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窗看严实了!”
外头应声。
华兰紧紧握着明兰的手,声音断续哽咽:“那,那…那死老太婆!真
是欺人太甚!自打我怀了身子后,她就提出,要把实哥儿养在她屋里!”
“真的?”明兰惊呼。
华兰恨恨道:“寻常人家,祖母抚养孙子,也是常事;可,可…那死
老太婆一直存心拿捏我,我如何能放心?!……你姐夫也不肯,就这么一
直拖拖拉拉的敷衍到两个月前,这死老太婆忽哼哼唧唧的装起病来,还寻
来个道婆,口口声声说实哥儿的八字旺她,若要她病好,非得把实哥儿养
在她身边不可!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姐夫如何抵挡的了?!”
明兰默然,这招真他妈的下作无耻!
挑华兰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发作,她肚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实哥儿是
华兰唯一的儿子,把实哥儿带走,华兰就得日夜提心吊胆,如何能好好养
胎;婆母但有吩咐,她怎敢不从?
华兰抹抹眼泪,神情凄楚,继续道:“那两个月,我都不知道是怎么
过的,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实哥儿出事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几要
发疯了!”
明兰心生怜悯,握着华兰的一只手轻抚;虽然知道袁夫人未必会对自
己孙子不利,但真若要有个万一,难不成还能叫祖母给孙子偿命吗?不过
一句疏忽了事,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约十天前,前院忽然喧哗起来;我一问,差点死过去。”华兰面容
惨淡,“那起子黑心肝的婆子,竟让实哥儿独自午睡,也不留个人看着,
她们全去外头喝茶聊天去了!实哥儿如今很会爬了,他醒过来后便满床乱
爬,偏床边放了个熏炉,小孩子不知道,打翻了熏炉,还滚落床下,那熏
炉里的火灰就落在实哥儿身上!”
“啊!”明兰惊叫起来,“可有伤着?!”
“可怜我那实哥儿,哭了好一阵都没人理睬。”华兰声音中充满了恐
惧,轻颤道,“幸亏有庄姐儿……”
“关庄姐儿什么事?”
华兰面上泛起一阵羞愧:“…都是我不好,只记挂实哥儿,疏忽了她;
这孩子知道我放心不下,就常甩开她奶母,每日都偷跑去前院瞧她弟弟,
她人小,旁人又不防备,是以也无人知觉。她奶母来告状,我心烦,还狠
狠斥责了她。那日,庄姐儿又偷偷跑了去,她听见屋里实哥儿在哭,连忙
跑进去一看,只见她弟弟滚在地上哭号,一头一脸都是烫起的泡!庄姐儿
抱不动她弟弟,只好把她弟弟身上的火灰全都掸开,可怜她的手,也烫起
了好几处……啊,快进来,庄姐儿,快来见你六姨母!”
一个小小的女孩急急的跑进来,明兰一把抱住,在她脑门上用力亲了
一口:“乖孩子,叫姨母看看你的手。”
庄姐儿稚气的面庞也泛起了成人才有的惊惧,怯生生的伸出两只小手,
幼短白嫩的指腹上有几处深玫瑰色的暗斑,小女孩羞涩的缩回手指,稚嫩
的声音:“姨母,我早不疼了,弟弟身上才烫的厉害呢。”
明兰连忙去看翠蝉怀里抱的男孩,他正熟睡着,只见他秀气白皙的面
庞上,额角上触目惊醒的一处红肿,应当是摔出来的;沿着右边眉毛往脸
颊下,一排细碎的深红色烫疤,其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处,恰恰在他右眼皮
上!倘使当初有个万一,他一只眼睛怕要废了!
男孩似有醒觉,微微呜呜了两声,庄姐儿忙上前轻拍了弟弟两下,奶
声奶气哄道:“乖,乖哦……”小小男孩似知道是姐姐的声音,又沉沉睡
了过去。
明兰一阵心疼,再也忍不住,一把用力抱住庄姐儿,眼泪止不住的流
下来,华兰看着这两个孩子,悲从中来,伏在床头也闷闷哭了起来,翠蝉
连忙把男孩交给旁边的奶母,忙着扶起华兰帮她擦眼泪,连声道:“二奶
奶,你可千万不能哭,这可是要落一辈子毛病的!”
