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离开有多么无奈,在庄子又是多么想念明兰,明兰微笑的听着,还示
意小桃给端把杌子来。
尤妈妈年岁不大,也就一中年妇女,菱形脸大阔嘴,看着倒是精明爽
利,她离开时明兰只有五岁,这会儿明兰却快十三了,她不住的提起明兰
小时的趣事和她的辛苦喂养,明兰静静听着,待她说的告一段落,才悠悠
道:“我怕是不大记得了。”
尤妈妈大吃一惊,回忆牌可是她手中仅有的大牌,赶紧抹干眼泪,忙
道:“姑娘那时虽小,可聪明伶俐极了,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的,如何都
忘了。”
明兰接过丹橘递过来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低声道:“卫姨娘过世
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许多天,醒来后便许多事都糊涂了,可惜那
会儿妈妈不在,不然我也能好快些。”
尤妈妈脸上略有尴尬神色,干笑道:“都是老婆子不争气,竟那会儿
病倒了。”她很想说两句卫姨娘的事儿,可是管事婆子早提醒过了,便不
敢说。
明兰轻轻叹息,浅浅的忧伤:“那段日子可真不好过,日日吃药,缠
绵病榻,偏又没个贴心人照料,只这个笨笨的小桃在身边,好几回大夫都
说怕是不好了,幸得太太悉心照料,老太太垂怜,我才捡回这条小命。”
尤妈妈脸色青红转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讪讪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连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的很。
明兰合上盖碗,嫣然而笑道:“现下可好了,我这屋里这几个大丫头
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一手调教的,最是懂事能干的,如今加上妈妈,我这小
院可妥帖了。”
尤妈妈心头一惊,忍不住抬头,望着明兰隽长柔美的眼线,柔和含蓄
的下颌弧度酷似多年前那位早逝的年轻姨娘,可神情却截然不同,不论说
什么听什么,那对微翘的长长睫毛都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只
秀美的面庞笑的静好如水。
面前这个素雅的女孩身上,透着一种镇定,一种居高位者的悠然,尤
尤妈妈有些失神,觉得和记忆中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怯弱胆小的女孩的印
象合不起来,一阵无名的敬畏慢慢爬上她的脊梁。
明兰定定的看着尤妈妈:如果她够聪明,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领一
份薪水,拿整套福利,少贪心妄想,尽好本分,便大家好聚好散。
第50回
明兰冷眼旁观,见尤妈妈多少还知道好歹,这几天里只热心照料明兰
的饮食起居,并不曾插手进箱笼细软等财帛,不过……不知是在外头庄子
里待久了还是原本卫姨娘就是缺乏管束,尤妈妈行止有些跋扈,三天两头
就打人骂狗,逮着错处就骂骂咧咧,除了翠微是老太太给了她不敢,其余
自丹橘以下全都被训过,若眉和绿枝脾气冲,好几次险些要打起来。
明兰也不说话,只暗暗记下,这一日院里的小丫头偷懒,不曾按着规
制值勤,便被尤妈妈揪着耳朵在院中骂了半天,一边骂还一边打,撵的小
丫头满院子鸡飞狗跳,明兰坐在里屋看书并不言语,一旁的翠微看不下去
要去制止,被明兰一个眼神拦在当地。
明兰翻过三页书,等尤妈妈骂痛快了才叫小桃去叫人,尤妈妈掀帘进
屋,明兰正端坐炕上,翠微坐在炕角做绣活,丹橘在书案上收拾。尤妈妈
见明兰神色淡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这几日服侍下来,她知道这位六姑
娘是个有主意的,不好拿捏,便先笑了笑,明兰不待她开口,先转头道:
“小桃,给妈妈沏晚热茶来,妈妈,请坐。”
尤妈妈自己拉了把杌子,只坐了个边角,然后笑问:“姑娘唤我何事?”
明兰和煦的笑了笑,道:“妈妈来我这儿几天了,做事管教无不尽心,
但有一处我觉着不妥,我当妈妈是自己人,便直说了,妈妈可莫要恼了。”
尤妈妈心头一沉,扯了扯嘴角:“姑娘请说。”
明兰放下书卷,细白柔嫩的十指交叠而握,语气缓和,神态悠然,道:
“妈妈瞧着小丫头淘气,指点管教一二是好的,可妈妈回回发作都闹的满
院子鸡飞狗跳,弄的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尤妈妈心中不服,直起身子反驳道:“姑娘年轻心软,不知道其中的
厉害,这起子小蹄子心肠好,整日的躲懒耍滑,好言好语的说不顶事,非
得给点儿厉害瞧瞧!”
