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全梁文卷一九
　　昭明太子统。昭明《文选》，文章奥府，入唐尤家弦户诵，口沫手胝。《旧唐书。吐蕃列传》上奏“请《毛诗》、《礼记》、《文选》各一部”；敦煌《秋胡变文》携书“十秩”一一《孝经》、《论语》、《尚书》、《左传》、《公羊》、《谷梁》、《毛诗》、《礼记》、《庄子》、《文选》。正史载远夷遣使所求，野语称游子随身所挟，皆有此书，俨然与儒家经籍并列。
　　《旧唐书·武宗本纪》李德裕且以“不于私家置《文选》”鸣高示异。
　　《文宗本纪》下又《裴沸传》记磷撰集《太和通选》三。卷，以“续梁昭明太子《文选》”，而“所取偏僻”，文士“非素与璘游者，文章少在其选”，为“时论”所“薄”，后亦不传，《经籍志》并未著录。盖欲追踪萧《选》而望尘莫及；故陆龟蒙《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和，复示荣唱，至于千字，再抒鄙怀，用申酬谢》深叹无继昭明而操选政者：“因知昭明前，剖石呈清琪，又嗟昭明后，败叶埋芳蕤。”词人衣被，学士钻研，不舍相循，曹宪、李善以降，“文选学”专门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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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观阮元《擎经室二集》卷二《扬州文选楼记》)。词章中一书而得为“学，，，堪比经之有“《易》学”、“《诗》学”等或《说文解字》之蔚成“许学”者，惟“《选》学”与“《红》学”耳。寥落千载，俪坐俪立，莫许参焉。“千家注杜”，“五百家注韩、柳、苏”，未闻标立“杜学”、“韩学”等名目。考据言“郑学”、义理言“朱学”之类，乃谓郑玄、朱熹辈著作学说之全，非谓一书也。昭明白为文，殊苦庸懦，才藻远输两弟，未足方魏文之于陈思。卷二一《解二谛义》说佛理亦甚冗钝；张商英《护法论》斥梁武为“小乘根器”，而誉昭明为“亦圣人之徒”，佞Fi扣1扬，不可解亦不劳索解耳。
　　昭明《锦带书十二月敞》。按《全晋文》卷八四索靖《月仪帖》为此制见存最古之例，即后世之“书柬活套”，皆属《启札渊海》、《敝节青钱》等书之《时令》门者。索《帖》每月“具书”分两篇，前篇陈时序，后篇道怀想；昭明《启》每月一篇，而篇分两节，前节颂谀受书人，后节作书人自谦。宋以来酬世尺牍中两体均有。昭明《姑洗二月启》：“聊寄八行之书，代申千里之契”；旧称客套仪文之函札为“八行书”始见于此。《全后汉文》卷一八马融《与窦伯向书》：“书虽两纸，纸八行，行七字，见手迹欢喜何量”尚非其意，纸八行而“书”则十六行也。后世信笺每纸印成八行，作书时以不留空行为敬，语意已尽，则摭扯浮词，俾能满幅。袁凯《海叟诗集》卷四《京师得家书》：“江水一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历
　　① 了asso，Gerusalemme Liberata，XVIIl·20，Poesie，Ricciardi，437；Marino：“A Carlo Emanuele I”，Marino e s Marinisti·Ricciardi，24；Sidney，Arcadia，quoted from the l674 cd。in J。Dunlop。Historyof Fiction，4“ed·，341；Webster，The Duchess of Ma真0，Ill·ii，Playsby Webster and Ford，“Everyman’S”，1 38；Keats：‘‘I stood tiptoe upona little Hill”，Poems，“Everyman’s”，3·
　　来传诵；“一千里”自非确敷，“十五行”殆示别于虚文客套之两纸八行耳。《林钟六月启》：“三千年之独鹤，暂逐鸡群；九万里之孤鹏，权暂燕侣”；二事相俪，原同俯拾，后世数见。如《束轩笔录》卷三丁谓移道州诗：“九万里鹏容出海，一千年鹤许归辽”；邵雍<击壤集》卷二。《首尾吟》：“南溟万里鹏初举，辽海千年鹤乍归”；《五灯会元》卷一六佛印比语：“九万里鹏从海出，一千年鹤远天归”；陆游《寓驿舍》：“九万里中馄白化，一千年外鹤仍归”等。然撮合而使为语言眷属者，白昭明此篇始。<<夷则七月》：“桂吐花于小山之上，梨翻叶于大谷之中”；《日知录》卷二五引《楚辞》王逸注谓淮南王招俊伟之士，有大山、小山，昭明“以‘山，为山谷之‘山’，失其旨矣”；似非知言。淮南小山《招隐士》首旬日：“桂树丛生兮山之幽”，昭明用“山”、“桂”出此，以求与潘岳《闲居赋》之“大谷之梨J／对称，遂增“小”字。昭明辨《招隐士》入《文选·骚》类下，署名刘安，非不知来历而“失旨”者也。
　　二。二 全梁文卷二。
　　昭明太子《七契》。按谋篇陈陈相因，琢句亦无警出，惟夸说饮食一节有云：“怡神甘口，穷美极滋。加以伊公调和，易氏燔爨，传车渠之碗，置青玉之案，瑶俎既已丽奇，雕盘复为美玩。子能与予而享之乎，”，可参观《水游》第三八回宋江在琵琶亭酒馆吃“加辣点红白鱼汤”所谓：“美食不如美器。”说食而兼说食器之相得益彰，《七林》先构虽有如曹植《七启》：“盛以翠樽，酌以雕觞”，张协《七命》：“接以商王之箸，承以帝辛之杯”，皆不及此篇之昭彰，点出适口充肠而复寓目赏心也。《文选》卷二七江淹《望荆山》：“金樽坐含霜”，卷三。谢灵运《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迥溪石濑修竹茂林
　　诗》：“清醑满金樽”，李善注皆引曹植《乐府诗》：“金樽玉杯，不能使薄酒更厚”；则谓美器无补于恶食。杜甫《进艇》：“茗饮蔗浆携所有，瓷罂无谢玉为缸”，又《少年行》：“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倾银注玉惊人眼，共醉终同卧竹根”；则谓恶器无损于美食(参观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八、沈弘宇《浑如篇》《西江月》)。至李白《行路难》：“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筋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旦，则更进一解，谓苟有心事，口福眼福胥成乌有，美食美器唐捐虚设而已。歌德有小诗自言，饮美酒不拘何器皿，然苟欲茗宁痛饮，则当以精制古杯觞斟酌之(Ueberall trinktman guten Wein，”edes Gef~iss geniigt dem Zecher：／Doch soileS mit Wonne getrunken sein，／So w”nsch，ich mir kfinstlichengriechischen Becher)(D。
　　二。三 全梁文卷二七
　　沈约《奏弹王源》：“纠慝绳违，允兹简裁。源即主。臣谨案：南郡丞王源忝藉世资，j云云。按《文选。弹事》类任防《奏弹曹景宗》：“不有严刑，诛赏安置，景宗即主。臣谨按：使持节都督郢司二州诸军事、左将军郢州刺史，湘西县开国侯臣景宗jC，云云，李善注：“王隐《晋书》庾纯《自劾》曰：‘醉酒荒迷，昏乱仪度，即主。臣谨按：河南尹庾纯，云云。”，六朝弹劾章奏程式如是；庾纯一例为见存最早者，而《晋书》本传裁纯自劾表文，仅作：“醉酒迷荒，昏乱仪度，臣得以凡才”云云，削去“即主”等语，已失本来面目。严氏辑《全晋文净卷三六，只据《晋书》采录，·未尝参验《选》注也。《文选》又有任防《奏弹刘整》，善注于“臣谨案：① Goethe。Spruchweisheit新除中军参军臣刘整”一句前，补：in Vers and Prosa，op·cit·，IIl，
　　“如法所称，整即主0)O喀梁书·王亮传》载任叻奏弹范缜：“不有严裁，宪准将颓。缜即主。臣谨案”云云；又《萧颖达传》载任防奏弹颖达：“与风闻符同。颖逢即主。臣谨案”云云；又《良吏传》载虞嚼奏弹伏佢：“如法所称，佢即主。臣谨案”云云：《魏书·于栗弹传》载元匡奏弹子忠：“伤礼败德，臣忠即主。谨案臣忠世以弘勋”云云；又《闱宦传》载王显奏弹石荣抱老寿：“犯礼伤化，老寿等即主。
　　谨按石荣籍贯兵伍”云云。“即主”以上犹立状，举其罪，“谨案”以下犹拟判，定其罚；《尚书·吕刑》所谓“词”与“正”也。任防《奏弹刘整》、《奏弹萧颖达》二篇结构尤明。<全后魏文》卷五一据《北史》以元匡弹子忠文收入温子升文中；《全梁文》卷六一刘孝仪《弹贾执、傅湛文》(辑自《文苑英华》卷六四九)仅有“谨案”而无“即主”，盖是变体。
　　二。四 全梁文卷二八
　　沈约《与徐勉书》：“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骸力用，不相综摄，常须过自束持，方可傀侥。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按写老而衰，非写老而病。白居易《答梦得秋日书怀见寄》：“幸免非常病，甘当本分衰”，分疏明白。盖病乃变故，衰属常规；病尚得减，而衰老相期，舆日俱老，则亦逐日添衰；病可待其渐除，而衰则愈待而愈积。此所以“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也。心力颓唐，不耐贯注，体力乏弊，不堪运使，懈散而乐于放慵，所谓“不相综摄)＼，。《高僧传>>---集卷七《慧韶传》：“吾今无处不痛，如坏车行路，常欲摧折，但自强耳”；裴景福《河海昆仑录》卷一：“尝闻仁和王相国语人曰：‘每我早起时，如持新雨伞，硬将他撑
　　开”，旧曰油漆纸伞新者皆胶粘不易撑开，立譬妙于“坏车”。“硬将他撑开”与“常须过白束持”，词异收放，意等提撕，均“自强”或勉强振作，即“综摄”(to assemble oneself)耳。“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则颓然嗒焉，不复“综摄”矣。古人形容老态，鲜如约之亲切者。后世因此一篇，孳生野语，如《云仙杂记》卷四：“沈休文赢劣多病，日数米而食，羹不过一筋”，又卷五：“沈休文多病，六月犹绵帽温炉，食姜椒饭，不尔便委顿。／，诗词中尤以“沈郎腰”为滥熟典故；王世贞《弁洲山人四部稿》卷一六一《宛委余编》：“观沈休文《舆徐勉书》，是一衰病老公、不知止足者也，大是杀风景事。而后世因‘革带移孔’一语，呼之为‘沈郎瘦腰，，又以为风流之症，极大可笑”；钱希言《戏瑕》卷二：“沈约向徐勉陈情云云，《法喜志》乃言：‘一时以风流见称，而肌腰清臞，时语沈郎腰瘦’，似未核之《梁书》”；陈祖范《陈司业全集·掌录》卷下：“沈郎腰瘦，本隐侯自述衰老不堪之状，今讹作少年风月多情用。”据卷三二约《忏悔文》，则其“少年”时固亦“风月多情”者，特“革带移孔”自是古稀时事；《书》云：“今岁开元，礼年云至，悬车之请，事由恩夺，，，指《曲礼》谓大夫七十岁则致仕也。
　　二。五 全梁文卷二九
　　沈约《答陶隐居《难均圣论，》：“释迦出世年月，不可得知。佛经既无年历注记，……不过以《春秋》鲁庄七年四月辛卯恒星不见为据。……何以知鲁庄之四月，是外国之四月乎，若外国用周正邪y则四月辛卯，长历推是五日，了非八日。若用殷正邪，周之四月，殷之三月。用夏正邪，周之四月，夏之二月。都不与佛家四月八日同也。……且释迦初涎，唯空中自明，不云星辰不见也。……与
　　《春秋》‘恒星不见’，意趣永乖。……则释迦之兴，不容在近周世。”按约《均圣论》言：“世之有佛，莫知其始。……唐虞三代，不容未有，事独西限，道未东流”；陶弘景《难镇军沈约《均圣论，》驳：“谨案佛经，……释迦之现，近在庄王”(《全梁文》卷四七)。故约重申周前早已有佛之意，其排释流之附会《春秋》，正所以尊释迦也。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一一：“桓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此著于《《春秋，经》，、皆以为天之变异。而释文亡，氏)乃侈大其事，以为佛生之瑞。且比四月辛卯，杜以长历推之，为四月五日，又周正之二月也，而今以夏正之四月八日当之，其可乎，故陶隐居作《论》，亦以此为难”：似误忆沈《论》为陶《论》也。
　　二。六 全梁文卷三二
　　沈约《忏悔文》：“暑月寝卧，蚊蚊嗜肤，忿之于心，杀之于手，岁 唾所歼孭，略盈万计／，；按别见《太平广记净卷论卷九九《僧惠祥》。“追寻少年，血气方壮，习累所缠，事难排豁。淇水上宫，诚无云几；分桃断袖，亦足称多”；按自忏色戒而两事并举，正如《北齐书。废帝纪》许散愁自道“称贞”、“不乱”曰：“自少以来，不登变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亦即晏殊《类要》之有“左风怀”与“右风怀”两类也(见方回《瀛奎律髓》卷七《风怀类。序‘>>引)。
　　。 二。七 全梁文卷三三
　　梁文之有江淹、刘峻，犹宋文之有鲍照，皆俯视一代。顾当时物论所推，乃在沈约、任防；观《颜氏家训·文章》篇记邢郧服沈而魏收慕任，“邺下纷纭，各有朋党”，则盛名远布，敌国景崇。及夫世迁论定，沈、任遣文中求如《恨》《别》两赋。《绝交》广论之传诵勿衰者，
　　，·真
　　一篇不可得。“外国即当代之后世”(L，6tranger，cette post6rit6contemporaine)，其然岂然。《文章》篇又云：“祖孝征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语仿《世说·品藻》杨淮二子乔与髦，裴憔爱乔，乐广爱髦，“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
　　《江上之山赋》：“见红草之交花，眺碧树之四合：草自然而千花，树无情而百色。”按“碧树”而曰“百色”，若白语相逢，实谓树皆有色，其色则碧。卷三四淹《杂三言五首》之《访道经》：“池中莲兮十色红，窗前树兮万叶落”，亦谓莲皆红色。《洛阳伽蓝记》卷四《法云寺》：“荆州秀才张裴常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百色”、“十色，j即“共色”，用法罕见。李商隐《蝉》：“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下旬本淹此赋，冯浩《玉溪生诗注》卷三未及。
　　《四时赋》：“测代序而饶感，知四时之足伤。若乃旭日始暖，……至若炎云峰起，……及夫秋风一至，……至于冬阴北边，……。
　　闻歌更泣，见悲已疚，实由魂气怆断，外物非救，参四时而皆难，况仆人之末陋也。”按参观《毛诗》卷论《七月》又《楚辞》卷论《九辩》。白居易《急乐世词》：“秋思冬愁春怅望，大都不称意时多”；《侯鲭录》卷六钱氏妇诗：“士悲秋色女怀春，，此语由来未是真：倘若有情相眷恋，四时天气总愁人”；皆其意。故愁此者又可悦彼，“四时行乐”乃诗、画惯题，名家集中屡见赋咏。流俗如《西游记》第九四回唐僧在天竺国御花园中和春、夏、秋、冬四景绝句，实即四季行乐诗，而第二三回贾寡妇夸说“在家人好处”诗：“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刍香糯酒，冬来暖合醉颜酡”，尤明言“四时受用”；《红楼梦》第二三回宝玉春、夏、秋、冬夜四《即事》诗亦道其
　　“十分快乐，，之“真情真景”。宋末翁森则作《四时读书乐歌》，后人嫁名于朱熹，以增声价；明、清悱谐遂复有四时不乐读书诗，《鸳鸯梦》第四出、《双蝶梦》第一一出、《广笑府》卷一皆载之，字句大同小异，以《儿女英雄传》第三。回一人“游惰赋诗言志”，词义较长：“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曰初长正好眠，秋又凄凉冬又冷，收书又待过新年”一一第一句从《广笑府》作“春游”、第二句从其他三本作“夏日炎炎”，庶几集思备美。偶睹当代一美国人小诗，托为文士慵懒不撰作而强颜白解曰：“炎夏非勤劬之时；严冬不宜出户游散，无可即景生情，遂尔文思枯涸；春气困人，白振不得；秋高身爽，而吾国之秋有名乏实，奈何，”(In summer l’m disposed to shirk，／Assummer is no time for work·／In winter inspiration dies／Forlack of outdoor exercise。／In spring工’m seldom in the mood·／Because of vernal lassitude·／The fall remains·But such a fall!／We’ve really had no fall at all)Z)。四时足懒，四时足乐，与江淹所叹“四时之足伤”，理一而事殊也。
　　《丽色赋》：“若夫红华舒春，黄鸟飞时，……故气炎日永，离明火中，……至乃西陆始秋，白道月弦，……及冱阴凋时，冰泉凝节……。”按《四时赋》明赋四季，本篇赋丽人而以四季分榇：《待罪江南思北归赋》：“若季冬之严月，风摇木而骚屑……至江篱兮始秀，或杜蘅兮初滋，……及迥风之摇蕙，天潭潭而下露，……，，亦隐列冬春夏秋。此构前人未有，潘岳《闲居赋》仅了以“凛秋暑退，熙春寒往>j八字耳。明董斯张《吹景集》卷一四谓白居易《冷泉亭记》·吕温《虢州三堂记》“都以四时写景物，，，范仲淹《岳阳楼记》“一撷其精，争光日月”；似未省其制之防于江淹也。吕记有“春之日”、“夏之日”，“秋之日，，，“冬之日”四节；白记只有“春之日吾爱其草”舆
　　“夏之日吾爱其泉”二节，未及秋冬；范记言晴、雨、昼、夜，而不主四季。唐宋诗文以四时谋篇者，如居易弟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即铺陈四季风光，烘托及时行欲：韩愈《南山诗》以“春阳·2，、“夏焰／真，，“秋霜，j、“冬行”，或李德裕《怀山居邀松阳子同作》诗以“春思”、“夏忆”、“秋忆”、“冬思”，写山中景色。《全唐文》卷一二八南唐后主《昭惠周后诛》：“追悼良时，心存目忆。景旭雕甍，风和绣额……含桃荐实，畏日流空……蝉响吟愁，槐雕落怨……寒生蕙幄，雪舞兰堂……年去年来，殊欢逸赏”；《唐文拾遣》卷三。崔耿《东武楼碑记》：“春日暖而花含笑，夏风凉正清”而檐度凉，秋气证明而虑澹，冬景咙通而望远”；此唐文中例之不著者。宋文名篇如欧阳修《醉翁亭记》：“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问之四时也”，又《丰乐亭记》：“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苏轼碟放鹤亭记》：“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皆力矫排比，痛削浮华。苏轼复以四时入诗，如《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丹枫翻鹊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又《和蔡准郎中见邀游西湖》：“夏潦涨湖深更幽，西风落木芙蓉秋，飞雪合天云拂地，新蒲出水柳映洲。湖上四时看不足，惟有人生飘若浮。／，范仲淹《记>末“春和景明尸一大节，艳缛损格，不足比欧苏之简淡；陈师道《后山集》卷二三《诗话》云：“范文正为《岳阳楼记》，用对语说时景，世以为奇。尹师鲁读之曰： ‘《传奇》体尔，，《传奇》、唐裴铆所著小说也。”尹洙抗志希古，糠枇六代，唐文舍韩梆外，亦视同邻下，故睹范
　　① B。L·Taylor：“The Lazy Writer”，L·KrOnenberger， ed·， AnAnthology of Light Verse，“Modern Library”，177·
　　《记》而不识本原；“《传奇》体”者，强作解事之轻薄语尔，陈氏亦未辨正也。
　　《丽色赋》：“经周历趟，既无其双，亦可驻发还质，骖星驭龙，蠲忧忘死，保其家邦。”按末句意不犹人。美色必有恶心，女宠足以倾国，历古相传(参观《左传》卷论襄公十三年)，几如金科铁案。江氏独敢犯不韪，力破陈言，惜一语即了，故只睹其大胆，不得明其卓识也。《全唐文》卷二二五张说《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大君据四海之图，悬百灵之命，喜则九围挟续，怒则千里流血，静则黔黎义安，动则苍贮罢弊；入耳之语，谅其难乎t……惟窈窕柔曼，诱掖善心，忘味九德之衢，倾情九艺之圃，故登昆巡海之意寝，剪胡刈越之威息，璇台珍服之态消，从禽嗜乐之端废。独使温柔之教，渐于生人，风雅之声，流于来叶”；则与江氏之颂“丽色”，相说以解。夫“窈窕柔曼”，正《韩非子。八奸》之首戒，所谓“在同床”者，而张却力称其最能匡君辅政，善诱潜移，敷文教而息杀伐。《旧唐书。后妃传》上玄宗命收上官婉儿“诗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则此篇应敕供奉，倘亦借题隐谀“漠皇重色”之益国利民耶y徐芳《悬榻编》卷一《褒姒论》：“天下美妇人多矣，岂尽亡入之国者，吕雉、贾南风，一老一短黑，以乱天下有余也。使遇文王、太公，姒虽美，宫中一姬耳”；亦为“丽色”、“窈窕”开脱。徐只言其不足患，而江言其保国家，张言其息侈暴，则非但无过，抑且有大功焉。《诗·大雅·瞻印》：“哲妇倾城，维厉之阶”，即刺褒姒，而孔颖达《正义》曰：“谋虑苟当，则妇人亦成国，任、姒是也；谋虑理乖，则丈夫亦倾国，宰饬、无极是也。”语较平允，如江、张所云，乃“妇人”之美而“成国”者。崔道融《西施滩>：“宰薯亡吴国，西施陷恶名”；李壁《王荆文公诗笺注云卷四八《宰龉》：“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y但愿君
　　王诛宰韶，不愁宫裹有西施”；方回《桐江续集》卷二四《西湖答》：“若使朝廷无宰龉，未妨宫掖有西施”；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遣》卷一八吕江《姑苏怀古》：“自是误君由宰额，孰云亡国为西施”；翻案几如落套，实不出孔疏所谓宰茹是“倾国”之“丈夫”。徐树丕喀识小录》卷一论杨妃“特以貌见宠／>；唐玄宗“任安亡禄山)、李亡林甫)，而太真蒙惨，为之掩卷称屈”，则又移此意施于杨妃耳。
　　<恨赋》。按此篇白《文选》与《别赋》并采，遂尔脍炙亲口。《赋》中自称“仆本恨人”，淹他作亦多恨人之怨嗟。《去故乡赋》乃《别赋》之子枝也，《倡妇自悲赋》又《恨赋》之傍出也。《待罪江南思江北赋》：“愿归灵于上国，j，即<恨赋》“迁客海上，流戍陇阴”之心愿；《哀千里赋》：“徙望悲其何极，铭此恨于黄埃)C，，亦《恨赋》“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之情事。《青苔赋>>：“顿死艳气于一旦，埋玉块于穷泉；寂兮如何，苔积网罗，视青檗之杏杏，痛百代兮恨多，”，则兼《别赋》之“春宫闳此青苔色”与《恨赋》之“闭骨泉裹，已矣哉，／，《泣赋》：“若夫齐景牛山，荆卿燕市，孟尝闻琴，马卿废史，少卿悼躬，夷甫伤子”；“少卿”又见《恨赋》：“李君降北，吊影惭魂”，余人亦均可入《恨赋》。《泣赋》：“潺湲沫袖，呜咽染裳，／，无异《恨赋》：“危涕”，“血下沾襟”。《别赋》曰：“盖有别必怨，有别必盈”，实即恨之一端，其所谓“一赴绝国，诅相见期”，诅非《恨赋》之“迁客海上，流戍陇阴”耶，然uli<~N赋》乃《恨赋》之附庸而蔚为大国者，而他赋之于《恨赋》，不啻众星之拱北辰也。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D>：“……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下承以“马上琵琶”。明妃也，“将军百战”、李陵也，“易水萧萧”、荆轲也，机杼正同淹比二赋，而以淹举为“恨”之例者移为“别”之例，亦见别乃恨之一端矣。其词始以“绿树听鹈鴂，……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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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终以“啼鸟还知如许恨，……谁共我，醉明月，”颠末呼应回环，所谓“蛇喷尾法”，参观《左传》卷论昭公五年。
　　李白号“仙才”、“天才绝”，而所作《拟<恨赋，》，了无出语；未见飞仙绝迹，只似寿陵学步；唐临晋帖，尚不足言拟议以成变化也。李举恨事，有“项王虎斗”、“李斯受戮”；梁简文帝《悔赋》亦及“下相项籍”、“李斯赴收”；此恨、悔两情交通之例，参观论《全三国文》魏明帝《报倭女王诏》。晚唐徐夤《恨》诗：“事与时逢不自由，如烧如刺寸心头。乌江项籍忍归去，雁塞李陵长系留，燕国飞霜将破夏，汉宫纨扇岂禁秋，须知入骨弊销处，莫比人间取次愁”；“乌江”句即李白拟赋之“项王”，“雁塞”句即淹原赋之“李君降北／，，“汉宫”句即以班姬当李拟赋之“陈后失宠”，“燕国”句用邹衍事，又即淹《诣建平王上书》首句：“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其文亦录入昭明之《选》者。陶元藻《泊鸥山房集净卷一。：《书江淹《恨赋，后》：“不如《别赋》远甚。其赋别也，分别门类，摹其情与事，而不实指其人，故言简而该，味深而永。《恨赋》何不自循其例也?古来恨事如句践忘文种之功、夫差拒伍胥之谏、荆轲不逞志于秦王、范增竟见疑于项羽。此皆恨之大者，概置勿论；乃仅取秦王、赵王辈寥寥数人，了此‘恨，字，挂漏之讥，固难免矣。且所谓恨者，必人宜获吉而反受其殃，事应有成而竟遭其败，街冤抱愤，为天下古今所共惜，非揣摩一人之私，遂其欲则忻忻，不遂其欲则怏怏也·秦王无道，固宜早亡，……何恨之有，若趟王受虏、敬通见黜、中散被诛，自周秦两漠以迄于齐，类此者不胜枚举焉。李陵之恨，始在五将失道，兵尽矢穷，以致被擒异域，继在误绪为陵，戮其父母妻子，以致无路可归；……不能写得淋漓剀切。明妃以毛延寿颠倒真容，遂致绝宠君王，失身塞外，痛心疾首，其恨全属于斯；今只言‘陇雁’云云，凡出
　　塞者人人如此，即乌孙公主、蔡文姬何尝不领兹凄楚，”评甚中肯。
　　惟“宜吉反殃”云云，是仅许傍观代恨，而不尽许当局自恨也1全背淹谋篇所谓“伏恨”、“饮恨”之意；则迳慨惋可矣，何须揣“摹其情事”哉，明妃此节中“紫台稍远，摇风忽起”两句，唐人有指摘其声病者，别见《太平广记》卷论卷一三《柳归舜》。
　　《恨赋》：“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按《文选》李善注：“然‘心’当云‘危’，‘涕，当云‘坠，；江氏爱奇，故互文以见义)，；又《别赋》：“心折骨惊”，善注：“亦互文也。”《泣赋》亦云：“虑尺折而寸断。，j语资如“枕流漱石”、“吃衣著饭”等，实此类(catachresis)耳。
