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微感意外,只见明兰双目澄净明亮,神情丝毫没有犹豫,老
太太便笑道:“你倒瞧出来了?倒也不笨。”
明兰很惭愧,若不是那天偷听了一耳朵,她这几日老和品兰吃吃玩玩,
哪想出来。
盛老太太半身正坐起来,明兰忙拿过一个大迎枕塞到祖母背后,自己
也很自觉缩进祖母褥子里,老太太搂着孙女小小肩膀道:“这个把月在你
大伯父家里,你瞧了不少,听了不少,也算见了别样世面,有什么了悟么?”
明兰靠着祖母软软肚皮,躺很舒服,懒懒道:“一开始有些想不明白,
现在好像明白了;在家时就听说三房家十分不济,不仅要大伯父家处处周
济,还有些不知好歹,后来孙女亲见了后,也有些瞧不起三房作为,可奇
怪是,大伯家却好像总忍让着,不但时时贴补,逢年过节请吃酒开筵席,
总也不忘了请他们出来;那时我就想了,明明大伯母也不怎么待见她们,
为何不远着些?”
盛老太太拍着明兰小手,道:“现在明白了?”
“嗯。”明兰蹭着祖母肚皮,很适意,道:“待己以严,待人以宽,
全宥阳都知道大伯父家好,都晓得三房不是,不论有个什么,人人都会以
为是三房错。”
盛老太太满意点头,拧了孙女小脸一把,笑道:“你自小懒散,厌恶
人际往来,我本担心你性子疏高了不好,如今见你也懂俗务了,我很是高
兴。明丫儿,记住了,三房再不济,可三老太爷还在,说起来是两代以内
亲戚,若真全然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富贵却不接济,岂不被人说嘴是嫌贫
爱富。商贾人家多有不义之名,可你大伯父却是满县城夸上,不过费些许
银子,也不白供着三房大鱼大肉,能博个美名,与子孙后代岂不更好?”
明兰知道老太太是在教她,认真听了,插口道:“当日淑兰姐姐和离
时,我和品兰都气半死,孙家母子如此可恶,为何还要留一半陪嫁与他们,
后来想想,若真把陪嫁都要过来,孙家人索性鱼死网破,定不肯和离,要
写休书怎办?这也是破财消灾道理。”
盛老太太轻轻捋着明兰柔软鬓发,缓缓道:“是呀,谁不气那家人!
可没法子呀,光脚不怕穿鞋,和离谈何容易,总得有个说法,男人无德,
婆婆无行,这可都拿不上台面来说呀;我那老嫂子手段了得,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诱之以钱财,逼之以利害,这种事儿要就是快刀斩乱麻,一日
了断,然后即刻送淑兰出门,待闲言闲语散了,也就好了。”
明兰连连点头,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嘟着嘴道:“可孙家人如此可恶,
直叫人牙痒痒,就这么算了不成?”