明兰挑了挑眉,目光一闪,直接回击:“妈妈此言差矣。我虽年轻,
可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六个字,虽说都是一家人,可也都分管着自
己的一亩三分田;哪个院子里的小丫头不淘气的,可人家都是拉进屋里去
慢慢调教的,哪个像妈妈您,恨不能敲锣打鼓绕世界都知道了,知道的,
是妈妈您有能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小院多不太平呢!”
尤妈妈心头一惊,知道明兰说的在理,可当着三个大丫鬟的面挨了明
兰的训,脸子也放不下,便不服气的嘟囔道:“人家只有妈妈说姑娘的,
哪有反过来让姑娘教训妈妈的,老婆子我倒好,进来没几日便惹了姑娘的
嫌。”
明兰耳朵尖听见了,轻笑一声,道:“是了,我原是不该说妈妈的,
这样罢,我这就回了老太太和房妈妈,让她们与妈妈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作势欲起身,尤妈妈立刻丢下茶碗,慌忙把明兰按住,陪出一脸
勉强的笑容,道:“姑娘别介,是老婆子糊涂了,姑娘有话尽管说,何必
嚷道老太太跟前去扰了她的清净。”在外头庄子里时,尤妈妈就听说这位
六姑娘自小极得老太太宠爱,是在老太太怀里捂大的,她知道自己是走王
氏的门路进来的,原就未必得老太太的中意,如今进来才几天便闹到跟前,
到底不好,便立刻服软了。
明兰见尤妈妈如此上道,倒也不穷追猛打,重新窝进炕褥里舒适的坐
好,捧过珐琅掐丝的铜胎手炉来取暖,柔声道:“妈妈管教小的们,用心
原是好的,可也有好心办坏事的。小丫头们犯了错,妈妈自可记下,待回
头慢慢教训,该骂的就骂,该打的我这儿有戒尺,该罚月钱的叫九儿知会
刘妈妈一声便是,妈妈一把年纪了,做什么和小孩子脸红脖子粗的,没的
显自己不尊重不是?今日我与妈妈说话,可也没有吆喝的满院子都知道。”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奶母对自己抚养的哥儿姐儿还是忠心的,她们都
是由太太选出来的,家人前程都在太太手里,儿子将来可能成为少爷的小
厮,女儿将来可能成为小姐的丫鬟,利益都绑在一块儿了,例如墨兰的奶
母就是林姨娘的嬷嬷,如兰的奶母就是王氏的陪房,只有自己……这个尤
妈妈是半路来的,她的家庭背景明兰只知道个大概,这忠诚度便大打折扣
了,哎,也罢,人小长栋的奶母还是临时工呢,喂完了奶便被辞退了,想
想自己也不错了。
尤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道这六姑娘好生厉害,拿住一点错处便
训的条理分明,偏偏她态度柔和,一派端庄斯文,叫人一句嘴都还不出来,
尤妈妈强笑着应声:“姑娘说的是,我省的了,都改了便是。”
说着又讪讪的打了几句圆场,明兰嫣然而笑,随意跟着说了几句,很
给面子了让尤妈妈就坡下驴,说着说着忽道:“听说妈妈昨日添了个孙子,
真是可喜可贺。”尤妈妈呆了下,旋即笑道:“说不上什么喜的,不过是
多张吃饭的嘴罢了。”
明兰看着尤妈妈笑了笑,转头道:“丹橘,取五两银子封个红包给妈
妈,多少添些喜气,说起来也是妈妈头个孙子。”
尤妈妈接过红包,嘴里千恩万谢,心里却一阵乱跳,不是她没见过钱,
而是她终于知道明兰不是当年的卫姨娘,她绝不是个可以随人揉搓的面团。
小桃送尤妈妈出门后,丹橘终于从家装忙碌中抬起头来,笑道:“姑
娘说的真好,总算震住妈妈了。”明兰白了她一眼,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道:“她到底是妈妈,顾虑的知道的终归多些周全些,你们还是得敬重一
二;更何况她也没全训斥错。”
丹橘知道明兰的意思,低下头讪讪不语,明兰想起自己院子不免头痛,
叹着气放下茶碗,对着丹橘道:“说起来你也有不是,一味的和气老实,
都叫她们爬到头上来了,我知你与燕草几个是一块大的,不好说重话,以
前有崔妈妈在还好,可这两月我不过出了趟门,她们便愈发懒散,前日屋
里燃着烛火炭炉,她们居然跑的一个都不剩,这般大的过错你也笑笑过去
了,还是翠微出来震吓了几句,可是你也想想,翠微还能在我们这儿待几
天,待出了年她便要嫁人了。”
窝在炕上坐绣活的翠微忍不住嗔道:“姑娘说便说,做什么又扯上我?”
