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回屋吃,只有中间曾请了公孙白石商量了好一会儿。
除了叫人送饭递茶,关怀一下之外,明兰始终没有过去。
作为一个意志坚定的成熟男人,顾廷烨这会儿应该是在考虑问题,而
不是伤怀感慨,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而不是奶妈子的安慰。
他选择去外书房而不是内书房,就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明兰就静静在屋里等着,对着烛花坐到半夜,实在撑不出才倒头睡去。
谁知半夜却满头冷汗的醒过来,一睁开眼,满室漆黑间,却见一个暗
影重重的高大身形坐在窗边,一双发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的看着自己,目
光森然深邃。
明兰吓醒了一半。
男人什么也没做,只这么盯着她的脸庞看,外头雨声骤急,暴烈激狂
的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下似敲在心上,明兰更觉不安,不自主蜷缩起来。
他知惊醒了她,便把她连人带手脚都搂成一团在怀里,也不知如何抚
慰,便如乳母哄小囡睡觉般摇晃着明兰,礀势极不专业,但效果很好,明
兰含含糊糊的问了他两句,他没答话,只摇的更起劲些,她困极,又睡过
去了。
这一夜她睡的深深浅浅,始终处于极不安定的状态,早起头痛是自然
的,待醒过来时,枕畔已空,床边的矮榻上留着昨日换下的衣裳,双面织
就的薄绸袍服,用苏绣成的苍松磐石暗纹,发亮的绣线似在隐约闪动,他
就这么随便一团丢着。
盛家子弟均不敢如此,盛紘决意以诗书传家,素令子弟修身自省,便
是再累,也不可乱丢东西,加之有长柏这个标准典范做榜样,效果更好。
可这男人却生来一副大少爷脾气,少年时锦衣玉食,高傲肆意,流落
江湖更是无人看管,待入了军伍后,又有人从头到脚服侍着。
明兰暗下决心,将来决不让孩子学他们老子,忽惊觉自己的念头,不
禁哑然失笑。
对镜梳妆时,明兰叫翠微送了三部佛经给巩红绡,让她这几日不用来
请安,老实待在屋里,把佛经各抄一百遍,以戒‘管教不严’。
“老爷的外书房是可以随意去的么?”翠微面罩寒霜,奉命训话,
“里头有多少要紧的东西,便是当场打死了那丫头也为过!姨娘也该管管
了。”
正房主母培训课程之‘如何在妾室仆妇面前保持严明权威’第三节,
盛老太太云:永远不要在她们面前喜怒形于色,夸奖时要言简意赅,斥责
时尽量不要自己出面,让体面的媳妇婆子去开口,你只管端坐上方,赏罚
分明即可。
——明兰精炼总结,很好学的摘下笔记。
秋娘带着蓉姐儿来请安时,明兰见她有些战战兢兢,便赏了她两串新
得的红麝香珠,另宫里新赐的上等宫扇一柄,御坊里做来的,便是寻常东
西,也异常精致珍美,秋娘顿时破颜而笑,忙不迭躬身,连声谢过。
蓉姐儿年纪还小,这些物件也不上心,只是丹橘领两个丫头进次间摆
早饭时,香气飘来,她歪着脑袋多瞟了两眼,明兰便随口一句留她吃饭,
谁知她竟低声应了,秋娘只好先回去。
不啻如此,小丫头还胃口极好的扒掉了两碗鸀豆银耳粥,半盘子酥盐
鹌鹑蛋,另一大块金丝枣泥糕。明兰端着饭碗,瞧的微愣。
大家小姐本不该这么老饕似的胡吃海塞,但明兰瞧她一把骨头,尚未
养出几两肉来,便暂且按下先不说了。当年盛老太太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才把自己养的又胖又圆,白里透红,想来当日,矜持斯文的老
太太瞧自己的吃相,大约也是再三忍耐了吧。
撤下饭桌后,明兰觉着蓉姐儿到底还是吃多了,便考了她几个字,简
单示范她握笔的礀势,然后叫小桃领着她到园子里散会儿步,才送回去。
明兰看着蓉姐儿出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要不要把巩红绡挪出
蔻香苑呢?
