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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37 灰熊猫(当代)
  除了这批物资还有十户铁匠、这些匠户黄石毫不犹豫地统统改成了军户,他们还得到了一个前辈的现身说法。那个劳苦功高的工匠现在也是堂堂的把总了,福利薄上也记录着他的名字,收复辽东后这个工匠可以得到东江镇十亩土地和一头牛。
  熟铁胸甲理论上已经可以免疫弓箭,接下来的一步还是要想办法炼钢。无疑,这还需要投很多银子和人力进去,但一旦钢被炼出来,盔甲就能防御大刀和标枪,也能顺便让后金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削铁如泥。
  天启四年十月底,两红旗的举动越发古怪了,正红旗不停向盖州、复州这些城市收缩。而镶红旗则干脆退出辽南去沈阳修整了,根据后金的习惯,每年春季满十五岁的男性要补丁入旗。镶红旗今年是无论如何也补充不满每牛录三百丁了,据惯例分析这个旗可能会吸收一些“表现卓越”的汉军入旗,但再整补完毕以前这个旗不会再构成威胁。
  辽南的乡间一时间成了东江游击队的天堂,后金野战单位的收缩让地方汉军也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和辽东军私通款曲。
  毛文龙最后决心转向旅顺方向打开局面,他下令从本部抽调一万壮丁送往旅顺。
  赵慢熊用暧昧的语气问黄石:“毛帅是希望张盘将军能立个大功吧?”
  七月黄石就把老兵打散到新成立的三个步队中带新兵去了,八月以后趁着农闲长生岛五个步队两千士兵每天都在操练。经验越来越丰富的大批老兵和军官让新兵迅速地成长,现在长生岛更是得到了号称“不偏袒”的孙承宗的大力支持,不要说装备,就是黄石上次拿到的粮食都绝对是旅顺想也不敢想的。
  “毛帅希望张盘至少不要比我差太多。”黄石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恐怕很难。”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二节 正月
  天启四年十一月初五,长生岛。
  黄石正在欣赏吴穆给他的礼物,一把精美的长刀,刀刃是千锤百炼的精钢打造,侧面用两抉生铁夹住。磨得通体透亮的晶莹刃面有如一面镜子,黄石在上面看到的面容甚至比铜镜更清晰,紧紧夹住钢刃的熟铁也打磨得非常光滑、手指从刀身上抚过,竟然感觉不到任何凹凸。
  吴穆静静地看着黄石把玩那把刀,很有耐心地一直等到黄石长叹着抬起头才开口说话:“黄将军还满意么?”
  “真是一把宝刀,”黄石对这把长刀爱不释手,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一把刀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把刀在空中轻轻回旋了一下,无论重量还是刀身的弧度都是无懈可击的,真是一把精品。
  “咱家上个月写的信,魏公公听说黄将军爱刀后,立刻让人日夜赶工、打造了这把刀。”吴穆把黄石旧刀的式样画在图上寄走,他记得黄石曾经抱怨过那把刀不够沉,所以这把刀的重量还专门加了一成。
  刀锋在板凳上轻轻滑了一下,略无迟滞地开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比后世的钢刀还要锋利得多。黄石不禁感叹起皇权的威力,刨去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短短几天大内的能工巧匠就能拿出一把为自己量身订做的武器:“多谢魏公公了。”
  吴穆用少有的谦卑姿态一礼:“魏公公说,要咱家替他老人家向黄将军道谢。”
  黄石忙不迭地避开这一礼,然后飞快地回了一拜:“魏公公的大事了结了?”
  “大获全胜。”吴穆笑嘻嘻地告诉黄石,朝中的东林党已经是一败涂地,这次的京察会把朝中的东林官员统统赶出京师,天启天子本来已经犹豫着同意重审广宁案了,着到吴穆的密奏后更是勃然大怒。他当着魏忠贤的面把御案都掀翻了,连声大骂熊廷弼和王化贞误国。东林党饶二人不死必有情弊。
  魏忠贤要地这个东西只是个引子,他的目标不是熊廷弼也不是王化贞,而是政敌东林党。所以黄石觉得他在密折上署名还是安全地,吴穆这封密奏只会给魏忠贤和天启看,而且出自一个不相干的太监之手的密奏也不能作为审讯的资料,从历史上来看太监的密折也基本不做保留。
  不过黄石还是刻意防备了一手,他在里面集中火力狠狠痛骂了王化贞,希望这能促使魏忠贤在未来毁掉这档案。万一被崇祯看见了。自己在密奏里表现出的义愤也算是留了一条退路,自己顶多是属于被少数坏分子蒙蔽利用了地好人。
  “孙先生几次要求回京面圣,”即使是在私下里,吴穆还是不敢直呼帝师的名讳,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透露出了他内心的得意:“圣上连续下了三道圣旨、要孙先生坐镇关门,无须回京。”
  黄石曾暗自揣摩过天启皇帝的心理,幼年丧母的天启也从来没有从他那个好色的老子那里得到过什么父爱。从后世的资料上看。黄石觉得天启似乎是个孤独自闭的孩子,对身边的一些熟人表达出了过分的依赖。比如红丸索中,天启竟然会在他老子的弥留之际要求封他的养母李选侍作皇后——这样他的养母就能名正言顺地当太后了。而在东林党把李选侍轰出宫的时候,天启会不顾体统地落泪。再往后他这种似乎是对母亲的依恋就转移到了客氏身上,天启对客氏百依百顺,作为皇帝的天启面对客氏的时候惊人地使用“吾“作为自称,而大、小魏两个太监为客氏争风吃醋这种龌龊事儿,天启为了让客氏开心竟然能不顾自己的身份跑去做仲裁人。
  同样,黄石感觉天启对父爱的依恋投射似乎落到了孙承宗身上。每次这个孤僻的皇帝一看到孙承宗,就会高兴地笑起来,还会满心欢喜地说道:“心开。”在天启四年底东林党和阉党的生死决斗中,孙承宗曾要求回京陛见、魏忠贤听说之后吓得魂都飞了。他的幕僚也都魂不附体地嚎叫:“孙阁部回京,公与吾等皆成齑粉也。”
  所以魏忠贤一再借口山海关军情紧急,说服天启连连下旨阻碍孙承宗进京、把孙承宗扳倒后阉党仍然倾尽全力地阻止孙承宗和天启师生见面。不过也就仅仅如此了,和其他那些被整得死去话来地东林党不同。魏忠贤也意识到孙承宗能得到天启毫无保留的信任,让皇帝同意把孙承宗下狱是魏忠贤从来没有胆量去尝试的行动。
  终于盼到吴穆开始说重点了:“孙先生的奏章圣上看了,孙先生主张要大力援助长生岛,”吴穆似乎想嘲笑一下孙承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阉党对孙承宗的畏惧也影响到了他,最终吴穆还是没有敢多说废话:“黄将军,魏公公可是说了你的很多好话哦,所以圣上就许可了。”
  真爽!黄石心中赞叹了一下穿越者才能有的手腕,什么叫本事?能叫天启最信任的孙承宗和客氏、魏忠贤说好话才叫本事。
  “魏公公亲自派人去为黄将军挑铠甲,”吴穆把铠甲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但接下来的几个字他咬得更重:“一千五百具!”
