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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番外 BY: 陈小菜

_17 陈小菜(现代)
  贺敏之半垂着眼,鼻梁弧度挺秀,冷笑道:“大哥说笑了,我怎敢再姓慕容?”
  不待颜牧说话,直接说道:“大哥如此赞我,可是想拿玉玺金印?”
  颜牧微微蹙眉,见他如此主动提及,倒有几分疑惑。
  贺敏之却不动身,只凝视着鸡笼,声音异常柔和:“拔列伯伯和我住在玉州的时候,家里一直养鸡攒钱,现在他去了,我也就没那个心思了。”
  颜牧不语。
  贺敏之道:“大哥,当年你一刀重伤了他,可还记得?拔列伯伯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可曾有过愧疚后悔?”
  颜牧一笑:“慕容之恪所求,是颠覆宁国、马踏靖丰,复我燕亦帝国,成就一番大业,拔列千里与我所杀的千千万万人有何不同,记住他又有何益?”
  贺敏之气得打颤,拎起鸡笼砸向颜牧。
  颜牧一步不退,拔出腰间弯刀,一刀斫下,霸道肆意的刀气映得月色惨碧。
  鸡笼被砍成两半分别坠地。
  贺敏之手中早就拿起两块垫鸡笼的黑乎乎的石头,直砸向颜牧。
  贺敏之虽未曾领兵作战,但燕亦皇族,从小也学得一身骑射功夫,这一掷之下,角度准头都甚佳。
  颜牧嘴角含笑,刀意不尽,一个十字,两块石头均被斩为两半。
  突然面色突变,收刀从半空中接住一个半块石头,只见黑色铁皮下,碧光流转,温润莹莹。依稀可见“既寿永昌”字样。
  颜牧怒极:“慕容之悯!你敢毁掉传国玉玺!”
  历代帝王皆把玉玺奉若奇珍,实为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受命于天”,失之则有“气数已尽”之嫌。凡身登大宝而无玉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底气不足且为世人所轻。
  颜牧苦心经营,在凉州军中暗自勾结朗羯部落,只待北线开战,坐收渔人之利,借机拥兵复国,正踌躇满志之际,却被贺敏之算计亲手毁了玉玺,心里只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贺敏之大笑道:“这么些年,大哥的脾气一丝未变,这一招对别人无效,对大哥却是好用。”
  敛了笑容,冷冷道:“你若是有一丝人性,我便不会用玉玺砸你。”
  “你若是懂得退让一步,玉玺即便落地,也未必会毁掉。”
  “你若是刀下能留一点余地,玉玺也不会被你一刀劈碎。”
  “大哥,是你自己毁掉了玉玺。”
  “你这种狠绝无情嗜血好杀的性子,根本不配君临天下。”
  第三十六章
  “你这种狠绝无情嗜血好杀的性子,根本不配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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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牧清浅剔透的眼底泛起血色,道:“之悯,你这份狠毒也一点没变,别说得自己不沾血腥似的……”
  双目尽赤,怒火如雷霆暴风,出手如电,掐着贺敏之的脖子将他按倒,贺敏之的头重重撞在青石小径上,呯的一声闷响,鲜血流出,痛得几乎想惨叫出声,却生生咬住牙。
  扭曲的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颜牧稍稍放松手。
  贺敏之咳着,无所谓的笑道:“你敢杀我,就永远别想得到金印。我封存在大理寺的一封密函也会被人呈给摄政王,密函里有你的画像。”
  声音破哑,神情却满是讥诮嚣张:“别以为八年前檀轻尘不曾与你会过面你就能在他眼皮下逃走,当年你输给他,如今你仍然无法与他抗衡。”
  “杀了我也好,我死了你也不能再活着,慕容一族的血脉从此断绝,亦是可喜可贺的妙事。”
  “大哥,玉玺碎了,慕容氏天命已尽,你注定复国无望。”
  颜牧大笑:“之悯,你还真是……天真得让我想掐死你……玉玺没了,金印还有何用?”
  “天命?待我打进靖丰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天命难违!”
  掐住他的脖子:“还有……你以为檀轻尘没认出我来?”