一夜没睡好,还要考虑这种问题,头痛又隐隐袭来明兰靠在蓉竹席铺
就的湘妃榻上,对着窗边的亮光看了会儿书,想补补觉,忽的眼光一扫,
瞥见一旁的针线篓子。她叹了口气,从里头捡出件还未拷边完工的婴儿肚
兜来,虽懒的要命,但既知如兰有了身孕,她好歹得做一点儿意思意思,
偏生如兰对她的绣工熟悉的很,连找人作弊蘀工也不容易。
大约太久没做活了,手指生疏了不少,堪堪绣出一丛连节翠竹的轮廓,
就花去快一个时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线筐里翻出翠鸀湖鸀和墨鸀三
色丝线来。
这时,窗边人影一闪,顾廷烨自己甩开帘子,阔步进来了。
明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赶紧去看漏壶,才刚过巳时初刻。
今儿怎么早回来了?”明兰笑着要起身。
顾廷烨迅速上前几步,把明兰按回到榻上:“你昨夜没睡好,做什么
针线,还不谢谢。”随即他自己也坐到榻边,又道,“我顺道回来换身衣
裳,回头还要去校场。”
明兰就要叫夏竹进来给他更衣,却又被他拦住:“不急,你陪我坐会
儿。”
明兰只好安坐在榻上,一侧头,见外面日头渐高,明丽旭烈的光线,
透过新糊的浅绯色纱窗,流淌在朱红绚丽的朝服,淡淡的落在他身上,脸
上,俊挺的眉目,却笼了一层阴霾。
她正犹豫着如何发问,他却开口了:“今日早朝一落,我就进宫面圣
了。”
“……哦。”明兰。
“我向皇上求情了,说他们虽罪有其行,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明兰垂着头,暗问自己,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房中寂然,次间梢间也是一片宁静,但凡他们夫妻在一起,丫鬟们都
会很有眼色的悄声出去,只在外头耳房或水房留几个听使唤的。
“……并非我心软了。也不是被他那三寸不烂说动了,他们,断不值
得怜悯!可,可……”顾廷烨一阵烦躁,猛的站起来,挺拔高大的身形,
在屋里走来走去,犹如一只困兽,满身的凶狠酷烈,急欲发泄些什么。
明兰揉着太阳穴,头痛的更厉害了。
“可是,可……”他本性刚烈果敢,此刻,似乎满心的不缀,却又说
不出口,只能重重一拳砸在明光如镜的檀木桌面上,上头的粉瓣水青瓷茶
盏俱跳了一跳。
“我恨不能叫他们也尝尝那颠沛流离,冤屈不白的滋味!”他灼热的
目光中,咬牙切齿的愤恨,过了好一会儿,他胸膛起伏渐平。
“……只是这样做,”他颓然坐倒在明兰身边,“对以后……会好。”
明兰有些明白他的愤怒了。
从他内心来说,他的确想见死不救,但昨夜思虑再三之后,他权衡利
弊,最后还是按捺下了性子,于是,他就屈的厉害,只恨老天太流氓,他
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偏偏要捆绑销售。
他这会儿回来,不是来换衣裳的,而是心头憋的狠了,想找个地方说
说。
其实,明兰也思考了好些天,当年四房五房针对顾廷烨,原因无非有
三:一则,看不起盐商的儿子,觉着辱没了自家高贵的门楣;二则,留着
个有资格讥嘲他们的人,白家的钱他们用着不安心;三则,自家儿子不争
气,怕在老侯爷面前失了面子,需要个顶缸的,哪有比顾廷烨更好的靶子。
几下一凑,他们就愈发轻视敌视顾廷烨了。
可是,这些混蛋虽然可恶,但却没有原则性深刻的矛盾,真正刀出见
血的争斗,恰恰是在长房自己里面。
“我家四姐……你知道吧。”明兰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就是嫁入
永昌侯府的那个。”
顾廷烨微惊,点点头。
“我与她从小就不对付。”明兰伸过手去,去拉他的大手,触手处一
片冰凉,她缓缓道,“她不喜欢我,因我抢了她在祖母面前的体面,抢了