  黄石欣喜若狂:“多谢魏公公了,多谢吴公公了。”
  吴穆大度地一挥手,反正也是慷京营之慨,又没有花他一个子:“这个月中旬一定到长生岛,魏公公会派宫里的人监送,保证没有飘没,送出京的时候还会加上一百五十具以防路上损失,所以只会多,不会少。也不要黄将军打点,魏公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总之,这事儿就包在咱家身上了,黄将军只要派人往库房里面搬就行了。”
  要不怎么会是阉党赢呢?别说人家这事做的就是漂亮。
  千恩万谢地离开后,黄石马上找来了杨致远:“把库房里剩下的重甲点点,我记得还有六百具吧?准备装给东江本部运去。告诉铁匠们不用打铁甲了,专心造火铳、长枪和头盔。”
  “对了。”黄石喝住了正要领命离去的杨致远:“你可以偷偷给贺定远报个喜。他的骑兵铁甲有着落了。”
  救火营鸟枪换炮的工作完毕,价值二十几万两银子的物资对大明来说不算啥。对整个东江镇来说也就是一年的银饷,但集中到一个小小的长生岛那就是非同小可了。
  天启四年的魏忠贤还没有什么自信,这批给长生岛地物资既是奖赏,也是为了避免恼羞成怒的黄石倒戈去帮东林党,不过刚才临走前吴穆还是作出了最后的提醒:“黄将军,有魏公公在,什么物资都好说。但魏公公不喜欢听到坏消息,咱家也不能容忍失败。无论是咱家交给魏公公,还是魏公公呈给圣上的,必须是一次又一次的捷报!”
  几年来地浴血奋战才说服孙承宗给了一千具,而给魏忠贤提供提供党争炮弹就捞到了一千五百具,黄石不禁感慨果然还是出去当婊子卖来钱最快:“孙阁老,魏公公,我不会让你们二位失望的。”
  宽甸前线东江军还是被两蓝旗死死压制住。和两红旗相比,两蓝旗的规模无疑要大得多,其中镶蓝旗就拥有六十一个牛录超过六千战兵。部署在辽南的两红旗统共才五十二个牛录,还没有镶蓝旗一个旗大,现在镶红旗还撤走了。
  金求德、赵慢熊正和黄石讨论这份情报,李云睿志得意满地坐在三个人的下首,等待对他的提问,他在黄石麾下混得很不错,情报部门的地位越来越高。
  “毛帅的目标还是比较大。看来建奴对辽南不会有大举进攻了。”金求德做出了判断后,赵慢熊也点头表示赞同。
  说实话黄石也对辽南地形势看不懂了,他记得历史上后金会趁连续击败东江本部的机会,再次大举南下攻击旅顺,张盘也会在这次战役中被汉军出卖而死。如果黄石所知道的一样,毛文龙也已经派遣大批精壮来支援旅顺了。他的如意算盘本是等后金军进入大连湾以后,自己率军趁后金军顿兵坚城之下时在他们的后脑上敲一棍子。
  现在如果能合旅顺、长生两军之力,黄石认为夹击加偷袭打垮两红旗毫无问题,只要自己主动出击替张盘解围,再来一场大捷,那副将的位置就到手了。问题是后金的军事部署已经完全乱套了,看起来他们的心思都用来对付长生岛了。
  “这是末将制定的冬季攻势计划,请大人过目。”金求德拿出了一样三份,李云睿照例接过了给他的那份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一会儿他会对情报资源能不能支持军事行动做出判断。
  这份计划里的主要目标是沿海的烽火台,长生岛的水营会运送三百人携带大炮去拆这些箭楼。不过金求德也认为拆的速度未必赶得上修的速度,参谋部认为后金地可能对策是“你拆你的,我盖我的”,反正手里有大批农闲的辽民,闲着也是闲着。
  隐藏在内陆的后金军会对明军构成威胁,李云睿倒是认为这个没哈可怕。明军凭借海路有绝对的机动力优势,后金军野战部队估计会采用守抹待兔的策略,但上千骑兵的集结位置还是瞒不过长生岛的耳目的。可是反过来说这种行动对明军情报网络也没有什么帮助,一段海岸的烽火台被拆掉了,其后的敌军也肯定会提高警惕,情报军官还是不能冒险潜入。
  黄石对这个计划很不满意:“我们还是要设法野战,寻求一场正面交战吧。”
  现在救火营已经编制了五个步队、一个马队和一个炮队,在孙承宗的粮食援助下,步兵的训练已经基本完成了。长生岛还得到了两千五百具铁甲,这更是大大减轻了军工生产的负担、士兵全体换装了面县头盔,还又生产了数门火炮。
  每个步队编制四百人,其中有正副队官、鼓手、旗手等十人,还有二百四十名长枪兵和一百五十名火铳手,经过调整大多数的老兵都已经被训练成火铳兵了。现在的火铳手果长都是以往的功勋士兵。而长枪兵果长则是普通的老兵就能当上了。火铳手的标谁装备除了门火铳,还有一根加上鱼叉头的支棍和一把长匕首——就是一尺五的枪刃装个手柄。经过研究长枪林下的老鼠战还是这种叉子和长匕首最有用。