“小丫头好大气性!”盛老太太笑吟吟道,“你大伯母也不是吃素,
不过短日头里且不能如何,明面上也不能现恶,还得与孙氏其他族人交好,
只待日后罢;不过我瞧着孙氏母子都是糊涂贪婪,兴许不用别人动手,他
们也落不着好去了。”
明兰兴头道:“品兰应承我了,那孙秀才一有故事立刻写信与我,到
时候我读给祖母听。”盛老太太骂道:“淘气小丫头,这般喜欢吵架生事,
也是个厉害!这回你可和品兰玩够了,我丝毫不曾拘着你,待回了家,你
要收敛些了。”
明兰抱着祖母胳膊陈恳保证:“祖母,您放心,我这回见了世面,知
道了好些人情世故,待回去了,一定好好儿,不让您操心。”
盛老太太爱怜搂着小孙女,悠悠道:“有个可操心人,日子倒也好打
发。”
到了京津渡口,下船乘车,一路沿着官道直奔京城,刚到京城门口,
便有盛家仆妇等着,换过府中车舆后,再往前行。
话说京城这种地方,百官云集,权贵满地,房产价格不比姚依依那会
儿首都便宜,而且古代更龟毛,除了钱还要身份,尤其那些靠近皇城黄金
地段,职业不高尚,来历不干净,有钱都不让住。
例如某高利贷主或肉联厂小老板,哪怕拿泰坦尼克号装钱来都不行,
盛家是商贾出身本来没戏,不过几十年前,盛老太公趁祖坟冒青烟儿子考
上探花那会儿,挟着名望和银票买下泰安门外一处四五进大宅,地段中等
偏上,右靠读书人聚居临清坊,左临半拉子权贵住宅区,又趁着儿子迎娶
侯爷千金机会,顺带买下宅邸后一处园子,打通后连成一片。
盛紘同年或同僚里面,不少是家境平常靠科举出仕,便只能在京城外
围或偏角胡同置宅,而盛紘成了同级别官员中少数拥有花园住宅;明兰再
一次感叹投胎很重要。
“当年老侯爷知道老太爷有这么一处宅子,觉着也不是没家底没根基
贫寒人家,才勉强答应婚事。”房妈妈对明兰咬耳朵。
明兰仰天长叹:男人要结婚,果然得有房子么。
第48回
离家近两个月,明兰忽觉有些眼眶发热,这才发觉何时起自己竟将这
户人家当自己家人了,盛紘颌下多出了三缕短须,呈短长短分布态势,据
说这是如今京城最流行文官胡须式样,王氏为筹备长柏婚事累出了一嘴水
泡,脂粉也盖不住.“老太太您再不回来,媳妇儿可要跳河了,这里里外外
一大摊子!”王氏搀着盛老太太胳膊,前所未有亲热。
这次海家老爷谋了个外放,为怕将来远方送嫁不容易,索性就赶在年
前把婚事办了,王氏一边要安顿刚来京全家老小,一边要备婚,忙头晕脑
涨。
两代帝师海老太爷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威望犹在,这回海家嫁女,
几乎半个北方士林头面人物都要来,他们家眷未必个个富贵,但个个都能
拽两句文。
“贵府真乃文雅之所,瞧这幅林安之《抚琴图》,迁想妙得,以形写
神,尽得顾痴绝之风。”某翰林夫人文绉绉评论墙上画。
“画是好画,就是这题字略显凝重,压住了飘逸之气,若能以探微先
生笔法,方全了‘顾陆’之美,盛夫人,您说呢?”某学士夫人说完,然
后两个一齐看向王氏。
王氏……呵呵笑了几声,赶紧转换话题,拉扯开去。
谁能告诉她,她们刚才说是啥?
连累王氏罪魁长柏还是一副老样子,拉过明兰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身高,
面无表情道:“两寸差六分。”——你卖布呢。
长枫这回秋闱又落榜了,却在京城交上了几个诗文朋友,最近刚博了
一个‘嘉枫公子’美名,大冷天摇着把扇子也不嫌得瑟,长栋变化最大,
宛如刚抽出来新芽,一口气长了许多,“六姐姐,你东西我都看着呢,连
箱子皮儿都没蹭着。”长栋连忙道。
“栋哥儿真能干,回头去我那儿取东西,我给香姨娘预留了。”明兰
凑过去咬耳朵。
九岁长栋小脸儿红扑扑,似乎羞赧:“又让姐姐破费了,姨娘叫不用
了,老太太都按份例送了。”明兰俯身轻声道:“是咱姑姑送来好料子,
你正长个儿,叫姨娘给你做两身鲜亮,回头上学堂也体面,这是京里头呢。”
长栋心中感激,低着头轻声道谢。
明兰心里清楚,若单靠月例过日子,墨兰和长枫哪穿戴那么好?大家
都知道,不过盛紘是个大老爷,从不注意罢了。
“六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再晚些,你那些箱笼可保不住要开喽。”
如兰禀性难移,一开口就呛,把墨兰气住了,明兰连忙搭过品兰肩膀,笑
嘻嘻凑着说:“我有五姐在,便是丢了东西也知道在哪儿!这回呀,我给
五姐留了好几瓶子桂花油!”
如兰眼睛一亮:“是苍乡?”
