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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番外 BY: 陈小菜

_10 陈小菜(现代)
  贺敏之粗粗看过一遍,又一份份慢慢细看,连指印都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一时撑着头闭目苦思。
  转眼已是正午,聂十三起身出门买了饭菜回来,却见贺敏之趴在桌上睡着了,鼻息急促,露出的半张脸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当下大惊失色,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手滚烫,竟是发烧了。
  刚准备推醒他询问,却醒悟过来,原是昨夜癫狂了半宿的缘故。不禁自责,但一想到贺敏之完全展放的媚骨风情,进入纠缠时那欲仙欲死的销魂蚀骨,又忍不住情动。
  怔了半晌,甩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收拾好文书,抱着贺敏之乘轿回了家,又抓了几贴退烧药。
  晚饭时候贺敏之睡醒,感觉轻松了很多,喝着药,看一眼聂十三,奇道:“你脸怎么了?跟刘嫂案板上的半片猪头似的。”
  聂十三的脸白了一白,又红了一红,手里的药碗抖了抖,死死抿着嘴。
  贺敏之目光闪动,似有所悟,冷笑一声:“知道错了?”
  聂十三舀一勺药汁,送到他唇边:“是。”
  贺敏之大是高兴,琉璃眼眸春水般流转:“那以后……”
  聂十三认认真真的打断:“以后我会尽量轻些慢些……”
  “闭嘴!”贺敏之气得哆嗦:“以后换我对你轻些慢些。”
  ……
  聂十三神色不动,不吭声。
  贺敏之用手指捅了捅他肿着的半边脸:“说话!”
  聂十三笑了笑,半边肿脸掩不住纵横的气势:“十五……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豹子。”
  凑近,舔净他唇边的药汁,一派坦荡,毫不羞耻。
  贺敏之替他脸红了。
  入夜,贺敏之看着谋逆案的供词,突然问道:“十三,檀轻尘会谋逆吗?”
  聂十三正翻看唐律疏议,想也不想,断然道:“不会。”
  “檀师兄城府虽深,却也傲气,从来不会抢别人的东西。就算他很想要,也得你恭恭敬敬的送给他,他才会接受。”
  “就像师父要传他伽罗刀,他不肯学,师父就硬把伽罗刀法的秘籍给了他,他才自己偷着练,但却从来不会觊觎我的江河剑。”
  “所以江山皇位,即便他想要,也会等着皇帝双手奉给他,断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去抢。”
  贺敏之点头道:“这么说,檀轻尘倒是个妙人。其实檀轻尘今天不谋逆,日后肯定免不了篡位,所以定他个谋逆的罪名也不完全冤枉,算是……先见之明罢。只不过,他谋不出这般愚蠢的逆来。”
  冷冷一笑:“太子自己是猪,便把别人都当成猪了,也不想想,宁国当真成了猪圈,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
  聂十三听他刻薄,不禁失笑,只觉得他私底下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绝妙有趣,真是越听越爱。
  这些年贺敏之性情未变,自己却历练了江湖的风浪,倒显得比他沧桑老成了许多。
  说话间贺敏之盯着睿王妃的一份供词皱眉思索,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将她的七份供词一字排开,仔细查看一遍,又看一遍檀轻尘的供词,怒道:“无耻狠毒!太子这番作为也配为储君?”
  顿了顿,道:“檀轻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算得上为国为民。当年征伐西州,他一力阻止屠城,满城百姓死于战乱的只占两成不到;去年江南水患,他赈灾及时,又救了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檀轻尘纵有枭雄不轨之心,现在尚是治国济世的良臣。诛心之论,哼哼,我岂能容他傅少阳擅用?”
  聂十三知他主意已定,直接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临州?”
