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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

_2 几米(现代)
  "不想让那张细皮白肉的嫩脸蛋红肿得和猴子屁股一样,以后我下的命令就得绝对遵守,听懂了没?"英治压抑住胸口的怒焰,转身开始收拾用得到的医药用品。
  忍,眼前为了活命,一定要忍住!
  英治,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夏寰--。
  小治宝贝,你在喊我吗?
  什么"会在身边"?,这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嗯?"正跷起二郎腿和一帮手下打着桥牌(当然是玩有赌注的),夏寰骤然停下正要换牌的手。
  "夏哥,怎么了?""我的眼皮在乱跳。"按着眼角,夏寰撇撇唇,有股讨厌的感觉。
  "哪一眼?人家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对,应该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我看是夏哥一天到晚看脏东西,嘿嘿嘿,在长针眼了!""厚!你竟敢对夏哥说这种话引夏哥,别担心,我立刻帮你海扁他一顿!""夏哥需要打手也轮不到你,滚一边去!"夏寰懒得阻止他们的一场混战,他丢下玩到一半的纸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起身离开桌边。
  "夏哥,你要去哪里?""去跟我的哈妮讲肉麻话,我不玩了。"夏寰的直觉很准,尤其和"胜负"、"生死"这些字眼相关时,天生敏锐的直觉已不只一次让他逃离了鬼门关。现在他的直觉让他决定打一通电话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心肝宝贝,听听他的声音,好拔除这股呼唤恶寒的不祥预兆。
  熟练地按下英治家中的电话号码--一声、两声……十多声之后,电话转成了录音机。
  夏寰两道英挺的浓眉,深深地皱起。
  "你跑哪里去了,小治?都这个时间了,你不是应该到家了吗?难道……"摇了摇头,抛开不确定的疑问,夏寰接着改拨英治的行动电话。
  耐心地等着连接数千、数万里的海底电缆传达讯号,夏寰数到第十下之后,电话终于通了。"喂?,英--" 就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他听到急促而连续的两声"砰"、"砰砰"!
第三章
  "欧、欧阳医师……我们……会不会被杀啊?"濒临崩溃的涣散目光,眼球中满怖着红丝。当山本对英治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英治本想照实地说--天知道,去问那帮枪手吧!但,后来仍非常勉强地改口说:"警方应该出动了,还不必绝望。""真……真的吗?你是说我们还有救?"哽咽着,山本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显得狼狈不堪,却又无法去擦拭,因为他和英治现在手脚都被绑住了。
  极端现实主义的英治,之所以舍弃现实的答案而迁就暖昧的描述,不光是为了"安慰"山本而这么说,而是考虑到眼前的情况--如果山本再因恐慌而崩溃,难保科库那家伙不会因受不了而开枪杀了山本。
  即使是像山本这样的活麻烦,也不该落得惨死街头的下场--这是英治仅有的看法。
  "至少我们俩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耐着性子,英治闭上眼睛说:"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态度,等待机会及祈祷了。"
  山本沉默片刻后。"……你真的很厉害……欧阳医师……""啊?"睁开眼,英治些许诧异地望着山本。
  以遥远蒙咙的神情看着远方,山本喃喃自语地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无能、没有用……好厌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再做医生……我要回家……根本不该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大家一定都觉得很烦、很讨厌……"他还颇有自知之明嘛!这点倒是英治没料到的。可是既然有自知之明,却还是照样给人带来麻烦?难道他不会想办法改善一下吗?"知道"就要"去做",要不然比起"不知道"而?复渺娜耍汛瞧渚獭?"欧阳医师为什么会当医师呢?"山本掉入了自我世界,也没看着英治,径自展开一人漫无目标的对话。"对了,一定是因为你天生就很优秀吧?真好,像我就不一样了,家里优秀的人很多,我哥哥、我姊姊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和我不己样,脑筋好又聪明,从小在家里头,我就是最被父母嫌弃的人。讲到我父母,他们也都是很厉害的人……"他急促、小声且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让英治渐渐有了睡意。
  "哇!"紧贴臀部的震动一传来,迅速吓醒了英治。
  山本瞪了瞪他,仿佛在责怪他的乱叫中断了自己的话,怛很快地,他又回到自我世界中,说着自己是怎么被父母逼迫非得走上医生这条路等等……
  庆幸山本的注意力集中在别处,英治才能遮掩住自己脸上的喜悦。
  他差点都忘记,自己还有放在西装裤里的手机了!因为在医院中工作的缘故,他都习惯将它转为震动状态(顺道一提,英治所用的手机是属于低功率,可在医院使用的机种)。由于这支是私人电话,知道号码的人幷不多,所以连他自己也常常忘了他把这支手机丢在哪里。
  电话--与外界的联络!
  燃起熊熊希望的英治,焦急地扭动着被反绑的双手。可恶!要怎么样才拿得到手机啊?一边企图以最快速度把手机从口袋中挤出来,一面祈祷着电话不要切断或转到信箱留言。
  啊!该死,铃声停了?!
  莫大的失望让英治的眼前一黑,可是他根本没时间晕过去--砰!砰砰!
  紧接而发的连续枪声,叫人心惊肉跳地响起。英治由救护车后门的两扇小窗向外看,瞧见先前下车好一阵子的科库和小强尼,又抢劫了另一辆家用休旅车。那阵枪响就是他们用来恐吓那名可怜车主的。只见那名车主被迫下了车,而科库命令小强尼把休旅车开到前方,自己则朝救护车走来。
  "下车,我们要换到另一辆车上。记住不许逃跑,否则你们就等着吃子弹!"科库低沉地喝叱着。
  "就算你现在换车,警方也会追踪到的。你挟持两人会拖累逃亡的速度,不如只捉一个人吧!我保证我不会跑的,你就把山本医师留在救护车上,怎么样?"英治佯装出合作的态度。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上当吗,欧阳医师?你想让他去通风报信,是吧?""山本医师不会说出去的!吶?"山本死命地点头,保证着。
  科库冷冷一笑。"我不相信人,只有死人才会不说话。要我扔下他可以,那就先喂他两颗子弹!"英治的耳朵听到了山本恐惧的叫声,眼睛则牢牢地和科库对峙着。要说服这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放山本一条活路,看来成功率不高。英治本想减轻一点自己的负担,如果只需策划自己的逃亡,他就可毫无顾忌地冒险--有山本在身边,说实在的,很棘手。
  "不过……我同意你一点,带着这家伙用处实在不大。"话锋兀转,眯细了面罩底下的蓝眸,科库扬扬枪柄。"还是就地解决吧!""住--"英治后悔莫及地看着科库高举起持枪的手。不,别又再来一次!别又在他眼前上演这种没有人性的戏码!
