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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七种武器

_50 古龙(现代)
  使者道:“嗯。”
  小马道:“现在你们宁可为了他而放过我,他对你为什么如此重要?”
  使者回答得很干脆:“他值钱。”
  小马问;“值多少钱?”
  使者道:“多得你连做梦都想不到。”
  小马没有再开口。
  他想吐。
  他看见老皮又爬过来,正想吻使者的脚。
  他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会在一日间就变得如此可怕。
  使者道:“你应该感激我,我没有让你吃草,可是我已经给你吃了另一种药!”
  小马的指尖冰冷,忍不住问:“什么药?”
  使者道:“当然是毒药。”
  小马道:“毒药也有很多种。”
  使者淡淡道:“十五的日出之前,你若还没有把人带来,你就会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毒药了。”
(四)
  九月十三,夜。
  夜已深,有雾。
  太平客栈的窗内仍有灯,从雾中看过去,灯光朦胧如月色。
  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他的算盘打得“得得”晌,这正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
  他做的生意从来没有亏过本。
  小马冲过去,大声问:“人呢?”
  郝生意没有抬头,道:“什么人?”小马道:“我那些朋友。”
  郝生意道:“那些人已经走了。”
  小马道:“什么时候走的?”
  郝生意道:“当然是算过账才走的,已经走了很久,他们急着赶路。”
  小马怔住。
  他并没有打算出卖他的任何一个朋友,他回来找他们,只因为现在正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时候。
  郝生意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想去追他们?”
  小马道:“你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
  郝生意道:“不知道。”
  他掩起账薄,叹了口气,淡淡的接着道:“我只知道无论他们走的是哪条路,都是条死路,所以你就算追上他们也没有用。”
  小马瞪着他,突然出手,——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从柜台后揪了出来。
  郝生意的脸色白了,勉强笑道:“我说的是老实话。”
  小马知道他说的是老实话,就因为他说的是老实话,所以小马才难受。
  因为他已经没有法子再自己骗自己。
  他不能出卖别人,也不能牺牲小琳。
  没有人能替他解决这难题,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
  现在他就算追上他们,又有什么用?
  郝生意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我知道你一定又遇上了麻烦,而且麻烦一定不小。”
  小马的脸色惨白。
  郝生意立刻接下去,道:“我们总算也是朋友,我也很想帮帮你的忙,只可惜这里是狼山,无论谁在这里遇上了麻烦,都绝对没有人能替他解决的。”小马忽然道:“也许还有一个人。”郝生意道:“谁?”小马道:“狼山之王。”
  郝生意又勉强作出笑脸,道:“只要有朱五太爷的一句话,当然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只可惜…”
  小马道:“只可惜我找不到他?”
  郝生意叹道:“非但你找不到,简直就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小马道:“我知道一定有个人的。”郝生意道:“谁?”
  小马道:“你!”
  郝生意的脸色已发青,道:“不是我,真的不是…”
  小马道:“你带我去,我绝不会害你,朱五也绝不会怪你,因为我只不过是送礼去的。”郝生意道:“送礼?送什么礼?”小马道:“送我的这双拳头!”
  他握紧拳头,对准郝生意的鼻子:“否则我就将这双拳头送给你!”
  郝生意居然没有闪避,反而挺起胸,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法子带你去。”
  小马道:“我并不想打死你,死人不会带路,没有鼻子的人却一样可以带路。”
  郝生意的鼻尖上已冒出冷汗,苦着脸道:“没有鼻子的人也一样找不到他老人家!”“如果连眼珠子也少掉一个呢?”郝生意道:“那……那……”
  小马道:“也许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男人身上,有样东西是万万不能少的。”
  郝生意满头大汗滚滚而落,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当然知道男人身上最不能少的是什么,每个男人都知道。
  小马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他在哪里了?”
  郝生意吃吃道:“有一点儿,好像有一点儿,你总得让我慢慢的想。”
  小马道:“你要想多久?”
  郝生意还没有开口,门外已有个人冷冷道:“你就算让他再想三年,他也想不起来的。”
  说话的是个女人,这女人好大的一双脚!