　　《别赋》：“送爱子兮沾罗裙。0·按善注：“言当盛春之时而分别不忍也”；则下文“去复去兮长河湄”句下亦当注：“言秋日而离别不忍也”。此二节遥承“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踅起jT，，善注：“言此二时，别恨逾切”，是也。
　　《别赋》：“倘有华阴上士，服食还仙，……驾鹤上漠，骖鸾腾天，暂游万里，少别千年，惟世间兮重别，谢主人兮依然。”按全赋惟此节偏枯不称，殊为布局之疵。别离一绪，情事两端：居人伤行子，行子恋居人；二情当写其一，庶符“黯然销魂”之主旨。通篇或兼顾，或侧重，未乖体要。李白《古风》之二十写遇“古仙人·X，而“欣然愿相从”，仍云：“泣典亲友别，欲语再三咽J，：此真《别赋》题中应有之义。江氏竟只字不及，一若弃世学仙之士，忘情割爱，不复怨别伤离，犹可说也。然弃如脱屣之家人，必且瞻望勿及，泣涕如雨，痛生离之即死别，有如韩愈《谁氏子》：“非痴非狂谁氏子，去人王屋称道士；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翠眉新妇年二十，载送还家哭穿市j，，或《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随疯道士“飘飘而去”，其妻封氏“哭个死去活来”。乃只以“重别”二字了之，绝未铺陈“别必怨而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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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盈”之致，遂成缺负。“暂游”两句，李善仅注典故，未明其袭鲍照。照《代升天行》云：“从师入远岳，结友事仙灵。风餐委松宿，云卧恣天行。暂游越万里，少别数千龄。凤台无遗驾，箫管有遣声。
　　何时与汝曹，啄腐共吞腥，”词气豪逸，淹贪摭好语，情逐之移，似亦赋游仙而非赋别矣。
　　《泣赋》：“魂十逝而九伤。JC，按《倡妇白悲赋》：“度九冬而廓处，经十秋以分居”，卷三四《杂三言·构象台》：“山十影兮九形”，自语相逢，皆虚数也，正如“四角六张，八凹九凸”(《五灯会元》卷一二大愚守芝章次)之类。参观《全后汉文》论马融《樗蒲赋》。
　　二。八 全梁文卷三八
　　江淹《诣建平王上书》。按齐梁文士，取青妃白，骈四俪六，淹独见漠魏人风格而悦之，时时心摹手追。此书出入邹阳上梁孝王、马迁报任少卿两篇间，《与交友论隐书》则嵇康舆山巨源之遣，《报袁叔明书》又杨惮与孙会宗之亚；虽于时习刮磨未净，耍皆气骨权奇，绝类离伦，卷五一王僧孺《与何炯书》一篇差堪把臂共语，而颇伤冗缛也。梁作手如简文帝、任防辈一篇中著单散语时，每失故步，举止生涩，右税左杌，踬后跋前；淹未尝有是，观其《铜剑赞·序》、《白序传》亦可知焉。“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按《全汉文》卷一九邹阳《狱中上书自明》：“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全晋文》卷七一皇甫谧《让征聘表》：“臣闻邹子一叹，霜为之降，杞妻一感，城为大崩。以臣况之，乃知精诚不可以贱致，古人言为虚也”；淹本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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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之。“此少卿所以仰天槌心泣尽而继之以血也”，按《文选》李善注引李陵《答苏武书》；范正敏《沥斋闲览》谓苏轼断言李陵《书》乃“齐梁间小儿所拟作”，观淹此篇引“少卿”语正出《书》中，“是又非齐梁间人所作明矣”。读书殊得间。
　　江淹《被黜为吴兴令辞践诣建平王》：“白云在天，山川间之。”
　　按《全齐文》卷二三谢跳《拜中军记室辞随王胺》：“白云在天，龙门不见”；《文选》李善注引《穆天子传》西王母讹：“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路悠远，山川间之。”《全梁文》卷四三任防《为庾呆之与刘居士纠书>>：“虽心路咫尺，而事隔山河，悠悠白云”，亦用此语。
　　江淹《杂体诗序》。按《西冷五布衣遗著》中吴颖芳《临江乡人诗》首有王昶《吴西林先生传》：“又谓江文通杂拟三十首序诗，足为拘一见者药石，并为注之”，即指此篇，其注似未传。“故蛾眉诳同貌，而俱动于魄：芳草宁共气，而同悦于魂，不其然欤y至于世之诸贤，各滞所迷，莫不论甘则忌辛，好丹则非素，岂所谓通方广恕、好远兼爱者哉，”按《文子·精减》：“故秦楚燕魏之歌，异声而皆乐，九夷八狄之哭，异声而皆哀”；陆贾《新语·思务》篇：“好者不必同色而皆美，丑者不必同状而皆恶”；《淮南子·说林训》：“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貌，而皆说于目；梨橘枣栗不同味，而皆调于口”，又：“西施毛嫱，状貌不可同，世称其好美钧也jC)；王充《论衡·自纪》篇：“文士之务，各有所从，……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曹植《妾薄命》：“同量等色齐颜”；《世说。品藻》王献之答桓玄：“植梨橘柚，各有其美”；曹组《醉花阴。：“梅妆浅淡风蛾袅，随路听嬉笑。无限面皮儿，虽则不同，各是一般好”：史浩《如梦令》：“雪脸间朱颜，各自一般轻妙，忒掉忒掉，真个一双两好／＼，；皆言殊声各色、别味异气，而动魄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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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却同。淹此数语，如标韩愈《进学解》所谓“同工异曲”，以救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所谓“知多偏好”，欲谈艺之圆照而广大教化(catholicity)耳①。《礼记。祭义净宰我问鬼神之名节，郑玄注：“耳目之聪明为魄”，孔颖达《正义》：“精灵为魂，形体为魄。”江淹修词不犯，“魂”、“魄”二字，互文一义；以“气”属“魂”，以“目”属“魄”，虽依经训，初不寓优劣精粗之轩轾。钱谦益好行小慧，每务深文，《牧斋有学集》卷一七《宋子建《遥和集，序》：“江之言云云。论诗而至于‘动魂’、‘悦魄’，精矣微矣，推而极之，《三百篇》、《骚》、《雅》以迄唐后之诗，皆古人之魄也。千秋已往，穷尘未来，片什染神，单词刺骨，扬之而色飞，沉之而心死，非魄也，其魂也。钟嵘之称《十九首》‘惊心动魄，一字千金’，正此物也。如其不尔，则玄黄律吕，金碧浮沉，皆象物也，皆化生也。虽其骈花俪叶，余波绮丽，亦将化为陈羹涂饭，而矧其谗谵者乎1子建所和之诗，皆魄也，有魂焉以尸之。经营将迎，意匠倪忽，所谓‘动魄’、‘悦魂’者，江氏能知之，而子建能言之。，J盖挟持经训，穿凿江语，直等“魂”与“魄”于诗之神韵与迹象，藉以隐斥前后七子复古之句摹字拟，实非江氏本意也。然钱氏判别“魂”、“魄”，则是明、清谈艺之常，聊拈数例。于慎行《谷山笔尘》卷七：“神属目为明，知属耳为聪。神以知来，即人之悟性，谓之明：知以藏往，即人之记性，谓之聪。……有悟性者，资质发扬，属阳，魂之属也；有记性者，资质沉著，属阴，魄之属也”：李开先《中麓闲居集》卷一。《对山康修撰传》：“尝曰：‘经籍，古人之魄也，有魂焉；吾得其魂而已矣，”；戴名世《南山全集》卷四《程偕柳稿序》：“昔者余亡友方百川之论文也，曰：‘文之为道顺，有魂焉以行乎其中，文而无魂也，不可作也。，余尝推其意而论之曰：凡有形者谓之魄，无形者谓之魂；有魄而无魂，则僵且腐而复无有所谓物矣。今夫文之为道，
　　行墨字句共魄也，而所谓魂焉者，出之而不觉、视之而无迹者也”；梅曾亮《柏枧山房文集》卷六《练伯颖遗书书后》：“凡人长于考证记问者，其魄强也，长于文章义理者，其魂强也，j；趟熙《香宋室诗钟话》：“石遣曰：‘星海有魂而无魄，樊、易有魄而无魂，。余论甚粗劣，方在形貌；星海形貌犹不完固，未暇议及魂魄也。”大致以人之才情为“魂”而学问为“魄”，以文之气韵风致为“魂”而词藻材料为“魄”；钟嵘《诗品》中言“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严羽《沧浪诗话》主“别才非学”，与钱氏之“非魄也，其魂也”或于氏之“悟性属魂，记性属魄”，意脉贯承。《颜氏家训。文章》：“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谓人之乏“魂”者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三引李清照评秦观词：“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谓文之乏“魄，j者也。世俗相传，皆沿古训，轻举为魂，重沉为魄，如《淮南子·精神训》：“其魄不抑，其魂不腾”：喘黄庭经·中部经》第二：“魂欲上天魄入渊／1，；《全唐文》卷七八二李商隐《奠相国令狐文》：“浮魂沉魄／＼，：朱熹《文公集》卷四七《答吕子约》之四：“杂书云：‘魂，人阳神也；魄、人阴神也”(参观《答吕子约》之一五：“体、魄自是二物，魄之降乎地，犹今人言‘眼光落地’云尔”，又洪迈《夷坚支志甲》卷六《巴东太守》记“所谓‘眼光落地”)；史震林《西青散记》卷一萧红降乩曰：“字有魂魄，焚时烟上腾为魂，灰下坠为魄。”谈艺引申彷通，一仍旧贯，特不知肇始何时，明前似未之睹，近人考述古代文评习用语，亦无注意及此者。西人说诗文，标“魂”与“心”(soul and mind)、“魄”与“魂”(animus et anima)之别③，足资比勘。
　　① cf。Saintsbury：“B is not bad because it is not A。howevergood A may be”(quoted in O。Elton，Essays and Addresses，243)·
　　、。 Pater，Appreciations，“Style”；Claudel，Positions et Proposi·tions，I·“R6flexions sur le Vers fran~ais·”
　　二。九 全梁文卷三九， 江淹《铜剑赞·并序》。按考“古时乃以铜为兵”，莫早于此文，而鲜援举者(参观《史记》卷论《始皇本纪》)，黄伯思《束观余论》卷上《铜戈辩》，亦未及，《FI知绿》卷一一论铸钱乏铜，乃征引之。“金品：上则黄，中则赤，下则黑；黑金是铁，赤金是铜，黄金是金；黄金可为宝，赤金可为兵，黑金可为器”；按逆接分承，参观《全上古三代文》论乐毅《献书报燕王》。“今之作必不及古，犹今镜不及古镜，今钟不及古钟矣”，又“闻之释经，万物澹薄，在古必厚，在今必恶”；按前敷句酷肖《抱朴子7>91,篇《尚博77所斥：“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jC，，后数句当指佛子罗怙罗语，如《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记云：“一沙门庞眉皓发，杖锡而来。婆罗门……以淳乳煮粥进焉。沙门受已，才一嘀齿，便即置钵，沉吟叹息。婆罗门侍食，跪而问曰：‘为粥不味乎，，沙门憨然告曰：‘吾悲众生福祐渐薄，……非薄汝粥：白数百年不尝此味。昔如来在世，我时预从，在王舍城竹林精舍，俯清流而涤器，或以澡漱，或以盥沐。嗟乎，今之淳乳不及古之淡水，”
　　荣古虐今者，每拈饮食为说，如《论衡·超奇》：“俗好高古而称所闻，前人之业，菜果甘甜；后人新造，蜜酪辛苦”；<<儒林外史》第九回邹吉甫道：“再不要说起，而今人情薄了，这米做出来的酒汁都是薄的，”；法国名小说写一老人不论见何物必言与畴昔相形见绌(1evieux comte五qui toutes les choses pr6sentes donnoient occa·sion de louer les choses pass6es)，偶饭后食桃，慨然曰：“造化之力与ft俱损，吾当年所瞰桃大于此多多许矣，，／(De moll temps，les pSches 6toient bien pl us grosses qu’elles lie le sont五pr6s·
　　ent；la nature s，affaiblit de jour ell jour)(。；均同沙门之叹乳薄也。
　　江淹《自序传》。按“高帝尝顾而问之”云云，《梁书》本传全采之。谏建平王曰：“殿下不求宗庙之安，如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麇鹿霜栖露宿于姑苏之台矣，”；本传改“如”为“而”，则当并改“则”为“将”，词气方顺适，又削去“栖”字，句遂杌枧不安。“遂诬淹以受金，将及抵罪，乃上书见意而免焉”；按上书中自言“身限幽圄”，本传亦谓“系州狱，狱中上书”，而《自序传》含糊约略其词，岂讳言此节耶7“所与神游者，惟陈留袁叔明而已”；按同卷《袁友人传》：“与余有青云之交，非直街杯酒而已”，卷三八《报袁叔明书》：“一旦松柏被地，坟垄刺天，何时复能衔杯酒者乎·”，卷四范缜《以国子博士让裴子野表》：“臣与子野，虽未尝衔杯”，皆本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未尝街杯酒、接殷勤之余欢。”淹意谓与袁虽接殷勤，而度越形迹，相交以心，曰“神游”者，知心忘形之交也。“神游”正同《三国志。吴书·诸葛瑾传》裴注引《江表传》记孙权自称舆瑾为“神交，非外言可间”；《全梁文》卷五一王僧孺《临海伏府君集序》：“与君道合神遇，投分披衿”，又卷五二僧孺《太常敬子任府君传》：“颇余不敏，厕夫君子之末，可称冥契，是为神交”；卷五四张充《与王俭书》：“所以通梦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已。”后世所谓“神交”、“神游”，适与此反，必其不得接杯酒、披襟抱者，心向而身未逢，名闻而面未见。《全隋文》卷一九薛德音《为越王侗别与李密书》：“眷言敬爱，载劳梦想，常恨以事途之情，未遂神交之望”；谓想望缔交而未能，则“未遂神交”正是今语所谓“神交”矣。
　　c?) Le Sage，Gil Bias，Liv·IV，ch·7，Gamier，239·Cf·LeopardiPensieri，§39，Opere，Ricciardi，I，716—9·
　　二一。 全梁文卷四三
　　任防《奏弹刘整》。按“谨案”至“整即主”一节近九百言，《文选》尽削去，赖李善注补引得存。防此篇有“文”有“笔”，昭明采其翰藻之“文”，而删其直白之“笔”。《金楼子·立言》篇下论“文”、“笔”之别，有云：“至如‘文’者，惟须绮觳纷披，官商靡曼”；然《金楼子》之书即“笔端而已”，良以“扬榷前言，抵掌多识”，绮觳宫商，施乖所宜。至于记事以“文j(，，尤用违其器。“文”贵“丽事”，记当即事；借古申今，非对不发，典故纵切，事迹失真，抽黄对白，以紫乱朱。隔靴搔痒，隔雾看花，难征情实，转滋迷惘。且楚材晋用，词皆依傍，趟冠秦对，指遂游移。陈维崧《湖海楼俪体文集》首有毛际可《序》云：“尝见某公赠广陵游子序，炳耀铿锵，美言可市：适余友有西陵之游，遂戏易‘广陵’为‘西陵，。并稍更其‘竹西歌吹’等语，则全篇皆可移赠。”徐渭评戏曲用故事、作对手，不明不快，如“锦糊灯笼、玉镶刀口J)，若是班乎。故以沈约、萧子显之老于“文)T，，而撰《宋书》，《南齐书》，复不得不以“笔”为主也。防弹文中刘寅妻范氏上状，陈诉夫弟抢物打人，琐屑覼缕，全除典雅封仗时习。盖讼而为“文”，词终不达，妇人争猫，岂可效博士买驴哉， 当时记事之“笔”，得分三品：上者史传，如《宋书》、《南齐书》、裴子野《宋略》、昭明《陶渊明传》、江淹《白序传》；中者稗官小说，如刘敬叔《异苑》、吴均《齐谐记》，流品已卑；诉状等而更下，伧俗不足比数。昭明白序《文选》，尚勿许“记事之史”得“同”于“篇翰”，取《行状》、《墓志》而舍喀传》舆《记》，况狱讼拆词而登简编乎，宜遭芟夷矣。然刘妻述打骂处，颇具小说笔意，粗足上配《汉书·外戚传》土司隶解光奏、《晋书·愍怀太子传》太子遣妃书。稗史传奇随世降而体渐升，“底下
　　书”累土而成高文1，，此类叙事皆可溯谱牒以追赠诰封也；别详《全唐文》卷论李翱《《卓异记，序》。刘妻诉“打”，屡云：“举手查臂”，他则语焉不详；旧籍记斗殴事莫过于《孔丛子。独治》篇博士大师所述阳由夫妇一节，有云：“由乃左手建杖，右手制其头；妻亦奋恚，因受以背，使杖击之，而自撮其阴，由乃仆地。”夫妻举动如斯，后世白话小说中未写，即在西方名著，余亦只一睹耳②。“查”乃今语之“抓”(“朱哇”切)。“以奴教子乞大息寅。“教子”、奴名，即上文所称二奴“教子、当伯”；“乞”，如韩愈《嘲少年》：“都将命乞花”，五百家注：“乞，舆人物也，音气”，“乞”训“与”正同“丐”亦训“与”，如《汉书·景十三王传》广川王后昭信曰：“尽取善缯丐诸宫人”；“大息”犹长子，如卷二七沈约《奏弹王源》：“见托为息鸾觅婚”，《全北齐文》卷八孟阿妃《造老君像记》：“为亡夫朱元洪及息子敖、息子推、息白石、息康奴、息女双姬等敬造老君像一躯)(，，又卷九阙名《姜纂造老君像铭》：“为亡息元略敬造石像一躯”，“息”字冠人名似用于较通俗之文字。“摄检”、“辄摄”之“摄”，如《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裴注《漠灵帝纪》：“焉到便收摄行法”，后世常用于鬼卒勾人魂魄者。
　　二一一 全梁文卷四五
　　范缜《神灭论》。按精思明辨，解难如斧破竹，析义如锯攻木，王充、嵇康以后，始见斯人。范氏词无枝叶，王逊其简净，嵇逊其晓
　　①Cf·R·Wellek and A。Warren，Theory of Literature。“PeregrineBooks”，235(v·Shklovsky：“the canonization of inferior sub·1iterarygenres”)· 。
　　④ Norman Mailer，An American Dream，ch·1，Andr6 Deutsch·37—8：“I[Rojack]struck her[Deborah]open·handed across the face·…She reached with both hands，tried to find my root and mangle me”·
　　畅，故当出一头地耳。六朝文阐说义理，稍钧深造微，便未免释氏经论机调，范氏独摆落悠悠，避之若浼。惟“形称其质，神言共用”云云，判别“质”、“用”，隐承释书之判别“体”、“用”(参观《周易》卷论《干》)。“质”与“体”一义，如《全三国文》卷七魏文帝《又与吴质书》论王粲：“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而《全梁文》卷五五钟嵘《诗品》上论王粲：“文秀而质赢”，又如《全梁文》卷五一王僧孺《詹事徐府君集序》：“质不伤文，丽而有体”，“丽”与“文”、“体”与“质”，等属互文。缜岂用而不知、习而不察乎y论手、足、眼、耳等“皆神之分”而“是非之虑，心器所主”，略同亚理士多德论“灵魂”之“分”，有“饮食魂J＼，(the nutrit·ive soul)、“知觉魂”(the sensory soul)等等，而以“思虑”(the power of thinking)为之主①。“妖怪茫茫，或存或亡。……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别也。人灭而为鬼，鬼灭而为人，则未之知也”：观此可知缜非“不信鬼／，，特不信人死为“鬼”耳。《墨子·明鬼》：“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为鬼者”；缜所谓“妖怪或存)，、“有鬼”，即相传之天神、地祇、物妖，而人死之浮魂沉魄不与焉。王充辟“鬼”而言“妖)，言“精)，(参观论《全晋文》郭元祖《+列仙传，赞》、《全宋文》释宝林《檄太山文》)，古希腊亦尝流行有神灵而无鬼魂之俗信②，均堪连类。《南史》卷五七《范缜传》：“性不信神鬼，时夷陵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缜乃下教断不祠”；“胡里神”不知伊谁，他二庙皆祀人死为鬼而得成神者，既人死不为鬼，则安得复成神，后稷亦本是人，故虽“郊祀”，而“稷无神”也。缜谓人之“神”必“灭”，未言“天鬼”、“山水鬼神”之无有。与缜同朝并世之皇侃为《论语·八侑》“祭如在J2，二句孔注义疏曰：“前是祭人鬼，后是祭百神”，亦见“人死·1，之“鬼”不即等于“神”。是以缜之“神灭论，j与阮瞻、林披等之“无鬼论”(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
　　三三。《崔尚》)，何同何异，未敢妄揣，而谈者牵合之于“无神论”，则尚未许在。缜自言“哀弊拯溺”，此论盖以破释氏之说轮迥。夫主张神灭无鬼，则必不信转世投生，顾不信转世投生，却未必主张神灭无鬼；匹似东漠迎佛以前，吾国早信“人灭而为鬼”，却不知“鬼灭而为人”之轮回，基督教不道轮迥，而未尝不坚持“灵魂不灭”、有地狱天堂之报。谈者又每葫芦提而欠分雪也。“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致使兵挫于行间，吏空于官府，粟罄于惰游，货殚于泥木”；斥严浮屠害政，桑门蠹俗”，语切直而识远大。卷五九郭祖深《舆榇谐阙上封事》斥僧而未辟佛，尚曰：“功德者，将来胜因”；《全后魏文》卷五荀济上梁武帝《论佛教表》斥僧辟佛，而专就释氏之奸邪淫侈发策，眼光未出牛背上。窃谓六朝人辟佛，简捷亲切莫如《南齐书·良政传》记虞愿对宋明帝：“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钱，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憋；罪高佛图，有何功德，”；深微周备则莫如缜此《论》矣。“神形俱化”之辩，早见《全晋文》卷一六一释慧远《沙门不敬王者论》之五《形尽神不灭》问答，据《梁书·儒林传》及《南史》缜本传，缜在齐世，尝侍竟陵王子良，子良虔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退而著《神灭论》，“此《论》出，朝野谊哗，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又使王融诱以官禄，“劝其毁论，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二传均未言缜入梁后复遭群起而攻也。
　　今所睹梁武帝《敕答臣下《神灭论户》(《全梁文》卷五)及南平王伟以下诸朝士《答释法云书难范缜《神灭论，》，皆非齐世所作，释法云《奉敕难范缜《神灭论，与王公朝贵书》(卷七四)可以参证；曹思文
　　① Aristotle，On the Soul，Bk I，ch·3—4，Basic Works of Aris·· totle，Random House，559—6 1·
　　⑧E·Rohde，Psyche，ch·1，§§2—3，op·cit。，(Homer，
　　World)·
　　《难范缜《神灭论，》前且有《上武帝启》(卷五四)，称“惧不能征折诡经，仰黩天照”。萧琛《难范缜《神灭论，》(卷二四)、沈约《神不灭论》又《难范缜《神灭论，》(卷二九)，亦必作于此时。是梁武登极，重提旧事，复亲率朝臣以难缜也。齐世响应竟陵王难缜诸作，唯《南史》缜传载“王琰乃著论讥缜曰：‘呜呼， 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此一句外，无只字流传，岂都口诛而非笔伐耶，万乘之势，盈廷之言，虽强词不堪夺理，而虚声殊足夺人，缜乃自反不缩，以一与多，遂使梁君臣如集雀仇鹞、群狐斗虎，《易林·无妄》之《明夷》所谓“虽众无益”。缜洵大勇，倘亦有恃梁武之大度而无所恐欤，皆难能可贵者矣。《儒林传》载缜不信因果，答竟陵王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李白《上云乐》：“女娲戏黄土，搏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蒙蒙若沙尘。”当代西方显学有言人之生世若遭抛掷(der existenzial Sinn der Geworfenheit)@，窃谓范、李颇已会心不远也。又按陶潜《形、影、神》诗<<神释》：“应无便须尽，无须独多虑”，即“神灭”之旨；惟“舆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诗人寓言，不如旗谓形、神“名殊而体一”之密察。潜《归田园居》之四：“借问采薪人：此人皆焉如7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则指形骸，神魂非所思存也。
　　范缜<<答曹思文难<神灭论，》：“子谓神游蝴蝶，是真作飞虫耶，若然者，或梦为牛，则负人辕辋，或梦为马，则人人胯下，明旦应有死牛死马。而无其物，何也，又肠绕闾门，此人即死，岂有遣其肝肺，而可以生哉，……岂庄生实乱南国、趟简直登阎阖邪，外弟萧琛亦以梦为文句甚悉，想就视也。”按送难诸文中，唯萧琛一篇稍具名理，树“据梦以验形神不得共体”之义；曹思文同立此义，故缜
　　疑其剿袭，而曰“想就视”也。曹博辩逊萧，举例似有意回避；缜答中“庄生”、“赵简”两事出于曹难，“肠绕闾门”事则出萧难：“或理所不容，……吴后梦肠出绕闾门之类是也。J，《论衡·纪妖》亦言趟简子梦游钧天，“非天也”。“肠绕闾门”见《三国志。吴书。孙破虏传》裴注引《吴书》：“母怀妊坚，梦肠出绕吴闾门”；王嘉《拾遣记》卷八增饰为：“梦肠出绕腰，有一童女负之绕吴阎门。”陆游《剑南诗稿》卷一《出县》：“归计未成留亦得，愁肠不用绕吴门”，即使此典；沿用如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一二《狱中杂诗》之一六：“美酒经时浇漠狱，愁肠终夜绕吴门”，厉鹗《樊榭山房集》卷七《自石湖至横塘》之二：“为爱横塘名字好，梦肠他日绕吴门。”一若此“肠”非“肠子裹爬出来的)／(《红楼梦》第六。回)之“肠”，而同“刚肠”、“热肠”、“搜枯肠”之“肠”，皆缘陈后主《枣赋》之“此欢心之未已，方梦肠而屡迥／，(《全陈文》卷四)或王安石《江东召归》绝句之“归肠一夜绕钟山”
　　(又《送张拱微出都》：“肠胃绕钟山，形骸空此留)”，有例在先也。