  “明天我进宫请旨,顺利的话,后天动身。”
  文帝瘦了些,在暖阁中看着外面一株沾了雪花的梅,轻咳着笑道:“敏之可大好了?看着气色还是弱,回头让路人鼎再给你诊诊脉息。”
  贺敏之笑道:“我早就好啦,就是懒,皇上怎么有些咳?是不是着凉了?虽说已经开了春,可天气还是冷得很,国事虽忙,您也要保重着些。”
  一番对话长慈幼敬,其乐融融。
  贺敏之几番要说檀轻尘谋逆之事,却屡屡被转开话题。
  看着已近中午,徐延凑趣笑道:“今日初五,原是小年,贺大人不妨留在宫中一起用膳也好,陪皇上聊聊天,皇上一高兴,也能吃得多些。”
  文帝微笑道:“也是,敏之就留着吧,就在宫里住一阵子,横竖最近也不必上朝,过了元宵再回府。”
  贺敏之眉微扬,下巴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突然起身跪倒:“恳请皇上允微臣南下临州,复审睿王谋逆一案。”
  文帝静了静,徐延忙上前想扶起贺敏之,笑道:“贺大人这是做什么?大过节的,千万别给皇上添堵了。”
  贺敏之不起:“父子是血脉,兄弟却也是手足,皇上此刻必然为难,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徐延勉强笑着想混过去,文帝挥手冷冷道:“徐延你下去。”
  暖阁内一时悄无声息。
  膝盖逐渐由针刺似的痛楚转为麻木,贺敏之高烧尚未褪尽,额上冷汗沁出,一滴滴落到地上,洇湿了一小块砖地,身形也开始微微摇晃。
  良久,文帝轻叹一声,温言道:“起来吧。”
  贺敏之想起身,挣扎片刻,却一跤坐倒在地上,不由得一笑,文帝也自笑了,伸手将他扶起:“这般为了檀轻尘,可值得?”
  贺敏之坐下揉着膝盖:“为了区区檀轻尘自然不值得,为了皇上却是值得的。”
  “去年春刚封的睿王,年底就下了狱,说是谋逆,一个青辰教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说是行刺,太子毫发未伤,定了罪,却又是太子亲审——皇上,这满朝的大宁官员,可不是轻易能打发好糊弄的,只怕心不服,口也不服。”
  “睿王正有功于社稷百姓。不说朝中百官已有不少打算直谏力保檀轻尘的,就看大理寺门前,天天都有江南临襄的百姓喊冤叫屈,已成了靖丰一景,想是各州知府不愿自己治下闹事,便都推到了大理寺,此案再拖,必定会民怨沸腾。”
  “皇上,太子此次动作,确实心急了些莽撞了些……”
  文帝沉吟道:“若是你,该当如何?”
  贺敏之微微一笑:“我不懂得这些。不过皇上所为,我却是万分佩服。”
  文帝饶有兴趣,问道:“你倒说说,我是怎么做的?”
  贺敏之有些头晕撑不住,靠在椅背上,低声道:“郑伯克段于鄢。”
  文帝眼神一凝,叹道:“却不知有没有效用?”
  贺敏之轻笑道:“他身为睿王,极尽尊荣,难保不会有失道妄为的一天,再说百密尚有一疏,我就没见过不打盹儿的老虎。皇上春秋鼎盛,莫要心急,等等自然有效。”
  文帝大笑:“敏之啊,你的话只能信一半,说到底,还是想救檀轻尘一命罢?”正色问道:“为什么?”
  贺敏之声音有些怅然:“皇上要听实话?”
  “自然。”
  “我在西州时,慕容之恪一直想杀我……我心里,却总想把他当作最好的大哥。”
  文帝默然。
  贺敏之烧得眼前一片昏花,忍不住将头靠在椅上阖着眼休息,良久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放在自己额上,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敏之,若你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吩咐徐延进来,淡淡道:“把年前上贡的那件银狐裘拿来,给了敏之。”
  下谕道:“睿王谋刺重案,大理寺理应复审,着寺丞贺敏之择日亲赴临州複查此案。”
  第二十一章
  贺敏之眼睛一亮,谢恩。
  抱着狐裘往外走时,突听文帝猛的咳嗽起来,不由回身道:“皇上切莫太过操劳,务必好好保养才是。”
  文帝笑了笑,眼神甚是温暖,半晌方道:“此行无论如何,必须保住储君。”
  不是太子,而是储君。
  贺敏之心中明白,不管此案如何审,檀轻尘杀也好赦也好,太子作为储君,名声却是丝毫不能有半分的折堕。
  当下点头应了,徐延让两名小太监送他出宫。
  摇摇晃晃的走到宫外,看到聂十三正侯着,贺敏之走上前去低声一笑:“大功告成,去临州吧。”
  话音刚落,已倒在他身上昏睡过去。
  睡梦里也不安稳,一会儿是檀轻尘被太子斩下了头,一会儿是自己被慕容之恪大骂“杂种”。正惊恐凄惶,回头见聂十三大步而来,欢喜无限,唤道:“十三!”