明兰赶紧抹了眼泪,抱起庄姐儿,满脸骄傲道:“好孩子,你能替母
亲分忧,能救护弟弟,是个顶顶好的女儿,顶顶好的姐姐,六姨母很是为
你高兴!你不要怕欺侮困难,你是袁家的嫡长女,盛家的长外孙女!看哪
个敢欺负你!”
庄姐儿小小的绽开一个笑容,用力点点头。
翠蝉把两个孩子带了出去,明兰目送着他们出门,回头含泪笑道:
“姐姐把孩子教养地极好,将来姐姐会有福气的!……呃,后来呢?”
华兰也满是自豪,欣慰而笑,平复了情绪后,缓缓道:“我当那死老
太婆会心中有愧,谁知她竟反咬一口,说是庄姐儿打翻熏炉,弄伤实哥儿
的!还要罚庄姐儿!”
“屁话!”明兰也爆粗口了,“说一千道一万,总是屋里没人伺候着,
才会出事,若是有人在,哪怕是庄姐儿打翻了熏炉,也伤不到实哥儿!”
“谁说不是!”华兰苦笑着,“家里乱作一团,你姐夫回来后,气的
半死,要拿鞭子生生抽死那几个婆子,偏被他娘拦了下来,大骂儿子不孝,
还说要去祠堂跪祖先!公公知道后,立即发落了那几个婆子,还要送婆婆
去庄子里‘静养’;婆婆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腌臜伎俩,竟找出一条绳子要
上吊,口口声声‘天下没有为了儿媳妇而慢待发妻的道理’,把公公也气
的险些晕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好在儿子总算要回来了……”
明兰听的无语,华兰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你姐夫看了实哥儿的伤处,
也是吓的一头冷汗,着实气不过,又无处发泄,于是……呵呵,”她笑的
古怪,“那死老太婆往我这儿前后送七八个通房侍妾,你姐夫当晚就把那
两个最出头的,每人各打了五十板子,打的半死后丢出忠勤伯府大门!又
把另两个剥光了衣裳,叫她们赤身跪在院里一整夜,第二日她们就病了,
然后被挪了出去。剩下那几个如今老实得很,连头都不敢露,生怕叫你姐
夫迁怒了。”
明兰失笑:“竟有这事。”
“死老太婆知道后,又来闹了一场,我当时就捏着一把簪子指着喉咙,
我说‘她要再敢提一句抱走我孩儿的事,我立时就死在当场’,她只好去
打骂她儿子,直把你姐夫抓得满脸都是伤,几天都没能出门见人。”
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说完后,两姐妹久久无语,头靠头挨在一起倚着,
俱是伤怀;过了好久,华兰才道:“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我如今
整日害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也……不是没有办法根治。”明兰悠悠的一句。
华兰立刻挺起身子,两眼发亮,抓着明兰低叫道:“有什么法子?快
说!快说!”
明兰沉吟不语,华兰急了,连连追问,直把明兰晃的头晕,明兰为难
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个馊主意罢了。”
“馊主意才好!正配那老太婆!”华兰目光炽热。
明兰咬了咬牙,好吧,她生平第一次大型阴谋诡计开始了;她道:
“前阵子,我听闻家里出了一档子事。太太…她想给大哥哥纳妾,大嫂嫂
当即就病了。”
华兰嘴角轻讽:“我那弟妹好福气,比我强多了,纳个妾室也死不了
的。”
明兰心里轻叹,也能理解华兰的心态,继续道:“别说哥哥不愿意,
爹爹也觉着太太没事瞎闹,于是……咳咳,他一气收用几个通房丫头。”
华兰似乎有些明白,轻轻问道:“所以……?”
明兰摊摊手,为难的说出最后的结论:“太太如今没功夫去管嫂嫂了。”
华兰睁大了眼睛,她明白了。
“这,成吗?”华兰迟疑。
明兰淡淡道:“袁家是否可能休了你婆婆?”
华兰颓然坐倒,摇头道:“不可能,她到底生儿育女了,忠勤伯府丢
不起这个人,那休书也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那你公公是否可能把你婆婆一辈子丢在庄子里‘静养’?”
华兰眼神绝望:“也不成,别说旁人;就是你姐夫,也不忍心婆婆永
远在庄子里吃苦。”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其实,话倒过来说,袁家也不可能休掉
华兰就是了。
“没错!没错!”华兰重重捶着床板,低声道,“叫她日子过的这么
舒服!该给公爹纳几房年轻美貌的妾室了!……可是,公爹房里的妾室都
叫婆婆看的死死的呀!”