“可不是?”明兰笑眉毛弯弯,十分可爱,轻声道,“苍乡桂花虽比
不得西云山好,可是进贡上用,每年多少瓶都是有数,姑姑好容易从官坊
里匀出来,我硬是要了些,一瓶不留都给姐姐抹头发!”
如兰也十分高兴,搂过明兰腰,笑道:“那敢情好,我正用得上,好
妹妹,亏你记着我。”她自小就头发枯黄稀疏,养了许多年也只略略好些,
明兰送东西正合她意。
墨兰撅撅嘴,冷冷道:“妹妹去了趟老家,可学了不少眉眼高低呀,
这马屁拍,瞧把五妹乐!”明兰也不生气,笑眯眯转过身来:“是呀,四
姐马屁我可也没忘,喏,这是南边来醇香墨,说是里头掺了上等香料,写
出来字都带着香气,极是风雅,我这个只识俩字笨丫头就不糟蹋好东西了,
给姐姐罢。”
墨兰接过一个小巧螺钿黑漆木匣子,打开便是一股子清雅墨香,再看
那几条墨锭,色泽隐隐透着青紫,锭身光滑细润,无有一丝裂纹,显是上
品,不由得暗自喜欢,脸上却淡淡:“那便谢过妹妹了,回头我把见海家
夫人时得南珠分你一半。”
明兰也不客气,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欸,五姐姐,你呢?”挑
着大眼睛,伸着小手,一副讨要模样,如兰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没
出息,少不了你,给你留了一对儿老坑水色玉环呢。”
明兰拉着两个姐姐,满足叹了口:“到底是有姐姐好,便是来晚了,
也有好东西得,我可真有福气!”大约是明兰欢喜情绪感染了她们,如兰
和墨兰也都笑着摇头,气氛颇也和睦。
晚上盛紘回府,母子父女又是一番高兴,王氏索性开了大桌,一家人
坐一块儿用晚饭,席上明兰给盛紘敬了杯酒,朗声道:“贺爹爹仕途顺遂,
没有爹爹辛劳,便没有女儿们这般享福,愿爹爹身体康泰,多福多寿!”
盛紘见明兰语气真诚,举止磊落,心里颇为感动,一口喝下杯中酒,
连声夸到:“我家明儿可懂事了!”一众儿女见状,也都纷纷举杯,向盛
紘祝酒,盛紘心里极是高兴,道:“好好好,你们争气,比叫为父升官还
高兴!”
男孩们都一口干尽,盛老太太小声吩咐,只让女孩们抿了一小口。
今日一家人都十分开怀,便不禁席间说话,只听明兰兴高采烈述说回
乡之旅见闻。
“到时候,正是金秋九十月份,哇,满山桂花好似铺了金子一般,漫
山遍野,香气四溢,光是在桂林里走一圈,人都染香了!”
“咱们摘桂花时候,叫人把绳子拴在枝桠上,然后下头人攥着绳子一
头用力摇晃,一摇便是满身桂花!品兰手真臭,人家摇花儿吧,她却摇下
来几条毛虫!她还在树下张大了嘴看,我老天,有一条虫子险些喂进她嘴
里!”
“田边水牛脾气可好了,我拿绳子轻轻赶着,它就慢慢走着,品兰笨,
用力大了,惹恼了那牛,险些被撩起后橛子给踢了,吓死我了!”
明兰声音清脆,表情生动,挑着有趣故事娓娓道来,说糗事时抑扬顿
挫,说风景时文雅舒畅,那山间野趣,田园风光,仿佛历历在目,说众人
一阵阵向往发笑,盛家儿女都是大宅里长大,自小锦绣堆里大,何尝有过
这般乐趣。
“咱们老家可是好地方呀!地灵人杰,风光旖旎。”盛紘都被勾起了
思乡之情,赞叹道。
长枫忍不住道:“宥阳真有这么好玩吗?我也去过呀。”墨兰见明兰
今日大出风头,心里有些酸溜溜:“哥哥是读书人,哪能和小丫头野性子
比?”
