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一脸横肉抖动着,撩开后槽牙吐了一口痰下去:“王法?爷就是
王法!还不躲开!”那汉子似被激出了倔劲儿,便上前一把抱住红衣男子
的大腿死活不松手,红衣男子只一鞭一鞭的抽下去,那汉子也死活不松手。
旁边另几个骑在马上的贵胄青年便都纷纷笑道:“荣显!你的鞭子可
不够劲儿呀!”
“莫不是昨夜叫小翠仙掏腾空了身子罢?哈哈哈……”
“我说兄弟呀,你可悠着点儿抽,别闪着腰了,你若有个好歹,天仙
阁可倒了一半儿的买卖!”……周围一干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嬉笑连连。
那荣显更是恼怒,加力抽动鞭子,发了狠般的把那汉子抽的皮开肉绽,
旁边正调笑着,忽闻一声冷冷的男音道:“想抽人回去寻个奴才抽个痛快,
便抽死了也无人管你,在这儿现什么眼?今日杨阁老的公子在后山梅林设
了诗会,一会儿人可都要上山了!”
明兰本已经收回脑袋不看了,忽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便又偷眼去看,
只见当中有个穿宝蓝色圆领直缀的男子,便是骑在马上也显肩宽背挺,十
分高大,不是那顾廷烨又是谁。
此时停在路口的马车渐多了起来,俱是车马华丽,人丁壮健,已有几
户人家遣了家丁上前询问了,那群锦衣公子一瞧不对,便洒下一大把银钱,
策马疾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哭喊的平头老百姓,平白被踢伤踩伤,
却还赶紧捡钱。
明兰摇着头退回车里,看来传言不假,嫣然好险。
一众马车里的女眷大都出自高门大户,见一地哭号,便立刻解囊相助,
散了好些银钱给伤者,外头人众才渐渐散开了,余下马车便又继续前行,
往山上赶去。
广济寺坐落于城西玉梅山顶左,乃京城三大名寺之一,本朝开国时太
祖爷曾亲笔题词‘普渡众生’四字而扬名,寺庙并不特别宏大华丽,只前
后三座大殿,分别供奉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和米勒罗汉等,两侧再各一
个钟楼,香火并不如另两座大寺鼎盛,因此盛老太太为图个清净,才选了
这里进香。
烧香拜佛明兰是做熟了的,一行人便随着知客僧引着进了大殿,才见
到主持妙善亲来迎接,双方一阵寒暄,盛老太太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王氏
和海氏也都随后捐了些,然后女眷们从正殿开始,由左至右依着佛像一处
处都燃香磕头,暗自祝祷心愿,烧了许多纸。
因求神拜佛的大都妇孺,于是寺内往来忙碌的不是掉了半嘴牙的老和
尚,就是刚换了乳牙的小沙弥,一眼看过去,竟无半个青壮年僧侣,明兰
暗叹一声:瞧这职业素质!
拜到第三座大殿最后一处的杨枝观音时,明兰想到姚爸姚妈和姚哥,
便诚心诚意的多磕了几个头,万望他们一切都好,待抬起头来的时候,正
瞧见王氏拉着海氏往后方一角的送子观音那儿去了,海氏脸色泛红,羞羞
答答的拜了又拜,盛老太太则站在一旁,仰头看着观音像静默不语;明兰
回过头来,只见墨兰正呆呆望着香案的一个签筒,眼光中似跃跃欲试,瞧
见明兰在看自己,她掩袖轻笑道:“妹妹要否试试?”