　　《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J，又《大宗师》：“且女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只言梦与觉，未道神与形，而萧琛、曹思文迳以入梦为出神，视若当然。盖认梦为魂，初民心同此理，殊方一致，历世相传(das ursp心nglichste und h~iufigsteMotiv dieser prim~iren Vorstellung der Schattenseele ist unzwei-felhaft das 7raumbild)~)，参观《楚辞》卷论《招魂》。民族学者尝考生人离魂，形态幻诡(1nkorporjerungen der Psyche)，有化爬虫者，如蛆、蛇之属(sind es kriechende Tiere，besonders der170(幻 Heidegger， op·cit·284·(日 Wundt，V61kerpsychologie，IV，Mythus und Religion，ItoT Teil，
　　Wurm，、die Schlange)，有化物之能飞跃者，如鸟、如蝴蝶、如鼠(sind es fliegende und springende Tiere，der Vogel，der Schmet·terling，die Maus)OD。古埃及人即以蝴蝶象示灵魂(One of theemblems among the Egyptians was Psyche，who was originallyno other than the Aurelia，or butterfly)@；古希腊人亦然(thesoul’S fair emblem，and its only name)@。西方昔画灯炷火灭，上有蝴蝶振翅(a butterfly Oil the extremity of an extinguishedlamp)，寓灵魂摆脱躯骸之意(the transmigration of the soul)O)；故但丁诗中咏灵魂升天，喻为青虫化蝴蝶而飞(Non v，accorgetevoi+che noi siam vermi／nati a formar l'angelica farfalla)⑤；神秘宗师又以扁闭内外之心斋比于灵魂之作茧自裹，豁然澈悟则犹蛹破茧、翩翩作白蝴蝶(y sale del mismo capucho una marip0·sita blanca muy graciosa)@。海客瀛谈，堪为《南华》梦蝶之副墨矣。吾国旧籍常载梦魂化蛇事，如《史记·高祖本纪》已言：“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兹举不甚熟知者数则。《说郛》卷二四唐夫名<逸史》：“玄宗微时，尝至洛阳令崔日用宅；崔公设娱未熟，玄宗因寝。庭前一架花初开，崔公见一巨黄蛇食藤花。……玄宗觉曰：‘大奇，饥甚，睡梦中吃藤花·，滋味分明也。”紫阳真人《悟真篇》卷下《绝句五首》之三元陈致虚注引《吕洞宾传》记吕游庐山开元寺：“历云堂，见一僧方酣寝，顶门出一小赤蛇，长三寸许，缘床自左足至地，遇涕唾食之，循上尿器中饮而去；乃出轩外，度小沟，绕花若驻玩状，复欲度一小沟，以水溢而返。道人当其来处，以小刀插地迎之。蛇畏缩，寻别径，至床右足，循僧顶门而入。睡僧遽惊·觉曰：“初梦从左门出，逢斋供甚精，食之。又逢美酒，饮之。因褰裳度门外小江，逢美女敷十。复欲度一小江，水骤涨，不能往，遂
　　回。逢一贼欲见杀，从捷径至右门而入。，道人……大笑而去”：元张雨《贞居先生诗集·附录》卷下闵元衢《张贞居集书后》：“外史尝矜其术，伏坛良久。虞文靖见沟中出一蚓食污浊，以竹编阻。外史起，自言：‘适往天府，赐以琼浆玉液，值干循满前而寤。，虞指蚓示之，外史悔悟”，实孳生于《洞宾传》。元阙名《桃园结义》第三折刘备醉卧，关羽语张飞曰：“呀1 呀， 呀， 兄弟，你见么，他侧卧着，面目口中钻出赤练蛇儿望他鼻中去了。呀!呀，呀l眼内钻出来，入他耳中去了。…这的是蛇钻七窍，此人之福当来必贵也，j(《云台门》第二折漠光武事同)。皆言“神”亦有“形”，颇为身之变“形”，傍人醒者有目共睹其易形，而梦者浑不觉己形之异，非若庄周之自知化蝶栩栩然；卮言日出，又范缜所不胜驳而或不屑驳矣。
　　二一二 全梁文卷四六
　　陶弘景《授陆敬游十赍文》。按全仿《九锡文》之体；贾嵩氓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中：“世谓之‘锡，，仙谓之‘宝’；九者阳极，君之位也，十者阴终，以之制焉。jT，方外高士，忘情人爵，何故乔坐朝作此官样文章，巢由外臣云乎哉· 山中自有小朝廷，于无君处称尊耳。
　　① Ib。，146；cf·161，169·Cf·Brfider Grimm，Deutsche Sagen·Proplylfien Verlag，I，269(“Das M~uselein”)，270—1(“Die Katze ausdem Weidenbaum”)·
　　回 ]·Dunlop，History of Fiction，4th ed·，54·
　　㈤ Coleridge：“The Butterfly”，Poems，cd·R。Garnett，220·
　　·) I·Disraeli，Curiosities of Literature，III，207(“History of theSkeleton of Death”)·Cf·S·Reinach，Orpheus，tr·F·Simmonds·85·
　　⑤Purgatorio，X·124—5，La Divina Commedia，Ricciardi，518；cf·D：C·Alien，Image and Meaning。30一1·
　　陌) Santa丁eresa de Jesus，Moradas，V·2，E· Allison Peers·Spanish Mysticism。104，215·
　　卷四匕《真灵位业图序》：“虽同号真人，真品乃有数，俱目仙人，仙亦有等级千亿。……犹如野夫出朝廷，见朱衣必令史，句骊人中国，呼一切为参军，岂解士庶之贵贱，辨爵号之异同乎，：C)斤斤辨较神仙之班秩高卑，此固承道流旧说(详见《太平广记》卷论卷七《白石先生》、卷八《刘安》)，亦征学仙修道，正欲以世间之官位爵禄换取天上之“真灵位业”，放一拈一，舍鱼取熊。《真诰·稽神枢》之四尝言得道者“肥遁山林，以游仙为乐，非不能升天”；是既为人君之“外臣”，复得为天帝之“外臣”焉。夫陶隐居山林肥遁，则无妨作《十资文》，如趟陀之窃帝号以自娱；苟升天而作此文，位业不称，语意僭妄，天官必纠其大不敬，陶且如刘安之遭谪罚矣。袁宏道《墨畦》：“官慕神仙，神仙亦慕官。小修曰：‘分之则山人，合之则仙也。”此文中“今查尔十事，可对扬嘉策”等语，纯乎官腔，“慕官”之情流露言外，而陶或未自省也。
　　陶弘景《舆梁武帝启》三：“昔患无书可看，乃愿作主书史，晚爱隶法，又羡典掌之人。……每以为得作才鬼，亦当胜于顽仙。”按<太平广记》卷五一《侯道华》(引《宣室志》)：“常好子史，手不释卷，众或间之，耍此何为。答曰：‘天上无愚懵仙人，”
　　二一三 全梁文卷四七
　　陶弘景《发真隐诀序》：“非学之难，解学难也。屡见有人，得两三卷书、五六条事，谓理尽纸，便入山修用，动积岁月，愈久昏迷。……真人立象垂训，本不为朦狡设言，故每标通衢，而恒略曲径。……凡五经、子、史，爰及赋颂，尚历代注释，犹不能辨，况玄妙之秘途、绝领之奇篇。)，按方士常言，学道者不蒙祖师亲传，徒执丹经，虽熟读深思，终无入处。故求仙必得秘诀，而秘诀端赖IZl耳密
　　J428，
　　授(esoteric)，所谓“口诀”·《真诰》中“传授”之“授”字，龟作“口”傍，如《稽神枢》一：“此后墨书皆定录，真君暧以告长史”，寓此意也。《抱朴子》内篇《论仙》：“夫作金皆在神仙集中，淮南王抄出，以作《鸿宝枕中书》，然皆秘其要文；必须口诀，临文指解，然后可为耳。其所用药，复改其本名，不可按之便用也／，：又《黄白》：“黄者金也，白者银也，古人秘重其道，不欲指斥，故隐之云尔”；《太平御览》卷六六八引《集仙录》、《太平广记》卷五九引《女仙传》记仙人过酒家饮，以“素书”五卷赏酒，酒家妇名女几，窃视则皆“养性长生”之“要诀”，依修而不得仙，“仙人复来，笑谓之曰：‘盗道无师，有翅不飞，”；《全唐文》卷九二五吴筠《服气》：“上古已来，文墨不载，须得至人，歃血立盟，方传口诀”；吕岩《绝句》：“神仙不肯分明说，误了千千万万人／，；紫阳真人张伯端《悟真篇》卷中《七言绝句》之一三、一四：“契论经歌讲至真，不将火候著于文，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师传莫强猜，只为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云阳道人朱元育注：“自古到今，未有无师而得证尽性命之大道者”，又《后序》：“然其言隐而理奥，学者虽讽诵其文，皆莫晓其意，若不遇至人授之口诀，纵揣量百种，终莫能著其功而成其事”；以至《西游记》第二回须菩提祖师歌：“难·难，难，道最玄。……不遇至人传妙诀，空教口困舌头干，”均如陶氏所言“谓理尽纸，愈久昏迷”也。陶氏“痛心”学者之但依“经说”而“未造门墙”，故金针度人，发其“真诀·l，。特未识得此一编，亦可以“无师”而不须口“嗳”否，·6：抱朴子·微旨》记或顾闻“真人守身炼形之术”，葛洪答曰：“夫‘始青之下月与日，两半同升合或一，出彼玉池入金室，大如弹丸黄如橘，中有嘉味甘如蜜，子能得之谨勿失。既往不追身将灭，纯白之气至微密，升于幽关三曲折，中丹煌煌独无
　　匹，立之命门形不卒，渊乎妙矣难致诘。’此先师之口诀，知之者不畏万鬼五兵也。”此固传授“口诀”矣，而“知”者其唯洪乎I他人闻之，仍如合室无灯、瞽者无相尔。陶氏“真诀”虽笔于书，恐亦徒滋迷罔，未必有裨“解学”。张籍《和左司元郎中秋居》第二首：“神方谜语多”，诚片言据要者。夫道家欲破除文字言说，谓师无可授，弟无可受(参观《楚辞》卷论《远游》)；而道士则“契论经歌”之不足，尚加以“诀”，“诀j，又必传以口，舍师授而弟受，则得“诀”无由。神仙之于老庄，不啻反其道而行，亦各道其所道而已矣。
　　陶弘景《本草序》：“魏晋以来，……或三品混糅，冷热舛错，草石不分，虫兽无辨。……今辄苞综诸经，研括烦省，……合七百三十种。”按“三品”即《神农本草经》所称“养命j＼，之“上药”、“养性”之“中药”、“养病”之“下药”。《太平广记》卷一五《桓鲜(出《神仙感遇传》)：“降陶君之室，言曰：‘君之阴功著矣，所修《本草》，以虻虫、水蛭辈为药，功虽及人，而害于物命，以此一纪之后，当解形去世”；又卷二一《孙思邈》(出《仙府拾遣》及《宣府志》)：“有神仙降谓曰：‘尔所著《千金方》，济人之功，亦已广矣，而物命为药，害物亦多，必为尸解之仙，不得白日升举矣。陶贞白事，固吾子所知也。”然《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中陶自言：“仙障有九，名居其一；使吾不白日登宸者，盖三朝有微名乎，”则陶之不得飞举，缘身之享名，非由物之损命也。盖学仙而不得飞升，且终于委蜕陈尸，事实具在，不可讳也，只可饰也：物命与声名大异，巧言文饰则等尔。《全梁文》卷一一简文帝《劝医论》：“非直传名于后，亦是功德甚深，比夫脱一鸽于权衡，活万鱼于池水，不可同日而论焉”；则似人命重于物命，“害物”或在所不计欤。
　　陶弘景《药总诀序》：“或一药以治众疾，或百药共愈一病。”按
　　《旧唐书·方伎传》许胤宗曰：“且古之名手，唯是别脉，脉既精别，然后识病。夫病之于药，有正相当者，唯须单用一味，直攻彼病，药力既纯，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别脉，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药味；譬之于猎，未知兔所，多发人马，空地遮围，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疗疾，不亦疏乎， 假令一药，偶然当病，复共他味相和，君臣相制，气势不行，所以难差，谅由于此”：设譬甚隽，顾似不以“百药共愈一病”为然者。《黄帝素问·至真要大论》：“君一臣二，奇之制也；君二臣四，偶之制也”，唐王冰注：“奇、古之单方，偶。古之复方”；则“单方”亦“君臣相制”，非“单用一味”者。沈括《良方》自序论“药之单用为易知，复用为难知”，阐发共味交攻(synergism)，最为明通。又按《：新唐书·方伎传》记胤宗语：“古之上医，要在视脉，病乃可识；病与药值，惟用一物攻之，气纯而愈速。今之人不善为脉，以情度病，多其物以幸有功，譬猎不知兔，广络原野，冀一人获之，术亦疏矣，一药偶得，他味相制，弗能专力，此难愈之验也。”文简而词不达，读嫂旧唐书》所记，方意申理Jilt；且“猎不知兔，广络原野”，是遍设置罗也，则当承以“冀其落网”，安得曰“冀一人获之jC>哉，言无序而语有病者也。胡应麟、汪琬、趟翼、梁玉绳等皆谓《新唐书》文章未可厚非(《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一、《说铃》、《陔余丛考》卷一一、《瞥记》卷三)，窃谓《旧唐书》文章正未许轻非耳。
　　陶弘景《肘后百一方序》：“凡一百一首。……昔应璩为<百一诗》，以箴规心行，今余撰此，盖欲卫辅我躬。且佛经云：‘人用四大成身，一大辄有一百一病。，·…一脱从禄外邑，将命远途，或只直禁闱，晨宵闭隔，或羁束戎阵，城垒严阻，忽惊急仓卒，唯拱手相看，孰若便探之枕笥，则可庸竖成医。”按《文选》特为璩诗一首独辟《百一》门；题解各殊，李善注据作者自道而断言：“据《百一诗》序云：
　　143／
　　·‘时谓曹爽曰：公今闻周公巍巍之称，安知百虑有一失乎，’《百一》之名，盖兴乎此也。”然则“百一”即“万一”之旨，如《史记·张释之传》：“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杯土”，所谓意外毋妄之变故是矣。陶自比其书之卫身于应诗之箴心，曰“脱)／，曰“忽惊急仓卒”，均谓意外忽病、万一有疾，而无医可就，备此方犹堪救急。足舆善注引璩序语发明；拟必于伦，“百一”本意得参验而了然矣。盖《百一方》涵两意，如言《备缓急方一百一首》也。《全三国文》卷三。漏辑《百一诗·序》侠文。“一大有一百一病”，故四大之和当得四百四病，释书如《净心诫观法》云：“四百四病，以夜食为本”，则开郭印《云溪集》卷六《和曾端伯安抚+劝道歌，》：“夜气若要长存，晚食尤宜减些”，或后世俗谚：“夜饭少吃口，活到九十九”，西方亦有古谚：“食宜少，夜食宜更少”(come poco Y cena mb·s poco)~D。应璩《三叟诗》：“中叟前致辞：‘量腹节所受”，普谓三餐，非仅夜食；《太平御览》卷七二。引《老子养生要诀》：“冬则朝勿虚，夏则夜勿饱”，又仅戒夏夜，非普谓四季也。《河南二程遗书。外书》卷一二《明道语》：“人有四百四病”，正出流传佛说；元曲如《张天师》第三折、《倩女离魂》第一折，《竹坞听琴》第二折皆有：“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最苦(怎熬)”，已说得I：1滑。吴聿《观林诗话》：“昔人有言：‘马有三百四病，诗有三百八病，诗病多于马病”；谢翱《唏发集》卷七《散发》：“诗病多于马，身闲不似鸥”，沉德潜《归愚诗钞·余集》卷七《又病》：“诗病多于马，我病多于诗，耄年如枯木，病又摧其枝”，皆用其语。窃谓钱谦益、龚自珍或沈曾植为之，当日：“身病多于诗”，隐用佛经，以“身／＼，字虚涵“人身j＼)、“自身”，两意矣。
　　陶弘景《瘗鹤铭》：“甲午岁，化于朱方。”按郑文焯《半雨楼丛
　　钞》：“泌者未详何地。按宋张养《六朝事迹编类》第三卷，丹阳、丹徒，春秋时称‘朱方’，梁简文亦有‘及忝朱方，主语。／，又按郑氏谓“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悦有涯之生”，见诸陶弘景“上梁武帝论书”，似误，卷四六《典梁武帝启》七首初无此也。两语历代称引，实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论鉴识、收藏、购求、阅玩一节：“既而叹曰：‘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是以爱好愈笃，近于成癖。”陈师道喀后山诗集》卷一二《题明发高轩过图》：“晚知书画真有益，却悔岁月来无多／，，即反用张语；贾似道好收藏，名其堂曰“悦生”，《说郛》卷十二辨贾氏杂记曰《悦生堂随钞》，取意亦本张语。然董其昌《容台集。诗集》卷四《仿李营丘寒山图·序》云·“余结念泉石，薄于宦情，则得画道之助。陶隐居云：‘若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悦有涯之生，’千古同情，惟子独信，非可向俗人道也”；早误主名。
　　李葆恂《义州李氏丛刊七种》中《无益有益斋论书诗》自序，亦沿误以为陶氏语。郑氏传讹而坐实之。项鸿祚《忆云词》丙稿自序：·“嗟乎，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时异景迁，结习不改”；变收鉴书画为写作词章，又易“悦，J为“遣”，意较凄婉矣。
　　陶弘景《吴太极左仙公葛公碑》。按谓葛玄也。其语缴绕不明：“举代翕然，号为‘仙公，。……俗中经传所谈，云已被太极铨授，居‘左仙公’之位。如《真诰》并葛氏旧谱，则事有未符。……久当受任玄都，只秩天爵，，；似言俗尊为“仙公”时，玄尚未实授“仙公”之位，今则历时悠久，当已真除。《真诰·稽神枢》之二：“葛玄……善于变幻而拙于用身，今正得不死而已，非仙人也”，即所云“事有未符”也。
　　① Don Quijote，Il·43，op·tit·VIl，110·
　　陶弘景《遗令》：“因所著旧衣，上加生械裙及臂衣、秣、冠、法· 服：……钗符于髻上，通以大袈裟覆衾，……道人、道士并在门中。”一 按“生”者，未经穿着之新冠服，以别于“著旧”，犹“生饭”之“生”，详
　　见《太平广记》卷论卷七五《冯渐》。孙谙让《札渔》卷四论《管子。形
　　势》：“生栋覆屋”，并举《韩非子·外储说右》之“椽生”及《吕氏春秋·
　　别类》之“木尚生”，谓“生”乃“材尚新未干”之意，可相发明。陶氏
　　为道士而受佛戒，故黄冠“道士)，与缁衣“道人”同佐丧事，“并在门
　　·中·真，。其遗体被服亦示融会二氏，通门户而化叮畦；“法服”、“髻
　　符”，显为道服，而“袈裟”则僧衣也。《全梁文》卷六七所收傅弘即
　　《全陈文》卷一一徐陵《束阳双林寺傅大士碑》所赞叹之高僧，禅门
　　所称“善意大士”。《五灯会元》卷二记大士赴梁武帝招，“被衲、顶
　　冠、报履朝见，帝问：‘是僧耶，，士指冠。帝曰： ‘是道耶y’士指辍
　　履。帝曰：‘是俗耶，，士以手指衲衣”；其事疑出后人附会，不见唐前
　　纪载。若夫弘景遣命，则真以道冠加首而衲衣蒙身矣。《佛祖统纪》
　　卷三三《法门光显志》：“藏前相，承列大士像，备儒、道、释冠服之
　　相者，以大士常作此状也”；曹安《谰言长语》载诗：“袈裟新补片云
　　寒，足蹑儒鞋戴道冠；欲把三家归一辙，捏沙终是不成团，”，即嘲大
　　士。庞元英《谈薮》(《说郛》卷三一)载谢希孟为陈伯益像赞：“禅鞍
　　俗人须髻，道服儒巾面皮”；顾瑛《玉山逸稿》卷四《自费》：“儒衣僧
　　帽道人鞋，到处青山骨可埋：还忆少年豪侠兴，五陵裘马洛阳街”：
　　又均效大士。弘景《遣命》载在《南史》本传，而未尝有征引以与大
　　士比类者。方岳《秋崖先生小稿》卷二《蒙恩予祠》：“月明弄影雪颠
　　臞，只似胡僧不似吾：忽予牙绯称羽客，道官儒绂释头颅”；祠禄
　　故日“道官”，“发秃”故曰“释颅”，非言衣着而“捏沙为团”之笔意
　　相类。
　　1434江蓬
　　二一四 全梁文卷四八
　　袁昂《古今书评》又《评书》。按第二篇似后人窜改第一篇而成，其推王羲之书：“历代宝之，永以为训”，显背梁武所评。奉诏承旨之作，岂敢如是哉，唐太宗亲为《晋书》羲之传撰《论》以来，此类庶戍常语矣。袁氏所评书迹，十九失传，残存者亦辗转摹拓，已非本相，其衡鉴未必都中肯入裹，而巧构比喻，名隽每堪入《世说新语·赏誉》。米芾《海岳名言》第一则：“历观前贤论书，征弓[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词求工，去法愈远，无益学者。，j“龙跳”二句即《评书》品目王羲之语；《古今书评》移施于萧思话，“天”作“渊”，“阁，，作“阙”。“无益于书)＼)，诚如米老所讥，即“比况”亦殊不伦，“凤阁”而供“虎卧”，何异麟阁之著拥猴乎，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上《法帖刊误》：“袁昂不以书名，而评裁诸家，曲尽笔势。然论者以其评张芝书云：‘如漠武爱道，凭虚欲仙’，则欲仙而已，至况薄绍之书，乃云：‘如仙人啸树，，则真仙也，为比拟失伦”；尤参稽密察也。皇甫浞《谕业》、张舜民《诗评》等仿昂此篇以藻鉴诗、文者，唐、宋、明、清不绝，明宣献王《太和正音谱》卷上《古今群英乐格势》，参其体制，题品马致逮以下曲家二百余人，虽造语粗拙，亦为巨观。评书反麨祖构，余唯睹米芾《书评》(《宝晋英光集。补遣》所载非全文，当据《云麓漫钞》卷五篇首补：“善书者历代有之”云云，篇末补：“继其人者，襄阳米芾也”)、桂馥··《国朝隶品》而已。
　　、二一五 全梁文卷五一王僧孺《与何炯书》。按亦摹司马迁、杨惮两书，不及江淹所为
　　之俊利也。“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承睫，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谓惜别涕泣，如江淹《别赋》所云：“横玉柱而沾轼”，“造分手而衔泪”，“沥泣共诀”，“亲宾兮泪滋”。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一三《哭为礼仪说》考古有丧事助哭之礼，且“于礼，哭不必有泪”。窃谓哭不仅为死丧之仪，亦复为生别之仪，虽不若丧仪之遍播久传，而把别时哭泣无泪，便遭失礼之责，其节文似更严于佐丧也。送别必泣，防自晋世。《三国志。魏书·武·文世王公传》裴注引《世语》：“魏王尝出征，世子及临淄侯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王亦悦焉。世子怅然自失，吴质耳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咸献欷，于是皆以植辞多华而诚心不足也”；是漠末尚无此习，故吴质出奇谋而使曹丕得胜着。《旧唐书·高宗纪》上：“太宗将伐高丽，命太子留镇定州，及驾发有期，悲啼累日”；殆秉吴质之遣教欤。联艺文类聚》卷二九引《语林》：“有人诣谢公别，谢公流涕，此人了不悲，既去，左右曰：‘向客殊自密云。，谢公日：‘非徒密云，乃自旱雷尔，”“密云”、即《史记·吕后本纪》所谓“太后哭泣不下”，《汉书·外戚传》上作“哭而泣不下”，颇师古注：o(泣，谓泪也”；“旱雷”即《水游》第二五回论“有三样哭”之“无泪有声谓之‘号，……干号”，或《西游记》第三九回孙行者论“哭有几样，若干着口喊，谓之‘嚎”。《颜氏家训·风操》：“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有王子侯，梁武帝弟，出为东郡，舆武帝别，帝……数行泪下，侯遂密云，赧然而出，坐此被责。……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
　　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绝，目犹烂然：如此之人，不可强责”；心伤而不下泪，即所谓心软眼硬，如朱淑真《断肠诗集》卷六《秋日述怀》：“妇人虽软眼，泪不等闲流”，或李开先《一笑散》载明初人
　　发商调》全套《逍遥乐》：“我从来眼硬，不由人对景伤情。”《类说》卷五三引《谈薮》载刘孝绰送王元景出使，“泣下，元景无泪，谢曰1‘卿无怪我，别后阑干”；谓此际无泪，后将必有泪，以成来而必往之礼。僧孺与何炯别时，炯泣而僧孺眼硬，乖“江南／，礼俗，而又不可如王元景之托言后补，故书中为己分疏。“爱同邹季，……抗手分背，羞学妇人”，语本《孔丛子》；《艺文类聚》卷二六载此书，“邹季”作“郭李”，乃不知者妄改。《孔丛子·儒服》：“子高游趟，平原君客有邹文、季节者，与子高相友善。及将还鲁，……临别，文、节流涕交颐，子高徒抗手而已。……子高曰：‘始吾谓此二子丈夫尔，今乃知其妇人也，’……其徒曰：‘泣者一无取乎v，子高曰：‘有二焉：大奸之人，以泣自信；妇人、懦夫，以泣著爱。”《世说。方正》亦云：“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作涕泣，，便舍去”；盖叔治徒知临别涕泗之为礼，而不识文胜礼过、反惹厌取憎也。罗隐《泪》：“自从鲁国潜然后，不是奸人即妇人”，显用《孔丛子》；喀全唐文》卷一二八李后主《送邓王二十六弟牧宣城序》：“哀泪甘言，实妇女之常调，又我所不取也”，赠别作此语，亦隐用<<孔丛子》。哭泣可为仕宦之终南捷径，始著于《汉书，王莽传》下；地皇四年秋莽率群臣至南郊仰天号哭以厌国灾，“诸生小民会旦夕哭，……甚悲哀及能诵策文者，除以为郎，至五千余人·Z，。《旧唐书·张仲方传》博士尉逞汾请溢李吉甫为“敬宪”，仲方驳议斥吉甫，有日：“谄泪在睑，遇便即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陈继儒《太平清话》卷上云：“每读此，却笑似乎康榜文也，”则谓“好人，j与“妇人”，一二二一，奸泣同妓，而妓泣即是奸。袁枚《随园诗话》卷一弓!庄荪服《赠妓》：“凭君莫拭相思泪，留着明朝更送人，”，正“平康”之下泣言离矣。沉德符《野获编》卷二一：
　　·
　　“士人无耻，莫盛于成、正间，嘉靖以来又见之。汪铉叩首位求于永嘉，赵文华百拜泣请于分宜，陈三谟跪而絮泣于江陵，皆以数行清泪，再荷收录。古人云：‘妇人以泣市爱，小人以泣售奸’，诚然哉、”“古人jC，亦指《孔丛子》。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卷一：“董默庵(讷)以御史改两江总督，有某御史者造之，甫就坐，大哭不已，董为感动。某出，旋造余佺庐相国，入门揖起，即大笑曰：‘董某去矣，拔去眼中钉也l”；堪为“平康榜文”语笺释。卖哭之用，不输“卖笑”，而行泪贿赠泪仪之事，或且多于汤卿谋之“储泪”、林黛玉之“偿泪债”也。孟郊《悼幼子》：“负我十年恩，欠尔千行泪，，，又柳永哦忆帝京》：“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2，；词章中言涕泪有逋债，如《红楼梦》第一回、第五回等所谓“还泪>／、“欠泪的”，似始见此。
　　二一六 全梁文卷五二
　　王僧孺《太常敬子任府君传》：“少孺速而未工，长卿工而未速。”按卷六。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长卿徒善，既累为迟：少孺虽疾，悱优而已。”皆本《汉书。贾、邹、枚、路传》。