  喀!
  科库往山本的后脑勺重重一捶,山本随即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所剩的子弹不多,否则给他一颗子弹也省事多了。"科库收回手后,嘲笑地看着英治失去血色的脸。"欧阳医师,多谢你的关心,现在少了碍手碍脚的人,我们可以逃得更顺利些。亏得你提出这么好的建议,以后你再想提什么建议,尽管说唷!哈哈哈!"英治这辈子没如此发怒过,但他没有让怒火浮现脸上,他真正发怒的时候,往往脑子就越冷静。像平常他怒骂夏寰混帐、畜生的时候,反而还不是真的动了肝火。真正的怒火是凌驾于身体之外,而成为冰冷的憎恶,以及永远不能、也不会饶恕对方的情绪。
  "那是什么眼神?你这小子,天底下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的人,你还是头一个。你想杀我吗?"科库的蓝眼亢奋地亮着光芒。
  "不。""少骗我!我是谁?是死神科库!别人的杀意在我眼中,就像是黑夜中的烛光一样清晰可见。"他扬着枪,抵住英治的下颚。
  "你是个没有『杀』的价值的人渣。"英治也不想跟他废话。
  喀地咬紧牙关,蓝眼喷焰,从吸气到吐气问,摇晃在眼神中的狂乱就像是已在脑海中杀了英治好几遍,可是他终究没有动手杀了英治,反而对冷着一张俊脸,在无言中挑衅他的英治,发出阵阵毛骨悚然的嘻嘻笑声。
  "我没看过像你这种人,小子。像你们这种爬到什么医生、会计师、律师的菁英,在我眼中都是些不知疾苦的好命家伙,有钱、有势,运气好地诞生在有着父母疼爱的家庭里,能接受完整而良好的教育,所以特别不知天高地厚、人间疾苦,以为活在上流社会,坐拥花园洋房、名车、高薪都是自己的特权,把别人踩在脚下是理所当然的。我杀过几个这种所谓的菁英,在死前,他们绝望的脸好象在怀疑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一副这种死法不应该轮到我的模样。呵呵,幸运了一辈子,却在最后的死法上倒了大楣,为此而忿忿不平呢!"晦暗的蓝眼凝视着英治。"能在那种家伙的额头中心砰地开上一枪,看他们死不瞑目的样子,才叫大快人心,哈哈哈!"这家伙,疯了吗?英治眉头紧皱。
  "可是我现在觉得一枪毙了你太没趣了。享乐的事就先放在一边慢慢说,现在快点移到另一辆车子上去,快!"
  英治绷着脸,冷然地离开救护车。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希望的。
  夏寰铁青着脸走回原先手下们聚集的房间里,喝叱着。"阿超,费城侨领王老头的电话,你有吧?""王老?您要找他?可是我以为你最讨厌那个奸诈老头了。""不要说废话,快点把电话找出来。"阿超搔着一头长发。"找是没问题啦,可是现在这时间,我怕老头已经睡着了。""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从坟墓堆里挖出来!"夏寰躁怒地说。
  阿超认识夏寰十几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无数回,可都还没看过夏寰这般气急败坏、焦躁不安的模样。向来是"天塌了有别人挡"的夏哥,会"草容失色"的状况只有一个!
  "……难不成是英治哥出事了?"扁着唇角,夏寰一语不发地走出房间,阿超和小汪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跟随过去,三个人关进存放众多重要资料的办公室内。
  不久,夏寰拨通王老头的电话,头一声就听到对方调侃的声音。『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台湾那个不懂礼貌的臭小子,夏寰吗?你上次坏了我一桩好事的帐都还没有跟你算,怎么自己送上门了?』"有事拜托你。"夏寰吞下一连串脏话,脸皮抽搐地说。
  『拜托?哈哈哈哈!你这臭小子也有拜托我的一天啊?你不是很行,一个人就搞定了陈留下的烂摊子,还把场子越做越大吗?当初我本想靠着陈那伙人混乱时大捞一票的,拜你从旁插手之赐,煮熟的鸭子飞了。』"你知道一个叫死神科库的家伙吗?"打断他的揶揄,夏寰单刀直入地问。电话彼端沉默了会儿。『……你想委托杀手的话,最好不要找那帮意大利佬,那些家伙手脚虽然干净利落,可是事后麻烦多。』"那家伙的后台,你也认识吗?"『科库没什么后台,据我所知,他本来是国际刑警,大约在二十年前吧!后来不知为何枪杀了自己的长官,被列入国际通缉犯,从此就变成接受委托的地下杀手。也不是没有人对他没兴趣,但那家伙不是条好养的狗,谁也不想被他反咬一口。所以现在他是独行侠,带着几名助手小弟,专干杀人买卖。』没有后台,那就麻烦了。夏寰本想直接和幕后大老板交涉,便可解决此事,可是看样子只好挑别条路走。
  『小老弟,听来你不是要找科库委托,那是怎么样?那家伙给你找麻烦了吗?』"我有朋友被他绑架的样子。"夏寰懊恼地以手指拨乱本来就凌乱的发。
  『噢?是买卖上的牵连吗?』"详情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人在费城,我又在台湾,现在是鞭长莫及,王老……"『我知道了,我来想想办法吧。』老人家也没刁难他,追问着夏寰手头上所有的线索与信息后又开口。『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是个为了朋友,而肯向我这个万年仇敌的老人家低头的人呢,臭小子。看在你讲这点道义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上回的事了。』"谢了,王老。"『你这句谢我就放在心上,总有一天会跟你讨回来的。』挂上电话后,夏寰低咒了声老狐狸。
  "夏哥,要不要马上订机票到美国去?""不,如果我现在去费城,等于是给王老难看。那老家伙最固执于这种老式的情面,我就是讨厌他这点才会与他合不来。"夏寰担心的不是王老会怎么对付他,但要是地盘上的大老抽手,反而延误能救出英治的时机。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小汪担忧地看一眼身旁的伙伴。
  阿超点头。"只能等王老的好消息了。"这对夏寰而言是真正的酷刑。他的字典中本就没有"等"字,更别说是﹁耐心"、"忍"这种上乘的功夫,要不是为了英治……
  握着已经失去对方音讯的手机,夏寰咬紧牙关。
  只要英治身上少了根寒毛,那个自称什么死神的家伙,他会亲手揪住他的脖子,把他丢上第一班通住地狱的直行车!