还没等明兰开口,如兰一把拿下签筒便跪下,念念有词的摇了起来,
墨兰咬了咬嘴唇,因在外头不好发作,便看着如兰摇出了一支签,还没看
清是什么,如兰便抓在手里,然后瞧着她们道:“你们可要求签?求完了
一起去解签罢。”
墨兰被如兰拔了头筹,便不再耽搁,立刻拿过签筒跪下,连磕三下头,
才小心翼翼的摇了起来,然后也掉出一支来,依旧没被看清就抓在手里;
然后去看明兰。
明兰摇头道:“我不用了,姐姐们去解签吧。”如兰不依,扯着明兰
压到蒲团上,道:“不成不成,咱们俩都求了,你可不能落下。”墨兰也
轻飘飘道:“妹妹还是求了吧,要是叫祖母知道了,还不定怪我这做姐姐
的不看顾你呢。”
明兰苦笑着跪在菩萨面前,一边摇晃签筒,一边忽想起那日贺弘文走
后,盛老太太对她说的一番话,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红;其实她不是没有想
过自己的未来,但是在这个闭塞的世界,她能认识多少人,信任值得信任
的人不是更好。
老太太半生伤痛之后,觉得功名利禄皆是浮云,日子过得去便可,要
紧的是人要温厚,一开始她考虑的是泰生表哥,胡家虽为商贾,但胡姑父
父子再厚道不过了,而盛纭姑姑欠了老太太人情,明兰若嫁进去,定能一
生顺遂,喜乐安康。
谁知路上杀出两个程咬金,先是遇上了贺家祖孙,贺老太太见了明兰
很是喜欢,就流露出结亲之意,然后又识得李家舅太太,也对明兰颇有聘
娶之心,入住盛家祖宅之后,盛老太太又细细观察,发觉大老太太和李氏
暗暗表露出希望品兰和泰生结亲的意思,老太太不愿亲戚为难,便对泰生
的淡了意思。
如此,明兰的婚配人选便剩下两个,贺弘文和李郁。
虽然李家更有钱,但到底是商贾出身,且在世家中没有根基(明兰语:
若又有钱又有世家根基干嘛要娶她),贺弘文人品儒雅,生的清俊温文,
盛老太太倒颇为喜欢,就是担心他年幼丧父无有依靠,且寡母病弱,以后
儿媳不免辛苦。
那日贺老太太来给华兰诊完脉后,便对盛老太太透了底,首先他们老
夫妇俩最疼爱这小孙子,当初他父亲一过世,他们老俩口担心孩子将来,
便早早的分了家,将三房那一份产业银两早划了出来,现由贺老太太代为
掌管,等老两口过世,再三房平分祖业,贺弘文自己又能行医治病,还有
为官的大伯和其他族人可依靠,便生活无忧。
后来多说了几句,心直口快的贺老太太还透露,贺弘文的寡母早已病
入膏肓,不过是靠着婆母调养,撑着身子想看儿子成家立业,她最多熬不
过三五年了——想到这里,明兰深深忏悔,觉得自己太坏心了,当时居然
心里有一丝窃喜不用应付婆婆。
墨兰和如兰老嘲笑她没志气,其实明兰觉得她们俩是见识了京城繁华
后,心眼太高了,在京城里有多少皇亲贵戚达官贵人,那是全国级的,可
是如盛紘这样在京城不怎么起眼的,在宥阳却是大人物了。
且让贺弘文在京城里多学些东西,在太医院里镀层金,找个山清水秀
的小县城,开个医馆药铺便能悠哉度日了,说起来贺家的老家就在宥阳附
近的一个县城。
根据贺老太太的反馈,贺弘文也挺喜欢她的,对照几次见面的情景,
相信他们成亲后,也能做到举案齐眉,到时候,她要好好打理家业,争取
当个县城首富,然后养上一二三四条护花犬,横着在街上走,岂不美哉!