　　王僧孺《初夜文》：“殊不知命均脆草，身为苦器，何异犬羊之趣屠肆，麋鹿之入膳厨。”按《抱朴子》内篇《勤求》：“里语有之：‘人在世间，日失一日，如牵牛羊，以诣屠所，每进一步，而去死转近”；后秦译《长阿含经》之一六。《阿兰那经》：“人命如缚贼送至标下杀，如屠儿牵牛杀，子随至举足，步步趋死”：《大般涅槃经。迦叶菩萨品》第一二之六：“次修死想，……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如牵牛羊，诣于屠肆。，J西方诗文亦常道此意。古罗马哲人云：“吾人海曰生正亦逐日死，生命随日而减，其盈即其缩也”(Cotidiemorimur· Cotidie enim demitur aliqua pars vitae，
　　quoque，cure crescimus，vita decrescit)'~D，酷类吾国诗人所谓“增年是减年”(范成大《丙午新正书怀》、 刘克庄《乙丑元日口号》等)；但丁云：“人一生即向死而趋”(ai vivi／del viver ch’6 uncorrere alia morte)、①；一诗人哭父云：“吾人出胎人世，即为启行离世，日生日长，愈逝愈迈，以至于毕程”(Partimos cuando nasce-mos，／andamos mientra bivimos，／y llegamos／al tiempo que fene-scemos)~)；一诗人悼友云：“请少待毋躁，吾正登途相就，每过片刻即近汝一步”(Stay for me there；／…and think not much ofmy delay；／I am already On the way，／…／Each minute is a shortdegree，／And ev’ry hour a step towards thee)④；又一诗人云：“坐知死为生之了局，人方向死而趋，逐步渐殁”(Que la mort soitson terme，il ne rignore pas，／Et，marchant五la mort，il me—urt五chaque pas)@；特屠肆、庖厨之喻，则未睹焉。一哲学家曰：“人至年长，其生涯中每一纪程碑亦正为其志墓碑，而度余生不过如亲送己身之葬尔”
　　① Seneca，Epistulae Morales，XXIV·20，“Loeb”，I，176·
　　② Purgatorio，XXXIⅡI，53—4·
　　⑤ Jorge Manrique：“Coplas por la muerte de SU padre”(EleanorL·Turnbull，Ten Centuries of Spanish Poetry，50)·Cf·Novalis，Frag·mente，§515，hrsg·von E·Kamnitzer，206：“Leben ist der Anfang des70des·Das Leben ist um des丁odes willen”；Gautier： “L’Horloge”·P06sies completes，Charpentier，II，95：“Naitre，c’est seulement com·mencer五mourir·”
　　④ Henry King：“The Exequy”(Saintsbury，Minor Poets of theCaroline Period，IIl，19乃·
　　⑤ Musset：“Lettre色M·dc Lamartine”，P06sies nouvelles·Flam·marion，86·Cf·Frangois Malaval：“L，Usage du Temps’，：“Le tempspousse le temps d，un insensible effort，／ Et vivre，c’est toujours s，ap·procher de la mort”(A·J·Steele，了hree Centuries of French Verse·208)·
　　road is a gravestone，and the rest of life seems a continuance ·of our own funeral procession)Q；语尤新警。
　　二一七 全梁文卷五三
　　裴子野《雕虫论》。按此论为诗而发，非概论文体，观造端：(r古者四始六艺，总而为诗”，又下文：“其五言为家，则苏李白出，曹刘伟其风力，潘陆固其枝叶，爰及江左，称彼颜谢。……学者以博依为急务，……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莫不专指诗歌。<<全隋文》卷二。李谬<上书正文体》虽有“惟矜吟咏”、“先制五言”、“用词赋为君子”等语，而主旨为文而发，诗仅遭波及。谈者于二篇莓一切而等齐之，似未当也。《梁书》本传：“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靡丽之词，其制作多法古，舆今文体异”；未识所谓。子野存文无多，而均俪事偶词，与沈约、任防之“今文体”了不异撰；至《宋略》则“笔”而 ’非。文”，沈约作《来书》亦未尝出以“文”体，本当别论也。“苟卿有言：‘乱代之征，文章匿而辨’，斯岂近之乎，”语出《苟子。乐论》，“匿”即“慝”字，谓邪，不正也。裴《论》上文云：“隐而不深”，则似将。匿”如字读，犹喀国语·周语》中仓葛呼“觐武无烈，匿文不昭”之。匿J，，谓隐蔽不豁达，亦甚切六朝文以深博掩浅陋、表华而裹枵之弊。《隋书·文学传。序》谓梁自大同之后，“典则”渐“乖”，“淫放”遂“启”，“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辨”，则似作邪“慝”解也。又按裴氏此《论》冠以序云：“宋明帝博好文章，……每国有祯祥，及行幸宴集，辙陈诗展义，且以命朝臣。其戎士武夫，则托请不暇，困于噪限，或买以应诏焉。jT)公谠赋诗，往往悬知或臆揣题目，能者略具腹稿，不能者倩人拟授；惟即席当筵，拈韵击钵，始示难验捷，杜绝假借。孙枝蔚《溉堂尺牍》卷二《示儿燕》至曰：“席上赋诗，山头驰马，
　　此是险事”，盖深知急就难成章、疾行易失足也。《颜氏家训。勉学》讥梁朝贵游子弟云：“明经求第，则颇人答策，三九公谯，则假手赋诗”，是倩人代作不仅“戎士武夫”。《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高贵乡公甘露元年五月“幸辟雍，会命群臣赋诗，侍中和迪、尚书陈骞等作诗稽留，有司奏免官”，下诏宥之，引咎曰：“乃尔纷纭，良用反仄，”，并敕以后罢此举。庶几不以雅事为虐政者。范镇《东斋纪事》卷一：“赏花钓鱼会赋诗，往往有宿构者。天圣中永兴军进‘山水石’，适会，命赋《山水石》，其间多荒恶者，盖出其不意耳。中坐优人人戏，各执笔若吟咏状；其一人忽仆于界石上，柒扶掖起之，既起，曰：‘数日来作一首氓赏花钓鱼诗》，准备应旨，却被造石头搽倒I’左右皆大笑。翌日降出诗，令中书铨定、，有鄙恶者，落职与外任：JC，然据梅尧臣《薛九公期请赋<山水>字诗》：“我去长安十载后，此石谁辇来京师。苑中构殿激流水，暮春修禊浮酒卮。是时词臣出不意，酒半使赋或气萎：日斜呜跸不可驻，未就引去加鞭答”；则曳白者且当场被辱，“纷纭”乃至于此，清高宗<诗文十全集》卷二九《紫光阁锡谯联句，得诗>：“蒇功白是资提戟，联句何妨有捉刀”，自注：“平定两金川，战胜成功，实赖武臣之力。至谠间联句，不妨人代为之。且迩年新正联句皆预拟御制句戍，其余则命内廷翰林拟就，临时填名，非即席白作。”曲体下情，大开方便，使臣工既免众前出丑，又无须场下走私。四君祖形，魏高、清高诚高，而宋明未可为明，宋仁亦殊不仁矣。梁章钜《归田琐记》卷六《朱文正师》；“上幸翰林院，欲令与宴者皆即席为诗。公奏：是日诸翰林皆蒙赐酒观戏，恐分，b不能立就。上允之。出语诸翰林曰：‘若是日果即席赋诗，薯君能不钻狗洞乎，”赐讲而免即席赋诗，是亦不失为皇恩相谟之一
　　端也。李重华《贞一斋诗说》论《石鼎联句》似出韩愈“一人所构”，因云：“向见吴中联句长篇，俱竹坨老人正朱彝尊工制成，因而分蹋诸子者”；则文流雅举亦每同紫光阁故事。又按子野文中：“其五言为家，则苏、李白出”，乃倒装句，犹“出自苏、李”或“自苏、李出”，即钟嵘《诗品。序》所谓：“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
　　二一八 全梁文卷五四
　　王少《头陀寺碑文》。按余所见六朝及初唐人为释氏所撰文字，驱遣佛典禅藻，无如此碑之妥适莹洁者。叙述教义，亦中肯不肤；窃谓欲知彼法要指，观此碑与魏收《魏书·释老志》便中，千经万论，待有余力可耳。刻划风物，如“崖谷共清，风泉相涣”，“桂深冬燠，松疏夏寒”，均绝妙好词；“爱流成海，情尘为岳”，运使释氏习语，却不落套，亦胜于《全陈文》卷四后主《释法朗墓铭》之“航斯苦海，涸此爱河”。“亘邱被陵，因高就远；层轩廷袤，上出云霓，飞阁逶迤，下临无地”；元初白埏《湛渊静语》卷二论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合流丹，下临无地”，即谓脱胎于斯，陈鸿墀《全唐文纪事》卷四七只引明季徐励《笔精》亦言之，实远落白氏后矣。陆游《剑南诗稿》卷一。《头陀寺观王简栖碑有感>：“世远空惊阅陵谷，文浮未可敌江山”；《渭南文集》卷四<入蜀记》四：“头陀寺，……藏殿后有南齐王简栖碑，……骈俪卑弱，初无过人，世徒以载于《文选》，故贵之耳。自漠、魏之际，骏鳗为此体，极于齐梁，而唐尤贵之，天下一律。至韩吏部、柳柳州大变文格，……及欧阳公起，然后扫荡无余。后进之士，虽有工拙，要皆近古；如此篇者，今人读不能终篇，已坐睡矣，而况效之乎y”陆氏“古文”仅亚于诗，亦南宋一高手，足与叶适、陈傅良骖靳；然其论诗、文
　　籽为大言，正如其论政事焉。其鄙夷齐梁初唐文若此，亦犹其论诗所谓“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邻”，“陵迟至元白，固已可愤疾，及观晚唐作，令人欲焚笔”；皆不特快口扬己，亦似逢心阿世。“不终篇而坐睡”，渠侬殆“渴睡汉”耳。
　　张充《与王俭书》：“关山复阻，书罢莫因，傥遇樵者，妄尘执事。，，按“傥”如“傥来”之“傥”，谓偶尔，忽然也。《全唐文》卷三二五王维《山中与裴迪秀才书》结语：“因驮黄檗人往不一”，同此野情闲致。
　　二一九 全梁文卷五五
　　钟吭《食生物议》：“翅之就脯，骤于屈伸；蟹之将糖，躁扰弥甚。……至于车螯蚶蛎，眉目内阙，……矿壳外缄，……曾草木之不若，……与瓦砾其何算。故宜长充庖厨，永为口实。”按“口实”有二义，近世专用言语义，南北朝则并用啖食义，如此篇或《魏书·夏道遥传》：“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毕有。”锰氏作《议》，事详《南齐书·周颐传》；何胤“精信佛法，无妻妾”，而“累”于“肉”，“言断食生，犹欲食白鱼、鮰脯、糖蟹，以为非见生物；疑食蚶蛎，使学生议之。学生钟吭云云，竟陵王子良见吭议，大怒”。盖胤非“断肉”，乃“断食生”，所谓不断“五净肉”(参观论《全梁文》卷一武帝《唱断肉经竞制》)。“鲍脯、糖蟹”之属是肉之风干腌渍者，其“物。之不“生”已久，故胤以为尤不在“断”例；“见”即“现”，“见生物”者、活生生现杀现食之物，别于风鶸、腊肉、腌鱼、糟蟹，无关《孟子》之“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或《楞严经》之“不见为我杀”。卷六八王(一作韦)琳《姬表》：“以臣为糁蒸将军。油蒸校尉、膳州刺史，脯腊如故”，正言干肉。“白鱼”与“鲍脯”、“糖蟹真)连类并举，必非鲜舶，而指舶舴，《说
　　文解字·鱼》部<<挽》字段玉裁注：“今浙江人所食海中黄鱼，干之为白鲞”，、亦用“白”字；《清异录》卷二毛胜《水族加恩簿》赞白鱼云：“以尔楚鲜，隐釜沉糟”，此处“白鱼”当亦谓沉糟或涂盐之舶。“非见生物”与“五净肉”之本义阴有出入；倘“见、闻、知”物之。为我杀”，只须稍历时Fi而不当场烹鲜供锻，其肉亦不在“断”例。禁忌已宽，而老饕心犹未足，尚嗜蚶蛎；因此物宜尝新不宜宿存，于是并欲决破“见生物”之坊范，而迳以充口腹矣。玩向师P弓进《议》，匡救之，复将顺之；于钽脯、糖蟹，以为虽“非见生物”，亦劝戒断，而于蚶蛎，以为虽“见生物”，实同无生物，故可方便。苏轼《岐亭》第二首：“我哀篮中蛤，闭口护残汁，又哀纲中鱼，开口吐微湿”，胞与之怀，不遣蚶蚌：吭称“仁人”，尚未臻此，只能“怛／，组之屈伸、蟹之躁扰耳。《北齐书·文宣纪》天保八年夏四月庚午“韶诸取虾蟹蚬蛤之属，悉令停断”；泽被蟹蛤，竟陵王子良苟知之，必极赞许。文宣奉佛，尝于“甘露寺深居禅观”，又于九年春二月己丑“诏限仲冬一月燎野，不得他时行火，损昆虫草木”。其爱惜物命，无微不至，然而草菅人命，“凡诸杀害，多令支解”；有好生之德者正即嗜杀成性者也。沉德符《野获编》卷二二记冯梦祯奉佛，敬事僧达观、所谓“紫柏大师”，一日同宴席，“主人出馔，蟹甚肥，冯手擘之，自讼：‘是不宜吃，无奈口馋何，，紫柏振声，以杖击之：‘汝但饮瞰，不过识神偶昧。今明知其非，强作悯怜状；此真泥犁种子，非吾徒也，”何胤苟遇紫柏，必痛吃一顿杖耳。余观冯氏《快雪堂集》卷四九己丑十月十四E1记：。午后复病，盖疟也：不知而啖鱼蟹，益为病魔之助矣”；卷五七己亥八月十八日记：“赴吴伯度之约，瞰黄爵、蟹黄，爵已肥”，又二十五日记：“舟中烹蟹十四枚瞰客”；卷五八庚子九月二十四日记：“是日两度瞰蟹甚快。”是虽经棒喝，不改“口馋”·、尝试
　　论之，教门戒律，信士辈所不可不守而每复不能尽守者也。脱可以不守，则不成为戒律；脱人尽能守，则无须有戒律；既必守而又难守，于是请张为幻焉。阳守戒而阴不守戒，如梁武所诃“隐避覆藏”之背地吃荤，尚是作伪欺世之粗浅者。更进则行伪而辩，一若貌似不守戒而实仍守戒，穷厥遁词，恶夫佞者，如何胤断“见生肉／，、锤吭议蚶蛎“永为口实”，盖欺世亦且自欺。旧E1基督教以“决疑”为专科之学(casuistry)，俾破戒得所借口(distinguo)而若未破戒然(aset of rules for the breaking of rules)(D，此物此志。何胤岂非“疑食蚶蛎”而请钟吭为之决疑耶，静言思之，世间法之律令礼文每犹出世间法之教规而已。
　　钟嵘《诗品》。按《全齐文》卷二五谢赫《画品》序次画家二十七人为六品；《全梁文》卷六六庾肩吾《书品》序次书家一二八人，。小例而九，大等为三”，全同班固《汉书·古今人表》之例。嵘取诗家一二。人分居三品，等第虽简，评隐最详；《自序》：“昔九品论人”，正谓《人表》。然嵘采法班书，匪仅《人表》，抑且有《艺文志》；其评上、中两品，十人而九，必先曰：“其源出于……j＼，，即师班氏论九流之“盖出于某官”，牵强附会，贻讥适等。《南齐书·文学传。论》“略有三体，／，一体“源出灵运而成”，一体与傅咸、应璩“不全似”而“可类从”，一体为“鲍照之遣烈”；综撮大要，顺适无碍。不类嵘固如高叟，一一指名坐实，似为孽子亡人认本生父母也。至于一时趋向所囿，一己嗜好有偏，掎摭失允，事属寻常，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卷五即斥嵘“黑白混淆”。窃谓嵘屈陶潜、鲍照居中品，魏武居下品，最遭后世非议：其他品第，虽有未餍众心，尚勿至谊哗竞起。且嵘固云：“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初非白以为铁案不可移也。顾① C·F·D’Arcy，A Short Study of Ethics，218。
　　“纲罗今古”“才子”，仅著李陵而不及苏武，已甚可异，或犹有说；复标举“五言之警策”，才得二十二人，苏武却赫然与数，“子卿‘双壳”亦被目为“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不啻举子下第，榜上无名，而其落卷竟被主试选人本科闱墨也l此则余所大不解，恐嵘亦无以自解；“准的无依”，真堪以其语逞评矣。《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序》：“昔有诗客，尝以‘神，、‘圣’、‘工，、‘巧，四品，分类古今诗句为说，以献半山老人。半山老人得之，未及观，遽问客曰：‘如老杜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之句，当入何品，，客无以对，*遂以其说还之，曰：‘尝鼎一锔，他可知矣，”彼客不过分四品时偶遣老杜此联》失只疏漏；嵘于苏武，三品中漏之，二十二佳作中著之，进退矛盾，殊为体例之疵。白居易《舆元九害》上溯《国风》，下至李、杜，论“五言始于苏、李”，有曰：“兴离别则引‘双亮、一雁，为喻”，正用《诗品，所称苏武诗：“双凫俱北去，一凫独南翔”，以修词故，改“一凫”为“一雁”；庾信《哀江南赋》：“李陵之双壳永去，苏武之一雁空飞”，则兼指上林射雁得帛书事也。
　　谈艺之特识先觉，策勋初非一途。或于艺事之弘纲要指，未免人云亦云，而能于历世或并世所视为碌碌众伍之作者中，悟稀赏独，拔某家而出之；一经标举，物议余同，别好创见浸成通尚定论。
　　如昭明《文选序》大都当时常谈，而其《陶渊明集序》首推陶潜“文章不群超类j／，则衡文具眼，迈辈流之上，得风会之先。又或月旦文苑，未克识英雄于风尘草泽之中，相骐骥于牝牡骥黄以外，而能于艺事之全体大用，高瞩周览，症结所在，谈言微中，俟诸后世，其论不刊。如钟嵘三品，扬挖作者，未见别裁，而其<中品·序》痛言“吟咏情性，何贵用事”，则于六朝下至明清词章所患间歇热、隔日疟，断定病候，前人之所未道，后人之所不易。盖西昆体之“搏镕”、江
　　西派之“无字无来处”，固皆“语无虚字”，“殆同书抄”，疾发而几不可为；即杜甫、李商隐、苏轼、陆游辈大家，亦每“竞用新事”，“且表学问”，不啻三年病疟，一鬼难驱。元稹《酬孝甫见赠》：“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J；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诗有别才非书”；钱秉证<<田间文集》卷一四《说诗示石生汉照、赵生文彬》：“是故诗人者不惟有别才，抑有别学”；袁枚《小仓山房诗集》卷二七《仿元遣山论诗》：“他山书史腹便便，每到吟诗尽弃捐，一味白描神活现，画中谁似李龙眠”，又“天涯有客好聆痴，误把抄书当作诗，抄势陇嵘《诗品》日，该他知道性灵时”；莫非反复旧传之验方，对治重发之宿恙，以病同故，药亦大同焉。吴聿《观林诗话》载俗称“诗有三百八病”，未识名目云何；补缀词事，奥僻繁密，的为诗患，应在此数。苟准西例，病名从辨证者之名，如“安迪生疾”(Addison’S dis-ease)、“梅逆尔斯征侯”(M6nibre’s syndrome)之类，则谓诗病中有“钟嵘症”可矣。“无事无来处。之旨，黄庭坚所明诏大号，而发凡起例莫详于赵夔《百家注束坡先生诗序》，聊标举之。
　　·c：中品·序》论诗之文词，连时抗俗：《下品·序》论诗之声律，亦不迎合“永明体，C)，然未为孤诣独觉，《全齐文》卷二四陆厥《与沈约书》所见略同。厥《书》论声律，谓“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又舆嵘论文词“羌无故实，皆由直寻”，殊涂同归。惟厥权轻重，仅以为“章句”非“急”，嵘决取舍，迳以为“故实”可“无”，则稍异耳。“至平、上、去、入，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言四声及后来唐人申说之“八病”，即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病》之首八事。《全唐文》卷一六六卢照邻《南阳公集序》：“八病爰起，沉隐侯永作拘囚；四声未分，梁武帝长为聋俗”；语非泛设，谓四声自当区分而八病毋庸讲究。盖四声之辨，本诸天然音吐，不容抹
　　搬；若八病之戒，原属人为禁忌，殊苦苛碎，每如多事自扰，作法自毙。十七吐纪英诗人(Samuel Daniel)尝言，诗法犹国法，国愈~L／ltl法愈繁(in pessima respublica plurimae leges)(i3，可以喻此。历代名家，初不只承严守，沈约自运，即未尝去病弃疾。<南史·陆厥传》早云：“约论四声，妙有铨辨，而诸赋亦往往与声韵乖”，是巫咸不能白祓、秦医勿解自弹也。且诗歌音节之美，初非除八病便得，“推、敲”熟例，已堪隅反。故嵘摈斥“蜂腰、鹤膝”，解缚释荷，未为失也。特渠不审诗虽不“备管弦”、“入歌唱”，却仍有声律音调，匪他，正其所言“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者是。苟可“讽诵”
　　而“不蹇碍”，则于“平、上、去、入”，已“合与理合)，(implicit)，曰“病未能”，乃尚未“思至”(explicit)；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所云，适资移用。《文镜秘府论·天》卷《四声论》不忿嵘之鄙夷声病拘牵，驳曰：“徒口(识”口吻之为工，不知调和之有术”，尚能批却梼虚；更恶詈曰：“复云：‘余病未能，；观公此病，乃是膏盲之疾，纵使华陀集药，扁鹊投缄，恐魂口(游”岱宗，终难起也，”一何怨毒至于斯乎l 夫有病未必有医，然业医则必见有病，犹业巫必见有鬼焉；忌医讳疾，固庸夫之常态，然非病亦谓是病，小恙视作大病，治患者之病而不顾患者之命，病去而命亦随之，又妄人所惯为也。伏尔泰作《荡子》院本(L，Enfant prodigue)，遭人诟病，渠曰：“诚非无疵，然疵亦有不可除去者。譬如褛人背上肉峰隆然，欲铲其峰，是杀其人也。吾儿纵驼背，却不失为强健耳”(if Y a d，ailleurs des d6fautsn~cessaires·Vous Tie pouv6s gu6rir tin bossu de sa bosse，qu，elllui 6rant la vie·Mon enfant est bossu；mais·il se porte bien)：莱辛尝借其语以自解②。钟嵘同时人殷芸撰《小说》已侠，有一则存于晁载之《续谈助》卷四：“平原人有善治枢者，白云：‘不善人百
　　一入耳。’有人曲度八尺、直度六尺，乃厚货求治。曰：‘君且口亡伏”’，欲上背踏之。假者曰：‘且杀我，，曰：‘趣令君直，焉知死事·”(参观《百譬喻经》之五。：“有人患脊傻，医以稣涂，上下著板，用力痛压，不觉双目一时进出。”)《秘府论》晚近始传人中国，好奇无识典夫谈诗而不辨作诗之士，以其多裁唐人遗说，翕然称道。书实兔园册子，粗足供塾师之启童蒙，宁有当于杜甫所谓“诗律细”哉y调声属对，法如牛毛，格如印板，徒乱人意：其于吟事，真类趣令无病而不问死活者。苟服膺奉持，把笔时局促战竞，误以诗胆之小为诗心之细，幸得成章，亦只非之无皋、刺之无刺(faultilyfaultless，stupidly good)~，奄奄无气之文字乡愿尔d唐李渤《喜弟淑再至》长歌自称“诗思·2，云：“云腾浪走势未衰，鹤膝蜂腰岂能障，”；汤显祖《玉茗堂尺牍》卷三《答孙俟居》自诮“知曲意，j云：“笔懒韵落，时时有之，正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参观卷四《答吕姜山》、《答凌初戍》)。亦犹魏晋风流之言“礼法岂为我辈设，j也。
　　《诗品》中评谢跳：“跳极与余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按谓跳论诗胜于其作诗也，“文”即指诗，如同品评任防：“少年为诗不工，……晚节爱好既笃，文亦遒变”，《南史。任叻传》正作“晚节转好著诗”。《品》下评陆厥，称其“具识丈夫之情状，自制未优，非言
　　①，·w·H·Atkins，English Literary Criticism：the Renaissance，200·
　　②Lettre A Berger，Oct·24，1736；Hamburgisehe Dramatnrgie，X!V，Philipp Reclam jun。。107·Cf·Greek Anthology，Bk XI，120，Collicter：“Socles，promising to set Diodorus’crooked back straight，piled three stones on the hunchback’S spine·He was crushed and died，but he has become straighter than a ruler”(“Loeb”，IV，129)·
　　㈣ Cf。Quintilian，I1·M 9，“Loeb”，，。228：“…et dum satisputant vitio carere，in id ipsum incidunt vitium，quod virtutibuscarent·，，
　　之失也”，亦谓其善论诗而不善作诗；“丈夫”二字必误，疑“丈”乃“文”之讹，后世不察其讹j而又不解其意，遂增“夫”字足之。嵘掎摭利病，而所作篇什无只字传世，当时亦未有诵说及之者；其评谢、陆，盖不啻夫子自道矣。“非言之失”，正犹铅刀而议断割、目有神而腕有鬼也。参观论《全三国文》魏文帝《典论》、《全晋文》王羲之《书论》。刘勰与嵘为并世谈艺两大，亦复词翰无称：李日华《紫桃轩杂缀》卷二谓严羽精于“议论：C，而乏“实诣”，因曰：“语云：‘识法者惧，，每多拘缩J1，，理或然欤。勰、嵘于陶潜均非知音，勰且受知昭明，乃皆不为势利转移，未尝违心两舌：其文德虽勿足比范缜之于神灭，固胜萧子云之于钟繇书矣(参观论卷六梁武帝《观钟繇书》)。
　　《诗品》所载轶事，如谢灵运“池塘春草”之句、江淹“五色笔”之梦、汤惠休“诗父兄”之谵、衰嘏“诗飞去”之夸，均传为口实，用作词藻。钟嵘谓袁诗“平乎耳”，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以袁附卞彬，而舍述其自夸之语外，不赞一词，《南史》亦然，大似袁之得入国史，端赖此大言者。然则文人固不可不善于自誉哉：《诗品》作：“我诗有生气，须人捉着，不尔，便飞去”，《南齐书》作“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合并则语更妙。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下甚称姚宏《题梦笔驿江淹旧居》诗：“一宵短梦惊流俗，千古高名挂里闾，遂使后生矜此意，痴眠不读一行书，”；命意虽新，使事未切。《诗品》仅言江淹梦美丈夫索还五色笔，因而“世传江淹才尽j＼，，《南史》淹传同，《梁书》淹传言“才尽”而无梦中索笔事，至此笔之原得于梦中不，无可究诘：《南史·文学传》纪少瑜梦中受“青镂管笔”，<旧唐书·李崤传》童时梦中受“双笔”，若淹只梦索笔，未梦受笔，如姚诗所云，则“后生”羡淹此梦而竞求“才尽”矣：姚盖习闻李商隐《牡丹》“我是梦中传彩笔”及李瀚《蒙求》“江淹梦笔”等讹传俗说；易