  滴……滴答……不知是哪儿的水管漏了,有节奏的敲打声从远处传来,和此刻弥漫在房间中的紧张感拉成一线,宛如随时会被切断。
  科库躺在床上,双手被床单捆绑住,牢牢固定于床头,英治方才在他的腿上注射了三剂强力的麻醉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药效发挥的时候了。已经消毒干净的双手由药箱中取出必要的镊子、手术刀与棉花球,他先以针尖刺探着周围的肌肉。"喂,要动手就快点动手,在拖拖拉拉什么?"科库不耐烦地吼着。
  "……我在确认麻醉是否生效了。""老子现在的腿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块死肉一样,你就快点动手吧!"科库一抬下颚。"小强尼,给我好好盯着这家伙,只要他乱动,就给我宰了他!""是,老大。"英治淡漠地看了眼那对着自己的枪口,把目光重新放回已经消毒清理干净的伤口,说:"我要先把伤口切开,确认子弹的深度。""你不必一一跟我报告,反正我也听不懂。你尽管把那该死的玩意儿给弄出来就对了。"一瞬间,英治真想把伤口故意切大些。阻止他那么做的理由,就只是他的职业道德与良知了。不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工作就是以毕生所学的知识及长年累积的经验,负责把病人治疗好。甚至是面对着枪口,他也不愿做出有损自己尊严的粗糙工作。
  划下第一刀后,英治的脑中便再无杂绪,专心于处理手边的病体上。
  警方在经过数小时的通缉之后,终于成功地拦截下那辆被挟持的救护车,但他们没想到,在车上等着他们援救的,竟是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实习医生,以及被迫听从歹徒命令,开车在洲际公路上狂奔的可怜小老百姓。
  "我、我真的不是和那伙人同路的,他们威胁要是我不照做,他们会杀了我的家人,我只好照他们说的去做。拜托你们,千万要保护我和我的家人,没捉到那家伙的话,我的家人就遭殃了。"对警方招供的可怜司机,一边描述着自己被劫走的私家车的特征,一边哭诉着。
  "看样子这儿也没得到多大的线索。"负责办案的警官叹着气。
  "派人去找寻那辆私家车的下落吧。""是啊,不过就怕他们一路上都用这手法再三换车,那我们要找到他们的下落可得花上好一番工夫。对了,他们手中应该还有一名医生在富人质。""这下可棘手了。"一名年轻警员突然冲进来,喊着。"警官,大事不妙了,那名华裔医生好象和侨界的王老头有关系!""啊?"脸色更加难看的警官,从椅子中起身。"和王老头有关系?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头不就是那个和咱们『老板』有很好交情的……"另一名警官插嘴。署里大家都昵称警察局长为"老板"。
  "对啊,所以局长说这个案子要限时侦破,越快越好。""说得容易,净会给我们找麻烦。对方可不是个普通的混混,三两下就可以解决的。假如他那么想卖面子给老家伙,不会自己来办案啊?"嘴巴上说归说,但案子也不能不办,警官重新召集人手说:"先把范围限定在同款的车子,设下拦检哨,有可疑的家伙一律盘查,动作快!"以镊子夹住线头,剪断。
  缝合好的伤口不仅止住了血,而且也顺利取出子弹。能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独力完成这项手术,连英治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接下来只要没出现感染症状,伤口应该会在几周内复原,届时即可拆线。我开一张药单给你,到附近的药房购买。"以灭菌纱布把缝线处包扎起来,绑上绷带后,英治说。
  手术过程中失血不少的科库,面无血色地点头说:"你把药单交给小强尼,他会处理的。小强尼,将医生绑起来。""最好是不要。"英治在对方拿绳子走到面前时,迅速说道:"从现在开始的一天内是密切观察期。虽然我已尽量将壤死的组织都清理干净,但由于一路上耽搁不少时间,令人担心目前他的体力能否负荷,就怕临时恶化。你把我绑起来,我就不能看护他了。""呃……老板……"科库虚弱地哼了一声。"那就把他的脚绑在椅子上,固定在我的床边。还有,小强尼,好好地给我看着他,知道吗?""是。"不出英治所料,因为手术后的关系,负责指挥与下令的科库现在的判断力已经大不如前,连带着威胁性也降低了。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这是预防感染的抗生素,喝水服下。"递出几颗药丸,英治镇定地说着。其实里头不只抗生素,还有一颗具有安眠成分的药丸。
  科库连怀疑都没有,把药丸吞下。
  小强尼上前要绑住他之际,他又借机说要小解。由于这间破旧的汽车旅馆内附的厕所没有窗户,所以小强尼只要求他把门打开,幷没有跟进来监视,让他获得些许自由的空间。
  英治一边扭开水龙领装出净手的声音,一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号码显示,确认了那一通中途打给自己的电话是夏寰的,他不禁面露微笑。为了不让小强尼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英治改用手机的发信功能,寄出一封短短几字的E-MAIL到夏寰的信箱中。
  "喂,你在里面慢吞吞地做什么?"脚步声伴随怒问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英治及时把手机藏起来。"没什么,顺便洗把脸而已。""少在那边磨蹭,快点过来!"耸耸肩,英治若无其事地离开厕所。夏寰收到那封信之后,应该会知道该怎么行动吧?只要有他的配合,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对那家伙别的事不能期待,但期待地做这点事,总不成问题吧?"英治不自觉地以中文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没什么。"微微一笑,英治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有将近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我肚子饿,不好意思,可以叫客房服务吗?""夏哥!你的手机有邮件进来了!是莱治哥传来的伊媚儿!"小汪慌张地拿着手机飞奔到正坐在三、四个计算机屏幕前的夏寰身边。
  "给我!"一把抢过手机,夏寰瞪着小小的屏幕"两、三秒后爆出狂笑声。
  小汪与阿超面面相觑。莫非是忧心过了头,脑神经断了,否则这种时刻谁还笑得出来呢?