盛紘皱眉道:“你妹妹年纪小,好玩是常理,况且有下人们看着,也
野不到哪里去!你大伯父大伯母写信来,直夸明丫儿性子好又懂事,都把
品兰带老实了许多。”
墨兰低头不语,心中不满,如兰见墨兰受责,比夸自己还开心,乐呵
呵又啃了个鸡腿。
明兰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与祖母说好了,叫我与品兰玩一阵,然后
回了京便要老老实实。”盛紘笑道:“与亲戚要好也是正理,不好端着架
子,回来后收敛性子便是了。”
明兰暗道:亲戚当然好,这回上京,盛维唯恐京城米珠薪桂,盛紘又
要安家又要办喜事,担心银钱不够用,便又送了不知多少钱来。
不过官商官商,何尝不是你帮我我帮你,双赢罢了。
第49回
没有海洋性气候调节,十一月的京城寒冷异常,房妈妈打午饭后就烧
起了地龙,晚上明兰和祖母一同窝在暖阁里睡,暖和是够暖和了,就是燥
的很,明兰不习惯,一晚上起来喝了好几口茶,依旧口干舌燥,第二日醒
来后,晕晕乎乎的听房妈妈说话。
京城乃首善之地,地方小皇帝近,且御史言官耳聪目明唾液系统发达,
盛紘十分警觉,把府中最好的一排屋子给了盛老太太住,还叫寿安堂,然
后是自己与王氏住的正屋,林姨娘的林栖阁依旧靠西,旁边挨着长枫的小
院,长柏独自一个院,预备做新房。
京城盛府没有登州那么宽敞,三个兰没法子住开,便另辟一处空阔的
大院子,将三排厢房略略用篱笆和影壁隔开了,然后各自前后再造上罩房
和抱厦供丫鬟婆子们使,便也是不错的半独立小院了。当初的葳蕤轩暗含
了华兰的名字,墨兰和如兰早不喜欢这个名字了,这回赶紧给自己的小院
另起了名字,墨兰的叫山月居,如兰的叫陶然馆,明兰照旧。
明兰听的稀里糊涂,翠微和丹橘倒都记住了,一个打点着把行李从寿
安堂搬进暮苍斋,一个指挥着小丫鬟和粗使婆子搬搬抬抬洗洗涮涮,足足
弄了一上午才好,盛老太太不放心,便拉着明兰亲去看了一圈,王氏陪在
一旁,心里有些忐忑,见老太太点头才松了口气。
京城版的暮苍斋只三间大屋,中间正房,左右两梢间,明兰喜欢有私
密空间,特意把卧室隔断了,然后拿百宝阁和帘子把右梢间隔成一个书房,
丹橘和小桃亲自把箱笼一一打开,把里头的书籍和摆设都一件件抹干净了,
按着明兰的意思摆放好。
还没等明兰收拾完屋子,如兰就来串门子,初来京城,依着如兰的性
子,哪里能这么快交上朋友,整日与墨兰大小眼的斗嘴早腻了,她积攒了
一肚子的话要与明兰讲。待丹橘沏上一碗热腾腾的毛尖,如兰就迫不及待
的拉着明兰进里屋去了。
“六妹妹,你觉不觉着这回四姐姐挺不高兴的?”还没寒暄两句,如
兰就迫不及待的点出中心思想。
明兰定了定神,略思忖了下,犹豫道:“还好吧,我觉着四姐姐就是
有些心事重,午晌的时候,她来我屋里看了一圈,话都没说几句就走了。”
这很奇怪,墨兰是个面子货,不论肚子里怎么想,脸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没事也要凑几句的。
如兰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神秘的压低声音道:“你不在这
阵子,四姐姐在平宁郡主那儿触了个大霉头。”
理论上来说,除了储君和太小的皇子,其余的王爷一律是要就藩的,
受宠些的去富庶点儿的地方,冷落些的去偏僻边区,可如今情况诡异,储
君迟迟未定,三四两位王爷在皇帝的默许下都留下了,而这位六王爷的位
份不高不低,封了个郡王,藩地在大梁。
去年皇帝老爷过六十整寿时,六王爷来贺寿时带上了一溜儿整齐的三
个崽,叫生不出儿子的三王爷几乎看红了眼,尤其是那个小的才四五岁,
提溜白胖,憨态可爱,三王爷越看越喜欢,六王爷兄弟情深,六王妃善解
人意,便时时带着小崽上门给三哥看。
“哦,我明白了,我在金陵时就听说三王爷意欲过继一个侄子,莫非
就是六王爷家的这个?!”明兰恍然大悟,随即又糊涂了,“欸?可这和
四姐姐有什么干系?这是皇家的事儿呀,咱们哪插的上嘴?”