　　“惊”字为“讹”字便中。《宋书·鲍照传》世祖好为文章，“自谓物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多鄙言累句，当时咸谓照‘才尽”；《南史·任防传》晚节作诗，“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与江淹而三，皆六朝事也。《品》下有二掌故，罕见征引，大类后世习道之名士黠陋情状。一、区惠恭作《双枕诗》，谢惠连日：“君诚能，恐人未重，且可以为谢法曹造”，大将军见诗赏叹；比以己作顶有名人之名，冒也。二、柴廓作《行路难》，会死，释宝月“窃而有之”，柴子挟父手稿，欲讼此事，宝月“厚赂”得寝；此以己名掠无名人之作，亦冒也。第一事如《西京杂记》卷三记庆虬之“亦善为赋，尝为《清思赋》，时人不之贵也；乃托以相如所作，遂大见重于世”；《南史》卷三一《张率传》记率“作诗二千余首，有虞讷者，见而诋之。率乃一旦焚毁，更为诗示焉，托云沈约。讷便句句嗟称，无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讷惭而退”；沈起凤《谐铎》卷三《穷士扶乩》尤工嘲诙，所谓“近日名流专于纱帽下求诗”(参观《魏伯子文集》卷八《次候马、见楼壁上诸宫诗、题此》：“笑我家贫难卖赋，羡君官大好题诗”；喀水田居诗筏》：“近日持论者贬剥文长，盖薄其为诸生耳，谚云：‘进士好吟诗，，信哉1”；《镜花缘》一八回唐敖道：“世人只知道‘纱帽底下好题诗”；袁祖光《绿天香雪彩诗话》卷三引广文张某句：“容易醉人红袖酒，最难名世白衣诗”)。第二事直如牛浦郎之窃牛布衣遣稿，牛浦不独冒布衣之诗，且冒其人，则后来居上耳。屈大均贪释大汕之资，为之改定诗稿，即取己作窜入，事后指斥大汕窃诗以索诈，故大汕致大均书云：“兄包藏祸心，于濂诗多所改易，将兄句为濂之句；自盗窃其诗以与濂，致陷濂于钝贼而不知”亡参观姚范《援鹑堂笔记》卷四六、缪荃荪《艺风堂杂钞》卷四)；谲诡过于小说传奇。释子瞰名，文士逐利，始朋比而终诟讦，方世泰《南
　　／堂诗钞·过长寿寺》第二首所谓：“野性自应招物议，诸奴未免利吾财。，，宝月能“厚赂”人，亦必如大汕之有财；一得赂而永息讼，柴氏儿又何易与也，
　　伪托冯赞《云仙杂记》卷三、五、六、八皆引钟嵘《句眼》，卷六引《续钟嵘句眼》，一若齐梁时已有黄庭坚“句眼”之说者(任渊《山谷内集注》卷四《再用前韵赠子勉》第四首、《后山诗注》卷六《答魏衍、黄预勉余作诗》)；《杂记》之出北宋末人手，此即一证。虽依托钟嵘，亦不可不一及之。
　　二二。 全梁文卷五六
　　丘迟《与陈伯之书》：“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按情境可入江淹《恨赋》。李陵《与苏武书》：“凉秋九月，塞外草衰，……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起听之，不觉泪下”；相映正复成趣，一“三月jC)，一“九月”，又如《别赋》言：“或春苔兮始生，又秋风兮渐起。”特举“暮春三月”，当是作书时适值此节令，亦以示江北无尔许春光，仿佛词牌《望江南》也。苟伯之非都督淮南而侍从“穹庐”，则此段如隐示刘商《胡笳十八拍》所谓：“怪得春光不来久，胡中风土无花柳”，又类词牌《忆江南》矣。晚唐钱璃《春恨》之一：“负罪将军在北朝，秦洽芳草绿迢迢；高台爱妾魂销尽，始得邱退为一招”；殊得其节令。《文选》李善注引《汉献帝春秋》载臧洪《报袁绍书》，《三国志·魏书》洪传作《答陈琳书》，全文见《全后汉文》卷六八，悲挚高抗，与李陵、丘迟二书，异貌殊气而同于动魄悦魂者。然《梁书·陈伯之传》称：“伯之不识书，……得文牒辞讼，惟作大诺而已；有事，典签传口语”；则迟文藻徒佳，虽宝非用，不啻明
　　珠投暗·明眸卖瞽，伯之初不能解。想使者致《书》将命，另传口语，方得诱动伯之，“拥众归”梁：专恃迟《书》，必难奏效，迟于斯意，属稿前亦已夙知。论古之士勿识史书有默尔不言处(1es silences del'histoire)(参观《史记》卷论《绛侯周勃世家》)，须会心文外；见此篇历世传诵，即谓其当时策动，尽信书真不如无《书》耳。
　　二二一 全梁文卷五七
　　刘峻《追答刘秣陵沼书》。按《文选》作《重答刘秣陵沼书》，《艺
　　文类聚》卷三三作《追答刘沼书》。实非“书”也，何焯批点《文选》
　　云：“此似重答刘书之序”，是矣。《书》云：“刘侯既重有斯难，值余
　　有天伦之戚，竟未之致也。寻而此君长逝，化为异物，绪言余论，蕴
　　而莫传。或有白其家得而示余者，……故存其梗概，更酬其旨”；李
　　善注：“孝标集有沼《难《辨命论，书》。”《梁书·文学传》云：“《论》
　　成，中山刘沼致书以难之，凡再反，峻并为申析以答之，会沼卒，不
　　见峻后报者，峻乃为书以序之”云云。其为“重答书”之“序”甚明。
　　盖弁于本《书》之首，自成起讫，而未另安题目。本《书》想必嚣讳争
　　辩，情词远逊。昭明遂割取弁语而弃置本文，却仍标原题。就本文
　　言，不啻买椟还珠，而就弁语言，无异乎卖马脯而悬羊头也。此又
　　昭明选文剪删之例，参观论《全三国文》陈王植《与吴季重书》。
　　刘峻《辩命论》。按参观《史记》卷论《外戚世家》又《伯夷列传》、
　　《列子》卷论《力命》篇、《全三国文》论李康《运命论》。《旧唐书·萧
　　璃传》记璃恶刘《论》“伤先王之教，迷性命之理，乃作《非《辩命论，》
　　以释之；大旨以为：‘人禀天地以生，孰云非命，然吉凶祸福，亦因人
　　而有，若一之于命，其蔽已甚”；时人甚称其“足疗刘子膏盲”。萧
　　氏佞佛信因果，彼此是非，可置不论。刘、萧异致，亦缘二人穷达殊
　　i453／ ·
　　过耳。刘氏声尘寂寞，宦拙遇屯，自以为身不当穷，穷盖由于报应无准，天道难凭，故“一之于命”；萧氏梁之皇孙、隋之帝戚，席丰厚而安富贵，以为报应不爽，“因人而有”，则己之达乃当然，即所谓“得意走运人皆信天有公道”(了he fortunate always believe in a justProvidence)。此犹旧日举子下第者必“言命”，而高中者必“论文”
　　也。《世说·纰漏》阮思旷“奉大法”，儿病祈佛无效，“于是结恨释氏”，刘峻注：“夫文王期尽，圣子不能驻其年；释种诛夷，神力无以延其命。故业有定限，报不可移。若请祷而望其灵，匪验而忽其道，固陋之徒耳z岂可与言神明之智者哉，”：亦即此《论》云：“明其无可奈何，识其不由智力。／，《论》又云：“龙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龟文，公侯之相。抚镜知其将刑，压纽显其膺录。”可参观本卷峻《相经序》：“夫命之与相，犹声之与响。……丰本知其有后，黄中明其可贵。……因斯以观，何事非命，”；又卷四七陶弘景《相经序》：“相者，盖性命之著乎形骨，吉凶之表乎气貌。”峻既谓命不可知，复谓观相可以知命；二意尚不矛盾。申言之，则不可知者，命之所以然，观相可知者，命之然；人之吉凶贵贱，相其体貌足征，若夫人之吉凶穷达果否系于其才德，则非智虑能及。相乃命之表(sign)而非命之本(cause)，可由以知命之事而不足凭以测命之理也。然于苟卿“非相”之论，不可并世而谈矣。
　　刘峻《广绝交论》。按参观《史记》卷论《孟尝君列传》又《全后汉文》论朱穆《绝交论》。“交”义甚广，概一切人世交往而言，非仅友谊；亦犹“利交兴”、“此殉利之情未尝异”之“利”，非仅财货，乃概“势交”、“贿交”、“谈交”、“穷交”、“量交”五流，所谓“义同贾鬻”。盖交游、交契通等于今语之“交易”耳。
　　刘峻《自序》：“余白比冯敬通”云云。按《梁书·文学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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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为《自序》，其略曰：‘余自比”云云，明言所绿非全文。《南史》本传末亦录《自序》，全同《梁书》，而传首言其“少年鲁钝”，曰：“故其《自序》云：‘黉中济济皆升堂，亦有愚者解衣裳”，严氏已辑；愈见全文必详于今存者多许。余观《文选》峻《重答刘秣陵招书》李善注：“刘峻《自序》曰：‘峻字孝标，平原人也。生于秣陵县，期月归故乡，遇桑梓颠覆，身充仆圉”；此等语亦显出《白序》，可补严辑。善注以下尚有数句，词气不同。刘知几《史通》内篇《自叙》上溯承学之年，下止著书之岁，终之曰：“昔梁征士刘孝标作叙传，其自比于冯敬通者有三；而予窃不自揆，亦窃比于扬子云者有四”；益见《梁书》所录，亦即峻《自序》之末节，概观平生，发为深喟，略如史传末之有论、赞或碑志末之有铭词；至若峻《白序》载事述遇处，当已酌采入本传中而不一一标识来历矣。《史通》内篇《窍才》又云：“孝标持论析理，诚为绝伦，而《白序》一篇，过为烦碎”；倘峻原作仅如《梁书》所录，寥寥才二百许字，牢骚多而事迹少，岂得目以“烦碎”，且既病其“烦碎”矣，又何以尤而效之乎，任中《述学·补遣》有《自序》一首，师《梁书》录峻此篇一节，文笔之妙，青胜于蓝，而误一斑为全豹，亦缘未究司马相如、马融下至刘氏同时江淹《自序》格制也。
　　二二二 全梁文卷五九
　　郭祖深《舆榇谐阙上封事》。按极言举国信佛而“不务农桑”之使“杼轴曰空”，寺多僧众之“蠢俗伤法”；然并非辟佛废释，故仍曰：“功德者，将来胜因”，“如此则法兴俗盛，国富人殷。”《全宋文》卷四八周朗《谠言》亦只斥僧寺之流弊而不攻佛法为异端，舆郭同趣；《全后魏文》卷五一苟济上梁武帝《论佛教表》则斥佛为“妖胡”、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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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释秃”，一概按弃矣。“臣见疾者，诣道士则劝奏章，僧尼则令斋讲，俗师则鬼祸须解，医诊则汤熨散丸，皆先白为也。……论外则有勉、舍，说内则有云、曼，云、曼所议，则伤俗盛法，勉、舍之志，唯愿安枕江束”；谓徐勉、周舍、光泽寺法云、庄严寺僧曼也。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六《僧曼传》记蔡撙叹曰：“今曼公又‘素王’于梁矣1”，想见此僧当时物望之盛。“疾者”云云数语即《后西游记》第三五回：“遣DZL做：‘问着医生便有药，问着师娘便有鬼。”
　　二二三 全梁文卷六。
　　吴均《吴城赋》。按似非全文，玩见存之百余言，想必为鲍照《芜城赋》之类，用意均如杜甫《秋兴》所谓：“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句如“千悲亿恨，……不知九州四海，乃复有此吴城，”，亦自新警：《全后汉文》卷三。袁术嫁报吕布书》：“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刘备”；《世说。贤媛》记谢道蕴薄其夫王凝之曰：“不意夭壤之中，乃有王郎，”；语气轻薄相类。苏州、扬州历来号繁华胜地，明清文士艳称共水软山温、金迷纸醉，浑不记吴、鲍二赋所叹荒芜败落一段景象矣。
　　吴均《与施从事书》、《与朱元思书》、《与顾章书》。按前此模山范水之文，惟马第伯《封禅仪记》、鲍照《登大雷岸与妹书》二篇跳出，其他辞、赋、书、志，佳处偶遭，可惋在碎，复苦板滞。吴之三书与郦道元《水经注》中写景各节，轻倩之笔为刻划之词，实柳宗元以下游记之具体而微。吴少许足比郦多许，才思匹对，尝鼎一衡，无须买菜求益也。《典朱元思书》：“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按参观论简文帝《临秋赋》。“水皆漂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按参观《水经注·洧水》：“绿水平潭，清洁澄深，俯视游鱼，类若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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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又《夷水》：“虚映，俯视游鱼，如乘空也”，“空”即“无碍”，而以“空”状鱼之“游”较以“无碍”状人之“视，j，更进一解。“夹峰高山，犹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按参观论鲍照《登大雷山与妹书》，《水经注》中乃成熟语，如《河水》：“山峰之上，立石数百丈，亭亭桀竖，竞势争高”，又《汝水》：。左右岫壑争深，山阜竞高”，又《滦水》：“双峰共秀，竞举群峰之上。J，“蝉则千转不穷，猩则百吋无绝”；按参观《水经注·江水》：“猿啼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与顾章书》：“森壁争霞，孤峰限El”；按参观《水经注。易水》：“南则秀嶂分霄，层崖刺天”，又《施水》：“岫嶂高深，霞峰隐曰／，，又蝶澡水’：“高峦截云，层陵断雾”，又《济水》：“华不注山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白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又《江水》：“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吴、郦命意铸词，不特抗手，亦每如出一手焉。然郦《注》规模弘远，千山万水，包举一编，吴《书》相形，不过如马远之画一角残山剩水耳。幅广地多，疲于应接，著语不免自相蹈袭，遂使读者每兴数见不鲜之叹，反输只写一邱一壑，匹似阿阔国之一见不再，瞥过耐人思量。前举郦《注》形容处几有匡格，他如《河水》：“孟津……水流交冲，素气云浮，常若雾露沾人”，《清水》：“黑山瀑布……散水雾合”，《淇水》：“激水散氛，暧若雾合”；又如《渭水>>：“崩峦倾反，山顶相捍，望之恒有落势”，《沮水》：“盛弘之云：‘危楼倾崖，恒有落势”，《延江水》：“倾崖上合，恒有落势。”固惟即日所见，不避累同，或岂呕心欲尽，难出新异乎，《洛阳伽蓝记》之屡言“宝铎和鸣”、“宾铎含风”，亦若是班。又按郦《注》“游鱼若乘空”之喻，最为后世词人乐道，如苏颠《兴庆池应制》：“山光积翠遥相逼，水态含青近若空”；王维《纳凉》：“涟漪涵白沙，素鲔如游空”；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鱼可百许头，皆若空行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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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苏舜钦《苏学士文集》卷六《天章道中》：“人行镜裹山相照，鱼戏空中日共明”；楼钥《攻娩集》卷一一《顷游龙井得一联，王伯齐同儿辈游，因足成之》：“水真绿净不可唾，鱼若空行无所依”，以韩愈《合江亭》诗句对柳宗元文句也；《南宋文范》卷二刘烩《鱼计亭赋》：“日将夕而红酣，沼无风而绿净，炯鲦鱼之成群，闯寒波而游泳，若空行而无依，涵天水之一镜”：阮大铖《咏怀堂诗集》卷四《园居杂咏》之二：“水净顿无体，素鲔若游空，俯视见春鸟，时翻荇藻中。”
　　刘勰《灭惑论》。按驳道士《三破论》而作，当与卷七四释僧顺《释《三破论，》合观。两篇所引原《论》语，即《全齐文》卷二二顾欢《夷夏论》之推波加厉，鄙诞可笑，勰目为“委巷陋说”，诚非过贬。庸妄如斯，初不烦佛门获法智取力攻，已可使其鹿埙束笼而溃败矣。
　　故勰之陈义，亦卑无高论。《三破论》云：“佛旧经本云‘浮屠，，罗什改为‘佛徒，，知其源恶故也。……故髡其头，名为‘浮屠’，况屠割也。……本旧经云‘丧门’，‘丧门，由死灭之门，云其法无生主教，名曰‘丧门，：至罗什又改为‘桑门，，僧樟改为‘沙门’，‘沙门，由沙汰之法，不足可称。”勰斥其“不原大理，惟字是求”，是也：僧顺乃曰：R(桑’当为‘乘，字之误耳，‘乘门’者，即‘大乘门，也”，则逞私智而错用心矣。前论《全晋文》戴逵《放达为非道论》，谓名为实之宾而可利用为事之主，《三破论》斯节正是其例。吾国古来音译异族语，读者以音为意，望字生义，舞文小慧，此《论》以前，惟睹《全晋文)>卷一三四习凿齿《与谢侍中书》、《与燕王书》皆曰：“匈奴名妻‘辟氏，，言可爱如烟支也”，盖“板氏”音“燕支”而“烟支”即“胭脂”；颜师古《匡谬正俗》卷五驳曰：“此盖北狄之言，自有意义，未可得而详；若谓色像烟支，则单干之女，谓之‘居次’，复比何物，”佛典译行，读者不解梵语，因音臆意，更滋笑枋。如《全后周文》卷二。甄鸾《笑道
　　论·称南无佛十二》：“梵言‘南无’，此言‘归命，，亦云‘救我?：梵言‘优婆塞’，此言‘善信男’也。若以老子言‘佛出于南’，便云‘南无佛，者，若出于西方，可云‘西无佛，乎，若言男子守塞，可名‘忧塞’，女子忧夫恐夷，可名为‘忧夷，，未知‘婆’者，复可忧其祖母乎，如此依字释诂，丑拙困辱，大可笑，”《高僧传》二集卷二《达摩笈多传》：“世依字解‘招，谓招引、‘提’谓提携，并浪语也，此乃西言耳。”《五灯会元》卷三记法明与慧海诤论，明曰：“故知一法不达，不名‘悉达”；海曰：“律师不唯落空，兼乃未辩华竺之音，岂不知‘悉逢，是梵语耶，”苏籀《乐城遗言》记苏辙语：“王介甫解佛经‘三睐，之语，用《字说》。示法秀，秀曰：‘相公文章，村和尚不会·’介甫悻然。秀曰：‘梵语三昧，此云正定，相公用华言解之，误也，，·…一《字说》穿凿儒书，亦如佛书矣，”；《朱子语类》卷四五：“王介甫不惟错说了经书，和佛经亦错解了；‘揭谛、揭谛，，注云：‘揭真谛之道以示人，，大可笑，”(卷一三。作：“揭其所以为帝者而示之，，不知此是胡语”)。刘勰曰：“汉明之世，佛经始过，故漠译言音字未正，‘浮，音似‘佛’，‘桑，音似‘沙’，声之误也”；刘氏未料辟佛者即因“佛”字发策，特非道士而为儒士耳。喀全后魏文》卷五苟济《上梁武帝论佛教表》：“其释种不行忠孝仁义，贪诈甚者，号之为‘佛’，‘佛’者戾也，或名为‘勃’，‘勃，者乱也”；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四三《《释迦方志，续辨》引济语，复曰：“程敏政引《曲礼》：‘献鸟者，佛其首’，……《学记》：‘其求之也佛’，……《周颂》：‘佛时仔肩，，……曲解‘佛’字，矫乱唐梵，亦何异于苟济乎”，钱氏不晓宋罗泌早有此解会也，《路史。发挥》卷三《佛之名》：“《学记》曰：‘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释名》曰：‘辔、佛也，言引佛戾以制马也，，故《曲礼》曰：‘献鸟者佛其首，畜鸟者则勿佛。”佛，者、拗戾而不从之言也。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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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字，以一‘弓，从两‘矢’，岂不佛哉，语曰：；从谏勿拂’，是‘辅拂’之‘拂，，亦作‘聋’、‘娥，，义可见矣。佛曰：‘吾之道、佛子人者也’：人曰：‘彼之道、佛于我者也。，人固以此而名之，佛固以此而白名：，其所谓‘佛，，如此而已。”明人舍程氏外，尚有如张萱《疑耀》卷二引《曲礼》、《释名》而申之曰：‘佛者，拂人者也”；李日华《六砚斋三笔》卷一诮“辟佛先生”得《曲礼》“佛、戾也)<)之解而“大喜”；钱一本《咀记》据《学记》语以明佛之戾；《檀几丛书》所收毕熙旸《佛解》六篇中《捩篇》、《拂性篇》等亦皆隐拾罗氏之唾余。此就“佛”字之音以攻异端也。褚人获《坚觚五集》卷二载“佛，为‘弗人’，‘僧，为‘曾人”之谵：李绂《穆堂别稿》卷九《“僧”、“佛”字说》、卷三七《舆方灵阜论笺注韩文字句书》附《原道》注六八条严词正色而道：“曾人，为‘僧，，‘弗人’为‘佛，，‘需人，为‘儒”，；此就‘佛’字之形以攻异端也。《宋元学案》卷六三载詹初语“儒，者‘人，之‘需”，已启李说，释大汕《海外纪事》卷三：“僧，系‘曾人，；’曾不为人者，为僧可乎7”，复反唇以塞利口矣z都徼听雨纪谈》：“闻之一儒者：佛居西方，西方金也，至南方而无，火克金也；称‘比丘，、‘比丘尼，，皆冒吾先圣名字”；“南无”之释，于甄鸾所破外，别树一义，释佛教出家男女之名为自“比”孔“丘”、仲“尼”，深文厚诬，用意更狡毒于“丧门”、“浮屠”之望文生义，作《三破论》之道流尚勿办如此谗间也。至明人以六字真咒“崦嘛呢叭嘱畔”(ore mani pad_me hum)象声释为“俺把你哄，”(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卷一二引《开卷一噱》)，虽出嘲戏，手眼与以“辟氏”释为“胭脂”、“优婆塞”释为“忧守边塞”，一贯而同归焉。孙星衍《问字堂集》卷二《三教论》：“菩萨，当即‘菩薛’，‘菩’乃香草、‘薛’皂n‘檗，，谓善心萌芽。‘释迦，之‘迦，当作‘茄，，‘迦叶佛，谓如茎叶之辅菌萏。‘牟尼’、‘比丘’，则窃儒家孔
　　子名以为重”：清之朴学家伎亦止此，无以大过于明之道学家尔·，抑不仅破异教为然，攘外夷亦复有之。《四库总目》卷四六《钦定辽、金、元三史国语解》提要：“考译语对音，自古已然。……初非以字之美恶分别爱憎也。自《魏书》改‘柔然，为‘蠕蠕’，比诸蠕动，已属不经。《唐书》谓‘回纥’改称‘回鹊’，取轻健如鹘之意，更为附会。至宋人武备不修，邻敌交侮，力不能报，乃区区修隙于文字之间，又不通译语，竟以中国之言，求外邦之义。如趟元吴自称‘兀卒’，转为‘吾祖，，遂谓‘吾祖’为‘我翁’；萧鹧巴本属蕃名，乃以与曾淳甫作对，以‘鹧巴”鹑脯’为恶谵。积习相沿，不一而足。”所论甚允，特未察此“习”之源远澜板也。蔡襄《蔡忠惠公集》卷一六《不许西贼称“吾祖”奏疏》即谓“元吴初以‘瓦卒’之名通中国，今号‘吾祖’，犹言‘我宗’也j＼，；“纯甫J2，乃曾靓字，作对之谵出于唐允夫，事见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清季海嗵，此“习”未革；如平步青《霞外扩屑》卷二：“瑶耽幼侍其父，远历西洋，周知夷诡，谓：利玛窦《万国全图》，中国为亚细亚洲，而以西洋为欧逻巴洲；‘欧逻巴，不知何解，以‘太西’推之，亦必夸大之词，若‘亚’者，《尔雅。释诂》云：‘次也，，《说文解字》云：‘丑也，，《增韵》云：‘小也，，‘细，者，《说文解字》云：‘微也’，《玉篇》云：‘小也，，华语‘次小次洲’也，其侮中国极矣l元吴改名‘兀卒’，华言‘吾祖，，欧阳文忠上割子谓朝廷乃呼蕃贼为‘我翁’；而明人甘受利玛窦之侮嫂，无人悟其奸者·J)；王闽运<湘绮楼日记》光绪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看《中俄条约》；‘俄，者‘俄顷’，岂云‘义帝，，‘义，亦假也，未可号国。”王氏为此言，固不足怪，平氏熟谙本朝掌故，亦似未闻乾隆“钦定”《三史语解》，何耶，黄公度光绪二十八年《与严又陵书》论翻译，有曰：“假‘佛时仔肩，之‘佛’而为‘佛’，假视天如父。七日复苏之义为‘耶稣’，此假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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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也j)；盖谓“耶稣”郎“爷苏”，识趣无以过于不通“洋务，，之学究焉。余三十岁寓湘西，于旧书肆中得《书舶庸谭》一册，无印钤而眉多批识，观字迹文理，虽未工雅，亦必出耆旧之手，转徙南北，今亡之矣。
　　书中述唐写本《听迷诗所经》言“童女末艳之子移鼠”，犹忆眉批大意云：“天主教徒改‘移鼠’为‘耶稣，，师释子改‘丧门，为‘桑门，之故智也。‘稣’者可口之物，如‘桑，者有用之树。观其教窃人中国，行同黠鼠，正名复古，‘移鼠’为当。 日人称德国为‘独，，示其孤立无助，称俄国为‘露’，示其见日即消，颇得正名之旨。”亦《三破论》之遣风未沫也。刘勰此篇云：“得意忘言，庄周所领；以文害志，孟轲所讥。不原大理，惟字是求，宋人‘申束，，岂复过此，”；宋人事出《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不若庄、孟语之熟知，聊复识之。
　　二二四 全梁文卷六一
　　刘孝仪《雍州金像寺无量寿佛像碑》。按必非全文；《粱书·刘潜传》称此碑“文甚弘丽”，今只二百六十言有奇，“丽”既罕遘，“弘”则断非矣。“似含微笑，俱注目于瞻仰：如出软言，或倾耳于谛听”；参观《全后魏文》卷五八阙名《鲁孔子庙碑》：“今圣容肃穆，二五成行。……口口似微笑而时言，左右若承颜而受业”，“二五”、“十哲”也；噶全北齐文》卷九阙名《朱昙思等造塔颂》：“麂圣蛟龙，看之若生：飞禽走兽，瞻疑似活”，又《刘碑造像铭》：“宠鑫有佛，相望若语；菩萨立侍，哈声未吐；师子护座，竖目相睹”；《全唐文》卷二二二张说<<龙门西瘾苏合官等身观世音菩萨像颂》：“谛视瞻仰，将莞尔而微笑·9倾心摄听，疑忆然而有声／，；《唐文续拾》卷一孟利贞《龙门敬善寺石宠阿弥陀佛观音大士二菩萨像铭》：“莲瞬若视，果靥如笑”，又卷一三阙名《洛州河南县思顺坊老幼等普为法界敬造弥勒像》：“连日疑
　　动，果唇似说。”皆瞻仰圣神之容，而作鉴赏图绘之语；张说两句又显仿孝仪，与李白《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寒松萧瑟如有声”，苏轼《韩干马十四匹》：“后有八匹饮且行，微流赴吻如有声”，陆游《剑南诗稿》卷八一《曝旧画》：“翩翩喜鹊如相语，汹汹惊涛觉有声”，机杼不二，详见《杜少陵诗集》卷论《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
　　《洛阳伽蓝记》卷一《永宁寺》节记国子学“堂内有孔丘像，颜渊间仁、子路问政在侧”，其状亦印“左右受业”也。
　　刘孝威《辟厌青牛画赞》。按“辟厌”即辟邪、御鬼，《赞》似完整无缺，而其词只泛夸牛之雄健，既不及“青，j，复不及“辟厌”，几舆孝威另有《谢南康王镶牛书》无异，文心殊粗竦。青牛“辟厌”之说，不知何防；孝威两篇均见《艺文类聚》卷九四《牛》门，同门有万年木精为青牛及封君达得道乘青牛两事，皆无关“辟厌”。征之六朝志怪之书，则流行俗信，可得而言。《太平广记》卷三一七《宗岱》(出《杂语》)：“为青州刺史，禁淫祀，著《无鬼论》，甚精，无能屈者。有一书生，修刺诣岱，谈及《无鬼论》，书生曰：‘君绝我辈血食二十余年；君有青牛、髯奴，未得相困耳。今奴已叛，牛已死，得相制矣”；卷三一九《王戎》(《续搜神记》)：“赠君一言：凡人家殡殓葬送，苟非至亲，不可急往；良不获已，可乘青牛，令髯奴御之，及乘白马，则可禳之。”二二五 全梁文卷六六
　　庾肩吾《书品序》：。开篇阮古，则千载共朝；削简传今，则万里对面。，j按《初学记》卷二一《笔》门引蔡邕书：“侍中执事，相见无期，惟是笔疏，可以当面”；《颜氏家训·杂艺》：“真草书迹，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即肩吾所谓“万里对面”。