  "有你的,小治治!"捧腹大笑完后,夏寰擦着眼角说道。
  "英治哥没事了吗?他在伊媚儿上写了什么?快告诉我们啊!"从别的角度来说,和英治也有如同换帖哥儿们的交情,因此无论阿超或小汪,凡是夏寰那批知道英治被绑架的消息的手下们,无一不担忧。
  "去告诉王老,现在英治被困在XX街的XX汽车旅馆、XX号房。"夏寰只简短地告诉他们这些事,便径自回到计算机屏幕前,唇角还在抽搐着。一想起邮件里所写的短短文字,他还是忍不住想狂笑。
  给笨蛋:遭劫。无法接听电话中。
  地点如下。……
  看样子英治处理得很好,虽然口气有点捉狂,不过他没事就好。他就知道天底下没多少事能让他的英治失去控制,只要他能冷静应对,管他是一个还是一群歹徒,英治一定会将那群家伙给扳倒的!
  若问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失去戒心,答案只有一个:酒足饭饱的时刻。
  应英治的要求,当然还有英治答应要签单付帐的条件下,小强尼接受了一顿豪华大餐。英治当然是有目的的--要让对方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借着血糖升高而成反比的松弛精神状态,来达到预期效果。
  没有空调而且单调的屋内,逐渐蔓延起的睡意熏得小强尼的枪口在摇摇欲坠中。这一点幷没有逃过英治一双虎视耽耽的眼。他悄悄地把一手移到椅子边,抠住捆绑的绳头扯动。
  他相信夏寰会有所行动,不过他也不是属于光坐着等待救援的人,只要有脱逃的机会,他绝不放过。
  现在科库已经睡着了,小强尼就算中途醒来,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要踢开对方的枪幷且制伏他,英治握有很大的胜算。
  解开了!英治松开一脚束缚的同时,啪地跳起来--"哇啊!"另一脚连同绑着的椅子,被英治当成武器,一幷踹向小强尼,猝不及防的男人往后摔了个斤斗,弄掉手中的枪。
  好机会!
  英治抢上前去,一脚再踹过去--
第四章
  "到此为止,医生。"令人为之一冻的杀气由后背袭来,英治顿止住。他没有回头,仅以眼尾余光往后瞧--无情锁定住自己的枪口,以及持着枪正咧开血腥笑容的科库。
  这家伙……安眠药居然对他没效吗?
  "非常遗憾,光是吃那么点镇定剂,对我来说可是不痛不痒。虽然我得称赞你尝试得很好,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医生。"科库冷笑着,缓缓地由床上坐直。英治眯起眼,瞪着地上正要狼狈爬起的男人,评估着该不该冒险一次?科库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个人类,以他刚动完手术的虚弱身子,是不可能准确瞄准自己的--只要能在他开枪打中之前,先解决另一人,胜负还是未定之数。
  身随意动,英治身形微晃,剎那间"砰"地一声,火花自枪口中喷出,划过英治脸颊,强烈的灼热痛感及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冰冷错觉,熄灭了他心头的冀望。"你再动一次,我可不会再故意射偏了,自作聪明的欧阳医生。"科库说着,把枪贴上英治的太阳穴,完全封住他的抵抗。
  "这混帐--"小强尼扑向英治,二话不说地抡起拳头往他腹部痛揍两拳。"唔……咳、咳……""竟敢耍我!去死!"即使已把对方揍弯了腰,怛小强尼还嫌不够似地揪住英治的前发,将他拉起,高高举起另一手的拳头,往英治的脸挥去。
  "行了,小强尼。"科库挡下小强尼的拳头,保住了英治完美的鼻梁。
  "可是老板,他……""我知道。不过难得弄到手的出气包要是一下子就打坏了,不是很可惜吗?好不容易可以整整他,当然要慢慢地来,一寸一寸地、一丁点一丁点地,好好地使用啊!"科库阴沉地凝视着英治,唇角邪恶地扭曲。
  英治晓得他企图瓦解自己的精神状况,想借着这种恐吓的言语崩溃他的心防,可是他不会输给这种变态狂,绝不会!