她在先生跟前的风光,抢了父亲对女儿的关怀;而我,也不喜欢她,她这
人……心地不好。”
顾廷烨侧着脸,他虽不知明兰为何要讲这番话,却静静听着。
“有一次,我花了半个月给父亲祝笀的新鞋,她借口看花样,故意给
剪坏了,我只好连夜赶制,熬了几夜不睡重做一双。”
明兰语调平静的叙述着,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柔柔的揉着顾廷烨的
大手,“从小到大,她算计过我不知多少次了。在父亲跟前说我坏话,在
太太处挑拨离间,我往往要花加倍的力气,才能转圜的回来……”
为了提防墨兰,她从来不敢送吃食给父兄,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
“你怎么不狠狠还回去。”
顾廷烨沉着面孔,反手握住明兰的小手,掌心温软滑腻,心中微疼,
想她生母早亡,虽有祖母庇护,但到底生父跟前没有说话的人,上有脾气
不好的嫡母和嫡姐,下有工于心计的姨娘和庶姐,也不知这些年怎么过来。
“一开始是没能耐,想不出好法子来。”明兰仰着脖子,苦笑着回忆,
这是真话,“后来大了些,我也暗中欺负了她几下出出气了,可惜,败多
胜少。”
顾廷烨冷硬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点了一下她的俏鼻子,轻骂:
“你个没用的。”在他看来,小姑娘之间的斗气到底只算是闹家家。
“有一次,她差点舀碎瓷把我的脸划破了,那次,我气极了,就想着,
将来她倒霉时,我一定狠狠落井下石。”明兰轻咬朱唇,笑的小小淘气。
顾廷烨面色遽变,不待他开口,明兰复又归于平静:“可现如今,我
却不那么想了。”
她顿了顿,淡淡道:“只要我过的比她好,她每瞧见我一回,就会难
受的要命,就会彻夜反复睡不着觉。”
以她对墨兰的了解,眼看着自己风光锦绣,看着如兰幸福美满,会比
杀了她还难受,嫉妒和悔恨的毒牙会夜夜噬咬她的心,折磨的她辗转难眠。
顾廷烨微微眯起眼睛,他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明兰的意思。
四房五房长年处于老侯爷的庇护之下,早不懂得如何应付外头的风雨,
下头子孙也没看见特别出息的,长房的顾廷炜读书到如今,还只是廪生。
对比顾廷烨如今的声势,可以预见的未来,定然此消彼长。
“你不要气愤,也用不着憋屈,我们一定会过的比他们好。”明兰正
色看着顾廷烨,语调柔软坚定,“只要让他们看着我们好,便什么气都出
了。”
“你真觉得,我做的对?”顾廷烨低语,神情迷离,目光中竟有几分
迟疑,急切的望着明兰,似乎等一个保证,“弃亡母的冤屈于不顾,只为
自己……?”
“你做的对。而且,婆母的冤屈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明兰异常坚定
的点点头,“你可以为她请封,为她建祠,请德高望重的族老为她重新立
谱,让顾家以后的子孙都知道先白氏夫人于顾氏的恩德。要知道,顾家以
后的话,由你说了算。”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多少失败者的故事被淹没在尘封往事中。
以后,顾廷烨要怎么光耀赞美白氏都可以,说的难听些,以后那些混
蛋必然还有求着顾廷烨的地方,到时候,索性让他们组团去白氏灵前磕头
忏悔好了。
“说的好。”
顾廷烨目色一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面上的迷惘渐褪,嘴角复又自
信,缓缓绽开沉静的笑意,“该怎样坐,我就怎么做,不用为了那些不值
得的人,绕路另走。”
明兰知道他想开了,连连击节称赞,表示对他的英明抉择热烈欣赏。
他俊目如星,朗眉修眼,静静凝视明兰,轻轻抚着她柔嫩轻软的脸颊。
明兰顿时脸红了,忍不住去看窗外。