  当然,理论编制是理论编制,现在长枪兵的比例还是远远高于理论编制,到天启四年十一月中,长生岛由于不用生产盔甲,所以已经拥有了一千五百根枪刃。但火铳却不到四百。黄石已经下令把大部分枪刃铁匠改去磨枪管了,这导致了炸膛现象的再次出现。
  马队是两百战兵。除此以外还编了辅兵二百人,辅兵用来干割草、喂马的工作,以便让战兵能充分休息。
  根据纸面上的营编制,还应该有一果十骑的营近卫来保护一正两副的营官。
  黄石和邓肯讨论过后给炮队地编制也是二百人、四门三磅炮和两门六磅炮共六个炮组,每组里面有组长、炮长和三个炮手。五个搬运手、两个工匠、三个马夫、车夫和五个大盾牌兵。大盾牌兵没有攻击武器,他们的使命就是保证火炮在敌军弓箭威胁前也能完成装填和射击,这样每个炮队还要编八个果的长枪兵来保护。
  战兵待遇当然会比较高一些,比如吃饭的时候多条鱼就是福利之一,所以麻烦来了……邓肯坚持要把所有的炮队成员都算成战兵,但贺定远等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不仅马夫和搬运手一定要算成辅兵,就是大盾牌手他们也不认为是战兵范畴。
  无论如何,手里有了这样一支野战部队后,黄石就倾向找个机会进行一场正面作战。
  但金求德飞快地进行了反驳:“大人。末将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以我救火营的装备和训练,当然能击溃建奴两、三千人。但建奴虽然不清楚我救火营真实战力,可我部已经名声在外,建奴正红旗绝不肯和我部两千余战兵交战的。如果我部深入内陆的话,因为缺少马匹就很容易被两到三个旗围攻。”
  赵慢熊正在慢慢地想,黄石也没有打扰他就问李云睿:“李督司怎么看?”
  “卑职也赞同金游击的看法……如果大人要一次出动全营,那肯定还要两千左右的辅兵随行,这就是四千以上的大部队,卑职无能,这么大规模的行军,我长生岛的细作绝对无法完成掩护,这样的实力是隐藏不了一天以上的。”
  黄石估计四千人光运上岸、休息、完成整顿就要三天时间,而辽东再大,三、四天后后金的大军也开过来了。再说黄石也问过杨致远,四千人在外十天就能把储备的腌肉、咸鱼和干粮都吃光了,还得把岛上所有地生产都停下来。
  听完黄石讲述的顿虑以后,参谋长金求德又提出了新的看法:“大人,大军在外消耗太大,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建奴消灭掉吧。”
  金求德说的是南信口对面地那个堡垒,本来后金军围着长生岛在南、北信口修了三个碉堡。盖州之战后又修了三个,现在已经形成了犄角之势。黄石之所以一直不敲掉他们是希望这些大型堡垒能占用一部分资源,而且他觉得这反正是嘴里的肉,土木结构的碉堡在大炮面前不堪一击,用不着太急着吃掉。
  赵慢熊的意见总算出来了,他主张再忍忍,等春耕开始就好办了,后金各旗的旗丁就要下地耕作了,除了白甲兵以外的大部分战兵也要去干活,这样留给长生岛的行动时间也就更充分了,毕竟这次总动员的规模可以更大。
  “那个时候动员的话,对我长生岛的生产伤害也极大。”黄石摇了摇头,农忙时期总动员是两败俱伤的做法。天启四年他打算出动两千人力去捣乱,杨致远那边就哭天喊地了,这次一动员就要四、五千人,面子上可能很光鲜,但自己也要受内伤。
  “可以让孙大人支援些粮食,”赵慢熊拼命地眨眼:“辽西那边有的是粮食,要比自己种快多了。”
  “孙大人这次给了不少了,我们必须要做出些成绩来。”黄石长叹了口气,现在军事问题已经不完全是军事问题了,还扯上了政治因素,魏忠贤那里估计也不会有太长久的耐心。虽然他不知道宁远战役在这个位面会不会发生,但黄石知道如果辽西爆发大战,以现有的能力他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本将决议已定,等南信口封冻,我军就杀过去,将海岸上的建奴一举消灭。”这样好歹也有些斩首,加上吴穆的如花妙笔,大概能对付一气了。
  天启五年正月,北风又一次吹过南信口海峡的时候,黄石一边命令秘密动员救火营,一边下令停止例行的凿冰活动,准备渡海去偷袭正红旗。
  “咱家刚才去找黄将军了,听说你一大早就来海边,所以就找来了。”一听这尖嗓门,黄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吴穆走上岸边的高地,跟着一起眺望南信口对岸,海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还有不少看起来是被驱赶来的汉族百姓,吴穆观察了一会儿:“黄将军,建奴在干什么呢?”