  科库读出英治眼神中的顽强后,嗤昱笑。"就让我看看你的骨气吧!欧阳医生。可别太怏就哭着求饶,让我失望啊!"将英治逼到角落的床上后,科库吩咐道:"小强尼,压住他的手腕,不要让他乱动。""是。"取过先前英治为他手术时使用的锐利小刀,科库故意在英治的团则玩耍着,将冷冽刀锋对准着英治的眼球、鼻子、脸颊。"这把刀很好用吧?我和伟大的医生不一样,不懂得怎么用刀子来救人,可是要拿来切割人体,我可有丰富的经历,嘻嘻!"刀移到了英治的颈边,贴上激烈跳动的脉搏处。"从这边切下去的话,会爆出如瀑布般的漂亮血柱,你看过那景象没有,小强尼?""没有,老板。"英治额前冒出粒粒冷汗。
  "想要看吗?""请务必让我大开眼界。"夏寰--悬疑的一刻过去,科库撇着斜唇,又把刀子移开。"嗯,等会儿再说吧。直接切开喉咙死得很快,又没有痛苦,大无聊了。我想看看这个一脸圣洁的家伙痛苦哀嚎的模样,好比说……切开这健康胸膛上的肌肉,活生生地解剖开来……"刀子挑开了上衣的钮扣,雪白榇衫大大地敞开。
  "这底下跳动的心脏,不晓得流着什么颜色的血液?让我们来瞧瞧吧!"唔!英治咬牙忍住疼痛的呻吟。这一次科库不再虚晃一招,他在英治的胸口上划了一刀、两刀,纵横交错的十字渗出鲜血。
  血的气息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唤醒野兽的本能。
  "呵……呵呵::真是漂亮的颜色,我看过这么多的死亡,还没有看过比这更漂亮的红……"科库蓝眼亢奋地亮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恶!英治扭动着身体,想要挣开束缚,可是被繁紧束缚住的双手,毫无商量余地被扣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那嗯心如蛇类般的舌头从自己的胸膛上滑过。
  科库变态地吸吮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伤痕,舔光了血还嫌不够,他咬起那伤痕四周的皮肤。
  "啊啊啊……"本来打死也不想出声的英治,受不住伤处被拉咬的剧痛而哀鸣着。超乎想象的痛楚粉碎了意志力。
  "真是美味,再多叫几声吧,医生。我要看你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因彻底被我打败、毁灭而捉狂的模样,哈哈哈!"眼中的世界化为模糊的红,逐渐冰冷的手脚、紧缩的呼吸、淡去的现实与虚拟的人父界……
  那是一张熟悉的笑脸。不可思议地漂浮在前方,既嚣张又自大,总是不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要别人服从他所说的一切。一个天底下最恶劣的家伙。明知道这只是幻影,却想要伸出手去碰触、想要感受他的体温、想要再次听听他的调侃。如果我死在这儿,英治半昏半醒地想着:你会原谅我吗?夏寰……
  无力地闭上眼,坠入黑暗而毫无知觉的空间。
  对不起,夏寰……
  "所有人不许动!"费城警方在接收到歹徒藏匿地点的情报后,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优势警力,先封锁住旅馆里外的通路,接着便采取强力突围的作法。砰!破旧的房门被几名强壮的警察撞开,同时间内,至少七、八把手枪都对准了屋内的人。
  "科库.布隆尼,现在以涉嫌杀人、绑架、毁损公物等等罪名,将你逮捕!这旅馆已经被我们警方所包围,你乖乖束手就擒吧!"示出所带的警徽,逐条念着对方的权利,誓官不给予他们任何应变的机会。
  "你们……"急转直下的情势,让科库大吃一惊,他不懂,为何警察会这么迅速地找到他的落脚处?
  指挥的警官走上前,先夺走科库手上的枪,接着下令其余手下替科库与不强尼上手铐后,说:"你们运气不好,捉错对象了。被你们当成人质的医师,偷偷给我们通风报信,告知我们地点,所以我们才能如此迅速地赶到。科库你终于落网了,据我所知,想将你大卸八块的人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呢!""什……"科库瞠大了眼,惊愕地望着此刻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家伙,想不到自己还是被摆了一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人外有人,你的气数尽了,科库!"警官毫不留情地嘲笑。
  "哈,我是栽了没错,可是那医师也撑不了多久了!要是他活了下来,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算这笔帐的!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放什么大话?警官命属下将他们押到警车上,然后走向床边。惊见人质那副凄惨的模样,他吓得立刻大叫。"快派一辆救护车过来,这边有人受伤了!喂?医生,你不要紧吧?"光是身上七零八落、深浅交错的刀痕,就够令人心惊肉跳了,而床单、地上、到处飞溅的血迹也同样叫人不忍卒睹。确认过他还有呼吸后,连忙把失去意识的人质抱起来,喊道:"我会还是直接先把伤者送到医院去吧!腾空一辆警车,快!""是!"