不过盛老太太也说了:不急,再瞧瞧,万一有更合适的呢,总之她要
再观察观察贺弘文,再考虑考虑李郁,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程咬金杀进来呢。
墨兰和如兰看着明兰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摇签筒,脸上露出呆呆的傻笑,
如兰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然后稀里糊涂地摇出一支签来,明兰站起身来,
三姊妹擎着签子比对,由大到小依次是:上中,中上,下下。
墨兰和如兰都颇有得色,然后似做怜悯状看着明兰手中那支可怜的下
下签,纷纷劝慰道:“不过一支破签罢了,妹妹别往心里去。”
明兰很淡定:这支签很真实的反映了她的遭遇。
殿门口便是解签处,三五个老僧坐在那里,三个兰禀过了老太太和王
氏,便由丫鬟婆子陪着过去解签,刚走到近处,便见那里一群仆妇簇拥坐
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妙龄少女,她背对而坐看不清容貌,只听她对面的老僧
道:“……秦琼卖马时,柳暗花明处;姑娘目前虽稍有不顺,但只消顺势
而行,总会拨得云开见月明……”
明兰失笑了,所有的签文都是万金油,哪里都可用。
墨兰和如兰也兴兴头的各找了一个老僧解签,明兰在后头略略一站,
听了会儿,大约总结了一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只要努力奋
斗,哪怕你是猪头——婚姻,事业,健康,皆适用。
明兰觉得自己不可太与众不同,便也去解签,只见边上坐了一个奇异
丑陋的老僧,比风干橘子皮还要皱巴的面容,还神情狰狞可怖,他独自一
人坐在冷落处,无人找他解签,明兰不耐烦排队,便径直过去坐下,双手
把签递过去,那老僧略略一看,正要开口,忽见明兰面相,眉头一皱,似
是有些吃惊,便把那签随手一丢,挥手赶苍蝇般让明兰离开:“这支签不
是你的,你以后也不用再求签了,求了也没用。”
明兰大吃一惊,心想莫非遇到高人了,正要开口问,那老僧一脸不耐
烦喝骂道:“去去去,多说多错,莫来害我!”
明兰心里似懂非懂,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如兰和墨兰已经解完签,一
婆子来叫她们三个回去,明兰被尤妈妈拖着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那
老僧忙不迭的跑开了,活似后头有老虎在追赶,明兰心里大怒:谁说世外
高人都爱助人为乐的?!
三个女孩先被带入一间耳房去吃茶,只见那里除了盛老太太王氏海氏
还有主持,还坐了几个华衣贵妇,一群女人喋喋说个不休,有些成人话题
姑娘在不好说,王氏便打发三个兰到一旁的厢房里歇息。
小沙弥寻了一间清净淡雅的空厢房,请三位姑娘进去,谁知如兰一角
踏进去,便瞧见里头已有一个女孩坐在圆桌旁吃茶,看衣裳正是适才解签
的那女孩,她大约十五六岁,生的柳眉杏眼,容色娇艳,眉目间带着几分
娇媚。
第59回
内有佳人,三个兰迟疑不前,墨兰看了看如兰,如兰一昂首,便跨了
进去,墨兰明兰跟上,三姐妹往临窗下的一张罗汉长椅坐了,然后丫鬟婆
子们流水价的进来,拿出随车带来的茶果点心一一摆放在案几上,又去外
头要了热水泡茶奉上。
那女孩眼见这一众仆妇服侍,只自顾自的拨弄碗盖,明兰细细看她,
只见她一身桃红杭缎面子的刻丝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
皮,遍地绣了金色缠枝花卉,下头露着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一枚硕大
的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金光灿灿,耀眼生辉,头上插着一对镶珠宝鎏金
碧玉簪;那女孩低头间也打量三个兰,只见她们各色衣着华贵,胸前的赤
金璎珞圈上坠着三枚玉锁,玉色上乘,三姐妹举止也都斯文大方。
墨兰呷了几口茶后,便上前与那女孩攀谈起来,两句便交代了自家来
历,那女孩矜持道:“我姓荣,小字飞燕,我爹爹是富昌伯。”
墨兰顿了顿,笑道:“原来姐姐是荣妃娘娘的侄女。”
如兰和明兰神色各异,这户人家听着很精神,其实很悲催,泥瓦匠家
里飞出个金凤凰,美人一朝选在君王侧,便封了家人,众所周知,除非能
生下儿子或立储或封王,否则这种原因封了爵位的大都不是世袭罔替,好
些的承袭三五代,差些的一代即止或降等袭位直至庶民,所以这样的家庭
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到处联姻或培养人才,以延续家族富贵。
小荣妃宠冠后宫,可惜老皇帝有心无力,迄今为止或者永远生不出儿
子来,为这户人家的联姻之路打上了问号。
荣飞燕笑笑,道:“我哥哥嫂嫂带我来的,那屋里人太多,吵的我脑
仁儿疼,便寻了这个屋子想清静下,倒是叨扰了几位妹妹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神色间明显带着高高在上之意。如兰生平最恨比她
强的,便自顾自的吃茶歇息,不去搭话,明兰则想起了早上骑马打人的那
个荣显原来就是她哥哥,心中厌恶,也不大想说话,剩下一个墨兰在那里
殷勤应酬,她一味做小心逢迎,便渐渐挑起了荣飞燕的话兴,说着说着便
绕到盛家在登州的生活。
“……你们与齐家有亲?”荣飞燕眼光发亮,顷刻发觉自己有些过了,
便敛容一些,然后谨慎的轻问,“你们可见过他家二公子?”