他自不觉,侧过英挺的面颊,微笑的端丽如画。他低声道:“你真好。”
明兰脸更红了。
随即,忽的长袖一展,明兰还没意识到,便被密密的拢在他怀里,鼻
端嗅着熟悉的男人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沉水香,褐金丝线缠绕的袖口,如
葛藤枝蔓依附着蝉翼薄纱。
沉若羯鼓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低声道:“我要你,在这府邸之
内,在你闺阁之外,凡尽我所有,以我所能,事事皆要如你意,顺你心。”
明兰被宽大的朝服袍袖罩得满头满脑,什么也看不到,暗自默念十八
遍‘男人的甜言蜜语信不得’,却抑制不住心头扑扑乱跳。
待他更衣离去后,明兰还趴在软榻上,窗台上放着的一盆青郁水嫩的
君子兰幼苗,她望着微微出神。
他那么聪明敏锐,阅历丰富,什么道理想不明白,什么利益关系又理
不清,可是,再充分的道理,总要要先过了心里那一关。
顾廷煜终究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想的出了神,慢慢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笺,是今早从他的衣物中掉出
来的。
“……子不教父之过……生性直率真挚,今日之顽劣,尽是吾之过错
……不知身在何处,思念甚矣……万望兄长照拂一二,不叫此子困于寒暖
危殆……拜之谢之,恳求……”
纸张微微发黄,纸质脆弱已极,似被反复揉皱后,又展开压平的,上
头的墨字有几处圆圆的皴皱水迹,一滴一滴的,晕染开那苍老颤抖的笔迹。
她忽然心头微微发疼,钝钝的疼。
其实,他是很好很好的。
148做了非出己愿的事,顾廷烨心里终归不痛快,明兰少不了好言开解,
扯些乐事来逗他开怀,她不大会说笑话,只好用曝光自己幼年糗事来达成
此一目的。一直聊到更深露重才歇下,第二日明兰不免睡晚了些,还没等
她睡到‘自然醒’,宫里就来人宣旨了丹橘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明兰当即
被活活吓醒,连滚带爬的下床梳妆穿衣,要是因为自己晚睡而耽误了接旨,
那估计自己立刻会沦为满京城的笑柄。索性外院的郝管事颇会来事,好茶
好点心加一火车的奉承把那宣旨的哄住了一会儿,明兰这才穿戴好珠冠霞
帔出来接旨。
那来传谕的内相奉的是懿旨,明兰脑袋还不甚清楚,一通骈四俪六下
来,她只听出貌似在夸自己‘温纯娴静’‘孝悌淳雅’云云,并赏赐若干。
宣毕,明兰连连称谢,叩谢皇恩浩荡,都没敢多看那些盖着明黄锦帛
的箱子一眼,先紧着行贿,不着痕迹的塞了个素色锦囊过去,里头是她急
忙之下随手抓起的一对沉甸甸的澄赤琥珀镶金环,她嫌暴发俗气,一直没
戴。
那内宦大约三十岁上下,生的老实敦厚,体型发福,他手法娴熟的松
开锦囊一瞄,目中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满意,不动声色的躬身:“夫人也
忒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一件小玩意儿罢了,我瞧着怪好看的,大人可别嫌弃了。”明兰笑
的腼腆,这是她第一次和太监正面打交道,加倍的说话小心。
“夫人别多礼,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小的哪敢当,夫人叫我一声‘小
佟’便是了。”那内宦总算开了笑颜,随手把锦囊纳入袖中。
明兰知道自己没称呼错,心下微平定,要知道有些宦官并不喜欢人家
叫他‘公公’。
她笑容更加和煦:“这么大清早的,劳烦佟大人跑这一趟了,可用过
早饭了?您要不嫌弃便在舍下用些罢。南边新送来了稻米,熬了糯糯的清
粥,配上前几日山里打来的酱熏獐子肉和小腌菜,蛮可口的,大人不如用
点儿?”