明兰转过脸,一本正经道:“你放心,你那份嫁妆老太太早已给你备
下了,你陪我这几年,我也不会叫你白来一趟,我另外给你预备了一份子,
不过我忘性大,回头你要出去了,得提醒我下,免得我忘了。”翠微这几
年早被打趣的脸皮厚了,都懒得害羞,只冲明兰皱了皱鼻子,还低头往绣
花绷子上扎花。
倒是丹橘被说的不好意思,低头难为情,只嗫嚅着说:“我说过她们
几句,她们便说我攀高枝儿了,瞧不起小姐妹们了。”
明兰回过头来,继续教育工作:“我这屋子里,除了小桃,便是跟我
日子最久,不说翠微拿着双份的,其余的一干的月钱和老太太的器重,哪
个越的过你去?你若不想她们叫妈妈罚,便得规制她们,没事还好,若有
个好歹,惊动了太太和老太太,谁能跑得了?咱们院自有章法,你照着条
理,拿住了规矩有一说一,谁又能说你什么?”
其实明兰的思路很简单,工作应该和职位薪水对称,身为大丫鬟,除
了照顾小姐,很大的一部分职责就是管制其余丫鬟,前者丹橘完成的很好,
后者明显不合格。
丹橘脸上一白,呆呆站着,翠微叹口气,她也是家生子,自知道丹橘
家事,她老子早逝,娘改嫁后又生了许多孩子,后爹不待见她,亲娘也不
护着,五六岁之前便如个野孩子般无人照看,总算她姑姑心有不忍,托了
门路把她从庄子里送进内宅,才过上些安稳日子。
翠微放下绣绷,把丹橘拉到炕前,柔声道:“妹子,我知道你是个老
实的,可你也替姑娘想想,姑娘渐渐大了,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去老太太
那儿搬救兵,回回都这样,岂不叫人笑话咱们姑娘,如今那两位——”
翠微指了指山月居和陶然馆方向,轻声道:“住的近,可都盯着瞧呢,
姑娘刚回来那会儿,给小丫头们带东西的,明明都写了签子的分好的,偏
她们没规矩,胡抢乱闹一气。这也便罢了,以后若是有个什么失窃走水的,
那时可该如何?是叫姑娘亲自来断官司,还是叫管事妈妈来处置姐妹们,
那才是真伤了和气;如今又来个不好惹的妈妈,更得小心些。妹子呀,你
可得拿出些气派威势来,不然老太太头一个换了你,姑娘不是非你不可,
这些年要不是姑娘中意你,老太太早从那几个翠的里头挑好使的给姑娘了。”
明兰崇拜的看着翠微,觉得房妈妈真是太会培训人才了,翠微这一番
话说前后周到,既点出了厉害关系,又指明了后果,果然,丹橘一脸渐渐
显出奋发来,严肃的连连点头,听着翠微指点,神情异常郑重肃穆,若在
后头竖面镰刀锤头棋便可直接宣誓入党了。
明兰虽没混过企业,但也知道管理的中心思想便是层层递进,责任落
实,没的让一个CEO去查职员的迟到早退的,有好几次明兰都想冲出去吼一
顿,但还是生生忍住了,吼人不是她的工作,只有下决断定仲裁时才需要
她出面。
“姑娘,姑娘。”小桃连跑带跳的从外头进来,来到明兰跟前喘着气
道:“大小姐,哦不,大姑奶奶来了;老太太叫姑娘们都过去呢。”
明兰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大姐姐来了,这可太好了,老太太可盼
着呢。”
丹橘手脚比嘴皮子快,立刻从里头找出一双隔雪的洋红掐金羊皮小靴
来,蹲下服侍明兰穿上,翠微忙下炕,从里屋的螺钿漆木大柜里找出一件
浅红羽纱银灰鼠皮子里的鹤氅,小桃打开手炉往里头添些炭火,拨旺了火
苗子,三个丫鬟忙碌着把明兰上下打点好,最后翠微在雪帽和大金钗只见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了雪帽给明兰戴上。翠微留下看家,明兰带着小桃
和丹橘直往寿安堂去了。