墨兰笑道:“怎么不识?在登州时,他与我家大哥哥一同读书;年前
襄阳侯寿宴,我们姐妹也去了,……还见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呢。”
荣飞燕‘哼’了一声,似有不悦道:“藩王家眷不好好待在藩地,老
往京城跑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是坏了祖制么?”
墨兰神态和煦,看似宽慰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六王如今炙手可
热,将来还有大造化也未有可定呢!”
荣飞燕面色不佳,捏掌为拳头驻在桌上,镶着金刚石的赤金石榴花戒
指和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冷笑道:“大造化?别是成了大笑话罢。”
墨兰笑的十分讨好,只有明兰这样一起相处了好几年的,才看得出她
其实也很讨厌荣飞燕,然后墨兰挑些京城闺秀时新的话题与荣飞燕接着聊
天。
六王爷家和荣家正是一体两面的典型,一个是现在冷清将来可能热门,
一个是现在有权但容易过期作废,明兰低头拨弄盘子里炸的酥脆的松仁奶
油卷,不经意的瞥了墨兰一眼。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聚集了一帮看似庄严其实骨子里很八卦的高门女
眷,荣家属意齐衡的事儿早不新鲜了,奈何荣家几次流露结亲之意,都吃
了齐家的软钉子,如今又来了个嘉成县主,恰似一根肉骨头两家抢,好不
热闹!
又说了几句,荣家一个丫鬟进屋来请荣飞燕回去,王氏身边的一个妈
妈也来叫三个兰回去用素斋,这一上午下来,三个兰早饿了,便是食性文
雅的墨兰也吃了满满一碗饭,明兰一个人便干掉了半盆白灼芥蓝,如兰扒
着一道春笋油焖花菇不肯让人;饭后,众人捧上广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
着,明兰只觉得腹内暖暖的,十分舒适。
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海氏心细,发觉盛老太太神情倦怠,便轻轻道:
“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老太太和太
太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盛老太太也点了点头,明兰见大人们都同意
了,便立刻去找尤妈妈要被毯枕褥,想小憩一下。
谁知墨兰走到老太太和王氏跟前,笑道:“祖母,太太,嫂嫂,孙女
久闻广济禅寺后院的滴露亭是前朝古迹,柱子上还留有当年高大学士的题
诗,还有那九龙罩壁更是天下一绝,十分雅致,今日既来了,孙女想去瞧
一瞧,也好见见世面。”
如兰本就不愿老实呆着,一听也来了兴致,跑到王氏身边摇着胳膊撒
娇道:“母亲,你说京城里头规矩大,平日拘着我们一丝儿都不松,如今
难得出来一回,便让我们逛逛吧。”
王氏被如兰一求,心便动了,转头去看盛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靠在一
张罗汉床背上,半阖着眼睛道:“叫几个妈妈同去,看的严实些。”王氏
知她是同意了,便回过头来对如兰板脸道:“只许去一个时辰,看完了立
刻回来!”
如兰大喜,对着王氏和老太太跳猴般的福了福,一转身便来拖明兰。
明兰正恹恹的,赖在尤妈妈身边道:“我就不去了,叫我躺会儿,姐姐们
自去吧。”
如兰一瞪眼睛:“你刚吃了饭不去走走,待会儿坐车又得呕了!”然
后弯下脖子,附到明兰耳边,低吼:“我可不与她逛,你不去也得去!”