明兰摇着左手,用力压低声音,凑过去道:“第一,哪有儿媳妇给老
公公纳妾的,传出去岂不笑死人;第二,不用随便纳妾,要纳一个你婆婆
不能轻易打杀的妾。”
华兰何其聪明,沉吟片刻就明白了:“你让我去找大姑姑?”
“对。”明兰道,“去找寿山伯夫人。”
“她肯帮我吗?”华兰怀疑,虽然她很喜欢自己,但是……
明兰干脆道:“不是帮你,是帮她自己的娘家!等她从老家回来后,
必然会来看你,到时候,你屏退众人,把一切跟她摊开了说。先说你的苦
楚,你的委屈,把受伤的孩子给她瞧,把伤处往厉害了说!然后再和她讲
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
“我知道!”华兰眼中终于泛起了光彩,“春秋时的郑庄公和共叔段
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因武姜太后偏心,一意偏袒共叔段,倒行逆
施,终于酿成兄弟阋墙!最后……”
“最后,郑庄公亲手杀了他弟弟共叔段!真论起来,这大半是武姜太
后之过!”明兰补上,“这不单单是你们婆媳之间的纷争了,要知道再这
样让袁夫人癫狂下去,袁家两兄弟不离心也要离心了,到时候,袁家非得
分崩离析不可。”
这句话一说,整个事件立刻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变成了维护家族团
结。
华兰把事情来回度量了两遍,觉得很有可行性。让寿山伯夫人找个门
第清白的贫家女子,美貌温柔,头脑清楚,她会知道二房才是她的助力。
做大姐的给身子不好的弟弟送个妾室来服侍,只要老伯爷自己同意,谁也
没资格说什么,若袁夫人闹腾,就是犯了‘七出’——她给儿子塞女人时,
就老喜欢拿这个来堵华兰。
清苦了大半辈子的袁老伯爷多半会喜欢那女子的,就算生下庶子也不
打紧,反正有没有庶子,二房都分不到什么财产。说到底,做婆婆的可以
天天为难儿媳妇,可做儿媳妇的不好天天去找公公告状;索性安个得力的
枕头风来吹吹,到时候看袁夫人还有力气天天来寻衅!
华兰越想越觉得美满,神采大好,几乎要下地走两圈了。
明兰微笑着看华兰。
第一,既然华兰不介意长柏纳妾,想必和袁夫人关系不好的寿山伯夫
人也不会介意弟弟忠勤伯纳妾;第二,袁家大爷读书不成,学武不行,只
喜欢躲着清闲,而袁文绍却精明强干,眼看着前途大好,寿山伯夫人应该
知道,将来她和她的孩子能倚重的是哪一房。——这才是最终的关键。
“这件事只能有三个人知道。”明兰忍不住提醒,“你,寿山伯夫人,
待事成之后,你还可以摊给姐夫知道,你们夫妻情分不错,不要为了这个
伤了感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待人了进了门,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姐夫。”
华兰笑得很狡黠,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那时她唯一的功
课就是怎么给林姨娘下几个绊子,“放心!从头到尾,都没你什么事。”
明兰放心了,跟聪明人合作总是特别愉快。
其实,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利益和地位,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儿子,对
父亲纳妾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何况到时候华兰抱着满身伤疤的两个孩子,
跪在丈夫面前一哭一求,措辞婉转些,巧妙些,基本不会有大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顾袁二人回来了。当袁文绍笑着去请明兰出府时,他
永远不会知道,就在适才短短的时间内,他的人生弧线稍稍弯曲了角度;
很久以后,他有了一个很听话很忠诚的幼年庶弟,还有一个很幸福很太平
的后半生。
而此刻正坐在炕上,恶狠狠咒骂自己命苦的袁夫人不会知道,她真正
命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在外院门房处,顾廷烨扶着明兰上了马车,见她情绪低落,神色漠漠
的,颇觉奇怪,他转眼瞧了下袁文绍还没出来,便也钻进马车去问怎么了,
明兰简单的把事情述说了一遍。
顾廷烨轻轻皱眉:“文绍襟兄也忒优柔寡断了,这般愚孝,不但委屈
了自己妻儿,还纵容家宅不宁。”
“谈不上优柔寡断,不过是值不值得罢了。”明兰斜倚着车壁,神色
淡然,“姐夫自然知道姐姐度日艰难,但他认为千依百顺他的母亲更重要;