如兰得意的晃着脑袋:“六王爷家还有一位正当年的县主娘娘,最近
圣上寿诞在即,六王妃带着这一儿一女来京了。”
明兰开动脑筋想了会儿,试探着问:“莫非他们与平宁郡主交情颇深。”
如兰拍着明兰的肩膀,笑道:“六妹妹真聪明。……那日平宁郡主宴
客,母亲带着我们俩去了,四姐姐对郡主可殷勤了,又是讨好又是卖乖,
奉承的也忒露骨了,谁知郡主干撂着她,都没怎么理睬,只一个劲儿的和
六王妃母女说话,回来后太太告诉了老爷,她叫老爷好一顿数落,还罚禁
足了半个月呢,呵呵……”
“这,这也忒丢人了些呀。”明兰可以想象那场景,也觉得难堪,难
怪这次回来,盛紘似乎对墨兰颇为严厉的样子。
如今老皇帝日渐衰老,三王爷就差一个儿子就名正言顺了,六王爷这
一支立刻炙手可热起来,平宁郡主想烧热灶,看上了这位嘉成县主做儿媳
妇,仔细想想,墨兰和人家县主的家世还真没有可比性。
如兰很乐,本想找个人一起乐,没想到明兰不捧场,还一脸忧愁状,
不免皱眉道:“你怎么了?别说你替四姐姐难过哦!”
明兰苦笑道:“五姐姐,我难过的是我们。虽然这会子丢人的是四姐
姐,可咱们姐妹也逃不了呀,外头说起来,总是盛家女儿的教养不好。”
如兰心头一震,心里过了两遍,暗道没错,难怪这段日子来开茶会诗
会,那些官宦小姐都不怎么搭理她,言语间还隐隐讥讽,她本以为是冲着
墨兰一个去的,没想到……敢情她是被连累了!如兰顿时怒不可遏:“这
个,这个小……!”
想骂的不能骂,如兰被生生憋红了脸,明兰赶忙去劝:“小声些,别
说有的没的,这会儿我们可住的近了,小心被听见!”
如兰用力拍了下桌子,吐出一句:“无妨,她适才往林栖阁那儿去了,
哼!她再与那边的来往下去,怕是再现眼的事儿也做的出来!”
明兰心疼的看着,震翻掉落地上碎掉的盖碗,那是一整套的呀。
……
林栖阁,炕几上燃着一个云蝠纹鎏金熏炉,林姨娘看着面前闷闷不乐
的女儿,拢了拢灰鼠皮手笼,皱眉道:“不过被老爷训了一回,你做什么
摆出这副面孔来?!”
墨兰摆弄着一个福禄寿的锦纹香囊,瞥了一眼林姨娘:“头一回这般
受罚,丢也丢死人了!要不是这回老太太她们回来,我怕是还不能出来呢。”
林姨娘叹气道:“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只会哭丧着脸却不知
道算计,罢罢罢,个人有个命,你没这份能耐,回头与你寻个平常人家便
是了!”
墨兰粉面飞红,心有不甘道:“那县主论人品长相不过是中等,可怜
了元若哥哥。”
林姨娘也沉闷了半天,才道:“人家命生的比你好,这比什么都强!
你少惦记那齐衡罢,我叫你三哥哥去外头打听了,平宁郡主也是个势力眼,
瞧着六王爷家得势了,赶着巴结呢!算了,不说了……嘿,我叫你去看看
明兰那丫头,你看了么?” 墨兰恹恹的抬起头来:“摆设倒还素净,
布置的蛮精致的,贵重物件嘛,不过那么几件,里里外外抬进抬出许多箱
笼,我也瞧不出什么来;娘,老太太疼爱明兰,咱们再怎么争都是没用,
何必呢?”