手指用力,狠捏了明兰胳膊一把。
明兰无奈,只得跟她们一道去了。
广济寺第三座大殿后头,便是一片敞阔的石砖地,可做佛事之用,当
中设有一清灵水池,水池后头便是一面极长的墙壁,墙壁呈拱形,一边延
伸向滴露亭,一边则通向后山梅林,院内十分清静,几个稚龄小沙弥在轻
扫落叶。
因是初春,日头照在人身上并不晒,反而十分和煦舒适,三姊妹伴着
几个丫鬟婆子慢慢走着,顺着鹅卵小径先看见的就是九龙壁的中央,一条
狰狞雄浑的巨龙盘旋其间,便如要脱墙而出了一半,那龙身上的彩釉历经
风雨打磨依旧十分鲜艳。
墨兰仿佛忽然对民间浮雕艺术产生极大的兴趣,一边看一边赞,从每
条龙的龙鳞一直夸到龙鳞上脱落的釉彩,如兰不愿受拘束,生生把一众丫
鬟婆子留在院子里,这会儿便轻快的蹦跳着,嘻嘻哈哈哈说笑,明兰懒懒
的随着一起走,极力忍住打呵气,走着走着,忽觉鼻端一股梅香隐约,抬
头一看,见周遭梅树渐多,明兰神色一敛,立刻止住了脚步,道:“四姐
姐,便到这儿吧,咱们该往另一头去了,滴露亭还没瞧呢。”
墨兰正兴致勃勃的往前走,闻言回头道:“这一边还没瞧完呢,再往
前走走吧。”
明兰见她一脸轻笑,仿若无伪,便也笑道:“这九龙壁是两边对称的,
咱们瞧了那一边,便如同瞧完了这一边,岂不既省些时辰又省力气。”
不论明兰如何说,墨兰只是不允,非要把剩下的看完,如兰一开始不
明白,但见墨兰神色柔媚,又回想起适才出来时她刻意整理装束头发的情
形,也瞧出些端倪来了,便大声道:“再往前走,可便是梅林了,这会儿
那里当有一群人在办诗会呢;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墨兰柔柔一笑:“咱们自管自己看石壁,与旁人有何相干;便是瞧见
了也无妨。”说的光明磊落之极,说完还把头高高的一扬,以示心中清白。
如兰冷笑道:“你素来说的最好听,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量着什么,
我告诉你,趁早死了心!瞧你那副妖娆轻浮的模样,别把咱家的脸面丢到
外头去了!”
墨兰一张俏脸刷的红了,立刻反唇道:“妹妹的话我听不懂,自家姐
妹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如此我还非要往前走下去了,便瞧瞧会出什么事
儿?!妹妹有本事便大声叫人,来把我捉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如兰被气了个绝倒,此地已接近梅林,她也不敢高声叫人,只恨恨的
跺脚。
明兰轻走几步,堵在墨兰去路上,面沉如水。墨兰恨声道:“你也要
与我作对?!平白无故污我清名,便为了这口气,我还非往前不可!”
明兰一抬胳膊便拉住了墨兰,淡淡道:“你当真不回去?”
墨兰发了狠,怒道:“不回去!”
“好!”
说着明兰手上不知何物一扬,直往墨兰身上去了,墨兰一声尖叫,只
见她那雨过天晴蓝的苏绣裙摆上好大一块污泥!
“这是什么?”墨兰酱红了脸,低吼道。
只见明兰轻轻展开手上一方帕子,里头一团烂泥,原来明兰适才趁如
兰说话当口,用帕子裹了一团泥巴在手里。
“你你你……”墨兰气的浑身发抖,直指着明兰,一旁的如兰也惊呆
了。
明兰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这般去见那些王孙公子罢,你若还去,我
便扔你的脸。”
“你竟敢如此对我?!”墨兰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明兰冷笑道:“我本想一巴掌扇醒你!不过瞧在姐妹一场便算了!我
只送你一句话,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爹爹一生谨慎,老太太和太太小
心持家,怎可让你败坏了去!”说实话,她想揍她很久了。
墨兰一扬胳膊,想去打明兰,却被明兰机灵的闪开,然后如兰从后头
一把捉住了墨兰,墨兰两眼一红,哭喊道:“我要去告诉爹爹,你们两个
合起来欺负我!”