  却见聂十三对自己视而不见,径直走远,背上负着一具无盖棺木,里面躺着的尸体竟是自己,惊骇欲绝,喊道:“十三!十三!”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十五,醒醒!”
  灵台清明,醒了过来,见聂十三正凝视着自己。
  黄昏黯淡的光线下,聂十三的眼睛乌黑澄澈,如天河倒倾,寒星闪烁,贺敏之看着登时心安,道:“我做了个噩梦。”
  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松快,抱住聂十三的腰,上下磨蹭了一回,笑道:“这回好利索了,咱们明天出发去临州。”
  又懒洋洋的说道:“方才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膝盖疼得很。”
  声音有些浅浅的鼻音,隐藏着无意识的撒娇和极端放松。
  聂十三伸手进被子,替他揉着膝盖,手掌温暖有力,贺敏之舒服得几乎又要睡着,突听到一人咳嗽一声,转眼一瞧,却看到傅临意坐在窗前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禁心虚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傅临意翘着腿,指指聂十三:“他让我过来的,说有要事相商,不过到现在都不肯说,害得本王灌了一肚子的茶叶沫。”
  聂十三道:“去了临州,不比在靖丰,万一太子发难,十五只是个寺丞,只怕辖制不住,带上十一王爷,他是太子的皇叔,应该能牵制一二。”
  傅临意摸着鼻子拿腔作势道:“皇叔顶什么用?太子的十四皇叔正被他下在重狱里,我可不敢去。”
  聂十三也不废话,走上前去,一掌轻轻劈上他坐着的花梨木椅,只听“喀喇”一声,木椅碎裂,十一王爷的尊臀重重撞在了地上,只痛得龇牙咧嘴。
  聂十三俯身,盯着傅临意:“王爷,跟不跟我们一起去?”
  傅临意苦笑一声:“去。”
  贺敏之笑道:“王爷愿意同去当真是好。明日我去大理寺调几个书吏狱卒,麻烦王爷准备好车马,大家快些赶到临州府。”
  傅临意拍着胸膛:“好。”
  贺敏之指着椅子碎片:“这张椅子,上好的花梨木,全城只得四张,宫里都没有的好货色,我原打算死了就睡用它改成的棺材,眼下被您一屁股坐坏了。赔我白银三百两,不多吧?”
  “不多,公道的很。”傅临意答得爽快,想了想,忍不住抖着脸皮笑问道:“敏之,你府上的茶不要钱吧?”
  夜半。
  屋外大风呼啸,窗格微响,似被风刮开。
  聂十三突的弹身而起,猎豹般敏捷,置于床边的纯钧长剑呛然出鞘,迎上一对光华绚丽的银钩。
  贺敏之惊醒时,聂十三的剑尖已抵在刺客的咽喉处:“苏缺,你不该惹我。”
  苏缺抛下日月钩,神色三分黯然三分钦佩,又有四分见了鬼似的不可思议:“三年前我一百招内输在了你手上,从此日夜苦练,只想赢过你,不想今夜竟接不下你十剑。聂十三,你究竟是人不是?”
  转着眼珠,冲着贺敏之一笑,眉目浓丽:“蝶楼苏缺见过贺大人。”
  贺敏之微笑道:“苏公子莫要客气。”
  看着地上的日月钩:“这么晚了,苏公子光临寒舍,不知是要杀聂十三,还是要杀我?”