  人都有脚。
  女人也是人,当然都有脚。有的脚好看,有的难看,有的底平趾敛,就象是用白玉雕成的,有的却象是发了霉的萝卜干。
  这女人的一双脚却简直象是两条小船,鞋子脱下来,就算不能载人过河,至少也可以做孩子的摇篮。
  如果你没有看见过这个女人,我保证你连做梦都想不到天下会有这么大的一双脚,而且居然是长在一个女人身上的。
  现在小马总算见到了,见到了之后,还几乎有点不太相信。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柳金莲。
  柳金莲不但脚大,嘴也不小,看着小马的时候,就好象随时都准备一口把小马吞下去。小马只想吐。
  柳金莲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几遍,才接着道:“你想找朱五太爷,只有一个人可以带你去找。”
  小马立刻问:“谁?”
  柳金莲伸出一根胡瓜般的手指,指着脸上一堆又象是肥肉,又象是鼻子的东西,道:“我。”
  小马心里在叹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肯带我去?”
  柳金莲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马道:“什么事?”
  柳金莲道:“你们杀了章长脚,你总得赔个老公给我。”
  小马又一把提起了郝生意,道:“这个人不但会说话,而且会赚钱,做老公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郝生意已经在拼命摇头,道:“我不行,我是个……”
  小马也没有让他的话说完,随手拿了块抹布,塞住了他的嘴,道:“我就把他赔给你做老公,你看好不好?”
  柳金莲道:“不好。”
  小马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
  柳金莲道:“我要的就是你!”
  这句话刚说完,她的人已经向小马扑了过去,就像是一座山忽然压下来了一样。
  可是她的身法居然很轻快,两条膀子—伸开,又像是老鹰扑小鸡。
  幸好小马不是小鸡。
  小马的拳头已经闪电般击出,往她脸上那堆又象肥肉、又象是鼻子般的东西打了过去。
  不管这样东西是什么,只要被小马的拳头打中,都一样受不了。
  只可惜小马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柳金莲不但有双大脚,还有张大嘴——比他的拳头还大得多。
  他一拳击出,柳金莲就已张开嘴等着。
  他这一拳竟打进了柳金莲的嘴里。
  小马叫“愤怒的小马”。
  愤怒的小马当然喜欢打架,为了各式各样的原因,跟各式各样的人打过架。
  所以各门各派、各种奇奇怪怪的招式,他大多都见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柳金莲这一招。
  他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好像—下子打进了一堆发烫的烂泥里。
  更糟的是,烂泥里还有两排牙齿,一下子就把他的脉门咬住。接着,他的人也被抱了起来,抱得好紧。他已连气都透不出。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什么事能比死更可怕了。
  被柳金莲这么样一个女人抱着,已经比死更可怕三倍。
  如果再真的被迫做了她的老公,那情况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
  只可惜现在人连死都死不了。
  如果一个人的嘴里含着个拳头,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柳金莲能。
  她的笑声简直可以令人把三个月以前吃的饭吐出来。她的手还在乱动。
  小马的头已经被挤在她胸膛上的肥肉里,眼晴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她正抱着他往最左边的一间房里走。那间房里有张最大的床。
  进了那间房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也许有很多人都能想象得到。
  幸好这一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因为一进了那间房,柳金莲就倒了下去。
  忽然间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倒了下去。
  鲜血箭一般从她颈子后面的大血管里喷出来,喷在墙上。
  她还想扑上来,心口又挨了一刀。这一刀更狠,更重。
  小马的手根本不能动,手里根本没有刀。是谁杀了她?
  “是我。”有个人手里有把刀。
  菜刀。
  能够用把菜刀就能杀死椰金莲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个绝不会让柳金莲提防的人,是那种绝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危险的生意人。刀锋上还有血。
  刀就在郝生意的手里。
  小马先看见这把刀,才看见郝生意的手。
  他看见过郝生意很多次,每次都只注意到那张会做生意的笑脸。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郝生意的手,一只有七根手指的手。
  五根手指紧紧握着刀柄,两根歧指就像是路标般指向两方。
  小马长长吐出口气;“原来是你!”
  郝生意道:“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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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山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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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三,四更后。
  雾浓。
  小马和郝生意并肩走在浓雾中,寸步不离。
  他实在不敢离开这个人半步,这个很会做生意的生意人实在太诡秘难测、太难以捉摸。
  先开口的是郝生意;“你知道我平生最倒霉的事是什么?”