  眼神疯狂而冰冷,手指逐渐用力,贺敏之无力的挣扎,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痛,眼前一片模糊,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小时候颜牧曾经教过自己保命的一些招数,但对着他,却是一招也使不出来。
  耳中钟撞鼓击般轰鸣,整个身体像是被按在水底,灭顶的窒息感折磨下,只听到颜牧恶魔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之悯,本来我想放过你,是你自己找死。”
  聂十三身形闪动贴近过来,不出一声,一剑直斩颜牧后颈。
  “铮”的一声,刀剑相交。
  聂十三疾退几步。
  颜牧弯刀斜指:“剑法不错,可惜身负内伤,易折难久。”
  一刀直劈,招式虽平平无奇,刀意却是淋漓尽致,刀势更是开山裂石。
  聂十三静立不动,抬手一剑,刺向颜牧胸前膻中穴。
  颜牧眼神一凝,退一步,招式未老,弯刀划一个弧形,飞斩聂十三手腕。
  聂十三不退反进,剑意不尽,上挑直刺颜牧咽喉。
  颜牧身法如流云,倏忽已至聂十三身后,刀气森森,游鱼般切向聂十三腰间。
  聂十三剑刃从腋下划出,反手追钉颜牧咽喉。
  这几剑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打法,但聂十三几乎不用内力,只时间、力道、机变、分寸拿捏得妙到巅毫,看似招招拼命,却定是要先拼掉颜牧的命。
  颜牧自然不想与他拼命,心念一动,刀法一变,四下游走,刀意绵密,转折如意,连环不绝。
  贺敏之一见即明其意,脑中一片空白,嘶声胡乱喊道:“大哥!你放过他!我把金印给你,再不敢再与你作对……我助你复国……”
  脖颈刚刚几乎被掐断,咽喉早已肿胀不堪,这声音在夜里听了,真真字字泣血。
  聂十三听了,眼角一跳,眼神酷烈如刀。
  颜牧却笑了,快意无比,身法展开,瞻之在前,忽焉于后,刀光闪闪,砍削斩劈,已将聂十三困在其中。
  这套“咫尺相留刀”是雪峰魔师绝学,颜牧久经沙场,对这套刀法加以改进,使之更为缜密凌厉,刀气激迫下,聂十三不得不运内力相抗,登时浑身经脉剧痛欲裂,嘴角源源不绝的溢出鲜血,转眼衣襟上已是血迹斑斑,神色却未有一分变化,冷静如恒。
  颜牧越转越快,刀法密不透风,急砍猛斫,聂十三再也无从闪避,被迫硬接。
  刀剑交击,发出清越的铮鸣声,火花微溅,一响之后,便如冰雹密雨、马蹄羯鼓般响个不休,繁音密点,明脆利落。
  不到一盏茶时分,两人已拆解了三百余招,时刻虽短,颜牧已是喘息粗重,聂十三更是摇摇欲坠。
  只见颜牧一刀横过,往上斜挑,聂十三纯钧脱手,直飞上天。
  颜牧刀势不停,顺势下劈,雷霆万钧,竟要将聂十三斜劈为两半。
  贺敏之脸色平静,深深凝视聂十三。
  聂十三右手扬起,月光下发出淡淡金芒,以掌作剑,剑势简单天然,羚羊挂角,却尽显天地间最微妙的变化,一掌刺中颜牧气海穴。
  剑气直透任脉,冲击腹壁,重创肋间,破气血凝。
  弯刀坠地,颜牧却死撑不倒,良久开口,声音低弱:“你竟到了以掌作剑的境地?一开始藏而不露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击?”
  聂十三恍若无事,捡起纯钧,冷冷道:“我内伤厉害,无法久战,只能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突袭。”
  颜牧点头,赞道:“很好,你比我那个不成材的兄弟聪明太多。若你一开始便动用掌剑,只怕也伤不了我。”
  笑了笑:“你逼出所有潜力,以掌剑伤我,只怕现在伤势已然发作,活不过今晚了。”指着贺敏之:“不要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他?”
  聂十三不答,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是黄泉三重雪还是阳春三重雪?”
  颜牧纵声长笑:“黄泉如何?阳春又如何?”