  黄石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建奴在凿冰呢。”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三节 伙食
  天启五年正月初四,长生岛。
  早睡早起身体好,黄石每天起得都很早,因为他不早睡也没有什么消遣活动。救火营的官兵晚上总聚集在一起玩骰子,但黄石对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从士兵到军官也没有什么好赌的,全体将士从上到下都过着类似清教徒一般的生活。
  起床以后黄石就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的去吃早饭,长生岛修建了几个军用食堂,如果说长生岛是一个相对平等的军事区,那么长生岛食堂就是这个军区中最平等的一角,这个地方严禁大声喧哗,也不允许行军礼。除了吴穆、两个锦衣卫和他们的一伙儿手下外,其他的官兵都要在这里领取食物。
  食物是按照军官、战兵、辅兵的等级来提供的,成亲的官兵可以得到额外的一份养家口粮。当然,军属口粮是不能和士兵口粮相比的,那些在救护营工作的女兵能得到的肯定要多一些,而且黄石规定怀孕的女兵和军属都能获得更多的鸭蛋和肉类配额。
  几个长蛇般的队伍正缓缓挪动,黄石也站在队伍中等待领取他的一份大锅饭,自从他持之以恒地跟着普通士兵一起排队后,其他的军官也就不太好意思卡位了——至少不那么明目张胆了。大伙儿吃的东西还是很少,和其他军镇的军户相比也没有什么优势,可是士兵看到最高长官吃的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一个个就变得很容易满足,“不患穿而患不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有家室的官兵拿到食物后就会带回去和妻子共享,贺定远显然起得比黄石还早,他夹着自己的一份匆匆离去,只是向黄石点头致意。而光根一条的黄石则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和士兵们一起趁热大嚼起来。分发食物的辅兵总是会优惠他一些,黄石手里的这角大饼明显比应得的要多上一分。
  门口出现了李云睿的身影。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直奔黄石的位置而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大人,东江塘报。”
  黄石点点头就三口并作两口吃完大饼,然后把桌子上地木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抹着嘴向门口走去,李云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食堂里的辅兵则立刻去换上一木碗的水,把用过的碗带回去刷。走到门口外,另一个负责卫生条例执行的士兵从木桶舀起了一勺井水,让黄石洗了下手。
  整个长生岛到处都是条例,每天都有新地条例被制定出来,所有的官兵都生活在这形形色色的条例中,使得整个救火营像机器一样地运转。
  东江本部向全军发出了通报。李云睿把塘报递给黄石。是去年十二月十日发出的紧急军情。
  “义州东江军报告,正蓝旗已经从我军对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镶蓝旗,现在从宽甸到朝鲜前线再到辽东沿海各岛,我军面前只有镶蓝旗,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正蓝旗踪迹。”黄石放下这份塘报,今年辽东战区战情并不顺利,东江军屡屡受挫。一向部署在辽东的两蓝旗共有八十二个牛录,现在后金方面看来认为暂时不需要保持这么大的兵力了。
  李云睿已经整理好了相关情报,流利地向黄石介绍起来:“建奴正蓝旗大奴首是莽古尔泰。小奴酋是穆哈连,共二十一个牛录。从塘报上看,这个旗巳经消失了一个月了。从今年以往的塘报分析,该旗几乎没有受到损失,战力充分。”
  “这军情发给金游击了么?”
  “还没有。卑职首先来向大人汇报。”
  “唔,那你跟我一起去找金游击吧。”
  “遵命,大人。”黄石带着李云睿跑去金求德的参谋部,十余个参谋军官立刻开始检查这份军情,并不时地向李云睿询问。
  等没有任何疑惑以后,李云睿就行礼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黄石、金求德和他的参谋部下属。
  金求德归纳了他的属下的意见后做出了判断:“建奴不一定会来,毕竟这个季节野外没有马草,似乎不是进攻的好时机,末将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正常的调动,”以往后金的攻势大多集中在秋后,这个季节反倒主要是东江军活跃的时期:“以往建奴在冬季进攻也不是没有,但那是为了利用封冻期搞偷袭,现在我东江军各部都积极凿冰,建奴在冬季发动进攻没有什么好处。”
  “对岸南信口的建奴还在持续凿冰,就算他们明天停止行动,我部也有充足的预警时间,末将认为我部可以提高一个戒备等级,这样应该就足够了。”长生岛地条例已经蔓延到各个角落,军事上制定了五个等级的戒备状态,自从发现对岸开始凿冰后,长生岛的戒备等级已经降到了最低——除了基本的侦查警戒外,战兵都在进行训练。如果把戒备等级提高到四级,那就意味着每天会轮换一个步队到警戒状态,该部会停止训练而集结在海岸边的军营里。
  “如果我部发现对方停止凿冰,就再提高一个警戒等级好了。”金求德表情轻松得很,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如果建奴真的想用一个正蓝旗,一个才二十一个牛录的正蓝旗来进攻我们,末将建议大人按受这场战斗。”
  二十一个牛录就意味着两千战兵,这数字相对长生岛的战兵并不占优势,而且救火营能够得到主场的便宜,黄石也希望对方会主动攻击本岛,不过他很怀疑对手会不会这么干。现在救火营的战斗力好歹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当然坐等后金主动来攻是个很诱人的前景,黄石最后下令给金求德:“多做几份计划,从被一个正蓝旗攻击,到被正蓝和复州正红旗攻击……按半个正红旗算吧——十三个牛录,我要看到一个全面的计划。”
  “遵命,大人。”
  在黄石的内心里,他隐隐感觉历史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虽然他不认为后金方面充分了解救火营的战斗力。更不会了解救火营的装备水平,但他相信以往战败的后金军指挥官一定会竭力夸大明军的战斗力来为自已开脱。所以后金方面对救火营的战斗力估计应该是比较高地。