  苏缺似乎想上前一步,聂十三的剑尖却凝定不移,只待他稍有异动,便会一剑穿喉。
  苏缺也不畏惧,停步叹道:“自然是杀贺大人。大人不知,江湖中没有一个杀手敢接杀聂十三的活儿。”
  贺敏之笑得与有荣焉:“谁让你来杀我?”
  苏缺刀裁般的眉一挑:“大人得罪过谁,那便是谁了。”
  “我处事素来谨慎,不曾得罪人。”
  苏缺道:“这可奇了,南疆大案的冯栖梧,大人可还记得?淑华夫人和魏兰亭,大人可熟识?一百张的金叶子,一万两的银子,大人收是收了,一扭头却剐了人犯,着实不讲诚信。”
  聂十三重重哼了一声。
  贺敏之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是淑华夫人和魏兰亭?”
  “正是。”
  贺敏之看着他有些妖邪的狭长眼眸,冷冷道:“胡说!”
  “眼下淑华夫人忙着抚养小皇子,魏尚书忙着兵部的正事,冯栖梧死都死了两年了,又不是淑华夫人的亲兄弟,魏大人的亲儿子,谁有空来替他暗杀朝廷大臣?”
  “我劝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苏缺哈哈一笑:“贺大人果然厉害。不过大人身为刑官,自不能私刑逼供,在下只是带刀夜闯,并未伤人,到了大理寺,最多也就关个一年半载的,我不告诉你,你又能如何?”
  贺敏之淡淡道:“苏公子此言差矣。大理寺虽是铁碗硬饭执法如山,却也有个拜过老祖宗的办法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人。”
  聂十三一点即透,星目微冷,故意问道:“什么办法?”
  “私下动手,干净利落,管用见效,一了百了,省事省力省牢饭。”挑起春水般多情的眼:“十三,杀了这位苏公子罢。”
  看到聂十三丝毫不带感情的眼眸,苏缺立刻开口:“太子傅少阳。”
  又补充道:“太子交代,贺大人如果插手此事,就杀,如果乖乖呆在靖丰,蝶楼也就不用接这笔生意。”
  叹口气,神情有几分戏谑:“本想着大人去临州时,身边定有大批随扈,不便下手,所以选在今晚行刺,纵有个聂十三,我也有同伴可以缠着,却不知二位竟睡在一张床上……”
  贺敏之打断问道:“你今夜没有杀得了我,什么时候再来?”
  苏缺道:“有聂十三贴身保护大人,以后蝶楼杀手不会再来自讨没趣。”
  “贴身”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贺敏之磨着牙,聂十三却听得十分高兴。高兴之余,撤了剑不说,还不忘关心苏缺:“你杀不了敏之,回去怎么交代?”
  苏缺摸着脖子,笑道:“大不了被我爹揍一顿,反正也惯了,他若逼我,就让他自己来试试你的剑。”
  这苏缺气质如风,眉是丽烈的刀,目却似女子的明媚,一笑之下,有种奇特的妖美,与聂十三站在一起,仿佛大漠中升起孤烟,长河里映着落日,贺敏之不禁一笑逐客:“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留苏公子多叙了,请回吧。”
  见他走远,贺敏之方冷冷道:“原来是太子不愿让我插手,我却更加不能顺他的意了。”
  第二天一早,贺敏之到大理寺调用数名禁军狱卒和书吏,又选一名最老练的仵作,傅临意已准备好车马侯在殿外。
  杨陆亲自送贺敏之出殿,叮嘱道:“万一有事,传书给我,我替你周旋。”
  披星戴月,一路南行。
  傅临意掀开车帘一角,见聂十三与众禁军打成一片,策马奔驰,黑发飞扬,身姿矫健无比,不禁笑道:“听说聂十三就是江慎言?你已经求皇上给他脱罪了?”
  贺敏之有些倦容:“是啊,从此他不用隐瞒身份,不必担惊受怕,这样我才放心。”
  傅临意一笑:“他还需要你来担心?”
  放下帘子,悠然道:“那年我闲极无聊,去白鹿山看十四弟。投其所好的给鹿鸣野老头子带了几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兑着新酒喝得差不多了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贺敏之笑道:“他不就是夸十三的天分吗?”