三妻四妾的男人佯装家宅和睦,并非他们不知道妻子在伤心,不过是自己
的风流快活胜过妻子的悲伤罢了。……不过这也不算错,人生在世,自然
是自己的快活更要紧了。”
顾廷烨微惊愕的看着有些异样的明兰,心头蔓起一阵很不适的感觉,
他压抑住这种感觉,静静问道:“那你呢?伤心了该如何呢。”
明兰想也不想,就笑道:“伤着伤着……就好了呗,总能熬过去的。”
到了这个古代,才知道古代女人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明智的,管理好财
产,保证物质基础,然后爱自己,爱孩子,爱善意的娘家,偶尔爱一点男
人,不要太多,上限到他找别的女人你也不会难过,下限在你能恰到好处
地对他表现出你的绵绵情意而不会觉得恶心。
最好不要动不动就产生厌恶情绪,无可奈何地和一个自己深深厌恶的
男人过一辈子,是很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明兰正在努力练习中。再过几天,待顾府整顿完毕,她得办顿上
梁酒宴请亲朋,那之后她就得时不时的去宁远侯府给长辈请安问好了。休
假要结束了,希望那时也一切顺利。
“你倒什么都敢说?”顾廷烨眯眼,隐含凌厉目光。
明兰歪着脑袋,静静的:“你说你喜欢听真话的,何况……我也瞒不
过你,叫你逼着说真话,还不如自己说呢。”
“你并没有指着我过日子?”顾廷烨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不。”明兰掰掰手指,摊开,“我指着你过日子的,可是……”她
沉静的眸子直直看着男人,清澄的叫人难过,“若你变心了,我能有什么
办法?”
顾廷烨眸色晦暗,忽又问:“那你会怎么办?”
明兰支着下巴,苦苦思考:“不知道,等那时再说罢,大约不会去寻
死吧。”
她对姐妹的最初期待,不过是她们莫要害她,只要满足这点,华兰如
兰都是她的好姐姐;她对盛紘王氏的唯一期许,也不过是他们不要拿自己
换太多好处,只要他们多少还为她的婚嫁幸福考虑,那他们就是好父母。
如今看来,基本上,盛明兰这个生物的生活,还是愉快的;她一定会
寻找一种让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不论是不是离开他。
顾廷烨一瞬不眨的看着明兰,昏暗的车厢里,只有车帘透出一丝光线,
笼在她如美玉般白皙的面庞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黯淡水晶般的
光彩,弯曲的颈项无力的靠着,脆弱的,颓丧的,茫然的,带着一种无可
奈何的嫉世愤俗。
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生灵,充满了自我嘲讽的调侃伤怀,她热爱生活,
她唾弃生活,她乐观热忱,她颓废冷漠,她似乎时刻都在肯定,又时刻都
在否定,矛盾的完美对称——把湿漉漉的她从江里捞出来的那一刻起,他
就一直好奇着她,他从没有这样着迷过一个人。
“若是你遇上了你姐姐这般的事,当如何处之?”男人忽然发问。
沉寂的眸子灵动起来,像湖面漫开秀丽的涟漪,她拍着小几,俏皮的
笑道:“官逼民反,这还了得!我立时就去拎两把菜刀来,一把押着自己
的脖子,一把押着那人的脖子,一声断喝——不让我活,也不叫你们好过!”
然后她呵呵的笑倒在猩红华丽金线刺绣的垫褥上,像个孩子般淘气。
顾廷烨深深看着她,他没有笑,他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她的眼睛没有
笑——好几次都是这样,相反,她目中还带着一种异样的绝然;美丽的像
扑火而去的飞蛾。
他一把拖起她,粗暴蛮横的抓她到怀里,用力箍住,拼命的箍住,直
勒得她快断气了,才慢慢放开,明兰抬头大口喘气,被闷的满脸通红,险
些断气,木木的看着他。
顾廷烨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似乎很生气,气她不信任自己,但又不
得不承认她的顾虑也很对。末了,他只能抚着她秀美的眼睑,轻轻叹气,
低低的沉着声音:“不用菜刀,你想砍谁,我替你去砍。”反正他亲妈早
没了。
明兰木木的,茫然不知所以——他在说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砍的比较好。”
明兰呆呆的笑了几下,表示同意;顾廷烨忽然又是一阵大怒,狂暴的
掀翻了车厢里的小几,一拳捶在车壁上,震得马车摇晃,明兰吓作一团,
顾廷烨压低恨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你就成
日想着该找什么样的退路!你个小混蛋!”