  聂十三道:“黄泉,我便杀你。”
  颜牧眯着眼,道:“我说了你信?”
  聂十三淡淡道:“慕容之恪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应不屑撒这等谎。”
  颜牧目中露出欣赏之意:“你倒是个人物。”
  笑得狡诈,这一笑,神态竟有几分像贺敏之:“我不屑撒谎,却也不想告诉你。你已是油尽灯枯,就算动手,我拼着一身功力不要,想必也能走掉。”
  贺敏之走近聂十三身边,似倦得不想开口,却勉强道:“十三,我立过誓,只要活着一天,便不能让他死。放他走吧。”
  颜牧步履有些不稳,出门前却回头道:“你不让他杀我,是不想他再伤?放心,他这等伤势,已是伤无可伤,今晚不死,明天也会死。”
  “慕容之悯,你这辈子注定跟我一样孤独,只不过我还有天下可图,你只能担惊受怕着等死。”
  “之悯,改日再见。”
  聂十三见他走远,身形微微一晃,笑道:“待他伤好后,会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凝聚真气。他以后再没有能力伤你。”
  一手扶着贺敏之的肩,仰头看了看月,笑道:“今晚的月色倒很好。”
  眼若星河汇聚,静静看向贺敏之:“十五,我素来不爱说话,但有些话却想告诉你。”
  “第一次见你,是我此生最难堪的时候。你出现就像是一天一地的月光,把我从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拉了出来。”
  神情温柔包容:“就算你不逼迫我发誓,我也早就暗暗决定要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谁跟你为难,不论他有多厉害,我宁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你平安喜乐……”
  握着贺敏之的手:“月有圆缺,缘有生灭,十五,我爱你一世,死而无憾,你要看开。”
  贺敏之点头:“天色晚了,睡觉吧。”
  聂十三安静的躺着,阖着眼,睫毛浓密,贺敏之覆手上去,感觉不到一丝颤动。
  吹灭了灯盏,贺敏之躺到聂十三身边,紧紧攥着他冰冷的手,低声笑道:“聂十三,你这个傻子。你可知道,你若不在,列国四海,日月星辰,于我都是寂灭?你让我看开,我便看开,这再容易不过……”
  笑得狡猾如狐:“我先看开生死好啦,等你一死,我也跟着去,看看还能不能再寻到你?”
  静默良久,道:“十三,原本我最怕的,不是覆国逃亡,不是颠沛流离,也不是病痛艰辛,而是怕失去你,可是现在我却不怕了。”
  微微一笑,月光下秀色清逸直欲夺人心魄。
  清风明月,千年长存,人生百年,却如急急逝水,终有那一日。
  檀轻尘轻袍缓带,意态舒雅,慢慢踱进院子,立于门外,屈指轻叩房门,三声轻响后,略停一停,再叩。
  没有应答。
  檀轻尘心中一惊,震断门闩,推门而入。
  直奔床边,接触到贺敏之冷冷的眸光,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吭声?”
  打着火折,点亮灯盏,道:“怎么不问我为何过来?我放过了你大哥,你也不谢我。”
  贺敏之声音嘶哑,淡淡道:“我倦得很,没心思陪你猜谜,不想听你的事,也不想见你,你走罢。”
  檀轻尘纵容的笑了笑,三根手指搭上聂十三的手腕,神色变幻不定,片刻放开,沉声道:“了不起。将死之人,一口真气却能护住心脉凝聚不散,小师弟不光天赋过人,意志力亦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
  仔细一看,却见聂十三右手为慧,左手为定,右掌心向上,五指微曲,左掌心向内,拇指微扣,正是内外狮子印。
  不禁羡道:“太一心经至简至易,一旦大成,却是非同小可。要知人力有时而穷,就像一个木桶,所能容纳的水是有限的,而他此次若能活下来,体内经脉就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步入返本归原、寻真见性的武学至高境界……只可惜……”
  贺敏之打断道:“无非是个死,也没什么稀罕。”
  檀轻尘看着贺敏之,展颜道:“我能救小师弟。”
  贺敏之猛然抬头。
  檀轻尘却走开几步,端坐在窗前椅子上。
  他看着虽是谦谦贵气,却从无懒散之态,一贯讲的就是忍字诀。不管何时何地,即便坐着,腰背都挺得笔直,精气凝然,气度端严。
  灯光映着他的脸,神情中又是悲悯又是残忍。
  聂十三命在顷刻,他不急,自有人急。
  贺敏之眼神里有强烈的防备,深藏的恐惧,却立即开口:“求你救他。”
  檀轻尘叹道:“小师弟根骨绝佳,大概能活到明晚。不过再有两个时辰,他重创的经脉就会永久破损,到那时即便我出手相救,纵然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抬起右手,虽残缺,却似天下人心尽在指掌,声音冷淡:“我对他的气脉运转极为熟悉,我的伽罗真气与他的太一心经同出一门,且是佛门功夫,精纯无比,对疗伤独有奇效。”
  贺敏之明白过来,起身下地,赤足立在砖地上,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有了希望却又惧怕:“怎样你才肯救他?你要什么?”