　　<<旧唐书。房玄龄传》高祖称玄龄军书表奏日：“千里之外，犹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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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耳”：《全唐文》卷四四。徐浩《书法论》：“一时风流，千里面目，愈于博弈，贤于文章”；王十朋《梅溪文集》卷一一《粘板铭》：“千里面目曰书简”；皆本其语。西方古希腊诗人亦谓书简端为朋友设，分首远隔而能促膝密谈(Nature，loving the duties of friendship，invented instruments，by which absent friends Call converse)Y；后世篇什屡道之②·二二六 全梁文卷六七
　　庾元威《论书》。按颇资考索，恨多难解处。“百体书”未睹笔踪，而顾名思义，殊嫌拉杂凑数，不伦乖类。元威自负“书十牒屏风，作百体”，墨、彩各五十种，“当时众所惊异，自尔绝笔”，又斥韦仲。谢善勋合定百体之“八卦书”、“鬼书”等，“并非通论，今所不取”。然其“作百体”中，如“鹄头书”、“虎爪书”、“鼠”等十二辰书。“风书”、“云书”、“虫食叶书”之类，实为图案与美术字，孙过庭《书谱》所谓“巧涉丹青，功亏翰墨”；“天竺书”、“胡书”之类，又异族之文，非异体之书；胥与“两王妙迹，二陆高才”，了无系属。苟尽其道，则鳞羽介毛之虫各具形象，蛮夷戎狄之民各有文字，虽千体书易辨耳：元威笑他人之未工，忘己事之亦拙矣。所称孔敬通创“反左书”，当是左行如怯卢而反构如“镜映字”(mirror writing)。又称敬通“能一笔草书，一行一断，婉约流利，……顷来莫有继者”；元威白作百体中已有“一笔篆飞白书”、“一笔隶飞白书”，当是一字以一笔书之，草书本多一字成于一笔，且每二三字连环贯串，敬通盖进而一笔不问断以书一行，故特标“一行一断”。敬通书无传，所经眼此类书，当推王铎遣墨，颇有笔势实断而笔迹强连处，嘐粘笋接，异乎天衣之无缝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称张芝草书，“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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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成，隔行不断：惟王子敬深明共旨，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其前，世
　　上谓之‘一笔书”：则不仅“一行一‘断”，惜未之睹也。
　　《论书》：“近何令贵隔，势倾朝野，聊尔疏漏，遂遭十秽之书。
　　……有寒士自陈简于掌选，诗云：‘伎能自寡薄，支叶复单贫。柯条·滥垂景，木石言巨知晨，·狗马虽难画，犬羊诚易驯。效獭终未似，学
　　步岂如真，实云朝乱绪，是曰战彝伦。俗作于兹混，人途自此沌。，
　　离合之诗，由来久免，不知讥剥，爰加称赞。”按“何令”指“何敬容”；
　　所谓“离合之诗”者：“伎”离“支”、“柯”离“木”、合而为“何”，“狗”离
　　“犬”、“效”离“交”、合而为“敬j／，“实”离“贯”、“俗”离“人”、合而为
　　“容”。《梁书。何敬容传》：“时萧琛子巡者，颇有轻薄才，因制卦
　　名、离合等诗以嘲之J()，足相印证。
　　《论书》：“宗炳出九体书，所谓‘缣素书’、‘简奏书’、‘贱表书’、
　　‘吊记书，、‘行押书，、‘楫书’、‘藁书，、‘半草书，、‘全草书，。此九
　　法极真草书之次第焉。”按九体彼此差别处，未克目验心通，然要指
　　在乎书体与文体相称，字迹随词令而异，法各有宜(decorum，COil·
　　venientia)。不及“碑版书”者，当是以晋，宋严立碑之禁，此体罕
　　用故也。阮元《擎经室三集》卷一《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昧
　　于斯旨，殊乖通方。《全唐文》卷四八一韩方明《授笔要说》自记闻
　　之崔邈曰：“欲书当先看所书一纸之中，是何词句、言语多少、及纸
　　色目，相称以何等书，令与书体相合。或真或行或草，与纸相当”；
　　徐铉《重修<说文，序》：“若乃高文大册，则宜以篆籀著之金石，至于
　　寻常简牍，则草隶足矣”；吾邱衍《学古编·三十五举》之九：“写成
　　①Palladas，Greek Anthology，IX，401，。Loeb”。IIl，233·
　　②E·g·，Donne：“To Sir Henry Wotton”：“Sir，more than kisses，letters mingle Soules；／For thus friends absent speak”(Complete Poetryand Selected Prose，ed·J·Hayward，152)。
　　篇章文字，只用小篆，二徐二李，随人所便，切不可写词曲”：董其昌《容台集》卷四《陈懿卜《古印选，引》：“古之作者，于寂寥短章，未尝以高文大册施之，虽不离其宗，亦各言其体也。王右军之书经论序赞，自为一法，其书栈记尺牍，又自为一法”；·刘熙载《艺概》卷五：“欧阳《集古录》跋王献之法帖云：‘所谓法帖，率皆吊哀、候病、叙暌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敷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至于高文典册，何尝用此，’按‘高文典册，，·非碑而何，‘晋氏初禁立碑’，语见任彦升《为范始兴作求立太宰碑表》；宋义熙初裴世期表言碑铭应加禁裁：此禁至齐未弛。北朝未有此禁，是以碑多”(参观《宋诗纪事》卷四四孙起卿《江纂墓碑》：“文云晋江纂，长夜垂兹刻。贞石殊不用，块然但埏埴。……漠魏尚丰碑，兹独何褊迫，”)；李慈铭《越缦堂El记》同治九年二月三十日：“凡写诗词，不宜用《说文》体，散文亦宜择而用之，骈文则无害”；沈曾植《海日楼札丛》卷／k：“南朝书习可分三体：写书为一体，碑碣为一体，简牍为一体”；李瑞清《清道人遣集》卷二《跋裴伯谦藏《定武兰亭序，》：“余学北碑二十年，偶为笺启，每苦滞钝。曾季子尝笑余曰：‘以碑笔为笺启，如戴砖而舞，”；王国维《观堂别集》卷二《梁虞思美造象跋》：“阮文达公作《南北书派论》，世人推为创见。然世传北人书皆碑碣，南人书多简尺。北人简尺，世无一字传者，然敦煌所出萧凉草书札，与羲，献规模，亦不甚远。南朝碑版，则如《始兴忠·武王碑》之雄劲、《痉鹤铭》之浩逸，与北碑自是一家眷属也。此造象若不著年号、地名，又谁能知为梁朝物耶，”胥征书体施各有宜，随“高文大册”与“寂寥短章”或诗词曲舆骈散文而异。李商隐《韩碑》：“文成破体书在纸”，释造源注谓“破体”上属“文”而非下属“书”，洵为得之；盖此“纸”乃恭录以“铺丹墀”而晋呈天览者，必如
　　1466P寻
　　宗炳“九体”之“简奏书”、“贱表书”，出以正隶端楷，而非“破体”作行、草也。任防《表》即采入昭明《文选》。孙过庭《书谱》赞王羲之“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镶奇；《黄庭经》则怡惮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执；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感《誓>>；情拘意惨。所谓‘涉乐必笑，言哀已叹”；牵合陆机《文赋》语，附会夸饰，然其本意亦不外“先看是何词句，相称以何等书”尔。犹忆李宣龚丈七十寿，名胜祝厘诗文，琳琅满墙壁而盖几案；陈汉策先生赋七律以汉隶书聚头扇上，余方把肮，陈祖壬先生傍睨曰：“近体诗乃写以古隶耶铲”余憬然。后读书稍多，方识占来雅人深致，谨细不苟，老宿中草茅名士、江湖学者初未屑讲究及乎此也。
　　二二七 全陈文卷三
　　宣帝《敕禁海际捕鱼沪业》：“智禅师请禁海际捕渔沪业，此江苦无乌贼珍味，宜依所请，永为福地。”按卷七有徐陵《谢敕查乌贼启》二句。乌贼初非珍错异味，想陈宣有偏嗜耳。
　　--'--'／k 全陈文卷四
　　后主《禁繁费诏》：“庶物化生土木人彩花之属，……并伤财废业。”按土、木偶人称“化生”，始见此诏，考者常引唐人诗，未得其朔也。张尔歧《蒿庵闲话》卷一：“宋绍兴中，立三殿于临安，以奉圣容，上元结灯楼，寒食设秋千，七夕设摩侯罗。《梦华录》载京师旧俗，七月七日街上卖磨喝乐，乃小塑上偶，悉以雕木彩装槛座，或用红碧纱笼，或饰以金珠牙翠。疑此即唐人诗云：‘七月七日长生殿，水拍银盘弄化生，：或曰‘化生，、‘磨侯罗’之异名，宫中设此，以为生手之祥。邑令杜公乃云：大同于七夕以蜡若彩为女人形，涂朱施粉，肩舆鼓吹，送婚姻家，名之曰‘摩侯罗，云。”许善长《碧声吟馆谈
　　·
　　尘》卷四：“尝见梨园演《长生殿。鹊桥密誓》一出，其陈设有盘盛小孩，谓名‘化身，；读《坦庵词·鹊桥仙》中有句云：‘摩孩罗荷叶伞儿轻，，注：‘帅摩合罗，七夕之耍孩儿也。”张氏所引“唐人诗”当郎薛能《吴姬》第一。首：“芙蓉殿上中元E1，水拍银台弄化生。”元稹咪哭女樊》亦云：“翠凤舆真女，红蕖捧化生”；观二诗知“化生”亦玩戏之具，非专设于七夕，更非只为生子之兆，不然，元稹女尚“孩婴”，作计太早矣!《太平广记》卷三五七《蕴都师》(出《河东记》)：“见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莲花”，又《西游记》第四五回虎力大仙求雨设神桌，上“有几个像生的人物，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杨万里《诚斋集》卷三一《上忠襄坟》第七首：“粉捏孩儿活逼真，像生果子更时新”；则供神佛、祭丘珑皆设化生，正可舆陈后主此韶印证。马子严《孤鸾、早春》：“玉梅对妆雪柳，闹蛾儿，象生娇颤。归去争先戴取，倚宝钗双燕”，即朱弁<续效骸说》所记“都下元宵观游”妇女首饰，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球，袅袅满头”；“象生”、谓其物之象真，非谓女鬓边戴偶人为饰，不可混为一谈。宋时俗尚，其物尤施行于七夕及求子。张氏引语见《东京梦华录》卷八，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二六《磨喝乐》条亦引之，并载谴词略云：“摩喉孩儿，斗巧争奇，嗔眉笑眼，百般地敛手相宜。归来猛醒，争如我活底孩儿，”；金盈之《醉翁谈录》卷四：“京师七月七日多搏泥孩儿，端正细腻，京语谓之‘摩喉罗’，小大甚不一，价亦不廉”；周密《前武林旧事》卷三《乞巧》：“泥孩儿号摩喉罗，有极精巧饰以金珠者，·其值不资。……七夕前，修内司例进摩喉罗十卓，每卓三十枚，大者至高三尺，或用象牙雕镂，或用龙涎拂手香制造，悉用镂金珠翠衣帽”，则南宋时大内供奉之孩儿像生，非复扮捏泥制者。《诚斋集》卷三一尚有《谢余处恭送七夕酒、果、蜜食。化生儿》七律二
　　首：许荣《梅屋四稿·泥孩儿》：“牧渎一块泥，装塑姿华侈，所恨肌体微，金珠载不起；双罩红纱厨，娇立瓶花底。少妇初尝酸，一玩一心喜，潜乞大士灵，生子愿如尔。”元曲如马致远《任风子》第二折“则是我那魔合罗孩儿尸，亦借以称孩童；而孟漠卿《魔合罗》第一折谓是“乞巧的泥新妇，，，第四折描摹其状云：“曲曲湾湾画翠眉，宽绰绰穿绛衣，明晃晃凤冠霞帔，到七月七乞巧的将你做一家儿燕喜。
　　塑你的似观音像仪，既教人拨火烧香，何不通灵显圣，”，则虽设于七夕，而本为乞巧，非为求子，且作女形，类“送子”之“大士”，不类观音所送之孩儿，又上承《河东记》所言“佛前化生”，下启《蒿庵闲话》所言“为女人形”矣。王明清《玉照新志》卷四载洪刍等狱案全文，有“不曾计到摩孩罗脏，如不满百文”云云，则虽为“隐匿财物”
　　之一项，而不尽属“价不廉”、“值不赀”也。《梦华录》称苏州木渎袁家制此物最精，许柴诗中之“牧渎”自口木渎。近世吾乡惠山泥人有盛名，吾乡语称土偶为“磨磨头”，而自道曰“僚伲”，故江南旧谵，呼无锡人为“烂泥磨磨”，亦犹苏州人浑名“空头”、常熟人浑名“汤罐”·宜兴人浑名“夜壶”。“磨磨”名无义理，当是“磨喝乐”之省文，以其为小儿玩具，遂呀呀效儿语而重叠言之，正如卢同《寄男抱孙》：“添丁郎小小，别来吾久久，脯脯不得吃，兄兄莫捻搜”，或黄遵宪《己亥杂诗》：K(荷荷，引睡‘施施，溺，竟夕间娘唤女声。”成人语小儿，每一音叠言(1e redoublement)，法国语尤肖吾人口吻也①。
　　①Cf·Du Maurier，Trilby，Pt Vl：“And in the formal gardenswere the same pioupious and ZOUZOUS still walking with the same nou·nous··。and just the same old couples petting the same toutous andloulous”(“Everyman’S”，240一1)；H·Bauche，Le Langage populaire·6d·1951，P·71：“Une phrase humoristique，…mais typique，marquebien!e gen,re des textes qu’on offre aux petits enfants：Les n6n6s deya nounou de Lil5 0nt du!olo·”
　　二二九 全陈文卷六
　　徐陵《鸳鸯赋》：“既交颈于千年，亦相随于万里。山鸡映水那自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合会，无胜比翼两鸳鸯。……
　　特讶鸳鸯鸟，长情真可念，许处胜人多，何时肯相厌。闻道鸳鸯一鸟名，教人如有逐春情，不见临邛卓家女，只为琴中作许声I”按《全梁文》卷一五元帝《鸳鸯赋》亦云：“雄飞入玄兔，雌去往朱鸢，岂如鸳鸯相逐，俱栖俱宿，……金鶸玉鹊不成群，紫鹤红雉一生分，愿学鸳鸯鸟，述翩恒逐君”：徐赋结处以卓文君之孀居呼应山鸡、孤鸾之顾影无偶，较梁元之直言“愿学”，更为婉约。司马相如挑文君之《琴歌》曰：“有艳淑女在此房，何缘交颈为鸳鸯，”，即徐所谓“琴中作许声”，盖只“闻鸳鸯名”，已“有逐春情／，，不待睹其物；唐罗邺《鸳鸯》诗：“一种鸟怜名字好，都缘人恨别离来”，命意相近。《全后周文》卷九庾信《鸳鸯赋》：“见鸳鸯之相学，还欹眼而泪落。……必见此之双飞，觉空床之难守”，迳以虞妃、韩寿、温崤等之孑处求偶典鸳鸯之“双心并翼”相形；机杼略同徐赋，然未取雉、鸾陪衬，遂少一重一掩之致，不特“必见”视“板道”为滞相也。黄庭坚《山谷内集》卷七《睡鸭》：“山鸡照影空自爱，孤鸾舞镜不作双；天下真成长会合，两亮相倚睡秋江”，任渊注：“兼用徐陵《鸳鸯赋》云云，吴融《池上双凫》诗曰：‘可怜翡翠归云髻，莫羡鸳鸯入画图；幸是羽毛无取处，一生安稳老菰蒲。’如临淮王用郭汾阳部曲，一经号令，气色益精明云。·C，此任氏之谬托知音也。黄诗纯自徐陵赋推演，着眼在人事好乖，离多会少。吴诗用心迥异，实本乎庄生论不才之木得保天年；然凫之“羽毛”或“无取处”，其躯肉岂不任充庖厨耶，“鱼眩甘贻祸，鸡豚饱白焚，莫云鸥鹭瘦，馋口不饶君”(《宋百家诗存》卷
　　二。罗公升《送归使》)，而况于凫，翡翠羽毛可以饰首，洵同象齿焚身之患，若夫鸳鸯之“入画图”，岂断送生命事乎，殆亦如图戍而马死欤(参观《太平广记》卷论卷二一。《黄花寺壁》)、 赵与时《宾退绿》卷一。论黄诗曰：“每疑鸳鸯可言‘长会合’，两凫则聚散不常，何可言‘长会合’，后乃悟指画者耳”；殊得正解。盖鸳鸯固较他禽之“会合”为“长”，而图画中双凫则较活泼刺鸳鸯之“会合”更“长”。真鸳鸯虽称并命之禽，徐赋至夸其“交颈于千年”，然不保形影之瞬息无离，终悲生命之暂促有尽；争及昼中睡免相倚，却可积岁常然而不须臾或变。故徐黄貌若同言“真成长会合”，黄实举徐初语(pri-mary language)，因从其后而驳之(metalanguage)，谓画中睡鸭庶可当“真成长会合”之目，鸳鸯不足以言此也。达文齐《随笔》有云：“有生命之美好事物胥易逝而难久存”(cosa bella mortal passa enon dura)，一作：“有生命之美好事物胥易逝，而艺术中之美好事物则否”(cosa bella mortal passa e non d’artc)①；黑格尔谓急迁不得稍驻之天然事物赖艺术而得迹象长留(Was in der Naturvorfibereilt，befestigt die Kunst ZUr Dauer)~；雪莱谓生命中一见即没者，诗歌捉搦之，俾勿消失(Poetry arrests the vanishingapparitions which haunt the interlunations of life)~。袁枚《小仓
　　① Leonardo da Vinci，The Notebooks，tr。E·M。Curdy。I·98·
　　③Hegel，Aesthetik，Aufbau Verlag，189；cf·74(eine Dauer ZUgeben)·Cf·Michelangel0，Sonnets，ed·J。A。Symonds·19(dal]’artee uinta la natura)；Martin Opitz：“Poeta”，Deutsche Barocklyrik，hrsg·M·Wehrli，3·Aufl·，9；Gautier：“L，Art”，i~maux et Cam6es。Charpen·tier·225—6·
　　④ Shelley，Defenee of Poetry，ed·A·S·Cook·40·Cf·Musset：“Impromptu en r6ponse幺cette question qu，est·ce que la p06sie·’，P06siesnouvelles，Flammarion，164(6terniser LID revc d’un instant·faire uneperle d，une larme)；“Revues fantastiques，”Oeuv·comp·en Prose·"laP16iade”，823·
　　山房文集》卷五《吴省曾墓志铭》：“世主人不能不死其身，可以不死其形，能使之不死者，省曾也”，：盖吴乃画师，擅“貌人”也。即景生情，即事起兴，写作画图，发为诗咏，景迁事过，不随泯灭，如鸿飞冥冥，而爪痕历历犹遣于雪泥之上。故好物难牢，而入于画者长在，欢情苦短，而见诸诗者久传(别详《全后周文》论庾信<<谢赵王查白罗袍挎启》)。苏轼《腊日游孤山》：“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诗之使亡者存也：《次韵曹子方瑞香花》：“明朝便陈迹，试著丹青临j)，画之使陈者新也。黄氏题画，正同斯旨。黄诗仅四句，而全用徐陵语者三句，岂自称“翰墨场中老伏波”之人竟沦为公然对面“偷句／，之“钝贼”乎，徐谓山鸡、孤鸾不如鸳鸯，“长会合”之禽“无胜”之者：黄谓山鸡、孤鸾固不如鸳鸯，然画中双凫之“长会合”，又鸳鸯所勿如，“真”为“无胜”。迳用徐语，非拆补以完己篇，乃引征而翻其案，如禅宗之“末后一转语”。不知来历者，仅睹黄诗中言双凫胜于山鶸，孤鸾，知来历者，便省其言外尚有徐所赋鸳鸯在，鸳鸯胜山鸡、孤鸾，而画凫尤胜鸳鸯；不止进一解，而是下两转也(参观《全宋文》论鲍照《谢随恩被原表》)。黄诗以画禽与真禽之苦乐对勘，机杼初非始创。李商隐《题鹅》：“眠沙卧水自成群，曲岸残阳极浦云；那解将心怜孔翠，羁雌长共故雄分，＼谓画中鹅乐群得地，浑不管世间翡翠，孔雀嗒焉丧偶之戚广温庭筠《更漏子》第一首：“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谓雁飞乌噪，骚离不安，而画屏上之鹧鸪宁静悠闲，萧然事外。元好问《惠崇芦雁》第三首：“江湖牢落太愁人，同是天涯万里身；不似画屏金孔雀，离离花影淡生春”；则以同在画而不在同画中之雁与孔雀境地相形。
　　陈廷焯《白羽斋词话》卷一说温词云：“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中肯破的，窃欲以李元二诗参印之。笼中剪翮，百鸟翔空，沙侧沉
　　舟，千帆过尽；苦乐相形而愈见不齐，古来同叹，元诗虽酷似温词，未必从而胎蜕。归有光《震川别集》卷七《与沈敬甫》之五自论其《亡儿圹志》文似古人云：“亦似；但千古哭声，未尝不同，何论前世有屈原、贾生耶，以发吾之愤愤而已。／，读黄庭坚《睡鸭》诗，须知其层累于徐陵之赋，而读元好问《芦雁》诗，无须究其渊源于温庭筠之词，讲求来历者亦不可不闻归氏语焉。
　　二三。 全陈文卷七
　　徐陵《舆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按陵集中压卷，使陵无他文，亦堪追踪李陵报苏武、杨惮答孙会宗，皆只以一《书》传矣。非仅陈吁，亦为诘难，折之以理，复动之以情，强抑气之愤而仍山涌，力挫词之锐而尚剑镭。“未喻”八端，援据切当，伦脊分明，有物有序之言；彩藻华缉而博辩纵横，譬之佩玉琼琚，未妨走趋；隶事工而论事畅。后世古文家攻击骈文，骈文家每以此篇为墨守之带若堞焉。
　　陈维崧《湖海楼文集》卷三《词选序》：“客或见今才士所作文，问类徐庾俪体，辄曰：‘此齐梁小儿语，，掷不视。……夫客又何知，客亦未知开府《哀江南》一赋、仆射在河北诸书，奴仆《庄》、《骚》，出入《左》、《国》，即前此史迁、班掾诸史书未见”；梅曾亮《柏枧山房集》卷五《管异之文集书后》：“异之曰：‘人有哀乐者面也，今以玉冠之，虽美，失其面矣。此骈体之失也。，余曰：‘诚有是。然《哀江南赋》、《报杨遵彦书》，其意固不快耶，而贱之也：’异之曰：‘彼其意固有限，使有孟、苟、庄周、司马迁之意，来如云兴，聚如车屯，则虽百徐、庾之词，不足以尽其一意。”管同师法桐城派，遂斥徐、庾之骈，正如阮元信奉《文选。序》，遂扩韩、柳之散，均执着一先生之言尔。骈体犹冠玉失面乎，桐城派古文摇曳吞吐，以求“神味”，亦犹效捧心
　　之颦，作回眸之笑，弄姿矫态，未得为存其面也。蹙眉龋齿，亦失本来，岂待搽脂粉、戴珠翠哉，即就所举例论之；《苟子》排比整齐，已较《庄》、《孟》为近乎骈偶；《庄子》立“意”树义，较《老子》“有限”，其“寓言”而不直白，作用剧类骈文隶事；马迁《报任少卿书》，倘如包世臣《艺舟双楫》卷二<复石赣州书》所说，寓意甚深，《与杨遵彦书》相形见绌，然徐书言端思绪，亦复“云兴”、“车屯”，意浅非必意寡。词偶则易词费，而词费不都缘词偶，古文之瘠意肥词者伙矣。
　　故知掎摭利病，未可仅注目于奇偶也。以为骈体说理论事，勿克“尽意”、“快意”者，不识有《文心雕龙》、《翰苑集》而尤未读《史通》耳。欧阳修《文忠集》卷七三《论《尹师鲁墓志，》：“偶俪之文苟合于理，未必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又卷一三。《试笔》：“如苏氏父子，以四六叙述，委曲精尽，不减古文”；朱熹《朱文公集》卷四三《答林择之》：“与右府书云：‘愿公主张正论，如太山之安；绸缪国事，无累卵之虑’一一此语极有味，大抵长于偶语、韵语，往往常说得事情出也。”桐城流派以韩、欧之词兼程、朱之理为职志，何竟未闻欧、朱此等评泊耶，尝试论之，骈体文不必是，而骈偶语未可非。骈体文两大患：一者隶事，古事代今事，教星替月；二者骈语，两语当一语，叠屋堆床(参观《全汉文》论扬雄《解嘲》、《全后汉文》论孔融《荐补衡表》、《全梁文》论任叻《奏弹刘整》)。然而不可因噎废食，止儿之啼而土塞其口也。隶事运典，实即“婉曲语>J(periphrasis)之一种，吾国作者于兹擅胜，规模宏远，花样繁多。骈文之外，诗词亦尚。用意无他，曰不“直说破”(nommer un objet)‘力，俾耐寻味而已。如范摅《云溪友议》卷下论杜牧、姚合诗，沈义父《乐府指迷》论“炼句下语”；其在骈文，同归一揆。末流虽滥施乖方，本旨固未可全非焉。至于骈语，则朱熹所谓“常说得事情出”，殊有会心。世间
　　事理，每具双边二柄，正反仇合；倘求义赅词达，对仗攸宜。《文心雕龙。丽辞》篇尝云：“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又称“反对为优”，以其“理殊趣合”；亦蕴斯旨。《六祖法宝坛经·付嘱》第一。：“出语尽双，皆取对法，来去相因”，不啻为骈体上乘说法。徐陵此书中如：“何彼途甚易，非劳于五丁，我路为难，如登于九折”；“据图刎首，愚者不为，运斧全身，庸流所鉴”；“宫闱秘事，皆若云霄，英俊訏谟，宁非帷幄；……朝廷之人，犹难参预，羁旅之人，何阶耳目”；均《雕龙》命为“反对”之例，非以两当一，而是兼顾两面、不偏一向。杨亿《谈苑》记开宝中遗涿州刺史耶律琮遣宋雄州刺史书，求通好，有一联“文采甚足观”：“官无交于境外，言即非宜；事有利于国家，专之亦可”；亦足为例。说理出以俪偶，若是班乎。’培根教人辑集反对以积学练才(the compilation of antitheta as a preparatorystore for the furniture of speech and readiness of inven·tion)~；莱辛谓锐识深究每发为反对(Jede scharfsinnige Unter·suchung l／isst sich in eine Antithese kleiden)@；或且以为行文多作反对者，其人构思，必擅辩证，如约翰生是(It is nocoinciden·ce that our first of dialecticians，Gorgias in ancient timesand Johnson in OUE own， were noted for their antitheticalstyle)@。故于骈俪文体，过而废之可也；若骈语俪词，虽欲废之，、① Mallarm6，in J·Hui'et，Enqu6te sur I']~volution litt6raire。60；Cf·Divagations。P·246(parler VS·faire une allusion)。
　　② George Williamson，Seventeenth·Century Contexts·251—2·
　　③E·Engel，Deutsche Stilkunst，22·bis 24·Aufl·，258。337。340(Lessing，Victor Hug0，Nietzsche)·
　　④ Frank Binder，Dialectic or the Tactics of Thinking·81。Cf·Voltaire：“Trouvez·moi，je VOIJS en d6fie，dans quelque porte et dansquelque]ivre qu5 VOUS plaira，ulle belle chose qu!De soit pas une imageOH une antith6se”(G。Guillaume，J··L。Guez de Balzac et la Prosefranqaise， 444，note 20)· ’