  小道:“是认得那个老太婆?”
  郝生意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我平生最走运的事,也是认得了她。”
  小马道:“哦?”
  郝生意道:“若不是她,现在我已经只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做生意。”
  小马道:“所以你一定要报她的恩?”
  郝生意道:“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如果真的做了柳金莲那种女人的老公,除了一头撞死外,还能怎么办?
  小马心里虽然感激得要命,嘴里却绝对连一个“谢”字都不肯说出来。
  他只问:“现在我们走的是什么路?”
  郝生意道:“那就得看你了。”小马道:“看我?”
  郝生意道:“你若走得对,这就是狼山上唯一的一条活路。”小马道:“我若走得不对?”
  郝生意道:“那么你跟我就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小马当然已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除了阎王之外,还有谁能把我们打下十八层地狱?”郝生意道:“还有一个王。”
  他说得已经很明显,小马却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还有一个什么王?”
  “狼王之王。”郝生意声音里充满尊敬;“在狼山上,他的权力还比阎王还大得多。”
(二)
  每条路都有尽头。
  这条路的尽头,已在山巅。
  云雾已到了足底,仰面就是青天,旭日正从东方升起,彩霞满天。
  小马的心一跳:“今天是十几?”郝生意道:“十四。”
  小马仰起脸:“前面是什么地方?”
  郝生意道:“前面就是狼山之王的皇宫。”
  小马已完全信任这个人,可是他看见的,却绝不像是座皇宫。
  山巅居然还有花。
  一丛丛不知名的小花,掩映着一道竹篱,篱后仿佛有间木屋。
  一个白发苍苍的跛足老人,正弯着腰,在慢慢的扫着石径上的落花。
  现在已到了花落时节,斜斜的石径上落花缤纷。他们踏着落花走上去,郝生意远远就停下脚,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小马道:“到了这里,我就一定可以见到他?”
  郝生意道:“不一定。”
  他勉强笑了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一定可以做得到的事,我已尽了力,你是不是可以见得到他,就全得看你自己了。”
  小马也勉强笑了笑,道:“我明白,如果我见不到他,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风中充满了干燥木叶和百花的芬芳,青天下远山如翠。
  一个人能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是小琳呢?
  郝生意看着他的脸,忽然压低声音,道:“我还可以泄露—点秘密给你。”
  小马在听。
  郝生意道:“要想见朱五爷,对那扫花的老人,就得特别尊敬。”
  小马没有再说什么,却伸出了手,用力握握他的手。
  那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指尖冰冷。
  郝生意道:“祝你顺利。”
  小马道:“祝你好生意。”
  扫花的老人弯着腰扫花,始终没有抬起头。
  小马大步走过去,抱拳躬身:“我姓马,我特地来求见朱五太爷。”
  扫花的老人听不见。
  小马道:“我此来并无恶意,我是来送礼的。”
  扫花的老人还是没有抬头,却忽然道:“跪下来说话,再爬着进……”
  小马并没有忘记郝生意的叮咛,他已经对这老人特别尊敬。
  现在他居然还能忍住气,道:“你叫谁跪下来?”老人道:“叫你。”
  小马忽然大吼:“放你妈的屁!”
  他已经准备不顾—切冲进去。他的拳头已握紧。
  谁知道扫花的老人反而笑了,抬头看着他,一双衰老疲倦的眼睛里也充满笑意。
  小马的拳头也无法再打出去。
  老人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马不懂:“什么事有意思?”
  老人道:“我已五十一年没听过‘放你妈的屁’这五个字,现在忽然听见,实有很有意思。”小马的脸有点红了。
  不管怎么样,这老人的年纪已经大得可以做他爷爷,他实在不应该无礼,
  老人又道:“走进去再向左,就可以看见一扇门,敲三次门,就推门进去。”
  他又弯下腰去扫花,扫那水远扫不尽的花。
  小马很想说几句有礼的话,却连一句都说不出。
  等他走入竹篱,再问头时,却已看不见竹篱外弯着腰扫花的人影。
(三)
  门也在花丛中。小马敲门三次,就推开门进去。
  木屋不大,窗明几净。一个人坐在窗上,背对着他,仿佛在看一卷图,
  小马躬身问:“朱五太爷?”这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反问道:“你来干什么?”小马道:“来送礼的。”这人道:“什么礼?”小马道:“一双拳头。”这人道:“你的拳头?”