  檀轻尘目光闪动:“敏之,我素来不喜用强。我要的,你可会心甘情愿的给?”
  贺敏之迟疑片刻,低声道:“明日我便去大理寺,不敢再躲懒。”
  檀轻尘笑出了声:“敏之……朝廷给你俸禄,擢升你为少卿,在其位谋其事,这原是你该做的。”
  贺敏之走近他身边,突然跪在他的脚下:“十四舅父,敏之求你。你的恩德,我穷尽一生也会报答。”
  檀轻尘心中抽痛,隐有怒意升腾,深吸一口气,伸手抬起贺敏之的下巴,手指在他颈子上的紫胀淤痕流连片刻,笑道:“慕容之悯,燕亦大司马,暄靖四年燕亦内乱,以十二岁之龄亲率铁甲兵深入东辽腹地助其兄长剿灭叛军。”
  “剑瞿关的高齐重兵把守不让你过,你便挖了他的祖坟,抬着他父亲的棺材,又抓住了他的母亲为人质,一路过了剑瞿关。”
  “慕容之恪大败叛军之后,也是你力主乘胜追之,那一战斩尽了叛军三万首级。”
  “这等掘坟挟持的阴毒手段,斩尽杀绝的冷酷心肠,连我都佩服万分。”
  居高临下,凝视他的眼睛,缓缓道:“这样的你,怎能囿于小小大理寺?跟我在一起,让大宁的疆土延伸到最远,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贺敏之神色平静无波,似乎他所讲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眼神中只有恳求之色。
  檀轻尘扶起贺敏之,正色道:“我要什么,你可清楚?”
  “嗯。”贺敏之轻轻点了点头,又茫然摇了摇头,却立即求道:“你救他好不好?”
  檀轻尘叹一口气,走到床边捡起鞋子,弯腰蹲下。
  贺敏之赤裸的脚踩在灰青色的砖地上,烛光下如玉雕成,柔和的笼着一层薄薄的光。
  檀轻尘轻柔的托起他的脚掌,觉得入手冰凉,当下双手包容,待他脚掌温暖,为他穿上鞋。无限情深,近乎虔诚,视若珍宝,无比珍惜。
  仰头道:“我要你,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要你爱我,也要你助我。”
  贺敏之怔怔道:“你想要我?可我只想要聂十三。”
  檀轻尘站起,轻拂衣袖,淡淡道:“我不逼你,你不妨自己好好考虑。你若愿意,我便救聂十三,也给你菩提生灭丸。你们都可以好好活下去。曾有缘分,但从此各行其是,两不相关。聂十三江湖自在,我会等你慢慢释怀,以后的岁月,咱们长相厮守。”
  微笑着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贺敏之眼神中逐渐淡去了希望,染上一抹近乎疯狂的狠绝阴冷,大步走回床边,“呛”的一声,纯钧出鞘。
  声音破碎暗哑,决绝而温柔:“聂十三,你先去!”