　　乌得而废哉，·
　　《与杨遵彦书》：“或以颠沛为言，或云资装可惧；固非通论，皆是外篇。”按“外篇”借用《庄子》、《抱朴子》等子书中名目，意谓题外之文、节外之枝，即支吾拉扯之托词借口耳。骆宾王《上吏部侍郎《帝京篇，启》：“固立身之殊路，行己之外篇”，又《典程将军书》：“勿使将词翰为行己外篇；文章是立身歧路耳，又何足道哉y”；亦言士以修德为主，工文只是余事，而“外篇”与“歧路”互文，几如傍门“外道”之“外”矣。
　　二三一 全陈文卷九
　　徐陵《答周处士书》。按卷五有周弘让《与徐陵书荐方圆》，此其答书也。“又承有方生，亦在天目”，即指周《书》：“唯赵郡方圆，栖迟天日，……今复同在岩壑，毕志风云。”吴兆宜《徐孝穆全集笺注》于“方生”一节无注，当是未见周《书》耳。“差有弄玉之俱仙，非无孟光之同隐。优游俯仰，极素女之经文；升降盈虚，尽轩皇之图艺。虽无考槃在阿，不为独宿；诳劳金液，唯饮玉泉。比夫煮石纷纭，终年不烂，烧丹辛苦，至老方成，及其得道冥真，何劳逸之相悬也，”吴注引《抱朴子》“黄帝论导引”云云、《汉书·艺文志》“道家者流：黄帝铭、黄帝君臣”云云，支扯塞责，实未解词意。杨慎《升庵全集》(从子有仁编本)卷四八《春宵秘戏图》、徐勘《笔精》卷二《春闺》皆早言陵《书》此节本张衡《同声歌》，徐且曰：K(俯仰，、‘升降，，则逼真房中之术”；别详《全后汉文》论边让《章华台赋》。弘让隐居清修，未断房室，是又一“周妻”也；而欲以容成之术为长生之道，则业累过于周颐矣(《南齐书。周颐传》)。“非无孟光之同隐”，可参观卷一一徐陵《东阳双林寺傅大士碑》：“弃舍恩爱，非梁鸿之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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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素女之经文”指《素女经》、《素女方》等，苟引《汉书·艺文志》，不当引《道家》，当引《方伎·房中》之《黄帝三王养阳方》；甄鸾《笑道论·道士合气》第三五所言《黄书》，是其类。《抱朴子》内篇《微旨》、<<释滞》、《极言》、《杂应》等反复诃斥道士以为房中术“可单行致神仙J／之妄，谓唯炼丹服药庶得长生，可与“比夫煮石”云云相发明。陵正诮弘让之求仙而不肯辛勤修炼，却欲取巧得便宜，犹下文诮弘让之不出仕而荐方圆登朝仕宦：“己所不欲，非应及人。……
　　颖阳巢父，不曾令荐许由；商洛园公，未闻求征绮季。斯所未喻高怀，而踌躇于矛椐也。”姚范《援鹑堂笔记》卷四六记翁大均诋石濂事，因翁引陵此《书》，乃附注：“然则弘让盖习容、彭之术者。又弘让荐方圆于徐，而徐答云：‘理当仰禀明师，总斯秘要，，疑亦习此术者，而忝名隐逸，盖忍娩之词矣。”观下接“岂如张陵弟子，自坠高岩”云云，则方与弘让同习容、彭之术，灼然无可“疑”。盖通篇皆含讥隐讽也。“踌躇于矛栀”句吴注：“《庄子》：‘楚人有卖矛及栀者，见人来买矛，即谓之曰：此矛无何不彻；见人来买椐，剧又谓之曰：此椐无何能彻者。买人曰：还将尔矛刺尔栀，若何，”；谢章艇《藤阴客赘》尝斥吴氏此书“荒陋／，，若本条硬夺《韩非子》之意而又厚诬《庄子》之文，直是荒诞矣，“忘怀爵禄，诅持牺牲之谈；高视公卿，独骋蜡经之训”，下旬吴注：“未详，按《庄子》：‘螂蛆甘带”；“蜡轻”二字无意义，窃疑乃“鹊螳”之讹，出自《庄子·山木》螳螂“见得而忘其形”，异鹊“见利而忘其真”，庄周叹曰：“物固相累。”
　　徐陵《与顾记室书》：“忽有陈庆之儿陈喧者，……妄相陷辱，至六月初，遂作盲书，便见诬谤。”按“盲书”可与“瞽说”印证，似仅见于此。《西游记》第七八回比邱国丈诃唐僧，亦曰：“你这和尚满口胡柴厂…·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盲书”者，满纸“胡柴”耳。
　　今江南口语之“瞎说”、“瞎写”、“瞎来”、“瞎缠”等，皆指纰缪无理、虚妄无稽。以“盲”、“瞽”、“瞎”示持之无故而言之不成理，亦犹以“明见”、“有眼光”、“胸中雪亮”等示智力，如韩愈《代张籍舆李浙束书》：“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人于五觉中最重视觉(the primacy or privileged position of the sense ofvision)，此足征焉。
　　。二三二 全陈文卷一。
　　徐陵《谏仁山深法师罢道书》。按<<全晋文》卷一九九桓玄《舆释慧逮书劝罢道》，命意适反，徐“谏”阻而桓“劝”诱也。李商隐《天平公座中呈令狐令公，时蔡京在坐，京曾为僧徒，故有第五句》：“白足禅僧思败遣”；“罢道”者，思凡而竟还俗，如冯惟敏《僧尼共犯》所写是也，“败道”者，破戒而未还俗，如徐渭《玉禅师翠乡一梦》所写是也。前者为僧不了，后者仍可充粥饭僧。陵谏此僧：“今若退转，未必有一称心，交失现前十种大利”；半属世间法中占便宜事，如“无执作之劳”、免税免役、受人“尊贵”等等，借箸代筹，吐言鄙猥。《楞严经》卷六：“云何贼人，假我衣服，裨贩如来”；“十利”正“裨贩”之事，岂为下根说法，故卑无高论耶，然苟因此等计较而不“退转”，长作师子身中虫，烹佛煅祖，反不如“罢道”之尚是直心道场矣。桓玄《书》云：“今世道士虽外毁仪容，而心过俗人，所谓道俗之际”；深法师即属斯类，陵不“劝，，而“谏”，岂不著此辈，则不足见佛门之广大耶，陈说“十利”前，有：“将非帷帐之策，欲集留侯，形类卧龙，拟求葛氏”云云，似此僧有宦情，还俗所以求官。“十利”后承以一大节：“仰度仁者，……为魔所迷。……假使眉如细柳，何足关怀，颊似红桃，诅能长久，同衾分枕，犹有长信之悲；坐卧忘时，不兑秋胡
　　，卓
　　之怨。……法师未通返照，安悟卖花”云云，似此僧更为娶妇而还俗。《列子·杨朱》：“人不婚宦，情欲失半厂；李颀《送刘十》：“三十不官亦不娶，时人焉识道高下”；此僧“罢道”，亦正缘不娶而欲婚、不官而欲宦也。其欲娶似更急于其欲官，故陵《书》戒其毋婚，丁宁反复，远过于劝其毋宦。《四十二章经》：“牢狱有原赦，妻子情欲虽有虎口之祸，己犹甘心投焉，其罪无赦”，又：“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十住毗婆沙论》专章痛言家室之害，《知家过患品》第一六佛告郁伽罗“家是一切苦恼住处”等，于妻“应生诸三想”，如“无常想”、“不净想jC)、“罗刹想，j、“大猫狸想”等。今“魔迷”罢道，端由“颊桃”、“眉柳7，，佛言不虚而佛诫无用矣。虽然，“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六朝不少概见(参观《全宋文》论周朗《上书献谠言》)，梵嫂、贴夫，无须“罢道”。此僧为娶妻而必还俗，则未还俗时，凡心即动，清规尚守，已属难能而未可厚非；其退转适见举动光明，宁“罢道”而不“败道”，勿屑挂名和尚、混迹空门耳。《艺文类聚》卷二五引《文士传》：“枣据嘲沙门干法龙曰：‘今大晋弘广，天下为家。何不全发肤，去袈裟，舍故服，披绮罗，入沧浪，濯清波，随太阳，耀春华y而独上违父母之恩，下失夫妇之匹，虽受布施之名，而有乞丐之实乎，”窃谓徐陵之谏与枣据之嘲，陈义相等，闻徐谏而止退转者，亦必闻枣嘲而欲罢道者也。抑徐学佛，师事智颉，同卷《舆释智颌书》、《五愿上智者大师书》可证，乃至释子相传，陵以此大愿，遂转生为台宗六祖智威(《佛祖统纪》卷七、卷九)；智颉《摩诃止观》卷八斥僧之为供养利益而持戒者曰：“起于魔檀，为有报故；持于魔戒，邀利餐故。”徐陈“十利”，正动深以“魔檀”，使守“魔戒”，亦当遭智颉之诃耳。
　　二三三 全陈文卷一一
　　徐陵《东阳双林寺傅大士碑》：“安禅合掌，说憩论经，滴海未尽其书，悬河不穷其义。”按吴兆宜注：“《大悲经》：‘如来尔时，知彼水滴在大海中……滴水者，喻一发心微少善根，大海者，喻佛如来应正遍知”；非也。《全唐文》卷二六四李邕《五台山清凉寺碑》：“海墨树笔，竹纸花书，密藏妙论，千章万品，，；与徐文同一来历。《杂阿含经》卷三六之三：“以四大海水为墨，以须弥山为树皮，现阎浮提草木为笔，复使三千大干刹土人尽能书写舍利弗智慧之业”；《分别功德论》卷四之一：“以须弥为砚子，四大海水为书水，以四天下竹木为笔，满中土人为书师，欲写身子智慧者，向不能尽”；宝云译《佛本行经·现乳哺品》第二六铺张更甚。唐宋以来诗词中点化沿用，面貌一新，读者浑忘其为梵经、赞颂语矣。贯休《观怀素草书歌》：“我恐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与笔兮书大地”；裴休《怀素台放歌》：“笔冢低低高似山，墨池浅浅深如海；我来恨不已，争得青天化作一张纸，高声唤起怀素书，搦管研朱点湘水”，踵事增华，因海墨树笔，添出“青天作纸”，以代“须弥山为树皮”，语益奇肆，沾丐更广，黄庭坚《题快轩》集句即钩摘之；《五灯会元》卷一八宣秘礼禅师：“长江为砚墨，频写断交书”；张未《张右史文集》卷三三《九日登高》：“黄梨丹柿已催寒，一月西风积雨干；绀滑秋天称行草，却凭秋雁作挥翰”；王质《雪山集》卷一五《道经》：“希声绝想忘言处，海水墨山书不全”，自注：“或云：‘道家无经旨，五千言而己，，故作诗以咄之”；杨万里《诚斋集》卷二四《谢邵德示《淳熙圣孝诗，》：“古人浪语笔如椽，何人解把笔题天?昆仑为笔点海水，青天借作一张纸”，又卷二九《题龟山塔>之一：“银笔书空天作纸，玉龙拔地海成秋”，又卷三
　　七《送黄岩老通判全州》：“潇湘之山可当一枝笔，潇湘之水可当…砚滴。……好将湘山点湘水，洒满青天一张纸)(，；吕泪老<卜算子》：“续縯说相思，不尽无穷意；若写幽怀一段愁，应用天为纸”；张矩《摸鱼儿>：“双峰塔露书空颖，情共暮鸦盘转·1，；刘辰翁《念奴娇》：“以我情怀，借公篇翰，恨不天为纸”；魏庭玉《贺新凉》：“一斗百篇乘逸兴，要借青天为纸”：葛长庚《菊花新》：“清晨雁字，一句句在天如在纸”；周济川《八声甘州》：“蘸西湖和墨，长空为纸，几度诗圆”；无名氏《檐前铁》：“今番也，石人应下千行血；拟展青天，写作断肠文，难尽说”；《太平乐府》卷六周仲彬《蝶恋花》“纸如海样板，字比针般大，也写不尽衷肠许多”；《词林摘艳》卷九无名氏《黄钟喜迁莺》：“指沧溟为砚，管城豪健笔如椽，松烟。得太山作墨研，把万里青天为锦笺，都做了草圣传。一会家书，书不尽心事；一会家诉，诉不尽熬煎”；马荣祖《文颂》下《怪艳》：“濡染淋漓，长天伸纸”；趟翼《瓯北诗钞》七绝二《天河》：“谁把虚空界画粗，生将别恨怨黄姑；青天为纸山为笔，倒写长江万里园”；魏源《古微堂诗集》卷六《岱山经石峪歌》：“我欲仰空书大乘，以岱为笔天为缯”；江浞《服敔堂诗录》卷八《题稚苹花卉》：“辛夷高发花数屑，初如木笔有尖棱：青天不化一张纸，咄咄书空知亦能。”李商隐《樊南甲集序》：“削笔衡山，洗砚湘江”，谓削衡山之笔，洗湘江之砚，即以山为笔锋，江为砚池，如无名氏之“指沧溟为砚”也；张矩《应天长·两峰插云》：“漱滩波心，如洗江淹笔j，，则以峰为笔而以湖为洗盂矣。诸若此类，取释书经憩，敷演煊染，以为抒情写景之用，几全失梵笑本来气味；谈艺者好称“脱胎换骨j＼，或“有禅趣、不贵有禅语”，大可取此示例。唐人既从海墨、树笔充类而言天纸，已奇外出奇；吾国本有“雁字”之说，五代以来，遂每以天纸与雁书
　　，
　　撮合，孚甲新意，如前引张来、葛艮庚句即是。《清异录》卷二《禽》门载陶敞赋《秋雁》早云：“天扫闲云秋净时，书空匠者最相宜。”金君卿《金氏文集》卷上《九El过长芦泊小港留题龙山古寺》：“仰天一笑六朝事，过雁书空作文字，，：《后村千家诗》卷一五黄伯厚《晚泊>>：“行草不成风断雁，一江烟雨正黄昏”；张炎《醉连环·孤雁》：“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倪瓒《云林诗集》卷六《十月》：“停桡坐对西山晚，新雁题书已着行”；陈维崧《湖海楼词集》卷四《青玉案。雁字》：“未干墨迹青天外，闲付典斜阳晒”；程穆衡《据梧亭诗集》卷三《泊射阳湖》：“鱼喻月影灯生晕，雁没云端墨淡书”；皆着墨无多，而意足昧永。明末袁宏道、中道兄弟侣《雁字》诗，属和遍国中，有一人赋至二百首者，唐时升所作尤有名(参观唐时升《三易集》卷九《释义《雁字，诗序》、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八五《题项君禹+雁字，诗》又《题项孔彰《雁字，诗》)。唐氏《三易集》卷五《咏雁字》之八：“银漠平铺白地贱”，即以纸喻天：诗凡二十四首，罗织飞禽与书法典故，纤而不巧，多更动嫌；如第一。首：“空裹作书皆咄咄，El来多暇不匆匆”，捉鹊配鶸，小有心思。然欲求如宋湘《滇蹄集》卷三《雁字》：“直将羲颉开天意，横写云霄最上头”，一语不可得也。天纸、雁书亦见西方诗文中。如犹太古经(the了almud)云：“海水皆墨汁，芦苇皆笔，天作羊皮纸，举世人作书手，尚不足传上帝之圣心”(If all seaswere ink and all rushes pens and the whole Heaven parchmentand all sons of men writers，they would not be enough todescribe the depth of the mind of the Lord)；儿歌则云：“苟世界化纸，人海化墨水，树木尽化面包与干酪，则吾侪将以何物解渴乎?”(If all the wdrld were paper，／
　　ink，／if all the trees were bread and cheese，／What should wehave to drink?)；普播遍传，大同小异①。词章运使，如云：“苟茂林能语而以繁叶为舌，海水都成墨汁，大地悉成纸，草茅胥成笔，尚不克道尽君之姿貌”(Se li arbori sapessen favellare，／E le lortoglie fusseno le lingue，／L，inchiostro fusse l’acqua dello mare，／La terra fusse carta e l'erbe penne，／Le tue bellezze nonpotria contare)~。书空雁字则如拉丁诗家写大军涌前云：“如群鹄(grues)疾飞成行，作字云天之上”(ordinibus variis per nubiatexitur ales／iittera pennarumque notis conscribitur a芒r)母，谓形似希腊字母“L0，正类吾国谓雁飞作“人”宇也；西班牙诗家本之：“天如透明纸，飞鹄作行书于其上”(Die Kraniche bilden bei ihm[Gong6ra]gefliigelte Schriftzeichen auf dem durchscheinendenPapier des Himmels—Soledades，I，609 f·)④。 近人小说曰：“群燕掠碧空如疾书然”(Nel cielo azzurro le rondini scorronocome una veloce scrittura)@；又一诗人亦称海鸥为“风波欲起时于云上作螺文之书家”(The gulls，the cloud calligraphers olwindy spirals before a storm)⑧。
　　徐陵《天台山徐则法师碑》：“夫海水扬尘，几千年而可见；天
　　① Iona and Peter Opie，yhe Oxford Dictionary of NurseryRhymes·436—8·
　　④ Leonardo Giustinian，quoted in E·M·Fusc0，La Lirica，I，159·
　　① Claudian，De Bello Gildonic0，I·474—8，“Loeb”，1，132·
　　④ E。K·Curtius， Europ~iisehen Literatur und lateinisehes Mit·telalter。2·Aufl·。349·
　　⑤ V。Brancati，I1 Vecehio COil gli Stivali(D·Provenzal，Dizion·ario d5 Immagini·758)·
　　(扪 Robinson Jeffers：“The Cycle”·
　　衣拂石，几万年而难平。”按上句本《神仙传》记麻姑语，自不待言；吴兆宜注下旬引《楼炭经》，亦即《长阿含经》之三。《世纪经》，近是而未贴切。此碑为道士作，用典不宜阑入佛书：拂衣平石事，道书亦袭释说而有之，虽乞诸其邻，却已久假不归矣。《云笈七签》卷二引《老君戒文》、《灵宝斋戒威仪经》皆云：“石坛高二十丈，飞仙一岁送一芥子著此城中，以衣拂巨石，令消与平地无别”，“石如昆山，芥子满四十里，天人罗衣，百年一度，拂尽此石，取芥子一枚。”此联用事固可视为道门本地风光耳。
　　二三四 全陈文卷一四， 沈炯《幽庭赋》：“长谣曰：‘故年花落今复新，新年一故成故人。”按机调流转，实开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亦见贾曾《有所思》)，宋舒直《一落索》：“只应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元诗选》二集黄清老《樵水集。行路难》：“去年红花今日开，昨日红颜今日老”，明唐寅《六如居士全集》卷一《花下酌酒歌》：“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等。窠臼易成，几同印板；如岑参《西蜀旅舍春叹》：“春与人相乖，柳青头转白”，孟郊《杂怨》：“树有百度花，人无一定颜，花送人老尽，人悲花自开，j等，风格虽较凝重，而旨归不异。若李商隐《忆梅》：“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人之非去年人，即在言外，含蓄耐味；司空图《力疾山下吴村看杏花》之九：“近来桃李半烧枯，归卧乡园只老夫。
　　莫算明年人在否，不知花得更开无，”，乱世物命危浅，舆人命一概；王安石《新花》：“流芳不须臾，吾亦岂久长，新花典故吾，已矣付两忘”，善自解慰，作齐物之论；王世贞《临江仙》：“我笑残花花笑我，此时憔悴休争。来年春到便分明，五原无限绿，难染须千茎”，凄慨
　　而出以谐戏；皆可谓破体跳出者。《世说·言语》记桓温抚柳而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则更进一解矣。欧阳修《渔家傲》：“料得明年秋色在，香可爱，其如镜裹花颜改”；易春花为秋花，尚未足于旧解出新意也。西诗中亦有套语如十六世纪法国诗云：“岁岁春回，去冬黄落之树重绿，而人则一死无复生之期，呜呼1”(Las，helas!chaque Hyver les ronces effueillissent，／Puis de feuiltenouvelle aB Printemps reverdissent·／Mais sans revivre plus unefois nous mourons!)①；十七世纪意大利诗云：“花娇草蓓，物色与年俱新，而人一死不重生、积衰不复少I”(pur col nov’anno ilfiore e la verdura／de le bellezze sue fa novo acquisto；／ma l'uom，poich6 la vita un tratto perde，／non rinasce piCa mai， n6 sirinverde)~)。当世一意大利诗人则叹天工无量世来，岁岁使大地万物昭苏，亦既劳止，倦勤而强勉尔(Si porta l'infinita stanchezza／dello sforzo occulto／di questo principio”he—ogni anno／scatena laterra)G；地老天荒，别具怀抱，一去陈言矣。
　　二三五 全陈文卷一六
　　傅纬《明道论》。按载于《陈书》本传，俊辩不穷，六朝人为释氏所作说理文字，修词雅净，斯为首出，刘勰相形亦成伧楚矣。《广弘明集》未收，何也，“希向之徒，涉求有类，虽麟角难戍，象形易失”；“辚角”语详见论《全三国文》蒋济《万机论》，“象形”事出释典，三国译《佛说义足经》及《六度集经》第八九、西晋译《大楼炭经》·后秦译
　　① Antoine de Baif，Amours diverses，I，quoted in H。Weber，La Cr6ation p06tique au l6。Si6cle ell France，I，354·
　　(纱 Marino，L’Adone，XIX·325，Marino e i Marinisti，265·
　　㈤ G·Ungaretti：“Vita d，un uomo”，Poesie，I，100·
　　<<长阿含经》之三。《世纪经·龙鸟品》第五、隋译《起世经》等皆载之。兹引《大般涅槃经。狮子吼菩萨品》第一一之六：“譬如有王，告一大臣：‘汝牵一象，以示盲。’……众盲各言：‘我已得见。，王言：‘象为何类，’其触牙者，即言：‘象形如芦菔根’；其触耳者，言：‘象如箕，；其触头者，言：‘象如石’；其触鼻者，言‘象如杵’；其触脚者，言：‘象如木臼’；其触脊者，言：‘象如床’：其触腹者，言：‘象如瓮，；其触尾者，言‘象如绳。”《全梁文》卷七四释僧顺《释《三破论，>>：“或有三盲摸象，得象耳者，争云：“象如簸箕’：得象鼻者，争云：‘象如舂杵。’虽获象一方，终不得全象之实。”意实肖《庄子·则阳》：“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而敷说详实，遂饶趣味。吾国文人如傅氏隶事及之者，不敷数见也。
　　二三六 全后魏文卷一二
　　前废帝《答群臣劝进》。按《洛阳伽蓝记》卷二《平等寺》节有帝《让受禅表》，严氏漏辑； 同节尚有长广王晔《禅文>>二首，亦应补人卷二。。
　　二三七 全后魏文卷二一
　　张伦《谏遣使报蠕蠕表》：“遂令竖子，游魂一方，亦由中国多虞，急诸华而缓夷狄也。……昔旧京烽起，虏使在郊。……且虏虽慕德，亦来观我。……又小人难近，夷狄无亲。……王人远役，街命虏庭。／，按卷四一杨椿《上书谏内徙蠕蠕降户》：“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亦以别华戎、异内外也，／；卷四八袁翻《安置蠕蠕表》：“窃·惟匈奴为患，其来久矣。……远夷荒桀，不识信顺”；“夷”、“虏”谓柔然也。《全北齐文》卷二范阳王绍义《在蜀遣封妃书》：“夷狄无
　　信，送吾于此”；“夷”谓北周也。<全北齐文》卷三邢邵《百官贺平石头表》：“大江设隘，实限夷华，……声教不通，多历年代”；《全后周文》卷二一阙名《为行军元帅郧国公韦孝宽檄陈文》：“岂安危乱之邦，事夷裔之主／，；“夷”谓南朝也。敷例足觇名无定准而为“宾”，却有作用而为“教”，详见论《全晋文》戴逵《放达为非道论》。后魏、北齐、后周，皆鲜卑族之建国立朝者，正汉人所称之“虏”、“夷”、“胡”。《南齐书》立《魏虏传》，开宗明义曰：“匈奴种也”；《全梁文》卷五六丘逞《与陈伯之书》：“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漠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嫁全后魏文》卷三一韩显宗《上言时务》：“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杨街之《洛阳伽蓝记》卷二《景宁寺》记梁武帝遣陈庆之入洛阳，魏臣宴之，陈因醉曰：“魏朝甚盛，犹曰‘五胡，，正朔之承，当在江左。”汉人自称“华”而目鲜卑为“胡虏”，魏鲜卑自称“华”而目柔然为“夷虏”，先登之齐鲜卑又目晚起之周鲜卑为“夷狄”；后来南宋入之于金、金人之于蒙古，若是班乎。《中州集》卷四周昂《北行即事》第一首：“闻道昆仑北，风尘避仆洼：至今悲漠节，不合度流沙”，又《翠屏口》第二首：“玉帐初鸣鼓，金鞍半偃弓。伤心看寒水，对面隔华风。山去何时断，云来本自通。不须惊异域，曾在版图中”；金人对蒙古，俨然自命“漠节”、“华风”矣。至北齐人自称“华”而目南朝为“夷”，则金人于南宋所未有焉。顾此特堂皇之言耳，私衷初不如是；《北齐书。杜弼传》记高祖谓弼曰：“江束复有一吴儿老翁萧衍者，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盖口有憾而心实慕之。<全隋文》卷五炀帝《敕责窦威、崔祖浚》：“大吴之国，以称人物。……及永嘉之末，华夏衣缨，尽过江表，此乃天下之名都。自乎陈之后，硕学通儒，文人才子，莫非彼至。尔等著其风俗·乃为束夷之人；度越
　　，
　　礼义，于尔等可乎，……各赐杖一顿*；是隋虽一匡天下，而南北朝之套语一成难变也。又按《洛阳伽蓝记》裁杨元慎驳陈庆之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短发之君，无抒首之貌，文身之民，禀丛陋之质，……礼乐所不沾，宪章勿能革。……卿沐其遗风，未沾礼化。……我魏膺炼受图，……移风易俗之典，与五帝而并迹，礼乐宪章之盛，陵百王而独高。”陈谓魏“犹曰‘五胡?”，指种族也：杨不辩种族，勿同《魏书。序纪》之攀附为黄帝“少子”后裔，而以礼乐文教抑南扬北。意调魏“移风易俗”，已用夏变夷，故“正朔”而非闰位，犹《史通。曲笔》所讥“比桑干于姬漠之国，目建邺为蛮貊之邦”
　　矣。其说盖有自来。《公羊传》昭公二十三年七月戊辰：“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然则曷为不使中国主之，中国亦新夷狄也”；即言华夷非徒族类(ethnos)之殊，而亦礼教(ethos)之辨。《法言·问道》：“或曰：‘孰为中国，，曰： ‘五政之所加，七赋之所养，中于天地者为中国。……圣人之治天下也，碍之以礼乐，无则禽，异则貉，”；语愈明决。杨元慎若曰：“江左”既“礼乐不沾”，则“禽”耳、“貉”耳，安得与“礼乐宪章”大“盛”之魏比数哉，然《全唐文》卷六八六皇甫浞《东晋、元魏正闰论》适本此义而不以正统许魏：“所以为中国者，礼义也；所谓夷狄者，无礼义也。岂系于地哉，杞用夷礼，杞即夷矣；子居九夷，夷不陋矣。”盖杨所夸魏之“礼乐典章”，皇甫胥鄙夷不屑嗤为“无礼义”，斯又实无亏成而名可褒贬也：《全唐文》卷七六七陈黯《华心》：“大中初年，大梁连帅范阳公得大食国人李彦升，荐于阙下。天子诏有司考其才，二年，以进士第。……或曰：‘求于夷，岂华不足称也耶，’··…·曰：‘以地言之，则有华夷也。以教言，亦有华夷乎7夫华夷者，辨在乎心，辨心在家其趣向。有生于中州而行戾乎礼义，是形华而心夷也；生于夷域而行合乎礼义，是形夷而心