  小马道:“是。”
  这人道:“你这双拳头有什么用?”
  小马道:“这双拳头会打人,打你要打的人。”
  这人道:“人人的拳头都会打人,我为什么偏偏要你的?”
  小马道:“因为我打得比人快,也比人准。”这人道:“你先打我两拳试试。”
  小马道:“好。”
  他居然毫不考虑就答应,而且说打就打,先冲过去,再转身打这人的鼻子。
  这并不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打人的鼻子,只不过因为他从不愿在别人背后出手。
  先冲到这人面前再转身,出手当然要慢一步。这一拳打空了。
  这个人凌空跃起,再飘飘落下。
  小马失声道:“是你。”他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朱五太爷,是卜战,“老狼”卜战。
  卜战看着他,眼睛居然也在笑,道:“你从不在背后打人?”
  小马道:“嗯。”
  卜战道:“好,好汉子。”
  他忽然指着后面一扇门,道:“敲门五次,推门进去。”
  这扇门后的屋子比较长,也比较宽。
  屋角有张短榻,短榻上斜卧着一个人,也是背对着门的,却不知是睡是醒。
  小马再躬身问:“朱五太爷?”这人道:“不是。”
  小马道:“你是谁?”
  这人道:“是个想挨揍的人。”
  小马道:“我若想见朱五太爷,就得先接你一顿?”这人道:“不错。”
  他还是斜卧在榻上,背对着小马:“随便你揍我什么地方都行。”
  小马道:“好。”
  他又握紧拳头冲过去。
  他可以打这人的后头和背脊,也可以打这人的屁股和腰。
  这都是人身上的关节要害,现在全都是空门,只要接上一拳,就再也站不起来。
  但是小马打的并不是这些地方。
  他打的是墙,这人对面的墙。
  一拳头打过去,木板墙立刻被打穿个大洞,碎裂的木板反激出来,弹向这人的脸。
  这人当然没法子再躺在那里,身子一挺,已凌空跃起。
  小马也一跃而起,凌空挥拳痛击这个人的脸。
  这一次他打的不是鼻子。
  仓促间他没把握能打准这人的鼻子,脸的目标总比较大些。
  这人再想闪避,怎奈力已将尽,身子悬在半空中,也没有法子再使新力。
  只听“轰”的一声,他的人已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木板墙上。
  本来已被打穿个大洞的木板墙,破的洞更大了。这人穿洞飞出,小马也跟着穿过去,里面的一间屋子更大。
  一个人远远的坐在几边品茶,满头苍苍白发,赫然竟是那扫花的老人。
  刚才被一拳打进来的人,现在又已从墙上的破洞穿出去。
  扫花的老人道:“他不好意思见你。”
  小马道:“为什么?”
  扫花的老人道:“刚才他还在吹牛,只要你在背后出手,绝对过不了他这一关。”
  他眼睛里又有了笑意:“你果然没有失信,果然没有在他背后出手。”
  小马道:“他也没有失信。”
  扫花的老人不懂。
  小马道:“他想挨揍,现在已挨了揍。”
  扫花的老人大笑:“好小子,不但有种,而且还有趣。”
  小马道:“我是个好小子,你呢?”
  扫花老人道:“我只不过是个老头子。”
  小马盯着他,道:“是老头子?还是老太爷?”
  扫花的老人微笑道:“老头子通常就是老太爷。”
  小马眼睛里闪着光:“是朱五太爷?”
  扫花的老人不说话了,只是笑。
  小马也不再问。
  他忽然跳起来,一拳打出去。
  打这老人的鼻子。
  他并没有失约,并没有在背后出手,可是他出手的时候,也没有打声招呼。
  他要让这老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种打法,非但不能算英雄好汉,简直有点儿赖皮。
  可是他一定要试试这老人的武功。
  他这么样一拳打出去,无论谁要闪避招架都不容易。
  何况这老人背后就是墙,根本已没有退路。
  他对自己这一拳本来很有信心,可是这一拳却偏偏又打空了。
  他一拳击出,扫花老人已到了墙上,就象是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飞了上去,轻飘飘地贴在墙上,看着小马微笑。
  小巧没有再打第二拳。
  他在向后退,退出好几步,找了张椅子坐下。
  扫花的老人道:“怎么样?”小马道:“很好。”
  扫花的老人道:“谁很好?”