端庄年少的贵妇人笑容可掬,语气亲切柔缓,并无半分逢迎之意,仿
若遇到自家亲朋,热忱的招呼吃早饭一般,纯系自然的真诚关怀。
那佟姓内宦不由得心生好感,眉开眼笑道:“小的倒是想叨扰一二,
可惜要赶着回宫复旨,今日便算了罢。皇后娘娘往日提起夫人,常是夸赞
的。”
明兰不好意思,赧然道:“娘娘谬赞了,臣妾惭愧;这么无功无劳的,
怎么好意思领受这般重赏。”
拍了半天马屁,这句话才是重点。
不是她说自家的丧气话,成亲这两三个月来,她只管自扫门前雪,没
有布施赠济过贫人,不曾进香捐钱来许愿国泰民安,也不热衷参加贵妇圈
活动,闲来不是睡觉就是看账本,除了收宫里的赏赐时念两句‘天恩浩荡’
之外,从没想起过皇帝皇后一家子。
就她这样的,既没上进心又懒散,没有任何由头忽然天降重赏,她不
免多想。
佟内宦何等人精,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夫人不必惶恐。夫人虽深居
简出,然慧名远扬。昨个儿皇上还说顾都督办事沉稳练达,颇有名臣之风,
想来是多亏夫人贤德,以使都督家宅无扰,安心勤于王事才是。”
明兰满是敬仰的目光望着佟内宦,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她一个宅
女还慧名远扬?!好比说北约是和平组织那么不靠谱。
待送宣旨的仪仗队走后,明兰满腹心事的踱步回屋,叫丹橘打开赏赐
的几个贴金沉香木的箱子,先是霞红,水蓝,天碧,暮霭,四色贡缎各十
匹,宝光流动,潋滟臻美。
丹橘一边查点,一边喜孜孜的回头:“这颜色真鲜亮,纹花也漂亮,
待这热天儿过了,找锦织阁的老师傅给姑娘做几身新衣裳,穿回去给老太
太瞧了,她定然高兴。”
她一乐,就又忘记新称呼了。
另白玉点翠金丝三镶福寿吉庆如意一柄,通体温润洁净,毫无一丝瑕
疵。这两样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那十六只水天一色成套的碧澄翠玉碗,
竟似是一整块翡翠雕出来的,每只不过三寸大小,碗边雕琢着精致的花鸟
渔樵耕织图案,托在手心里便如一汪沁凉的碧水,流光四溢,目眩神移,
这般稀罕东西,估计价值好几个城。
小桃看的两眼发直,躲得离那套翠玉碗远远的,生怕有个碰碎蹭裂的,
就是把她卖上十八次也抵不过,只敢站在十步开外咽着口水看。
“你个没用的!”丹橘狠狠瞪了她一眼,颤着手指把翠玉碗一只一只
小心翼翼的放进丝绵厚绒铺的匣子里,这才松了口气,又叫碧丝和秦桑把
锦帛送去库房,自己亲把玉如意和翠玉碗锁进明兰里屋的壁橱柜子里。
明兰心如猫爪,坐立难安。
司令无缘无故给杂牌兵团补充弹药装备,那十有**是忽悠你去等集结
号;领导无缘无故给你好处,是为了叫你多出力工作;男人无缘无故给你
好处,泰半是外头做了亏心事。
那皇家呢?或者说,其实是有缘故的,只是她不知道。
“小桃!”她霍的站起,提高声音,“去请公孙先生。”
这个时辰,不知能不能请到公孙白石。
自对科举死心后,他便决意要做个身在乡野心忧朝堂的隐士,既是隐
士,自得有隐士的派头,例如,睡觉要到日上三竿,看书要半躺半靠,吟
诗最好是披头散发,写东西一般是半夜,他仰慕的是嵇康之流的魏晋名士,
可惜胆量不足,不敢真的脱光光裸奔或去人家坟头上唱歌,最多不过是卷
起两条袖子在自己小院的粉墙上练狂草。
因森严的礼法所限,没能更好的用实际行动向偶像们致意,他一直很
痛苦。
顾廷烨听了明兰对公孙白石的这番‘深刻理解’后,当时就笑的直不
起腰来,大觉与明兰心有戚戚焉,在他看来,公孙白石其实是叶公好龙。
那些魏晋名士何等狂放不羁,放浪形骸,三天两头喝的酩酊大醉胡说
八道,而公孙白石看似随性散漫,实则节制谨慎,见人防备三分,遇事只
说半成。
为了保证邀请效率,明兰派了孔武有力的小桃去;想了想,鉴于这次
是要请教人家,还是客气些比较恰当,明兰又叫了崇敬文化工作者的若眉
跟上去。
偏花厅临水而建,四周以槅扇围拢,宾主双方各行礼数后,便隔着一
张条桌各自坐于两头的圈椅上。明兰屏退一干人等,丹橘应声退出后,把
闲杂仆妇丫鬟隔开二十步。从大敞的四面扇窗,外头只能看见里面两人远
远对面而坐,外加水声风声,却不能听见里头讲了什么。
这个创意她想了很久,大受顾廷烨赞赏。
寒暄几句后,明兰开门见山的发问:“先生可知今日一早,宫里来颁
赏赐了?”
公孙白石晃悠着折扇:“适才夫人身边的人已告知我了,在下这里恭
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明兰捏着帕子,顾不得面子,急道:“应该不是为着我,大约是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