其实,盛老太太回府的第二日华兰就要来的,可不巧她婆婆,就是忠
勤伯夫人病倒了,做儿媳妇的不好紧着走娘家,便拖到了今天。
一路匆匆,刚进正堂,明兰便看见一个丽装女子伏在老太太膝上低低
哭泣,老太太也一脸爱怜,轻轻抚着女子的背,祖孙俩约有六七年未见,
甫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王氏拎着帕子按在脸上凑情绪,心里却有些酸溜溜
的,两个月前母女俩久别重逢,华兰都没哭的这么伤心。
墨兰和如兰站在一旁,围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逗着说话。
听到掀帘的丫鬟传道,屋里众人抬头过来看,那女子脸上泪痕犹未干,
便站起来笑道:“这不是六妹妹吗?快,过来我看看。”
丹橘帮明兰摘了雪帽和鹤氅,明兰立刻上前几步,让华兰挽住自己,
脆声道:“大姐姐。”
华兰细细打量明兰,目光中隐然惊艳之色,又看明兰举止大方得体,
想起她小时候乖巧,心里多喜欢几分,回头笑道:“到底是老祖宗会养人,
我走那会儿,明丫儿还只一把骨头的小病猫,这会儿都成了个小美人了。”
明兰也偷眼去瞧多年未见的大姐,只见她身着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
蜀锦对襟褙子,下头一条浅色直纹长裙,一身华贵高雅,容貌娇艳依旧,
带着一股子成熟女子的风韵,不过眉宇间却有几分舒展不开。
华兰从身边丫鬟手中拿过一个绣袋塞到明兰手里,又随手拔下鬓边的
一支赤金花钿式宝钗,给明兰素净的发髻插上,嘴里笑道:“多年未见,
姐姐聊表心意,妹妹莫要嫌弃。”
明兰眼睛一花,都没看清那钗长啥模样,只觉得脑袋沉了沉,想来那
金子分量不小,又掂了掂手上的锦袋,摸着似乎是个玉佩,便福身谢过,
抬头笑道:“谢大姐姐,怪道四姐姐五姐姐老盼着大姐姐来。”
众人都笑起来,王氏拉过明兰,指着那个小女孩道:“这是你外甥女
儿,叫庄姐儿。”
明兰看去,只见那小女孩白胖可爱,眉眼酷似华兰,不过神态举止却
跫迥然不同,胆怯害羞的躲在嬷嬷身后不肯出来,听王氏吩咐才钻出来半
个头,细声细气叫了声:“六姨。”
声音细软,可爱的像只刚断奶的小动物,明兰立刻被萌翻了,蹲下与
庄姐儿平视,笑眯眯道:“庄姐儿真乖,六姨给你备了东西哦。”
说着从丹橘手中接过一个扁方盒子,塞到庄姐儿手中,庄姐儿呆呆的
双手抱着盒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着,华兰走上几步蹲下,替女儿打
开盒子。
只见盒子里整齐摆放了好几件物事,一只锃亮精致的黄铜九连环,一
个织锦红茱萸的拨浪鼓,一只白玉雕琢的掌心大小的胖兔子,用红绳串着,
一对梅花状的翠玉平安扣,玉质莹然,显是价值不菲,庄姐儿一手拿过那
个拨浪鼓,咚咚摇晃起来,一手抓起那只白玉胖兔子,白嫩的小脸蛋喜笑
颜开,看着明兰的目光便亲近不少。
华兰见女儿喜欢,心里也十分高兴,笑着对明兰道:“妹妹费心了,
怕是早备下的吧?你外甥女可算有福的了,就是让妹妹破费了。”
明兰亮了亮手中的锦袋,又摸着头上的钗子,正色道:“还好,还好,
本以为是亏了的,没曾想还能赚,大姐姐回头再生一个大胖外甥给我们几
个做姨的,才真能捞回本钱。”
华兰一双杏眼盈满笑意,拧着明兰的耳朵,笑骂道:“小丫头片子,
敢打趣你姐姐,活腻味了吧?瞧我收拾你!”明兰被拧疼了,连忙钻空子
躲到老太太身后去,全屋里众人大笑,王氏尤其笑的厉害,指着明兰笑道:
“还不拧她的嘴!”