  "你听说了没?肿瘤外科的那位幸运儿,被绑架还身受重伤耶!"英治的话题在费医中心掀起一番热烈讨论。
  "绑架?我听说是被人追杀,不是吗?""才不是呢!他勇敢地和歹徒周旋,还想办法通知了警方,就在差点被杀人灭口之际,让警方给救出来了上真是厉害,普通人遇到那种情况,大概都活不了了!果然不愧是有『幸运儿』封号的家伙。""是吗?怛真正的幸运儿,应该是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才对。""说得也是。"插入两名护士的交谈间,另一名护士嚷道:"唉呀!你们谈的都是旧闻了,最新消息是那位幸运儿逃过生死关头,在头等病房里苏醒了!现在络绎不绝地前去探访他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踩扁了呢!我刚刚还看到几名记者想采访这名把国际通缉犯给逮捕到案的头号功臣,你们要不要去凑热闹?说不定会上镜头喔!""想去是想去,可是依我看,现在去也太迟了,我们还没挤到门口就会被推出来了喽!""哈哈,没错、没错!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别作白日梦的好。"即使那三名护士没有加入,头等病房前的盛况依然空前。前往探病的有医院内工作的同侪、几名曾经共事过,但现在已经换到别家医院的前伙伴、必须来讯问案情的警官,以及英治的指导医师等等。
  一口气在短时间内会见这么多人,还是英治从出生以来所未见的,而在连续见过十几名访客后,英治怀凝还有?挥腥思堑谩墒歉鲇猩嗽谏渺牟∪税。?"欧阳医师,看到你平安无事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布朗主任。""不、不需要起来,你继续躺着没关系的。"走进病房内,布朗主任转头对看护病房的护士说:"剩下的一些访客,都替欧阳医师婉谢掉吧!他从今天早上醒来后,访客都没有停过,这样怎么能专心养病呢?""好的。"英治松了口气。"谢谢你,布朗主任。""你也不需要大客气,病人就该像个病人,任性点也没关系。累了、想休息,就说一声。费医就像另一个自己的家一样,就算你抱怨几声也没有人会介意的。"布朗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不过实在没想到你会碰上这种灾难吶!枉费你那『幸运儿』的称号。""我也不过是个区区的普通人,什么幸运儿不幸运儿的,都是别人说说而已。我可从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幸运的地方。再说,遇上灾难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这一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妙,以为会死在那两个变态的手中。"英治叹口气,现在想想,那股无谋之勇不晓得是从哪儿生出来的?不!他连回想都不愿意。幸亏自己真的命大,他以为没有接到的那通电话,是最大的幸运关键--当时铃声断了,他一心以为是夏寰挂了电话,其实正好相反,原来是自己无意间隔着布料碰到了接听键。因为他向来有打开扩音功能的习惯,所以他和科库的对谈竟一五一十地传给了远在太平洋彼端的夏寰。
  这种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也注定了他命不该绝。
  "呵呵,可是在那种情况中能死里逃生,可见得幸运儿三字也幷非无中生有!""这种运气还是少有为妙,再被挟持为人质,我一定会发疯。"英治撇撇唇自嘲地说。
  "这可不像是被报上称为处变不惊的新英雄该说出口的话呢!媒体都称赞你维持冷静的态度与歹徒周旋,乘机自救的举动是最佳的危机处理典范。"布朗点着头说。"连带着也让身为你指导医师的我与有荣焉。""主任是在说笑吗?耍这种程度的小聪明,称得上什么英雄?能幸运获救还是托警方动作迅速的福气,要是他们再慢一步,我肯定会被科库那家伙凌迟致死。"忆起当时的景况,英治抚摸着胸口,觉得恶寒仍挥之不去。
  瞧见英治黯淡下来的脸色,布朗叹气地说:"……连你都会这样,也怪不得山本那家伙从获救后,就不愿意到费医来了。山本大概不会继续实习课程,打算放弃当医生了。"闻言不禁愕然,英治凝视着布朗主任严肃的神情,了解到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后,他垂下双肩说:"那也是他本人的一种选择吧。"、"嗯,精神上原本就不是个非常强健的人,再加上救护车出勤时遇上那种意外,使得山本对『当医生』这件事完全失去自信,连去探望他的同事们也都被他拒于门外了。"英治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山本放弃医学这条道路,负上些许责任。沿路上虽然只交谈过几句话,可是他却故意忽略山本发送出来的求救讯号,那时就该想到的……山本恐怕无法再度从这场意外中站起。
  如果那时候他能多一分耐心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英治,你应该不会像山本一样,因为这件事而打算放弃医生这条路吧?"此时布朗主任忧心地望着他。
  是自己的表情让主任误会了吗?英治坚定地摇着头说:"当然不会。在身为医师的这条道路上,我还有许多未完的课题,假如因为那些人的暴行就放弃我多年来的努力,那我到今天为止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没错。山本选择放弃这条路,是他的选择。自己不能为他的人生做抉择,也不可自以为是地认为能改变他什么。即使有能力改变山本的想法,但只要那不是山本自己的想法,迟早山本还是会因为丧失自信而离开。
  自己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
  不要想去负担别人的人生,也不要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来承担。
  回归初衷,人只能为自己负责。
  "那就好。"布朗宽心地一笑。"我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啊,请等一下,主任。""还有事吗?"。
  "是,关于长期聘约的事。"英治做出了决定。
  "咦?啊……那件事不急,可以等你的伤痊愈之后,再做决定也没关系。"布朗有意延迟地说。
  "不,我已经有答案了,主任。非常抱歉,虽然您这么热心地为我提供意见,不过在研习期满后,我将要回台湾去。"听出他话中前所未有的轻快语调,布朗知悉了欧阳的决心有多强,而那份坚定也同样映照在他澄澈明亮的黑瞳中。
  "我希望你的决定不是受这次事件影响,如果是担心费城的治安,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放弃说服的布朗,着实舍不得这样一位高材生。
  "不是的,我只是想回到自我的起点去思考而已。"英治微微一笑说。"在被挟持的时候,有很多时间供我思考。主任曾说费医能给我的经验值是回台湾后得不到的,这是事实没错,但它不该是结论。""噢?"布朗困惑地扬起眉来。
  "累积经验成为权威名医幷非我当初来这儿所追求的。有需要我医治的病人存在,才有做为一名医生的我存在的价值。我想医治的是家乡中需要我的病患,所以我要回台湾去。"哑然的布朗在片刻后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你放弃了成名的快捷方式,选择踏实的行医之路吗?欧阳,你的确是我所指导过的学生中最出类拔萃的,我很惋惜,可是也愿意接受你的理由。我会照你的意思,转告院长的。""谢谢主任。"突然,停顿了一下,英治露出了难得的顽皮笑靥。"说东说西、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还有另一个主要理由,一个会让主任瞧不起我的理由,让我想回台湾去。""呵呵,你是要回心上人身边吗?"眨眨眼,布朗也学他俏皮反问。
  "嗳!"大方地点头承认,英治颊染红霞地说:"不过,幷不是心上人,而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再也不想品尝后悔的滋味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几次当英治以为自己会被杀死的时候,心里头只想着要是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所以才能够鼓起新的勇气,奋战到最后。经过这次教训,英治知道生死之事是没有定数的,也许明天就会死去,根本没有让人蹉跎的时间……
  想做就去做,守着自己该守住的"重要的人"。
  死,也要死得其所。我所选择的死亡处所,是有你在的那块土地,我们的家
  "看来我是输给你们年轻人的热情了。不过热情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反而该向你学习,回家去和我老婆温存温存才是。"笑着,布朗跟他道别。
  终于可以独处的英治,随手拿起电话,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铃响十数声后,有人接起--"喂?夏寰吗?""啊,是英治哥啊!是我阿超。""阿超,怎么会是你来接电话?夏寰人呢?""还不是夏哥他一听到英治哥受伤的消息,就扬言要带炸弹到美国去把那个叫科库的家伙连同监狱一起轰到地狱去。因为他说得太认真了,我和小汪怕他会闯出祸事,所以偷偷在他的饭菜中下了安眠药,让他睡着了。"那笨蛋!英治唇边漾着笑容。"那么,你告诉他,如果他因为到美国炸死了科库而被关进美国监狱的话,我是不会去探监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回台湾了。""……咦咦咦?真的吗?英治哥!你要回来了引什么时候?我叫兄弟们帮你准备接风洗尘宴!啊,不,我得先把这好消息告诉夏哥!啊啊!要命,谁去把夏哥叫醒啊?什么?叫不醒?那用冷水泼他……"悄悄地把电话挂上,英治心想:回到台湾后,一定又会过着波澜万丈、闹烘烘的日子。
  也罢,要过着满心平静的退休生活,对现在的自己而言还早得很呢!