林姨娘一掌拍在炕几上,瞪眼骂道:“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
不该现眼的你偏要去现,该你争的你反倒不理会了!这趟明兰回宥阳老家,
也不知怎么讨好卖巧了,你大伯一家子都喜欢她,你也是,当初叫你哄哄
品兰,你偏嫌她粗俗不文!这下可好,看明兰大包小包的回来,你就不气?
你与她一般出身,说起来,她娘不过是个村姑,你娘是官家来的,你还有
亲哥撑腰,应当比她强十倍才是,如今反不如了!”
墨兰猛的转头,赌气般哼哼道:“老太太是个犟脾气的,她不喜欢我,
我有什么法子?”
林姨娘气过后便静下来,对着缭绕的香烟,缓缓道:“瞧老太太的样
子,怕是连明兰的婚事都有着落了,如兰太太是早有打算的,待王家舅老
爷打外任上回京,怕就要说起来了,我的儿,只有你,还浮在半当呢。”
墨兰闻言,不禁忧心起来,惴惴的瞧着母亲,林姨娘回头朝她笑了笑,
道:“若只找个寻常的进士举子或官宦子弟,不计老爷还是你兄长都识得
不少,可要人品才具,还要富贵双全的人家,可难了!……也不知老太太
给明兰寻的是什么人家?” ……
明兰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老妇人,一脸懵懂,呆呆的去看房妈妈,那
老妇人仆妇打扮,暗红色细纹绸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黑绒比甲,她拉着明兰
的手哭哭啼啼:“……姑娘,卫姨娘去的早,老婆子不中用,那时忽的病
倒了,没能顾上姑娘!……”
明兰实在跟不上状况,只能发呆。
房妈妈咳嗽了声,道:“崔妈妈年岁大了,她儿子媳妇要接老人家回
去养老,姑娘身边没个妈妈不好,太太便从庄子里把尤妈妈找来了,本就
是姑娘的奶子,想也好照看些。”
明兰点点头,其实她对这个尤妈妈全无印象,只记得当初装傻时听丫
鬟们的壁角,依稀记得她们说,卫姨娘懦弱老实,身边只一个叫蝶儿的还
算忠心,其余都是贪心欺主的,一出了事,都各寻出路跑的不见踪影。那
这位尤妈妈……?
待屏退了众人,房妈妈才老实说了:“本来老太太打算自己挑个信得
过的,可是太太都送来了,也不好打太太的脸。”
明兰想了想,忽问了句:“她既已在庄子里了,走了什么门路进到内
宅来?”
小姐的奶母可是个美差,月钱丰厚不说,上可以和管事嬷嬷平起平坐,
下可以呼喝小丫鬟们,当初她估计是怕牵连卫姨娘的死,才脚底抹油的,
如今倒又来了。
房妈妈见明兰能问出这句话来,心里先放下了一半,低声道:“姑娘
有心了,听闻她早几年便想着要上来,可那时姑娘身边已有了崔妈妈,这
次听闻是使了银子与太太跟前人的。”
明兰再问:“没有后头的人?”
房妈妈摇摇头:“若是有,老太太是绝不许的。因她原就是姑娘的奶
子,如今顶上来也是顺理成章的,我仔细打探过了,也就是荐人的婆子收
了些好处;怕只怕因是奶姑娘的妈妈,若有个懒散惹事的,姑娘不好下脸
子去压制的。”
明兰嘴角微微挑了挑,笑道:“妈妈放心,我都这般大了,总不好一
辈子叫老太太护着。”说着又笑了笑,无奈道,“若是真抵挡不住了,再
来搬救兵罢。”
待房妈妈走后,明兰独自坐在正房的湘妃榻上,低头沉思了片刻,忽
道:“请尤妈妈。”
小桃应声而去,尤妈妈一进来,立刻又是老泪纵横,絮絮叨叨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