　　华也。……今彦升也，华其心，而不以其地而夷焉”；又卷八一二程晏《内夷檄》：“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华其名有夷其心者，夷其名有华其心者。……夷其名尚不为夷矣，华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均不啻发挥公羊以至皇甫之论。后世之“夷”，动以此论为缘饰，满清尤甚。洪皓《松漠纪闻》卷上记邃道宗命漠臣讲《论语》至“北辰居而众星拱”句，道宗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耶”j，漠臣又读至“夷狄之有君”句，不敢讲，道宗曰：“上世獯鬻、捡狁无礼无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七：“熙宗……能赋诗染翰，雅歌儒服，分茶、焚香、弈棋、象戏，尽失女真故态矣；视开国旧臣，则曰：‘无知夷狄I”；马祖常《石田先生文集》卷五《饮酒》第五首：“昔我七世上，养马洮河西；六世徙天山，日日闻鼓鼙；金室狩河表，我祖先群黎。诗书百年泽，濡翼岂梁鹈。尝观漠建国，再世有日坛；后来兴唐臣，胤裔多羌氐。《春秋》圣人法，诸侯乱冠笄；夷礼即夷之，毫发各有稽。吾生赖陶化，孔阶力攀跻；敷文佐时运，烂烂应壁奎”；·李光地《椿村语录》续集卷七：“余阁学时，上正康熙)一日忽问：‘《续纲目》何~i：i7，余日：‘臣平生极不喜此书。朱子《纲目》义例，有以主天下者，便以统归之。秦、隋之无道，尚为正统，而况元乎y舜东夷，文王西夷，惟其德耳。’不谓此语与上意合，余遂升掌院。东海E徐干学)由此深嫉而扬言于上El：‘李某窃听余论而剿之。”雍正《大义觉迷录》又七年九月十二日谕、乾隆四十二年九月壬子日谕皆自辨非“夷”，即康熙之“意”。汪士铎《悔翁乙丙日记》卷三：“‘夷狄’者、古人之私心而有激之言也”，因详论春秋以
　　至于清所谓“内中国而外四夷”者，而一言以蔽曰：“是知不用礼义，则中国可谓之‘夷’，用礼义，则唤吉利、米利坚不可谓之‘夷，，此以‘夷，为贬辞之说也”(参观江瀚《慎所立斋文集》卷三<答友人书》黎庶昌评语)。亦皆杨元慎之意尔。毛奇龄《西河合集·墓志铭》卷一四妓何毅庵墓志铭》记文字狱兴，何被逮对簿，吏摘其诗中词句，诘之曰：”清戎’者何，”对曰：“清军也。以‘戎’、兵而曰‘戎’、狄，则‘整我六师，以修我戎’，不惟‘戎’徐戎，并‘戎，周宣矣，”吏曰：“然则曷为‘夷，”，对曰：“裔也；舜东夷、文王西夷也。且‘夷，与‘夏’对·5今我有方夏，煌煌三祖，莅中国而格四夷，谁‘夷，我者，j)夫“夷”及媚“夷”者之饰词，攘“夷”者即以为自解之遁词，可谓即以其人之箭遗射其人之身矣。
　　二三八 全后魏文卷二二
　　张渊·6：观象赋》。按参观《全宋文》卷论谢灵运《山居赋》。渊于星象为专门名家，赋中言星象处自注以便读者，可也，顾乃句句疏释。如首二句：“陟秀峰以遐眺，望灵象于九霄”，自注：“陟、升，遐、远，九霄。九天也／，；夫“陟”、“遐”，“霄”须注，则“灵象”不应独漏矣。又如：“盖象外之妙，不可以粗理寻，重玄之内，难以荧燎睹”，自注：“言玄理微妙，不可知见也”；原句甚明了，毋庸提要钧玄，而“陟”、“遐”、“霄J＼，既有待解诂，“重玄，j、“荧燎尸岂容无训，由前则赘也，由后则陈也。颜之推《观我生赋》自注词尚体要、下笔精严，谢、张相形，贻讥芜秽矣。
　　二三九 全后魏文卷二四
　　崔光《谏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表》：“致时饥渴，餐饭不赡，赁马
　　Z存
　　假乘，交费钱帛。昔人谓‘陛下甚乐，臣等甚苦，，或其事也。”按“昔人”云云出《三国志·魏书·辛毗传》：“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周紫芝《竹坡诗话》：“有数贵人遇休沐，携歌舞燕僧舍者，酒酣，诵前人诗：‘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僧笑曰：‘尊官得半日闲，老僧却忙了三日：一日供帐，一日燕集，一日扫除也，”：即此之谓。古罗马诗人亦云：“己作乐而不使他人累者，世无其事也”(Bona nemini horaest ut non alicui sit mala)~)。
　　二四。 全后魏文卷二七
　　源子恭《奏访梁亡人许周》。按周自梁奔魏，自称在梁官给事黄门侍郎，魏之朝士翕然信待；子恭观其形迹可疑，度其夸言非实，恐其非“投化”而是受梁武帝“故遣”，遂“请下徐扬二州密访”。异国亡人，即非谍伥，亦常捏造身世，自增声价，盖远来则易大言也。此类事必不乏，如《南史》卷五一《梁宗室传》上正德奔魏，“称是被废太子”；见诸《魏书》者，如《王慧龙传》记慧龙亡入魏，自称晋睿宗尚书仆射愉之孙、散骑侍郎缉之子，崔浩叹为“真贵种”，及鲁轨奔后归国云：“慧龙是王愉家竖僧彬所通生也。”若《孟表传》记有南人姓边，携妻息、从寿春“慕化归国”，表察其“言色”有异，即加推窍，方知是南齐所遣，“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则奸细矣。
　　二四一 全后魏文卷三一韩显宗《上书陈时务》：“伏惟陛下耳听法音，目阮坟典，口对百① Publius Syrus，§62，Minor Latin Poets，“Loeb”，22·
　　辟，心虞万几。……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靓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颐无疆之祚。庄固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1’此愚臣所不安。”按此上高祖书也；《魏书·高祖纪》下称帝“好读书，手不释卷，／，喜为文章，“有大手笔，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太和十年后诏册胥出御撰。
　　显宗谏魏帝语与梁元帝自傲语大类；《金楼子·立言篇》上：“颜回希圣，所以早亡；贾谊好学，遂令速殒；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以有涯之生，逐妩涯之智，余将养性养神，获麟于《金楼》之制也。”后来唐太宗嗜学好文，朝臣亦进诤言，如《全唐文》卷一四九褚遂良《请节劳表》：“数年已来，耽肮书史，每作文咏，兼诸手笔。……舆群臣论政数百千语。……陛下已读得之者，用之不可尽；已知者，当世不能腧。伏愿节诸言语，且无披卷”；又卷一五一刘泊《谏诘臣寮表》：“且多记损心，多语耗气。……伏愿略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缃图，淡焉怡自。”古来帝皇著述最富而又斑斑可见者，莫如清高宗；即以诗论，《晚晴彩诗汇》卷二谓：“御制诗五集、四百三十四卷，共四万一千八百首；登极前之《乐善堂集》·归政后之《余集》·又《全韵诗》、《圆明园诗》皆别行，不与此数。”是一人篇什几埒见存《全唐诗》之数矣，才同倚马，载可汗牛，乾隆臣工倘有如韩显宗、褚遂良之上言者乎，未之考也。 · 。
　　二四二 全后魏文卷三二
　　常景《洛桥铭》，辑自《洛阳伽蓝记》。按《伽蓝记》卷一《永宁寺》：“是以常景《碑》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也”；严氏漏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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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三 全后魏文卷三五
　　李崇《请减佛寺功材以修学校表》。按《全北齐文》卷二杨恬《奏读置学及修立明堂》、卷三邢即《奏立明堂太学》与此文全同，唯无末“诚知佛理渊妙”云云三十七字，是一文具三主名而三见，严氏亦无按语。杨、邢之<<奏》载《北齐书·邢邵传》：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三九谓“此奏实出于崇，与杨恬、魏收、邢邵诸人初不相涉”，是也。
　　二四四 全后魏文卷三六
　　李冲《又表弹李彪》：“高声大呼云：‘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按《魏书·李彪传》记彪严酷，“以奸欺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新五代史。闽世家》记延翰妃崔氏“性妒，良家子之美者辄幽之别室，系以大械，刻木为人手以击其颊，又以铁锥刺之”。
　　二四五 全后魏文卷三七
　　卢元明《剧鼠赋》。按南北朝人作小赋，亦振华铺采，而不肯素绘白描，惟恐胎贫家俭腹之讥。此篇乃游戏之作，不求典雅，直摹物色，戛戛工于造语，《先唐文》卷一朱彦时《黑儿赋》、刘思真《丑妇赋》颇堪连类，惜其不全。“剧”如“剧盗”、*剧病”之“剧”，猖撅难制也。“托社忌器，妙解自惜；深藏厚闭，巧能推觅，，；写鼠之性能，简而能赅。前八字言鼠善白全，后八字言人难匿物。“须似麦稽半垂，眼如豆角中劈，耳类槐叶初生，尾若酒杯余沥”；写鼠之形模，揣侔甚巧。“眼如豆角劈”之“劈”犹杜甫《胡马》言“竹批双耳”之“批”；“尾若杯沥”思致尤新，指残沥白酒杯倾注时纤长如线状，非
　　谓泪滴留在杯底。“或床上捋髭，或户间出额，貌甚舒暇，情无畏惕”；写鼠之意态，读之解颐。“貌甚舒暇”仿贾谊《鹏鸟赋》：“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永乐大典》卷一九六三七《El》字引周邦彦《游定夫见过，晡，饭既，去。烛下目昏，不能阅书，感而赋之》：“余膻未洁鼎，傲鼠已出额”，即用喀赋>>中语。《初学记》引此文，作“床上捋髭”，而《太平御览》作“壁隙见髭”，减色倍理；夫观虎一毛，不知其斑也，壁罅只出鼠髭，何缘能见鼠貌之安闲而鼠情之恣放乎，“捋”字稍落滞相；近人陈三立《散原精舍诗》卷下《月夜楼望》：“松枝影瓦龙留爪，竹籁声窗鼠弄髭”，常闻师友称诵之，倘亦曰“床上弄髭”，便髭毫无遗憾矣。
　　二四六 全后魏文卷四。
　　崔纂《刘景晖九岁且赦后不合死坐议》：“皆奸吏无端横生粉墨，所谓为之者巧，杀之者能。”按《颇氏家训·风操》篇：“凡亲属名称，皆须粉墨，不可滥也”，卢文韶注：“粉墨，谓修饰也”；郝懿行<晋宋书故》亦引《家训》语及徐陵《在吏部尚书答诸求官人书》：“既忝衡流，应须粉墨，庶其允当”，说之曰：“似谓文词修饰、铨论之意。”窃谓颜书“粉墨”，谓润色、增华，卢注是；徐文“扮墨”，谓衡量、品目，郝解“铨论”是，解为“文词修饰”，在此徒成蛇足；崔议“粉墨j＼，，则谓深文、加诬。颜、崔均以“粉墨”为饰实之华、胜质之文，然颜指美(eulogistic，euphemistic)词，崔指丑(dyslogistic，dys-phemistic)词，一登雪岭，一落墨池；徐以“粉墨”为评聂“允当”，善善恶恶，指无偏无党(neutral)之词，皂白分明。颜、崔意适相反，徐乃用巾。《汉书》颜师古注《叙例》末节：“诋诃言辞，……显前修之纰僻，……乃效矛盾之仇仇，殊乖粉泽之光润一，j；后颜之“粉泽”正前颜
　　之“粉墨，j。盖六朝人用“粉墨”有三义：一如《文心雕龙·事类》篇言“缀靓”所谓“金翠粉黛”，颜书其例也；二如刘峻<<广绝交论》言“月且”所谓“雌黄朱紫”，徐文其例也；三如今语所谓“抹黑”、“搞臭，J，崔纂此篇中语是，犹夫西施之蒙不洁、李季之浴五牲矢也。李贺《感讽》六首之三：“走马遣书勋，谁能分粉墨，·2，即讽记功者不知所报之为美言非实也，王琦等注谓“谁能辨其黑白”，尚一间未达，盖不悉六朝人语耳。
　　二四七 全后魏文卷四五
　　祖莹《乐舞名议》。按严辑莹文，只得此首。《洛阳伽蓝记》卷一《永宁寺》节载北海王颢与庄帝书全篇，末云：“此黄门郎祖莹之词也。”可补。
　　二四八 全后魏文卷五一
　　温子升<<大觉寺碑》。按辑自《艺文类聚》，非全文也。《洛阳伽蓝记》卷四《大觉寺》：“温子升《碑》云：‘面山背水，左朝右市，，是也)，，两句即为《类聚》略去，严氏未补。又子升《寒陵山寺碑》亦辑自《类聚》，<类聚》原冠以“序日”二字，则铭词已略去，序复似经删节。《朝野俞载》卷六记庾信论北方文章Et：“惟韩陵山一片石，堪共语·”正指此碑；据见存面目，已失本来，庚之特赏，只成过誉耳。
　　苟济《论佛教表》。按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四三《《释迦方志，辨》、《续辨》痛诋苟济，并斥吴莱为“苟济之丑类”，即因此《表》而发。济为梁武帝故人，上此《表》后，惧获死罪，遂亡入魏。于佛于僧，发声微色，削株掘根，《全梁文》卷五九郭祖深《舆榇上封事》论僧尼“蠹俗伤法”，才得两节，且不辟佛，视济放言，抑为懦矣。济
　　陈义匪高，专斥贪、淫，僭拟诸过恶，至举“倾夺胡权”十事，盖不恤危词煽说，以求悚神耸听。有曰：“融、缜立论，无能破之”，指托名张融之《三破论》与范缜《神灭论》也。故改计以攻，切事而不穷理。
　　窃意僧侣所深恶大惧者，正是此类，因迹诛心，即著推隐，笔如刀而墨为酰；若范缜以至韩、欧、程、朱辟佛，辨章学术，探析玄微，彼法中人与之周旋，绰乎可贾余勇也。济《表》首曰：“三坟五典，帝皇之称首，四维六纪，终古之规模。及汉武祀金人，莽新以建国；桓灵祀浮图，合竖以控权。三国由兹鼎峙，五胡仍其荐食，衣冠奔于江东，戎教兴于中壤”；尾曰：“宋齐两代重佛敬僧、国移庙改者，但是佛妖僧伪，奸诈为心，堕胎杀子，昏淫乱道，故使宋齐磨灭。今宋齐寺像见在，陛下承事，则宋齐之变，不言而显矣。”不特举汉以来世乱国亡悉归咎于事佛，并预警梁武事佛，亦必“磨灭”；唐傅奕辈之论，实自济发(参观论《全梁文》武帝《净业赋》)，奕辈事后追维，济则犯颜强谏，不啻照在几先。济亦儒家者流，观“四维六纪”云云及《表》末责梁武“亏名教”，又斥“释氏君不君，乃至手不子”，紊乱“三网六纪”，可征也。“朝夕敬妖怪之胡鬼，曲躬供贪淫之贼秃”，又“胡鬼堪能致福，可废儒道，释秃足能除祸，屏绝干戈”；人多知李场称释教为“鬼教，j、佛为“鬼”(《全后魏文》卷三三李场《上言》。《自理》)，以载在《魏书》也，济《表》全文仅存于《广弘明集》，“胡鬼”之称，遂鲜知闻，韩愈《女挈圹铭》：“佛夷鬼”，即“胡鬼”也。“贼秃”见文中，莫早乎此《表》，贯华堂本《水游》四四回远落其后。“释氏源流，本中国所斥，投之荒裔，·…··而陛下以中华之盛胄，方尊姚石羌胡之轨躅”，又屡曰“胡鬼”、“奸胡”；在南北敌对之朝，承五胡乱华之后，申《春秋》内夏外狄之义，颇得相讥讽谏之法。《高僧传》二集卷二《彦琮传》载《辩正论》亟辩：“胡本杂戎之胤，梵唯真圣之苗，实
　　是梵人，漫云胡族，莫分真伪，良可哀哉，”；盖急欲正积世之讹，亦可息用夷之谤焉。“佛者戾也，j，参观论《全梁文》刘勰《灭惑论》；“行淫杀子，僧尼悉然”，参观论《全宋文》周朗《上书献谠言》。僧尼之“行淫杀子”，历世同讥，然无以比为邦国“磨灭”之厉阶者，有之，惟济欤。其言张大，未必缘其识卑小。梁武《净业赋》夸己为天子后，“既不食众生，无复杀害障，既不御内，无复欲罪障”，一若人君之“殃国祸家，亡身绝祀”，都缘不“除此二障”，未修“净业，j者。夫僧尼而“行淫杀子”，则“欲”而继以“杀，j，二障重叠，两罪合并，是侮弃圣谟，无君犯上，事同大逆也。济斤斤于不净之业，或非委琐，而正与梁武所沾沾自喜者，针对箭拄，慑之使怒僧尼耳。激之果怒矣，而不图己即逢彼之怒，逆鳞遽撄，戴头远窜，此苟卿、韩非师弟子所以致慨于说难欤。唐人如《全唐文》卷二六九张廷圭《谏白司坂营大像表》、卷二七。吕元泰《谏广修佛寺疏》、卷二七二辛替否《谏时政疏》等，皆类李德裕喀梁武论》之“以释典”明佞佛之非，即以其教对治其弊；谲谏善讽，非郭祖深、苟济所及，然而成效亦未必大过，此更可以致慨于说难者焉。 、
　　·苟济《见执下辩》：“自伤年几摧颓，恐功名不立，舍儿女之情，起风云之事，故挟天子、诛权臣。”按《全梁文》卷五五钟嵘《诗品》中评张华诗云：“其体华艳，兴托不奇。……亮疏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风云“儿女”对照，词旨与苟语契合，想见六朝习用也。
　　二四九 全后魏文卷五四
　　姜质《亭山赋》：“司农张纶造景阳山”云云；按辑自《洛阳伽蓝记》卷二《正始寺》节，“输”当作“伦”，即《全后魏文》卷二一之张伦。
　　质赋甚拙，惟“庭起半丘半壑，听以目达心想”，“五寻百拔，十步千过”，数语差为迥出。其余多粗笨可笑，如“能造者其必诗，敢往者无不赋”，。嗣宗闻之动魄，叔夜听此惊魂，恨不能钻地一出，醉此山门。。至若“泉水纡徐如浪峭，山石高下复危多，J，下句只缀宇未安，上句以“浪峭”形容泉水之“纡徐，j，命意欠通矣。《伽蓝记》录质《赋》前，亦有摹写景阳山风物一节：“其中重岩复岭，嵚盎相属，深溪洞壑，逦逶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使风烟出入。崎岖山路，似壅而通；峥嵘道，盘纡复直。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天水人姜质遂造《亭山赋》，j云云。斐然好词，乃为恶札嗅引，虽秦女之媵、楚珠之椟，未足以喻。苟从阮元引申《文选》之说，则同写一景，而《伽蓝记》是“笔)／，尚不如《亭山赋》之得与于斯“文”也，严氏按语引《北史·成淹传》：“淹子霄好为文咏，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诗赋间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
　　夫悱谐之文，每以“鄙俗”逞能，噱笑策勋；《魏书·胡叟传》称叟“好属文，既善为典雅之辞，又工为鄙俗之句’，盖“鄙俗”亦判“212~'拙优劣也①。“鄙俗”而“工”，亦可嘉尚。姜质辈既不善于“典雅”复未工于“鄙俗／，，斯《赋》即堪例证。惜胡叟舍寄程伯达一诗外，文无只字流传，殊累人闻声相思耳。
　　二五。 全后魏文卷五八
　　阙名《中岳嵩阳寺碑》：“显皮纸骨笔之重，半憩乍身之贵。”按此文据拓本过绿，“乍，J必误，岂“三”字之六朝别体耶，“三身”诸说具见法云《翻译名义集》第三篇《通别三身》。“皮纸骨笔，，常入诗文，差如“海墨树笔，j，参观论《全陈文》徐陵《傅大士碑》。《贤愚经》卷一：“剥皮作纸，析骨马笔，血用和墨”；《大般涅槃经·圣行品》
　　／彳9占丘专
　　召毒斗第七之三：“迦叶菩萨白佛言：‘……我于今者实能堪忍，剥皮为纸，刺血为墨，以髓为水，析骨为笔，写如是《大涅槃经》”；《集一切福德三昧经》：“有一仙人，名曰最胜。……时有天魔，来语仙言：‘我今有佛所说一偈，汝今若能剥皮为纸，刺血为墨，析骨为笔，书写此偈，当为汝说”；《大智度论·昆梨耶波罗蜜义》第二七：“以汝皮为纸，以身骨为笔，以血书之j＼，，又《欲住六神通释论》第四三：。出骨为笔，以血为墨，以皮为纸，书受经法JC，；经论屡言之。《洛阳伽蓝记》卷五《凝圆寺》引惠生《行记》、宋云《家记》载乌场国“王城南一百余里，有如来昔作摩休国，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处”。《全梁文》卷五三陆云公《御讲《般若经，序》：“昔剜体供养，析骨书写，归依正法，匪吝身命”；<全后周文》卷一二庾信《陕州弘农郡五张寺经藏碑》：“皮纸骨笔，木叶山花，象负之所未胜，龙藏之所不尽”；《全唐文》卷六七九白居易《苏州重玄寺法华院石壁经碑文》：“假使人刺血为墨，剥肤为纸，即坏即灭，如笔画水”，又卷七八三穆员《束都龙兴寺镇国般舟道场均上人功德记》：“经以皮为纸，以血为墨”；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六《含光法师过红豆庄》：“身座肉灯思往劫，纸皮墨骨誓新参。”倪墦注庾文，钱曾注钱诗，均只引《伽蓝记》，卖花担上看桃李也。韩愈《归彭城》诗：“刳肝以为纸，沥血以害辞”，顾嗣立《集注》、沈钦韩《补注》皆无注，方世举注引王嘉《拾遣记》载浮提国献善书二人“刳心沥血以代墨”。其事见《拾遣记》卷三，-'X乃“佐老·子作《道德经》”者；盖方士依傍释典“以血为墨”，之事，又割截“阎浮
　　①Cf·Thackeray，Letters and Private Papers。ed·Gorden N·Ray，II，668：“You don’t know yet to make good bad verseS—t0make bad ones iS dulJ work”·
　　提”之名，后Lu道书复掩袭之而托言出于《圣纪》(《云笈七签》卷七)。窃意韩诗实本释书，以辟佛故，易“皮”为“肝”，隐灭痕迹，古医书称“肝叶”，《难经》卷四第四一《难》：“肝独有两叶，应木叶也：C，，遂可“刳以为纸”；“木叶”代纸供书写，若郑虔之用柿叶，早成佳话，怀素之用蕉叶，则韩不及知，鲍溶《寄王墦侍御求蜀笺》：“野客思将池上学，石楠红叶不堪书”，又此事之翻案。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上疑韩愈《赠张秘书》诗用《楞严经》，程大昌《演繁露》卷七疑《上广帅》诗“出佛典”，沈钦韩嫁韩集补注》疑《双鸟》诗用《观佛三昧经》，聊复增疑似一欺云。《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九黄师参《沁园春》：“滴露研朱，披肝作纸，细写灵均孤愤”，又承韩句。“沥血以书”亦西方诗中词头①，十七世纪一法国诗人有《血书怨歌》(La Plainte6crite de Sang)，怨所欢心坚性傲(Inhumaine beaut6 dont l'hu·meur insolente)，作此篇以转其意，有曰：“观字色殷红欲燃，见吾情如炎炎大火；触字觉蒸腾发热，传吾心之烈烈猛焰”(Ces verssont de moil flamme une preuve 6vidente，／Et tous ces traits depourpre en font voir la grandcur；”ruc¨e，touche·1es pour ensentir l'ardeur；”ette 6criture fume，elle est encore ardente)@。莎士比亚剧中一人被殴言：“苟精皮肤为纸而老拳为墨迹，汝自睹在吾身上之题字，便知吾心中作么想矣”(if the skin were par·chment，and the blows you gave were ink，／Your own handwri·ting would tell you what工think)Q；十七世纪德国诗人咏杀敌致果云：“德国人以敌之皮为纸，使刃如笔，蘸血作书其上Jx)(DerDeutschen ihr Papier／war ihrs Feindes Leder；／der Degea wardie Feder：／mit Blut schrieb man hier)@；不直指而傍通，以修文喻动武，都于旧解出新意者。
　　二五一 全后魏文卷五九
　　释僧懿《魔主报檄文》：“大梦国长夜郡未觉县寐语里。”按《朝野愈载》卷四载隋辛宜为吏部侍郎，选人作膀嘲之曰：“枉州抑县屈滞乡不申里衔恨先生”云云，可以连类。《庄子·应帝王》：“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释文》：“帛，一本作‘寐”，郭庆藩《集释》引《一切经音义》：“《四分律》卷三十二引《通俗文》曰‘梦语，，又引《三苍》曰‘谎言谓之寐”(孙谙让《札逼》卷五谓“帛”即“睱”字，非“寐”字)。“寐”即“呓”字；《说文》：“暝言也”；释氏书常以“呓”字作“寐”，犹其常以“归”字作“皈”。如《大般涅槃经·如来性品》第四之五：“譬如二人共为亲友，一是王子，一是贫贱，……是时贫人见是王子有一好刀，净妙第一，心中贪着，……即于眠中寐语：‘刀，刀，”；《五灯会元》卷一。《清凉文益》章次：“云门问僧：‘甚处来，’曰：‘江西来。，门曰：‘江西一队老宿寐语住也未，，僧无对，，，又《瑞鹿遇安》章次：“只如释迦如来说一代时教，如瓶泻水，古德尚云：‘犹如梦事寐语一般”’；《宗镜录》卷五引黄檗答学人：“若是无物，便何处得照，汝莫开眼寐语。j)见于俗人词章者，如《全唐文》卷三八二元结《寐论》：“古有邰侯，得寐婢，寐则寐言。……有夷奴，每厌劳辱，寐则假寐”；杨万里《诚斋集》卷一。六《答周丞相》：“春前偶醉
　　(I) E·R·Curtius，Europaische Literatur und lateinisches Mittel·alter，2·Aufl·，349—52(Blutschrift：Corneille，Guill6n de Castro，Gott·fried Keller)·
　　②Frangois了ristan厂Hermite，P06sies，choisies par P·A·Wadsworth，41·
　　(a) The Comedy of Errors，IlI·i·1]一4(Dromio of EpheSus)·
　　④ Fr·yon Logau，Sinngediehte·
　　余寐语《忆秦娥》小词”云云(卷九七《词》未收；《全宋词》当据此尺牍补，不必转辑自《诗人玉屑》)；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一七《灵岩呈夫山和尚》之一：“厌寐语言残梦后，欠呵情绪薄寒中”；而龚自珍《定盒文集。古今体诗》卷下《己亥杂诗》中“岂蔻芳温启瓠犀”一首自注：“以下数首名《寐词》”，尤为人所熟晓。元结吾不知，窃疑万里、谦益、自珍均沾染释氏习气。“梦事”亦见拾得《诗》：“常饮三毒酒，昏昏都不知，将钱作梦事，梦事成铁围”；世间法文字如王安石《梦》：“胡蝶岂能知梦事，蘧蘧飞堕晚花前”，又《次吴氏女子韵》：“能了诸缘如梦事，世间唯有妙莲华”；范戍大《石湖诗集》卷二一《晚步北圜》：“天镜风烟疑梦事，鬓霜时节尚官身。”不曰“梦幻”、“梦境”而曰“梦事”，亦本释氏语，李壁《王荆文公诗笺注》卷四一、四五未详释氏言“梦事”，犹其言“影事”也(如《楞严经》卷一：“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斯则前尘分别影事。”
　　二五二 全北齐文卷二
　　杨惰《文德论》：“古今辞人，皆负才遣行，浇薄险忌，惟邢子才、王，元景、温子升彬彬有德素。”按此见《魏书·温子升传》。《传》又称子升：“外恬静典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问”；则憎于子升，未为具眼。《北齐书·杨惜传》：“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惰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j，，此亦听言取貌之一例欤。章炳麟《国故论衡。文学总略》篇谓“文德)，之说发于王充，杨惜“依用”之而章学诚“窃”焉；即指此《论》。紫朱相乱，淄渑未辨，一言以为不知矣。“文德”见于《经》如《易·小畜》、《书·大禹谟》、《诗。江漠》、《论语。季氏》等者，皆谓政治教化，以别于军旅征伐；《左传》襄公八年：“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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