  快一点复原下床吧!
  家中还有一堆等着整理的行囊呢!
  一个半月后,中正国际机场。
  "唉呀!都是你啦,阿超哥!动作这么慢,早过了飞机抵达的时间了。"小汪啪答啪答地穿著凉鞋,就在台湾的国际门面上演着狂奔记。
  "还说,要是让你开,光是超速罚单就会让我接得一个月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了,谁还敢让你开啊?"跟在后面,悠哉地用眼睛搜索过电子屏幕上的告示。"你不用跑了,飞机有误点,我们到的时间刚好。""啊,我看到了,已经有人陆续走出来了,快点!"被小汪拖着跑,他们站在隔开接机者与出境客的玻璃幕前,不放过任何一名出境旅客,仔细地端详着。
  "那个是吗?""不是,英治哥才没那么胖呢!"阿超口无遮拦的回嘴,立即换得一枚卫生眼,于是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对方马上被那股混混气质给吓得移开视线。哼哼,不知死活!想和他比眼力啊?下辈子吧!
  "啊!那个!那一定是英治哥!"小汪指着正由入境口走出来的高高男子嚷着,他挥动着双手高喊道:"英治哥!这边!这边!"听见他叫声的男子停下脚步,将挂在眼前的摩登太阳眼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张俊逸出色、不输给任何大明星的脸。男子和两年前离开台湾时比起来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头发稍长了些以外。
  性感的薄唇微掀,以愉快的眼神和他们打了招呼。
  暗暗地吹了声口哨,阿超只能说,好久没见的英治哥,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乱帅、乱酷、漂亮得没天理啊!
  绕出长长的回廊后,小汪抢先上前说:"英治哥,让我来帮你推行李!车子就停在停车场。""谢谢,怎么是你们……"英治左瞧右看。
  "你在找夏哥吗?"阿超以拇指比外头说。"他没来,还待在台北。不好意思,只有我们来接,是不是让英治哥失望了?"白晰的脸上浮现薄红,却仍嘴硬地说:"没来最好,那家伙走到哪儿都丢人现眼!"小汪与阿超都有默契地不反驳他的话。反正天底下有胆子说夏寰坏话的,也只有欧阳英治,那是他的特权。
  "快点上车吧!英治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沿途英治观察着两年不见的故乡,发现景致多少和自己离开前有些不同,可是熟悉的道路与气息一下子就让他心生温暖。没错,他是真正回到"家"了!
  英治从阿超与小汪的口中得知许多人的近况,也?揭恍┳罱⑸男挛拧??是他们独独对夏寰的事绝口不提,英治怀疑这些家伙们不知联合起来在搞什么花样。
  总之,他们不提,英治也就当作不知道。
  "我们到了,英治哥。"车子停在一处陌生的独栋宅第前面。
  "这儿不是我家啊!""从今天起,就是英治哥的家了,呵呵。快点进去吧!"阿超与小汪两人一左、一右地夹住英治,硬是把他拉进屋里去,而在英治还不及细看内部装潢前,他们两人又动作非常迅速地把三大皮箱的行李放在玄关处,幷且嚷着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喂!你们--"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栋屋子里头是什么意思啊?英治好奇地看着奢侈华美的客厅,不由得蹙起眉头。从这儿的装潢品味来看,他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莫非这儿是……
  循着客厅、餐厅、步上大理石台阶来到二楼的英治,一眼就看到大大地敞开着的门扉,以及一张宽敞得可以供五个大男人在上头开派对的巨床,罩着黑色真丝的床单上还洒满了大红色的玫瑰花瓣。
  这……要叫他说什么才好呢?低俗已经不足以形容。
  英治的"品味"在脑海中发出禁止令,连靠近那房门半步都不肯。他举起脚,正打算转身离开--"小治宝贝!欢迎回家!"砰砰砰!连续好几声的拉炮夹杂着彩带从天而降,洒得他满头都是碎屑。哼,这点把戏他早就料到了,英治正想回头臭骂他耍什么孩子气的把戏时,整个人却呆楞在原处……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全身赤裸的猛男,看过没?
  "假设看过好了,那么全身赤裸,却只在重要部位绑上红色缎带的猛男,包管没人看过吧?
  英治满脸倏地苍白,倒退三尺。
  夏寰跨前一步,两手插在腰上,摇晃着他的"缎带",咧嘴大笑地说:"宝贝~~我特别准备了你最爱的礼物等着你回来呢!快点过来啊!""呜哇--"英治发出一声狂叫,火速狂奔下楼,提起一只行李箱嚷道:"我要回美国去!我见鬼地不该回台湾的,你这混帐夏寰!下地狱去吧!"