说着,一把提起明兰的胳膊,麻利的掳起她的袖子,照着她雪白粉嫩
的肘子,啊呜就是一大口,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明兰吓的花容失色,扁着嘴,泪汪汪的看着顾廷烨忿忿的转身下车!
第122回宴饮(上)
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顾廷烨飞马绕了一趟百年老店德顺斋,捎了
一只胖胖的水晶冰糖酱肘子回府,碧绿的荷叶包裹着酱香四溢的卤肉肘子,
明兰看得两眼发直。
她忍不住四下瞅了瞅,见恰好无人,扑上去往那卤肉肘子上狠狠啃了
一口,然后掳起自己的袖子把胳膊比了比,明兰抿着嘴角笑得很满意;随
后挥手叫小桃,让把肘子端去厨房切了,一半照旧留给葛妈妈她们学习,
一半给晚饭加菜。
谁知此时顾廷烨恰好从外书房回来,瞧见小桃端着荷叶肘子在廊上跑,
他忍不住喝止了,过去掀开一看,顿时脸色绿得跟荷叶一般:只见那油光
水滑的红焖肘子上,两排小巧滚圆的牙印,很深,很凶恶。
涵义不言而喻。
顾廷烨仰头望天,好气又好笑。
当晚开饭,明兰一直光顾那碟肘子,愈吃愈开心,还殷勤地招呼丈夫
也吃,顾廷烨不可置否地看看她,嘴角轻轻弯起;明兰也没注意,只埋头
苦吃,这百年卤味果然名不虚传,滋味极是道地,她居然把一碟子都吃完
了。
结果,当晚她就闹起积食来了,胃涨得难受,眼泪汪汪地伏在床头轻
轻哀泣;顾廷烨散着浓黑的头发,敞着雪绫长褂,隐露着健硕的胸膛,屏
退旁人后,他自己托着一盏消食导神曲茶,正哄着明兰喝,可明兰哪喝得
下?
顾廷烨见她顶得难受,急得几乎要半夜去找太医,被明兰拖住了衣角,
呜呜道:“叫外头人知道我吃撑了,我我我……我没脸见人了!”
顾廷烨气急败坏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冷着脸骂道:“该!居然一气吃
了半只肘子!满京城去打听,哪家夫人小姐似你这样的!”
明兰摸着胖胖的肚皮,一边抽泣一边小小地打着嗝,活像只吃撑了的
小松鼠,捂着脸轻声呜呜,又委屈又羞愧:“……谁叫你咬我来着。”
顾廷烨更怒,瞪着眼睛骂道:“你个欺软怕硬的!不敢咬我,只敢咬
肘子!”
明兰闷闷地低着小脑袋,暗自唾弃自己。
因明兰平躺不舒服,顾廷烨这夜只好搂着她半靠在榻上,一边给她揉
着肚子,一边低声咒骂,明兰睡得不甚清醒,恍惚间,只看见案几上那只
雕绘繁复的洞鼎石盘龙熏炉,云云绕绕地吐着青烟,耳畔是男人沉沉的心
跳声。
迷蒙中,她忽然觉得很安心,很可靠。
次日天未亮,顾廷烨便要起身早朝,正待翻床而下时,忽觉襟口一紧,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襟,透明度指甲因
微微用力而带上淡淡的粉红色,像花苞里的海棠花瓣,稚嫩柔软。
大约难受了半夜,此时的明兰睡得很沉,白里透红的秀美面颊上一片
宁静,顾廷烨莫名一阵欢喜,他低头亲亲那只白胖的小拳头,小心地解开
衣带,褪衣后轻悄离去。
待天尽明后,明兰才打着呵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蓦然发觉手中扯着一
件衫子,上头隐然男人浓重的气味,明兰怔了怔,丹橘一眼看过来,又看
了看明兰的脸色,忍不住笑道:“姑娘,要说姑爷待你……真是极好的。”
明兰愣了愣,笑得很怅然:“是呀。”
……
一日日的,眼看着庭院后园都渐渐成了样子,明兰开始筹备开府筵席,
宁远侯府那边也特意遣人过来相询可否需要帮助。
明兰正忙得焦头烂额,一瞧见太夫人派来的向妈妈,立刻老实不客气
地提了,要了人手,要了宁远侯府历年办筵的菜席旧例,还要了桌椅酒器
碗碟杯盏等等。
向妈妈都含笑应了,一趟趟穿梭于宁远侯府和顾府之间,一来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