这下如兰乐了,笑道:“你去告呀!我就不信了,爹爹听得你要去抛
头露面,还会拍手称是,他不打你一顿便是好的了!”想了想,又加上半
句,“六妹妹素来老实温厚,爹爹便是不信我,也定会信她的!”
墨兰不服气的咬着嘴唇,怒火熊熊的目光瞪着明兰和如兰,明兰丝毫
不惧,转头对如兰道:“适才看九龙壁时,四姐姐不慎跌了一跤,弄脏了
裙子,咱们俩把她扶回去罢,瞧着时辰,老太太该要回府了。”
如兰拍手笑道:“四姐姐,你还不回去?”
墨兰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如兰赶忙追上,大喊道:“四姐姐,我
来扶你!”这会儿,她恨不得越多人瞧见墨兰一声污秽的模样。
明兰在后头暗笑,心里十分畅快,一上午的疲劳似乎都不见了;这些
年来,每当墨兰可气时,照明兰原本的性子,便要上去教训一顿,却被盛
老太太劝住了,她说:女人家束缚多,除非拿住了对方的把柄,一击即中,
否则便不可轻启事端,免得在旁人面前留下泼辣厉害的印象,以后反倒不
好行事。
墨兰和林姨娘一个德性,平日里没少挑拨弄舌,可一到盛紘面前却一
脸楚楚可怜,仿佛全府都在欺负她们母女俩,便是上回墨兰在平宁郡主面
前出丑,盛紘虽罚了她,但一转头便被林姨娘的眼泪给说糊涂了,还以为
是王氏故意在外头人前叫墨兰出丑。
如此偏心,原因无它,不过是王氏和如兰早给盛紘留下了跋扈嚣张的
坏印象,一对宛如狮子般凶悍厉害的母女VS一对如同绵羊般可怜孱弱的母
女,这个时候男人通常会脑筋短路,雄性荷尔蒙自动做出秀逗的判断。
所以,她平时从不与墨兰争执,尤其当着盛紘的面,更是一派姊妹和
睦。
明兰抖了抖帕子,然后拧成一团收入袖中,正要离开时,忽闻后头一
声轻笑,明兰浑身一紧,立刻回头,因是低着头,先瞧见一双粉底黑缎面
的云靴,并一角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再抬头,一阵高大的阴影直盖在
她头顶上。
明兰立刻退后两步,眯眼去看,此刻日头正好,映在男人半边身子宝
蓝色的直缀上,色泽纯粹鲜亮,而他另半边身子却被石壁的阴影遮成了昏
暗的墨蓝色,袍子上的纹路便如暗刻上去的珐琅点翠般迤逦。
“二表叔。”明兰恭恭敬敬的福下去。
顾廷烨一歪嘴角,讥讽道:“如此待自家姊妹,不好吧?”
明兰低着头,依旧恭敬的语调:“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侄女做错了,
自有爹爹来罚。”言下之意是,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廷烨双眉斜飞,只神色一顿:“你既叫我一声表叔,我便得教导你
一二。”
明兰抬起头来,淘气的笑了笑,忽道:“还没恭喜二表叔新婚呢。”
然后捧着一对白胖爪子,轻巧讨喜的又福了福,“祝二表叔与表婶花开并
蒂,白头偕老!”
顾廷烨脸色立刻沉下去,目光阴鸷,明兰有些后悔,忍不住退了一步。
上月底,顾廷烨迎娶了嫣然的妹子,这位二少奶奶自小娇生惯养,脾
气十分泼辣,一成亲便着力于改造京城著名的浪荡公子哥儿。进门第五天
便把顾二的两个通房卖了,第十天便逼着顾二读书习武,不许出去胡混,
第十五天,她把上门来找顾二看戏的友人赶跑了,第二十天,也不知哪里
得来的消息,竟带着一大帮子婆子家丁,找到了顾二外室的宅子,上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