华兰拧了明兰两下,转眼看过去时看见小桃,便顽皮道:“你不是原
先跟在明兰身边的那个么?你家姑娘这会儿可还踢毽子?”
小桃兴冲冲的上前福了福,当年她曾奉命监督明兰踢毽子,得了华兰
不少赏,心里对这位大小姐很有好感,便憨憨的笑道:“大姑奶奶安,我
是小桃。…自打您出了门子,六姑娘便不肯老实踢毽子了,赖一日拖两日
的呢!”
众人都知道明兰的习性,哈哈大笑,还有个落井下石的如兰,她一见
此情状,连忙大声道:“大姐姐你可不知道,六妹妹平日里除了请安,有
三不出的,下雨天不出门,下雪天不出门,日头大了也不出门,!”
屋里哄堂大笑,各个都打趣起明兰来,明兰红着脸一副老实模样,任
他们取笑,心道,可惜这里没有温度计,否则28度以上15度以下她也不出
门!
大伙儿乐开了,便围坐在老太太身边,嘻嘻哈哈拉起家常来,这几年
下来华兰似乎健谈许多,说起京城的见闻趣事眉飞色舞,逗的众人笑个不
停,便是对墨兰也客客气气的,不曾冷落了她,可明兰却隐隐觉得华兰有
些过了,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不过她一个庶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
凑趣儿说上两句。
华兰谈笑间,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三个妹妹,墨兰如郁竹般皎然清雅,
斯文娇弱,就是带了几分孤芳自赏的味道,明兰眉目如画,尤其秀丽出众,
年纪虽小,却一派温婉可爱,说话举止很有分寸,既亲近孺慕长姐,却没
有半分越过如兰的意思,很招人喜欢,华兰暗暗点头。
最后看自己同胞妹妹,华兰暗暗叹气,如兰长相多似王氏,姿色平平,
不过好在肤白眼亮,气派富贵,举止从容,一副嫡女做派,不过……华兰
骗不了自己,如兰到底张扬了些,不够稳重端庄。
说了好一会子话,盛老太太微微示意王氏,又看了看华兰,王氏心里
明白,便笑着起来,叫女孩子们带着庄姐儿去园子里逛逛,明兰一看便知
道老太太有私房话要与华兰说,起身让丹橘小桃给自己穿戴上雪帽和大氅,
墨兰如兰也是如此,王氏拉着穿戴的结结实实的庄姐儿先出去了,三个兰
跟上,一众丫鬟婆子便如潮水般依次序慢慢退出寿安堂。
待众人都散去后,房妈妈和翠屏将门窗掩上,小心守在门口,华兰见
盛老太太这般做法,心里有些惴惴,犹自笑道:“老祖宗有话与我说罢,
何必如此?”
盛老太太没有接话,只拉过华兰,细细看她气色神情,直把华兰看的
不安起来,才缓缓道:“大丫头,这几年你信里都说事事顺心,祖母今日
问你一句,你不可隐瞒,你这日子究竟过的如何?”
华兰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强笑道:“祖母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好
的。”
老太太阖了阖眼,长叹一声,把华兰搂到身边,叹声道:“你连祖母
也要瞒着么?”
华兰终忍不住心头一股惶惑,低头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日子,
过的好是不好。”
第51回
华兰出了寿安堂便往王氏屋里去了。王氏早在里屋烧热了地龙等着,
见女儿进来忙叫丫鬟沏茶捧手炉。华兰见屋里只有王氏一人,问道:“庄
姐儿呢?”