  长生岛怎么看都像是一块硬骨头,而且明军实在不行还有凿冰这道杀手锏,以岛上现有的万余男丁,凿开封冻的冰面也就是几天的事情。相反旅顺可没有这种天然屏障,而且张盘已经大举出动去修筑南关了,一旦南关堡完工和金州形成呼应。那旅顺就会成为腹地而不再受到威胁。明军彻底巩固了这个辽南桥头堡后,就可以稳稳地向复州推进,这应该是后金方面难以容忍的事情吧。
  或许是受到了历史的影响,黄石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后金军南下拔除旅顺,长生岛就会处于孤立无援地位置,而且辽民南逃的路线也就被堵死了。
  黄石思考完毕以后就发布下命令:“发公文给旅顺的张盘将军,要他提高戒备。同时发公文给辽南的广鹿、长山各岛,告诉他们我们可能面临被突袭的危险,各部都要提高警觉。”
  于公于私,黄石都必须帮助旅顺:于公,旅顺军是东江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这次东江本部又抽调了近万壮丁来协助张盘修筑南关,这批壮丁也是东江镇的精华,其中没有一个老弱。于私,如果辽南最有战斗力的救火营在这场战斗中按兵不动,不仅东江本部和同僚会觉得黄石是个小人。恐怕辽西地孙承宗也会大失所望,认为黄石见死不救,为了自己的前途对同僚落井下石。
  天启五年正月初八。
  旅顺的回函送到了长生岛,前去报信的士兵告诉黄石,张盘看完警告后请送信的士兵好好吃了一顿酒肉。等他们吃饱喝足后。张盘已经让师爷草革拟好了回函,这两个士兵当天早上进到旅顺,当天下午就启程回长生岛了。
  打开张盘的回函,亲密的称呼立刻映入眼帘:“黄兄见信如晤……”
  整篇信函写得热情洋溢,张盘告诉黄石一切都不必担心,他已经动员了旅顺军做好了迎战谁备。旅顺军选锋营主力已经北上在金州布防,还有一部分留在南关掩护筑城堡的七千辅兵。刚锋营则留在旅顺作为张盘的直辖部队,他这样部署的是计划把战争拖成一场消耗战。金州堡卡在了进入大连湾的咽喉要道上,后金军不拿下金州就不能打开粮道,而不打开粮道就不能从容制造攻城器械,旅顺自然安如泰山。
  另一个受到威胁的目标是修筑中的南关堡,因为南关堡距离金州只有十余里,骑兵瞬息即至。但张盘也不觉得很担心,没有粮草补给的后金军包围不了南关几天,而如果后金军不依靠攻城器械强攻,那明军当然求之不得。总而言之。张盘认为后金军只有强攻金州一条路,所以他把最精锐的选锋营主力调到了金州防御。
  东江军占领金州后巳经修好了码头,张盘也运去了不少器械和粮食,他在信里对黄石说明了他地什到:就是如果后金军再次南下,那就让金州去受到围攻,借此消耗后金军的锐气,然后张盘再和黄石约定一个时间,同时从两面夹击顿兵城下的后金大军。
  “……斩首、缴获当与兄平分,一如前役。
  弟盘,拜首。”
  正月初九。
  黑岛舰队的三条海船都已经被扣下了。长生岛的军户正被大量送往中岛。那里本来也有简易的居住地,多烧些媒炭、木炭,也不算很难熬。
  看了张盘的信件后,黄石就知道说服不了张盘了,所以长生岛的居民被大量送去中岛避难,这样在紧急情况下、救火营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全体出击。
  这种动员当然严重打乱了长生岛平静有序的生活。而且在这种紧张气氛下,绝大多数的军户都变得惶惶不起来。从长生岛建军以来黄石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放弃长生岛,而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天。
  看着一片忙乱的长生岛,金求德也感染了紧张气氛,他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我们只是得到正蓝旗退出宽甸前线的消息,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具体的动向。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么?”
  黄石无法用“我知道历史”来解释这个行为,他只有保持沉默。
  正月初十。
  从昨天晚上开始南信口的后金军停止凿冰了,现在长生岛的警戒等级已经上升到了四级,这就要求所有地军官闲暇的时候都要到黄石地帐里报道,贺定远最近工作态度很不积极。总是踩着点去岗位上报道。今天又是这样,他跨进门口的时候屋子里的军官齐刷刷地看过去,每个人都一脸郑重。
  贺定远斗然停住了,他摸了摸头盔后勺,然后小心地慢慢走入这充满紧张气氛的营帐中,喃喃说道:“末将,末将没有来晚吧?”
  黄石表情严肃地告诉他:“没有。”
  目前为止还没有进一步的情报,不过大家还是要在这里值班。营帐里摆了一张大桌子,长生岛高级军官们围着它坐了一圈,都不苟言笑地忙着自己的的工作。经过艰苦卓绝的学习,杨致远和赵慢熊总算从文盲进化到半文盲水平了,现在也能进行简单的纸面工作了。
  只有负责训练的贺定远始终坐立不安,现在训练已经中止了,黄石就让他趁闲着的功夫思考思考怎么改进训练条例,长生军草创,需要修改、整理的文书工作实在太多了。
  虽然低头看着各种问题汇报并斟酌着如何改进现有的条例,黄石还是能感到贺定远那个狒狒一直在余光中晃来晃去。他把头又低了些,让头发遮盖住更多的视野——很好,现在不会受到干扰了。
  轰隆——安静的营帐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但设有一个人出声,黄石毫无停留地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道:“贺游击,你又在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
  “嗯。”黄石也就不再说话了。
  看操练条例的时候贺定远也一直在晃板凳解闷,终于把板凳和自己一起晃到地板上去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坐好。
  一会儿黄石又听到贺定远在和杨致远小声嘀咕,虽不欲听但这些个字还是一个个往黄石耳朵眼里面钻。这嗡嗡的对话声中还夹杂着贺定远“嘘——嘘”的哨音,亏他也好意思让杨致远小点声音,难遣贺定远不知道他的嗓门比谁都大么?黄石听着听着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叭——黄石把手中的笔轻拍到了桌子上,贺定远和杨致远赶快一起告罪:“末将知错,请大人责罚。”
  贺定远还企图解释,他指着杨致远手边的东西说:“末将正好看到杨游击在看伙食供应。所以……”
  没等他说下去。黄石就截口问道:“确定了么?”
