宝立刻叙述了一个忏悔者的心路历程,回家后如何反思自己的言行、如何灵光闪现、如何向孙小姐坦白,最后就是在孙小姐的帮助鼓励下灵魂得到升华,决心紧密团结在孙小姐也就是未来的黄夫人周围,苦干实干为建设好黄家而略尽绵薄之力。
  “哦,原来如此。”黄石竭力忍耐不让自己笑起来,这个小丫头真好玩啊。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女孩应对得当,这长长的一大篇里竟然没有什么破绽。
  “是杨炉火告诉你的吧?”
  “不是,”乖宝宝立刻回答,然后才怯生生地问:“老爷怎么这么说?”
  她的反应也很快,黄石开始变得急躁了:“我说的对吧?”
  “不对。啊——婢子冒犯了,不过真的不是谁说的。”
  “这件事情我只和杨炉火说过,你不用隐瞒了。”
  “婢子不知道什么杨炉火,婢子也不是听别人说的。”
  没看出来她还是一个很有义气的mm,挫折感不断地涌上黄石心头,这股感觉让他大声地说:“不老实回话就不要进我家门,快说是不是杨炉火告诉你的,不然你就可以去和小姐告别了。”
  乖宝宝低着头,肩膀抖动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不是。”
  束手无策让黄石胸中的怒火冲出喉咙,他大声叫好:“好极了,我不问了。自己回去告诉小姐,你不用陪嫁过来了。”
第三章 温柔乡乃英雄冢 第十四节
  这几天黄石问过不少人来了解明朝富户的生存状况,因此他知道没有依靠的卖身丫头是很悲惨的,父母把她们卖掉后从小被外人养大,饱受奴役也吃尽了苦楚。
  像乖宝宝这种容貌等级的一定会沦为老爷、少爷甚至表少爷、堂哥什么的玩物,比如黄石在辽阳细作那里玩过的那个丫头。玩腻了以后就会像一样东西一样随便赏给那个奴仆、家丁,甚至被卖给人贩子。
  乖宝宝是这些苦命人中极少数的幸运儿,小姐的丫头不必太担心被糟蹋。如果能成功讨得小姐和父母欢心,这种的丫头就算是为自己赢得了卖身丫头所能期待的最美好前程:成为陪嫁的大丫头。
  毕竟没有几个人家会把亲身女儿往火坑里面推,所以陪嫁后未来是有指望的,不用担心忍饥挨饿也不用担心被玩弄后像一块抹布一样的扔掉。二房的孩子也不会受到太多的欺凌,至少家庭地位也不算很低。虽然她不可能有婚姻自由,但是这个时代谁有能有选择的余地呢。
  不过乖宝宝的一生被黄石一句话就毁了,她缓缓抬起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失去了血色、开始发红的鼻翼飞快地翕动,眼睛拼命张大不让东西流出来,里面满含着委屈和悲哀。黄石扳着脸扭过头,她目光里的辛酸透过两人间的距离,浓浓地流入黄石的眼睛,又流进他的嘴里和咽喉,让他胸口好像憋住气一样的难受,让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是,姑爷。”
  一声极力抑制情感的声音传入了他耳朵,接着是乖宝宝急促的呼吸声和起身时衣服摩擦发出的窸娑声。
  “等等,”黄石叫了一声,他猛然醒悟自己是在折磨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愤怒迅速从他胸膛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惭愧和抱歉。
  黄石吸了一口气,又转头紧紧盯着乖宝宝。她也紧紧盯着黄石的嘴,双手藏在袖口里拢在腹部,向前微微弓着腰。虽然她更努力地睁大眼睛,但泪水还是要夺眶而出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真的是最后一遍哦。谁?是谁告诉你我生气的原因的?”
  乖宝宝闭上了眼睛,泪水立刻汇聚成两道溪流,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她脸上掉下去。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拢住的双手也分开捂住了嘴。呜咽了很久她开始挤出一连串不成调的音节:
  “真的没有人,姑爷。”
  说完她又闭着眼睛紧紧捂住嘴,但是透出来那嚎啕声还是听得黄石都感到心碎,他自顾自地说:“绝对是杨炉火告诉你的,我再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过……”
  “不是,”乖宝宝放开袖子,泣不成声地说:“姑爷错怪了好人。”
  真的是一个很讲义气的mm啊,哭得梨花带雨的乖宝宝让黄石满心都是歉疚,他想自己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何必总要耍这些阴谋诡计,还总要利用女人做突破口。
  “不用狡辩,你才这么点心眼还想骗我?我不是笨蛋你也不要把我想成笨蛋,我最恨有人把我当笨蛋。”黄石说完停顿了一下。
  乖宝宝哭得更厉害了:“婢子没有……”
  “住嘴!再敢撒谎我就真的把你轰走了。”黄石恶声恶气地说道,这话不禁让乖宝宝立刻闭上了嘴,连哭声都停顿了。睁开眼睛的乖宝宝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琢磨黄石这话的含义。
  “你很讲义气,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讲义气是好事,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了。”黄石说完就看见乖宝宝手又恢复成拢在腹间的姿势,黑眼球滴溜溜地乱转。他哼了一声,乖宝宝马上垂首听命,听着他继续说:“但是冲我撒谎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回去向小姐讨罚吧。”
  “是,老爷。”称呼恢复了,乖宝宝的语调也恢复正常不少。
  “以前我没有把话说清楚,但是我现在把话和你说明白——不许对我撒谎,你陪嫁过来以后更是如此,绝对不允许!”
  “是,老爷。”乖宝宝立刻点头如捣蒜,声音也活泼起来。
  “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黄石绷着脸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乖宝宝偷看了一眼,又捂上了嘴,不过这次她是在笑。
  “好了,你老爷我要走了。不过我要亲口听你说一句:再不敢对老爷撒谎了。”
  “从今以后再不敢对老爷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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