  毫不犹豫,一剑斩下。
  檀轻尘眉峰一剔,闪身夺下剑。
  纯钧锋锐之极,已在聂十三胸口拖出一条血印。
  檀轻尘还剑入鞘,放置于桌上,道:“我倒不知你性子这么烈,不愧是姓慕容的。”
  蹙眉略一沉吟:“当我面杀他,他死了你也死?你分明是在激我救他……”
  笑了一笑,却是诛心刻骨一般的痛:“敏之,你赌我对你不忍心,你算计我。”
  想到他竟利用自己这难得的一点真情相要挟,登时怒气上涌,不可遏制,一掌拍下,书桌喀喇一声倒塌,灯盏落地,火光暴涨,不一时嗤的一声熄灭,满室只余清冷月光。
  第三十七章
  贺敏之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火焰由盛转衰,燃尽后归于寂灭,失了魂魄一般的淡漠,反问道:“算计?”
  摇摇头:“你又何尝没算计过我?”
  “你不让我杀他,也好,反正明天他就会死,我也不用着急。”
  檀轻尘神色喜怒难辨,片刻,唇角勾起,恢复了一派雍容:“我救他。”
  贺敏之一震,目现狂喜之色。
  檀轻尘转眼不看他,道:“毕竟你活着我才有机会,对不对?”
  轻轻的,从齿缝中笑出声来:“只要你活着……”
  伽罗真气涌向气府,四散游走,将受创的经络一一平复稳固。 真气沉入聂十三丹田,不住旋转。
  聂十三体内散乱微弱的真气被伽罗真气所牵引,自然而然流转循环。
  半个时辰后,檀轻尘撤开手掌,脸色黯淡苍白了几分,低声道:“性命无忧,功力还在,只要安份待上半个月就会痊愈。”
  贺敏之“活了”——檀轻尘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感觉到方才同自己说话的那个贺敏之,根本就是个失了灵魂的死人。
  这会儿月光下的贺敏之微微一笑,鲜活流彩的笑容一下击溃了檀轻尘,不禁暗自庆幸做了清醒的决定,自己要的本就是能这样微笑的贺敏之,手心发热,微微出了些汗,心里竟涌上措手不及的安慰和猝不及防的甜意。
  檀轻尘拉开椅子,道:“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想了想,笑道:“我救了小师弟,只有一个要求,你别想着和他偷偷离开靖丰,好好留在大理寺,为我效力罢。”
  贺敏之嘻嘻一笑,声音嘶哑难听,却满溢着喜不自胜:“摄政王何等手段,就算我们想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檀轻尘笑了笑,却低沉着声音,一字字森然道:“你明白最好,莫要逼我伤你。”
  贺敏之心中突的一跳,忍不住转眼去看聂十三,身子也斜靠向床的方向。
  檀轻尘见他眸中明显的防备,微叹口气,转开话题,问道:“局势初定,你看寿王该如何处置?”
  贺敏之直言道:“杀。”
  “为什么?”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寿王志大才疏,心毒浮躁,废太子身份若被有心人所用,终是隐患。”
  檀轻尘笑道:“好,果然和我是一类人。”
  眼底浮上淡淡的杀气,问道:“怎么杀?”
  贺敏之奇道:“寿王已经被你幽禁,砧板上的肉,爱怎么剁怎么剁,何必问我?”
  檀轻尘不禁笑道:“今夜我已经派人去剁了。天亮后你带个仵作去一趟寿王府,寿王猝死,大理寺也得给个交代是不是?”
  贺敏之答应着,道:“最好别留伤口,否则不太好说病死。”
  檀轻尘眸光深沉,有几分温柔,亦有几分冷酷:“当日睿王妃是感染风寒,积病难返。明天你去瞧瞧,寿王大概是患了膨症而死。”
  仰头看着月色,道:“华怡嫁给我七年,终不负我,是个好女子、好妻子,她成全我,我也该为她报仇了。”
  贺敏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紧紧闭上。
  檀轻尘轻声道:“你想说是我害了她?这些年太子一心杀我,我若不顺水推舟做个圈套将计就计,哪能活到今天?”