  傅临意摇头:“那句话天下皆知,我听到的这句,却不太方便外传。”
  凝视贺敏之清澄若春水的眼睛,缓缓道:“他说,檀轻尘洞悉人心,善驭人心;江慎言直指人心,诚于己心。一繁一简,各擅胜场。天下但凡有他们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天下但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能得到。”
  贺敏之静了片刻,淡淡道:“你想说的不是十三吧?”
  傅临意身子后仰,懒懒的靠在车座上,恢复了一副惫懒无赖的神情:“老十四是我兄弟,你这般救他,我便直说了,此事一了,敏之你还是少跟老十四接触的好。”
  挤着眉眼,指了指车外,嬉皮笑脸道:“老十四跟这小子,都不是善茬儿。以前我不知道你跟他已经这样了,还帮老十四给你送了一回红豆,以后可不敢了。你也小心些,千万别招惹上老十四,否则,到时候倒霉的是你。”
  车帘突然卷起,聂十三俊朗的脸出现,冰冷犀利的眼神投向傅临意:“什么红豆?”
  傅临意立刻闭上眼睛装死。
  贺敏之大笑。
  正月十四,深夜,临州府重狱。
  轻巧如燕的人影在重重狱门间活动自如,轻易的避开狱卒,柔若无骨的挤进关押檀轻尘的监牢中,单膝下跪:“王爷。”
  檀轻尘微笑:“辛苦。可都顺利?”
  “很顺利,六部内宫都在王爷计划之中,民间也安插了人。贺敏之明日便到。”
  檀轻尘低声道:“来这么快?”
  又问道:“没有当真伤到他吧?”
  那人答道:“属下问了,毫发未伤。”
  檀轻尘轻吁一口气,吩咐道:“贺敏之精细,又有聂十三在,你即刻回靖丰,切莫再出现。”
  看着人影鬼魅般消失,檀轻尘靠着灰色肮脏的石墙坐着,轻轻笑着念道:“贺敏之,敏之……你果真来了……”
  三年前措不及手的深陷,现如今忍耐许久的热望,尽付唇舌间深情绻绻的“敏之”二字。
  轻吐出的声音,真切而温柔,有宫音的浑厚,亦有角音的和润,入耳即是曲。
  月色映入铁牢,檀轻尘伸手把玩,如玉的肌肤上月痕缓缓流动,嘴角一抹摸不透的笑意。
  正月十五一早,临州知府莫太微亲自在府外恭迎十一王爷傅临意、大理寺丞贺敏之一行人等。
  太子却在莫府高卧未起。
  晚娘冷面,刑官铁面。
  莫太微见到贺敏之,心中却道此言差矣。
  贺敏之一眼扫过,眼神似极了二月如剪的春风。
  莫知府也是提过慈恩塔,吃过琼林宴的才子,见了这般人物风神,登时觉得年少时候囊萤映雪读的那些晚唐诗词全都鲜活了起来。
  只听傅临意笑道:“莫大人见到本王,可是欢喜得怔住了?本王可一直念着大人府上的敬亭绿雪和胭脂鹅脯呢。”
  当下一行人立即相见欢,行礼不迭,“久仰”满耳。
  聂十三静立一旁,面容平静,手背却有青筋淡淡浮出。
  贺敏之一眼瞥见,忙笑道:“有劳莫大人亲迎,下官先行去驿馆收拾妥当,再与大人畅谈。”
  傅临意也不住莫府,与贺敏之、聂十三等同住到了临州驿馆。
  放置好行李,贺敏之柔声道:“十三,我陪你去祭一下伯父伯母可好?”
  聂十三点头,冷冷道:“尸骨我也找不着了,就在乱葬岗随便祭一祭就好。”又道:“莫太微不是当年的临州知府。”
  贺敏之沉吟片刻:“当年临州知府王辞君因官声清明,已调任户部右侍郎。”
  拉着他的手,直言道:“你想报仇,我也拦不住你,但王大人掌江南诸州赋税,勤恳为民,是个难得的好官。”
  “江湖虽远离朝堂,却也自古有大侠。侠之大者,仁者胸怀,傲骨铮铮,不济沧海济苍生,小事不拘,却能分晓大是大非。十三,你可明白?”