  小马道:“你很好,我不好。”
  扫花的老人道:“你那点不好?”
  小马道:“我那么样出手很不好,比起在背后出手已差不了多少。”
  扫花老人道:“可是你出手了。”
  小马道:“因为想试试你。”
  扫花的老人道:“你试出了什么?”
  小马道:“我的拳头—向很少打空,今天却已打空了三次。”
  扫花老人道:“哦?”
  小马道:“第一次是温良玉,第二次是个见鬼的太阳神使者。”
  扫花老人道:“那两个人就是狼山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小马道:“但是他们比你还差得多。”
  扫花的老人道:“哦?”
  小马道:“自从我上了狼山,你是我遇见的第一高手。”
  扫花的老人道:“哦。”
  小马道:“可是我的拳头也不错。”
  扫花的老人承认:“很不错。”
  小马道:“而且我会拼命。”
  扫花的老人道:“我看得出。”
  小马道:“所以你若肯收下我这双拳头,对你还是很有用。”
  扫花的老人道:“当然很有用。”
  小马道:“你肯收?”
  扫花的老人道:“我也很想收下来,只可惜你这双拳并不是送给我的。”
  小马道:“我是送给朱五太爷的。”
  扫花的老人道:“不错。”
  小马道:“你就是朱五太爷,朱五太爷就是你。”
  扫花的老人笑了。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了一声金锣。
  扫花的老人微笑道:“这一次你虽然又看错了人,可是朱五太爷已准备见你。”
  小马怔住。
  扫花的老人道:“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小马只有听,
  扫花的老人道:“我绝不是山上的第一名高手,在朱五太爷面前,我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小马几乎不能相信世上有武功比他高出那么多的人,却又不能不信。
  扫花的老人道:“所以你在他面前,千万不能放肆,更不能出手,否则必死无疑。”
  他说得很郑重,忽又笑了笑;“普天之下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所以你进去后无论是死是活,也都可以算不虚此行了。”
(四)
  屋后还有—扇门。锣声又一响门大开。
  小马在门外怔住。
  此刻他面对着的,竟是间七丈宽、二十七丈长的大厅,他走入竹篱时,实在想不到那几间木屋后竟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大厅里空无一物,四壁洁白如雪,二十七丈外却又有扇门。
  门上接着珠帘,一个人坐在珠帘后。
  小马看不见他的脸,甚至连他的衣冠都看不清楚,却已觉得有种慑人的气势,如杀人的剑气般直通眉睫而来,
  后面的门已关起,扫花的老人留在门外。
  小马正想往前走,四壁后突然传出一声鸣雷般的暴喝:
  “站住!”
  小马只有站住。
  他是来求人的,不是来打架的,至少有九个人的性命都被捏在珠帘后这个人的手里,他怎么能轻举妄动。
  一声暴喝,大厅里立刻变得死寂如坟墓。过了很久,珠帘后才有声音传出。声音苍老而有威。
  “你已知道我是谁?”
  “是。”
  小马当然已知道,除了朱五太爷外,谁有这样的威风?这样的气势?
  朱五太爷道:“你要见我?”
  小马道:“是。”
  朱五爷道:“你姓马?”
  小马道:“是。”
  朱五爷道:“愤怒的小马?”
  小马道:“是。”
  朱五太爷道:“昔年镖局联营,五犬开花,就是被你和丁喜破了的?”
  小马道:“是。”
  朱五爷道:“好,看坐。”
  雪白的墙壁间,忽然出现了一扇门,两条巨人般的彪形大汉,秃顶光头、耳戴金环,抬着张虎皮小椅进来。
  朱五太爷道,“坐下。”
  小马坐下,两条大汉还留在他身后没有走,墙上的门却已消失了。
  朱五太爷道:“五犬开花,气焰不可一世,天下豪杰共厌之,你能击破他们的联营削弱了他们的气势,所以你今日才有坐。”
  小马道:“我知道。”
  朱五太爷道:“可是有坐未必就有命!”