  “末将不知道啊,所以才说让杨兄弟先别急,等末将问明白了再登记。”
  黄石伸出手鼓起掌来,大笑着说道:“大家都来,为箭无虚发的的贺兄弟喊个好。”
  “好箭法!”一屋子地人也都闹将了起来,营中的严肃气氛顿时被哄笑声一扫而空。
  哄笑过后黄石笑道:“贺兄弟回去陪弟妹吧,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找你的。”他跟着掉头对杨致这说:“就给贺兄弟登记上吧,明天开始可以领那套加额。”
  “末将还没确定呢。”贺定远满脸都是喜悦和幸福,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大人,等让救护营的那些女郎中看过,再登记吧。”
  “没关系,如果弟妹真地有喜了,多吃点总没有坏处。”黄石知道孕妇是很需要营养的,怀孕期间如果缺少矿物和蛋白质,对母婴都会构成极大的伤害,所以长生岛给孕妇增加的配额是很优厚的,禽蛋都有,这加额价值就近乎一个战兵的配额了。黄石本来还担心这会鼓励生育造成沉重负担,但转念一想恐怕不给孕妇加额,在这个无聊的小岛上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个政策非常受到欢迎,士兵和他们的妻子都为此感激黄石……貌似他们没有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回事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奉命走后门的杨致远随手就把贺定远的分量改了,黄石也告诉贺定远他这两天可以不坐班了:“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报假案的话,”黄石把手指威胁性地挥动了一下:“就加倍从你的那份鱼里扣。”
  贺定远虽然走了,但紧张的工作气氛也聚拢不起来了,剩下的几个人都坐在桌子边开始走神。黄石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骚动,以往总能让他感到充实的工作也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他眼睛看着手中的请示和条例,但几次翻到后面就会发现前面的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还得重头再来。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被急匆匆赶来的李云睿打破了,气急败坏的李云睿连军礼都没行就喊了起来:“大人,建奴主攻方向是我长生岛,更多的复州正红旗牛录旗号出现在南信口,盖州到复州沿途还发现正白、正蓝两旗旗号。”
  黄石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云睿——建奴疯了么,都来长生那谁去看着旅顺?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四节 南关
  李云睿已经整埋好了过去的情报,作汇报的时候流利已极:“建奴的正白旗大奴酋是皇太极,小奴酋是乌和里,共有牛录十八个,这两酋的旗号都巳经发现了,两天内就和正蓝旗一起抵达南信口。对了,以往的东江本部塘报还写道,不算各牛录所领,皇太极还直辖二百到三百白甲兵,南信口建奴正红旗只见到该旗小奴酋博尔晋虾的旗号,卑职估计他领有十个牛录左右。”
  “正蓝旗二十一个牛录,正白旗十八个牛录,如果全来是三十九个牛录。正红旗来了十个牛录左右,我们算十一个好了,这样是五十个牛录,大约有五千战兵,其中还有五百个到六百个白甲兵,加上皇太极的直辖,大概会有八百个白甲兵。至于他们携带的辅兵,那是肯定是不计其数了。”黄石计算完数字以后,有些神经质地搓起了手,不过这失态也就是一转眼间而已,他随即恢复了常态把计算好的数字写下来。
  等黄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气定神闲,他环顿了周围的部下一圈,最勇猛的贺定远也紧张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这兵力估计不是我长生岛能抗拒的。”黄石开始痛悔他为什么不提前凿冰了,而且大部分男丁已经转去了中岛,现在再抽调回来也很麻烦,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建奴分批抵达后需要时间休息,他们也还需要时间打造攻城器械,所以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
  “好了,”黄石站起身大笑一声:“这个冬天我们看来要在中岛过了,诸君快去准备吧。春季我们再回来好了。”
  “机床和农具都可以撤走,但我们的水车、水库、食堂,还有这么多的民居……”杨致远说了一半就激动的说不下去了。不过他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想到这几年的辛苦,黄石心里也很痛苦。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房屋烧了可以再盖,水库、水车毁了我们也可以再修,但人死不能复生。”
  “迎头痛击!我军修筑了岸墙,现在也都是坚固的冰墙了,我救火营甲坚兵利,这个建奴根本不能相比。”贺定远突然怒吼了一声。他经过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爆发了:“还有大炮,邓肯不是造了五门大炮么?”