  聂十三沉默良久,道:“你说的话,我会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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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有人问到谋反谋大逆谋逆的区别,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粗略的翻过唐律,说一下所谓的“十恶不赦”与大家交流一下,里面提到谋反和谋大逆:
  谋反:谓谋危社稷,指谋害皇帝危害国家的行为;
  谋大逆:指图谋破坏国家宗庙、皇帝陵寝以及宫殿的行为;
  谋判:谓背国从伪,指背叛本朝、投奔敌国的行为;
  恶逆:指殴打或谋杀祖父母、父母等尊亲属的行为。
  不道:指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肢解人的行为。
  大不敬:指盗窃皇帝祭祀物品或皇帝御用物、伪造或盗窃皇帝印玺、调节器配御药误违原方、御膳误犯食禁,以及指斥皇帝、无人臣之礼等损害皇帝尊严的行为。
  不孝:指控告祖父母、父母,未经祖父母、父母同意私立门户、分异财产,对祖父母、父母供养缺,为父母尊长服丧不如礼等不孝行为;
  不睦:指谋杀或控告丈夫大功以上尊长等行为;
  不义:指杀本管上司、受业师及夫丧违礼的行为;
  内乱:指奸小功以上亲属等乱伦行为。
  五刑之中,十恶尤切,亏损名教,毁裂冠冕,特标篇首,以为明诫。
  唐律中“十恶”制度所规定的犯罪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为侵犯皇权与特权的犯罪,一为违反伦理纲常的犯罪。唐律将这些犯罪集中规定在名例律之首,并在分则各篇中对这些犯罪相应了最严厉的刑罚,而且,唐律规定凡犯十恶者,不适用八议等规定,且为常赦所不原,此即俗语所谓“十恶不赦”的渊源。这些特别规定充分体现了唐律的本质重点在于维护皇权、特权、传统的伦理纲常及伦理关系。
  ——以上,引自《唐律疏议》和《中国法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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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即使14创立青辰教,刺杀太子,罪名也不会是谋大逆,算是谋逆。后文中也用过谋刺这个词——因为本人非法律专业,又兼资料查阅很少,所以很可能在古代法律方面出错,敬请各位见谅,若指出问题,在下鞠躬道谢!
  第二十二章
  两人买了香烛纸钱去了城郊乱葬岗。
  寒风瑟瑟,乱葬岗荒草中有白骨累累零乱,间或几领破草席半露在外。
  聂十三冲当年江府所在的方向跪倒磕了三个头,直起腰,白衣猎猎。
  五岁离家学武,与父母所处之日甚短,但那份天伦之情,却在十数年的午夜梦回中历历在目。
  白鹿山高寒,每年刚入冬,家里就会送上新絮的厚丝棉被,连袜子都是掺了毛织成。白雪皑皑中,师兄们都冻得手脚冰凉,自己的脚却热得直出汗,母亲犹派人来问冷不冷,当时只觉得父母好笑,殊不知几年后,却是自己被生离死别冷冷嘲笑。
  贺敏之在他身边跪下,道:“伯父伯母,江慎言已经长大,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二老放心。”
  聂十三侧过头,所幸此生还有贺敏之。
  一阵风吹过,却看到他单薄的身子似乎要随风散去一般,聂十三害怕之极,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恐惧之色:“十五,你千万不要死。”
  贺敏之心中酸楚,几乎要哭出声来,勉强笑道:“我不死,我好好的活到一百岁,始终陪着你。”
  聂十三似放下一颗心,轻轻搂过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安静的呼吸。
  正月十五的月色华美璀璨,莫太微设宴款待众人。
  莫太微知情拾趣,深谙官场上花花轿子人抬人那一套,此番靖丰来人中,有王爷、有天子宠臣,还有个摸不透的大理寺护卫,他一个都不怠慢,言语妥帖,举止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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