  小马道:“我知道。”
  朱五太爷道:“我也知道你并不珍惜你自己这条命”
  小马沉默。
  朱五太爷道:“你已中了太阳化骨散的毒,最多也只能活到明晨日出时。”
  小马沉默,
  朱五太爷道:“你的朋友都已陷入绝境,你的情人已落入太阳神使者手里,这次你们同上狼山的人,要想活着下山,已难如登天。”
  小马只有沉默,因为他无话可话。
  对这位狼山之王他实在不能不佩服。
  他本来以为这个人只不过是孤古怪、妄自尊大的濒死老人,隐士般独居在山巅,任凭他的属下欺瞒摆布。
  现在他才明白,只有这个人,才是山真正的主宰,狼山上发生的每件事,都没有任何一件能瞒过他的。
  朱五太爷道:“现在你自知已无路可走,所以你才来找我,想用你的一双拳头,换回你们的十条命,”
  他忽然冷笑,接着道:“你有没有见过只凭在神前烧了一柱香,就能换得终生幸运的人?”
  小马道:“没有见过。”
  朱五太爷:“我就是这里的神。”
  小马道:“我的拳头却不是—柱香!”
  朱五太爷道:“你的拳头是什么?”
  小马道:“是个忠心的伙伴,也是件杀人的武器。”朱五大爷道:“哦?”
  小马道:“你并不是真的神,你的力量毕竟有限,能够多一个忠心的伙伴,多一件杀人利器,迟早是有用的。”
  他一定要说服这个人,所以又接着道:“死人却没有用,十个死人比不止一把快刀,我的拳头还比刀更快。”
  朱五太爷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比你更快的拳头?”
  小巧道:“全少我还未见过。”
  朱五太爷道:“你想见见?”小马道:“很想。”
  朱五太爷道:“你回头看看。”
  小马回过头,就看见那两条大汉,神话中巨人般的大汉。
  他们当然也有拳头。
  他们的拳头已握紧,就象是钢铁打成的。
  朱五太爷道:“你左边的一个人叫完颜铁。”
  这个人身材虽较矮,却还是有九尺开外,脸上横肉绷紧,全无表情,左耳上戴着个碗大的金环,秃顶闪闪发光。
  朱五太爷道:“他是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左拳击出,重五百斤,右拳重五百七十厅。”小马道:“好,好拳。”
  朱五太爷道:“你右边的一个,叫完颜钢。”
  这个人身材更高,容貌几乎和左边那人完全相同,只不过金环戴在右耳。
  朱五太爷逝:“他也是从小的童产功,金钟罩、铁布杉的功夫,刀枪难入。他的有手一拳重四百斤,左拳一击却至少有七百斤重。”
  小马道:“好,好拳头。”
  朱五太爷道:“他们都是胡儿,单纯质朴,毫无机心。”
  小马道:“我看得出。”
  朱五太爷道:“他们不但已将拳头奉献给我,连他们的命也献给了我。”
  小马道:“我也看得出。”
  朱五太爷道:“有了他们,我为什么还要你?”
  小马道:“因为我既不单纯,又有机心,所以我比他们有用。”
  朱五太爷道:“可是现在他们这两拳头若是同时击下,你会怎么样?”小马道:“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这两双拳头一击,纵然没有两千斤的力气,也差不了太多。
  要对付他们,他实在没把握。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绝无选择的余地。
  朱五太爷道:“你想不想试试他们的拳头?”小马道:“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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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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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四,晨。
  大厅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阳光。
  这宽阔的大厅,四面墙壁虽然粉刷得雪一般白,却终年不见日色。
  阴惨惨的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进来的。
  朱五太爷道:“你真的很想?”
  小马道:“真的!”
  朱五太爷道:“你不后悔?”
  小马道:“言既出,永无后悔。”
  朱五太爷道:“好!”
  这个字说出口,完颜兄弟的铁拳已击下,铁拳还未到,拳风已震耳。
  完颜铁右拳打小马的左颚,完颜钢的左拳打小马的右颈。
  他们每个人只击一拳,这两拳合并之力,已重逾千斤。小马没有动。
  快拳必重,重拳必快。
  这两拳既然重逾千斤,当然快如闪电,一拳击出,力量一发,就如野马脱缰,弩箭离弦,再也难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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