  “六门。”杨致远提醒了一句,邓肯刚刚磨好了第六门大炮,这都多亏了从日本买回来地铜,现在长生岛已经有四门三磅炮和两门六磅炮。长期以来长生岛一直奉行要大炮不要黄油的政策,现在以黄石为首地长生岛军官虽然都是一穷二白的无产者,但装备绝对是一流。算上白捞到的价值二十几万两银子的铁甲。救火营拥有的武装和东江军全镇都差不多了。
  “是啊,六门。”贺定远底气更足了。他叫道:“我们用大炮轰塔楼,然后动员全岛男丁参战,一定可以守住的。”
  长生岛的岸墙不是为防守这种规模的进攻设计的,南信口的老营只能保护四千人,大部分军户和各种财产没有护墙。邓肯原本设计的“大辽海铁壁”是一个复杂的棱堡设施,但后来人力和物力都被黄石挪用去造水库和武器了,所以这个堡垒一直没有完成。
  守住的机会确实存在,但如果后金军全力进攻,明军就得和敌军在围墙外作战。从兵力对比上看,救火营接近后金军的半数。装备也较敌军精良,但自从知道皇太极来了以后,黄石心里就一直在敲小鼓:“封冻期要十多天才能过去,就算能守住,估计我们也要死上千把人。大半年地兵就算是白练了,还是去中岛吧,我军最好每次都能和人数相当的建奴交战。”
  贺定远反复陈情,黄石却打定了主意要撤退,金求德也赞同黄石的意见,他和黄石的着法相同,所谓战术精髓就是要始终保证以强凌弱、以多打少。参谋长的支持让黄石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杨致这虽然不甘心,但他的地位让他的话没有什么分量。
  “贺游击不用再说了,本将决定了,就是要撤去中岛,开春了再回来。”黄石刚利用权威压住贺定远,就看见吴穆急急忙忙地赶来了,黄石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这种军事决定肯定要得到监军许可的。
  “听说建奴大举来犯,黄将军快说给咱家听听……”
  吴穆一听到是三个旗地建奴,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但他好歹也在长生岛干了两年,得知只有五十个牛录后又犹豫起来了。正蓝、正白本来就都是小旗,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正黄一旗,更不用说镶蓝旗这种六十一个牛录的大旗。正红最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而且还要控制地方,所以也只能动员复州地区的牛录前来。
  “黄将军,咱家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守啊、这消息万一传到宫里,魏公公也不好为黄将军说话啊。”吴穆一听要不战而退就有些不满意,防守战怎么也能有些斩首吧。东江镇没有文臣监军,所以运筹帷幄的功劳都是他吴穆的,他也希望能有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
  “吴公公明鉴……”黄石打算再次搬出“保镖路上该听谁的?”这个问题来,吴穆对黄石的判断还是很迷信的,黄石觉得说服他并不是很困难的问题。
  赵慢熊又偷偷地抛过来眼色,黄石一愣就若无其事地改口说道:“吴公公说的是,末将再考虑考虑。”他对等候命令的部下们说道:“诸君先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议。”
  “军情紧急,怎么能先去吃饭?”贺定远不满地嘟哝着。
  黄石把脸一绷:“我要再深思熟虑一番,不必多言。”
  方才赵慢熊看黄石气势如虹,揣摩进言也未必有什么好效果,削黄石的面子不是赵慢熊的目的,他担心黄石为了面子可能会死扛到底。但两个人私下说话就完全不一样了,黄石找到机会偷偷问他想说什么。
  赵慢熊直接了当地说出了看法:“属下担心这样会影响军心士气。”
  “唔,不打无把握的仗不对么?以后多打几个胜仗,不就扳回来了么?”黄石也隐隐觉得不战而逃很不好,但一想到对垒的有皇太极,他就没啥信心了。
  “我军现在有进攻的勇气,但还缺少防守的勇气。”以往救火营每次出兵都是以强凌弱,事先把情报收集、分析、整理好,从上到下都是信心十足,但这次一面对预料外地情况,黄石不用说,就是其他的军官也都焦虑不安。
  看黄石沉思不言,赵慢熊又补充道:“我长生岛一开始就进行凿冰,几年来一直安如泰山,这次建奴来了我们是可以撤,但属下担心这会助长‘偏安’地思想,从上到下都产生‘建奴来了我们就走,找到破绽就去偷一把,找不到机会就算’的思路。属下觉得这恐怕不好。”
  这时候黄石猛然想起,当初分田地的时候赵慢熊就主动要去中岛画地皮,他盯着赵慢熊问起了这件事情。
  面无愧色的赵慢熊回答道:“属下当年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这番顾虑,请大人明鉴。”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大人让属下领军的时候,属下就想有便宜就去捞一把,没便宜就算。结果眼睁睁地让建奴盖起堡垒来。属下痛定思痛,这种偏安思想要不得。而我们地处海岛最容易产生偏安思想。”
  天启五年正月十五。
  妇女和大部分男丁都被挪去中岛了,但救火营战斗部队都留在了长生岛老营里,除此以外还留下了两千辅兵。黄石决心死守老营,如果后金大军围困,那岛上地设施也只好由他们拆去。反正黄石不打算为了可再生的建筑死大批的人。
  后金军的旗号已经遮蔽了南信口对岸,不过后金的侦骑还是没有跨过冰面到岸上来过一次。长生岛老营多数的时辰都会紧闭前门,一天到晚营内忙碌的辅兵都在整理防御,长枪兵擦着武器,火铳手则不停地生产弹丸,每个人都有一大口袋了还在造。
  军议确定坚守以后,头天士兵们都充满了紧张的临战气氛,凿冰现在是不能干了,敌军就在对岸,这个时候浪费己方地体力就是愚蠢了。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官兵们也渐渐舒缓了自己的心情,老营里也渐渐又出现了嬉闹的场面。
  就是黄石自己也不那么紧张了,今天他又遥望了后金阵地很久,南信口对岸炊烟渺渺,似乎敌军要开饭了。
  “将军,对面的建奴还是一万多吧?”黄石背后的邓肯如同幽灵一样地突然发出了声音。