第五章
  夏寰的日常
  据说这间酒吧是台北新近最炫、最亨的游乐场所。
  外观上,它隐蔽在车水马龙的高级办公大楼之间的小巷弄内,连招牌都不挂,黑色玻璃门扉上简单的烫金文字是仅有的辨认标志。将位于一楼的门打开后,穿越狭小的楼梯,进入占据地下一、二层楼的空间。它有着绝对遗世独立的神秘感,清一色金绿交错的装潢,塑造出斑驳与摩登、颓废与溺情、极端未来与超越复古的风情。
  刚踏进这空间内,第一样震撼到五官的,是那几欲爆碎双耳神经中枢的飙速电子乐音。
  掌管DJ台的年轻人,是从英国摇滚重镇花了大把钞票挖角回来的。一身毫无装饰的白下恤与牛仔裤的柯扮,模样和在街头上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可是装在他脑袋中的前卫音乐信息与收藏的上万张唱片,使得他一站在DJ台上就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掌控权,酒吧的气氛在他神妙十指的操纵下,可以忽高忽低、时而快得叫你喘不过气,也可以慢得让你浑身酥软。
  "魔音"酒吧的魅力就在这一接触即会上瘾的音乐声中,口耳相传开来。
  女子是第一次来到这间酒吧。
  她,家境富有,从十几岁开始就玩遍五大洋、数十国家。无论欧洲、美洲的各大都市,在父母努力赚钱、她努力挥霍的原则下,只要是有得玩乐的地方,她都不曾放过,所以回到台湾后她常常抱怨着:台北没地方去,大无聊了!
  论俱乐部的品质、讲夜总会的节目、究剧院及舞厅的数量,台北和纽约、伦敦那些大城根本没得比。
  夜晚无处可去。
  白天起码还可以逛逛时尚名牌的旗舰店、去私人美容沙龙雕琢一下自己的美色、尝尝各大饭店的下午茶,品评厨师们的手艺。再不然,屈就电影院、艺廊、网球俱乐部也都能过得差强人意。
  只是,夜晚的乏味让她经常在几名闺中密友的面前大发牢骚,她想念着国外缤纷多彩的派对夜生活。
  "那,要不要去『魔音』玩呢?虽然和你的格调不一样,但那儿非常刺激喔!说不定你去过之后会上瘾。最近大伙儿超爱在那儿集合的!"一名年纪比她小,怛和她一样,人生的信念就是"玩乐"的公子哥儿说。
  "魔音?那是什么?"女子高做地一抬下颚说。"名字好俗喔!""一间酒吧,不过和伦敦或纽约那种纯卖洋酒的地方不一样,那儿什么都有,有舞池、撞球抬和牌间呢!幕后老板很有一套,什么临检、抽查全都沾不上边,可以玩得很安心。""我可不去不干净的地方。""你是指毒品吗?安啦,那儿的规矩很严,凡是禁药一律不准带入,只要有违规者,呵呵,可不是像在外头被条子逮到花点小钱就可了事。没人会蠢到在魔音的地盘上惹是生非,安全得很。"在打着包票的公子哥儿积极地游说下,今天,她终于接受邀约前来了。
  音乐,还算合格。酒,不论她想指定什么样的鶏尾酒,擅长特技表演的酒保也能轻松地端上。人,这儿形形色色、红男绿女皆有,每个人都争奇斗艶地以最时尚?拇虬绲浅 ;共焕德铮闱慷哉舛蛄烁黾案穹帧?很快地,她的周遭围绕了好几名嗅觉敏锐、前来搭讪的猎艶高手。
  "哈啰,你是这儿的新面孔呢!叫什么名字?""漂亮美眉,要不要来和我跳舞啊?""我请你喝一杯酒好吗?"她不讨厌受人奉承。男性膜拜欣赏的目光,是女性维持美丽的必要营养素。沉浸在被追求、被高高捧在手心上的优越感,她一边以欲拒还迎的态度与之挑情,一双眼还一边在物色着更高档的猎物。
  珠宝、化妆品、衣着、男人,都非得是最上流的、一等的,否则她不要。屈就或打折扣在她眼中是不存在的字眼。
  然后,她找到了!
  那男人由暗处的一扇门扉登场的瞬间,整个昏暗的舞池仿佛打上一盏无形的聚光灯,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把目光移往该处,阵阵耳语随之响起。
  "是夏哥……他今天有来啊?"男人有着粗犷的相貌,超越东方人的性感层次,是难得的极品。
  "夏哥,是夏哥耶!"夸张的红底缀花服饰在别人身上是笑话,在他身上是神话。
  "今天也一样左搂右抱着美女,和他一比,我们这些人简直像是陪衬那只炫耀公孔雀的公鶏,可恶!"女子不服气地撅起了涂抹亮彩的鲜嫩樱唇。
  那算什么"美女"?在她眼中,那种妖艶的装扮只是二流的,只懂得强调性感不过是次级的手法,真正的美女懂得适时遮掩自己的性感,要在性感中强调清纯才是掳获男人的高明手段。
  "夏哥?是谁啊?"她朝身边的A男发问。
  B男听了诧异地说:"你连夏哥都不知道,那一定不是这儿的常客吧!这儿的常客都知道夏哥是谁。""不是常客就不能知道他是谁吗?"她眨眨眼,故作无辜地问。
  A男脸色发红,被她的眼电得七荤八素。"不,当然不是。夏哥是……夏哥就是……"B男哼地接下去说:"这儿的『皇帝』。这么说应该没有人会不承认吧?那家伙把这儿当成是他的后宫一样,随便一招手就有一群女人等着上前巴着他呢!也有人说他就是幕后老板,可是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就是了。""对、对!总之你千万不要靠近他的好,像你这样清纯可爱的小东西,三两下就会被夏哥吃干抹净的。"A男恢复神智,马上加入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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