王氏拉着女儿坐到炕上,笑道:“和你妹妹们顽去了,她们屋内的桌
椅搬开,辟出一块空地,几个女孩儿闹着玩‘瞎子摸人’呢,旁边陪着妈
妈,你放心。”
华兰接过彩环递来的手炉,转向王氏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
怕又是六丫头的点子罢,上回来如兰墨兰便不耐烦哄小孩儿。”
“六丫头自个儿也是小孩儿,正贪玩呢,正好与庄姐儿一块儿。”王
氏看了看门口,便挥手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最后一个彩环把帘子放下,
守住门口。
王氏走到华兰身边坐下,细细打量女儿,见她面上妆容似新上的,睫
毛上还有几分湿润,便低声道:“你都与老太太说了?”
华兰疲惫地挨着王氏,半闭着眼睛道:“祖母火眼金睛,我如何瞒得
过去,索性都说了。”王氏见女儿虽然神色无力,但精神却反而舒展了些,
便知此番谈话不错,问道:“老太太与你说了什么?”
华兰睁开眼睛,微笑道:“到底是祖母见过世面,听了我婆家那摊子
破事,只教了我两件事儿,一是先赶紧把管家的活儿丢出去。”王氏一听
急了,连忙截口道:“老太太是糊涂了,你好容易能管上家,这些年费了
多少力气,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华兰叹气道:“我也舍不得,可祖母说的也对,忠勤伯府将来到底不
是你女婿的,管的再好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没的累了自己又费了银子;
况且目前我当务之急,是生个儿子。”
王氏听了便轻哼一声:“废话,我也知道你得生儿子,老太太这话说
了跟没说一样。”
华兰白了母亲一眼,赌气道:“娘,你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祖母不
但说了,还给我支了招,说她认识白石潭贺家的老夫人,贺老夫人的娘家
便是三代御医院正的张家,那位老夫人自幼便在娘家学医,别的不说,于
妇人内症最是了得。不过她是闺门中人,不如男儿家可行医济世,也不好
张扬,嫁人后更无人知道了;这回祖母便为我托她去。”
王氏一听,喜上眉梢道:“真的?这我可真不知了,幸亏老太太知道
底细。如今虽说你身边有个庶出的,可到底没有亲生的好,往日里你为着
面子,不好大张旗鼓请大夫,且那些都是男子,如何瞧的仔细;真可怜我
儿了。”
华兰目光中闪出希冀之色,喜悦道:“祖母还说这事儿不必声张,只
请了贺老夫人来家里做客时我回趟娘家便是了,所以才要甩了管家的差事,
好方便脱身,并慢慢调理。”
王氏双手合十,连声念佛:“阿弥陀佛,我的太上老君,这下子我儿
可有望了。老太太这人说话最实在,她若说那贺老夫人行,便没有十也有
八九分了。”生儿子的任务当前,王氏便觉得管家也没什么重要了。
华兰懒懒的靠到王氏肩上,娇声道:“娘,你们来了京城真好;我算
有撑腰的了。”
王氏揽着女儿的身子,心里万分爱惜,嘴里却轻骂道:“都是你性子
要强,不肯在信里说实话。你那婆婆竟如此偏心你嫂子,生不出儿子来便
好吃好喝供着,修养了多少年才生出个儿子来,你掉了孩子不过才几年,
便急急忙忙给塞了个丫头。总算你还有脑子,早一步给陪房丫头开了脸,
生了个儿子才堵住你婆婆的嘴。”
华兰心头不快,恨声道:“嫂子是婆婆的外甥女,自然比我亲。如今
她娘家早无人为官了,还摆架子。”王氏拍着女儿的背,笑道:“你知道
就好,你女婿能干,将来你们分了家,便有好日子过的。如今且别和她们
置气了,先生个儿子要紧。”
华兰也很是期待,轻轻道:“但愿如此。”
王氏搂着女儿腻歪了会儿,思绪远了开去,道:“如今你兄弟是定下
了,待你妹妹也寻得个好人家,娘便无所求了。”
华兰抬起头,轻声嗤笑了下,拉长声音道:“娘,你还是老老实实的
将如兰许给表弟吧。趁如今外祖母还硬朗,舅母不好啰嗦,你若变卦舅母
定会笑破肚皮。”
王氏恼羞成怒,作势欲打华兰,骂道:“你个没心肝的,你嫁入了伯
爵府,就不兴你妹妹也攀个好亲么?你舅舅虽好,可如今到底没你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