  “嗯,是的,今天好像没有增援。”层层叠叠的营帐和密密麻麻地旗帜,让人看不清对面的部署,黄石喃喃说道:“一万二到一万五吧,侦骑不能靠近,得不到确实的数字。”
  “末将愿率二百精兵,今夜前去偷营,大人便可一观建奴虚实。”陪同黄石观敌的贺定远也开腔了,自从三天前后金大军扎营后,贺定远就一直想去偷营。所谓最好地侦查就是进攻,一次有足够威力的进攻能让指挥官充分了解对方的实力:“大人,一切包在末将身上,万无一失。”
  黄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句:“兵法有言:自古偷营,九胜一败。贺游击勇冠全军,我当然不会不放心了。”
  所谓的偷营当然不是指来偷长生岛老营这种经营已久的营盘,坚固的堡垒没啥好偷的,几百人趁夜来不是偷营而是送死。可对面的后金军是从远方前来的部队,他们野战营盘很粗糙,相互之间也没有形成连绵的护墙,这种营盘不但可以去偷,而且比较容易成偷到。
  长生岛的救火营大多都在这里生活几年了,对周围的地理情况很熟悉,而且对面那么多营盘,二百精锐总是有很大希望找到薄弱环节的。一旦暴起发难,黑灯瞎火的对方也摸不清明军人数和动向,比较常见的反应应该是各营各自坚守,以免被对方混水摸鱼。故兵法有云:自古偷营,九胜一败。
  进行这种偷营行动的时候,防御方主帅可以观察敌方的反应速度、士兵的斗志和素质。还可以寻我机会给予对手更沉重的打击。
  但黄石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机会给皇太极沉重打击,他也不认为自己不了解对面地士气和素质,长生岛的兵很珍贵,黄石实在是舍不得进行这种火力侦察。现在黄石抱定了“无过就是功”的念头,坐等后金军来攻城以追求一个比较好的交换比。
  所以……
  贺定远的偷营计划如同以往几次一样被否决了,黄石同时还严禁炮兵开炮。大炮被他小心地藏了起来,备到了关键时刻再给对面一个好看。
  静坐战又持续了三天,到正月十九日的清晨,南信口对岸的后金军还是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打造了更多地攻城武器。这几天黄石每天都能看到大批敌军在明目张胆地砍伐树木,越来越多的梯塔和望台被树了起来,这大批的器械也被聚拢在岸边,一眼望不到不头。
  这个架势已经很明显的。后金军一直在蓄力,根本不分兵去长生岛内地搞破坏,显然不是打着放一把火就走的主意。话说回来,出动这么大规模的兵力,搞搞破坏就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分兵搞破坏也容易被明军抓到漏洞。
  不过蓄了这么久的力,那攻击可想而知会是雷霆一击,和一众军官军议的时候黄石感到一阵阵地烦躁。
  “没有几天了,封冻期很快就会过去,建奴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大人不必担忧。我军有火铳五百、大炮六门,还守不住几天么?”金求德的话说的信心十足,这情绪感染了黄石,他猜想皇太极可能不知道他有大炮。认为完全有机会一鼓而下长生岛老营。
  黑岛一夫的远洋舰队也停留在长生岛附近,没有对日贸易就没有新的铜条,也就没有更多的大炮了,所有渔船和粮船也都停止工作编入了长生岛水营,这次的总动员对长生岛的伤害实在是不小。
  “李督司,你确定建奴没造船么?”黄石再次严肃地询问李云睿。
  李云睿感到自己的职业素质受到了侮辱,这些日子来黄石隔三差五就要问他一次:“大人放心,卑职已经严密监视了,附近海岸上没有发现任何造船迹象,南信口对岸有上万建奴,就算赶工也赶不出这么多船啊。”
  一上午又无所事事地过去了。下午刚吃过午饭,黄石和一屋子地军官就被急报惊动了,洪安通急匆匆地领了一个金州士兵,这个士兵刚刚被岛上的哨兵发现并领来老营。
  赶来长生岛报信的金州快船来得很匆忙,金州也没有来过长生岛的向导,结果他们在冰海中找不到停泊的石头,就在长生岛南岸随便找了个地方登陆。因为长生岛现在已经是全岛戒严状态,大部分人口也都被运去中岛,所以这几个士兵上了岸以后怎么也找不到人,他们一合计就四散分开寻找。
  现在被洪安通带进来地这个士兵,从金州赶来的报信兵在长生岛南岸下了船就一路狂奔,浮海而来的一路辛苦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救火营部署在岛内的巡逻士兵虽然很少,但终于被他撞到了一个。
  这个三个巡逻兵都是留在岛上进行简单工作的辅兵,因为是在岛内巡逻所以也没有马。遇到他们的时候这个金州士兵本已经累得快脱力了,但一眼看到长生岛的人后,他又立刻忘记了海上和登陆后的辛苦。
  这报信员立刻捉住了领头的长生岛士兵,激动得差点把那个人当场掐死,然后跟着他们又是一路飞奔,洪安通才把他领进黄石的营帐,这个本已经疲惫不堪了的士兵就大叫一声,一个猛子就向黄石的脚下扑来,以头抢地的同时嘶声大叫:“黄大人,救救南关吧!”
  营帐中的军官纷纷站起,一个个都流露出惊异的神色,黄石也顾不得身份,抢上前去扶起这个报信员。他的脸上密布着汗水和污渍,身体巳经彻底瘫软了,黄石拉他胳膊的时候这个士兵又忽的一下活了过来,抱住黄石的右腿又大叫了一声:“黄大人,快去救南关,救南关。”
  “南关怎么了?”
  “南关被包围了,那里有八千将士啊,”抱着黄石的大腿,报信员就嚎啕大哭起来:“黄大人,救救南关吧!”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黄石摇晃了这个报信兵几下,但他语气又急促又凌乱,而且反反复复重复着几个词汇。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时洪安通又领来了一个报信兵,他也是一同乘船来的,不过比第一个人稍晚遇到另外几个正在砍树的辅兵,这个人冲进门后也同样一个飞扑,直奔黄石脚下:“黄大人,救救南关,救救我们旅顺军吧……”
第九章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五节 越权
  命令如同流水一样地发了下去,整个长生岛老营嗡嗡作响,黄石的大帐现在如同开了锅的滚水、一片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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