  回头却见贺敏之眼神中满是愤懑、伤痛、戒备,还有一丝深埋的脆弱。
  心念一动,柔声道:“海棠馆那夜的事情,是我不对……”
  贺敏之厌恶至极,打断道:“夜深了,王爷请回吧。”
  檀轻尘微笑道:“不急,难得月白风清,彻夜长谈本就是一桩雅事,何况我与敏之月下一曲,早已是知音。”
  贺敏之道:“不敢。普天之下,王爷高山流水,只怕难寻知音。与王爷一比,众生皆愚笨不堪。”
  “你毕竟还是怨我了……”檀轻尘叹口气,低声道:“知音的确难寻,既有幸遇到,自然不会轻易罢手。敏之,菩提生灭丸已在我手中,你会长命百岁,咱们的时间多得很,我从来有耐心,最不怕等待。”
  听着他优美低沉的声音,贺敏之却觉得背脊生寒。
  忙问道:“我大哥说你认出他了?”
  檀轻尘漫不经心的应道:“是啊,他在我九哥的凉州军中效力,任骠骑将军一职。”
  贺敏之沉吟道:“燕亦铁骑在战场上都罩着铁制护面,大哥虽战必亲临,你也不应见过他的真面目。燕亦城破后,你留下了百姓性命,皇族世家却尽皆战死或被杀,想必也无处打听慕容之恪的模样……”
  檀轻尘轻笑道:“难道敏之竟猜不到八年前原是我放过了你们兄弟?若不是我网开一面,慕容之恪和你怎会那般轻易就逃走?”
  贺敏之怔住,心头怦怦乱跳,隐隐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惧,檀轻尘心思之深,谋虑之远,实在已非常人所能想象。
  檀轻尘侧过脸,气质宛然还是当年月下抚琴的优雅男子,眼神中却有纵横的王者霸气:“敏之也会下棋,该知棋尽世态,要懂得进退、取与、攻劫、放收,绝不可嗜杀恋战,逞一时之快,现了愚形和俗手,坏了整个布局。”
  “宁国强盛,这些年只有燕亦窥伺一旁,草原气候未成,燕亦一亡,当真是国泰民安,再无忧虑,这么个天下,莫说傅少阳,便是个白痴,也能够坐稳二十年的太平江山。”
  “那样一来,留着我等于平白给傅少阳留了只老虎在身边,皇兄怎会舍得不杀我?幸好还有你大哥……”
  “你们慕容氏的传统便是复国,五十年前的后齐,就是毁于慕容婴的乌合之众,殷鉴不远,谁都不敢忽视慕容一族的疯狂和执着,何况慕容之恪能征善战名动天下?”
  “所以慕容之恪死不得,只要他还活着,就能时刻提醒皇兄燕亦铁骑尚未灭绝。皇兄便不会横下心来杀我而后快,借着他这一点犹豫不定,我才能韬光养晦的活下来。”
  凉风吹过,檀轻尘微闭着眼:“征讨燕亦前一年,我便微服去过西州,早见过你大哥了。今日再见,形貌变化也不甚大。”
  “慕容之恪眼睛的颜色与你一模一样,眼神里的血腥气却是遮都遮不住,难怪你不是他的对手。”
  贺敏之默然半晌,道:“他却不是你的对手。”
  檀轻尘摇头笑道:“不一定,他若是身处傅少阳的地位,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你这个大哥虽不及我善忍,却比我更加悍狠一些。”
  贺敏之迟疑道:“你……为什么放过他?”
  檀轻尘看他一眼,道:“你不妨先猜测看看?我九哥傅落风是镇守北线的拥兵王爷,慕容之恪是他麾下第一得意的大将。”
  贺敏之思量着,道:“大局初定,你不想与九王爷有所误会?可慕容之恪在北线,只怕会勾结草原部落。”
  檀轻尘似笑非笑,低声道:“敏之,别在我面前装傻。我耗损功力救了聂十三,难道你都不愿跟我说说实话?”
  贺敏之带着几分厌倦,淡淡道:“你无非就是想拿慕容之恪做文章,除掉九王爷,拿回北线兵权罢了,这种事情无聊得很。”
  檀轻尘大笑道:“怎会无聊?”
  缓缓说道:“对付九哥,削其兵权只是原因之一。九哥曾传书相约,愿出兵助我,傅落风能以兵权威胁皇兄,他日未必不会反过来对付我。他的兵权,是一定要夺的,但不是现在。”
  “目前新皇登基,最忌内乱,我杀慕容之恪容易,就怕傅落风以为我先剪他的羽翼,是想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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