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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 埃斯特万·马(西班牙)
格莱特说:“我们完蛋了。”
“你别担心。”汉赛尔说,“我会找到救命办法的。”
男孩在被带到森林里的路上,沿路丢小石头做标记。然后再沿着原路走回来。晚上他们就回家了。
继母勃然大怒。
每天早上,男孩都在口袋里面装满小卵石,然后他和妹妹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有一天早上,汉赛尔口袋里没装石头,而是改放了面包屑。结果鸟把面包屑吃光了,所以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们走到一间房子,里面住着一只坏龙。这只龙每找到一个小孩,就会把他杀了,煮来吃掉。它把汉赛尔关在一个笼子里,然后每天对格莱特说:
“起床了,懒惰虫!煮点好吃的给你哥吃。等他长胖了我就要吃了他。”
然后它再到汉赛尔的笼子前,对汉赛尔说:
“把你的手指头伸出来,让我摸摸你有没有长胖。”
可是汉赛尔每次都伸出一根鸡骨头,看不清楚的坏龙总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一点都没胖。
过了四个星期,坏龙没耐心了,不想再等下去了。
“格莱特,过来!去提水!不管他胖还是瘦,我今天都要吃了他。”
第二部 大师(4)
格莱特生了火,把装了水的锅子放在火上。
“我们先做面包,”坏龙说,“我已经在烤炉里生火了。”
然后它把格莱特推到烤炉边,想先把她烤了吃。可格莱特猜到它想做什么,就说:
“我不会做面包啊,怎么进烤炉?”
“笨蛋。”坏龙说,“看着!烤炉的门这么大,你没看到连我都可以挤进去吗?”然后坏龙就把头伸进了炉子,格莱特用力一推,关上炉门,然后上了锁。坏龙发出极其可怕的叫声。但格莱特不管它,让它继续在里面烤。
格莱特急忙跑去找汉赛尔。
“我们自由了!坏龙死了!”
然后他们拿走坏龙的宝藏,决定回家。
他们走到一条大河旁,可是没有桥,所以……
这些话语、这些声调都让孩子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故事有一点不同,可是声音和他的祖父一模一样。火车的富有规律的震动和铁轨上车厢的撞击声,让他慢慢入睡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老人讲这个故事,但他没听到两个小孩必须要过了河才能回家,因为那时他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们抵达省城时,已经是晚上了。月台上一个人都没有。有辆车在外面等着他们。孩子还是熟睡着,他在朦胧中听到老人叫人别惊醒他。一个人把他抱在手臂中,那不是老人,而是个孔武有力的大个子,他把孩子高高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环抱在手臂中。
过了不久,那个长头发、蓄着茂密的黑胡子、有着慈祥眼睛的大汉,把他放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他继续熟睡。
孩子和大师住了将近一年。一开始的那几个月,他们住在一间玫瑰色的、像童话一样的房子里,之后就改住在大师的工作室。
那一年改变了他自己的生活,同样也定义了他未来挚爱的孙女——玛丽亚的命运。
8
老人呆望着房间里昏暗的天花板。他想知道他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那种感觉很奇怪,他很想睡,可他一心一意地保持清醒,对抗睡魔。他可以再想起一个声音、一个影像、一种气味,或是任何有关他自己、他的身份,或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愿意投降……可到头来一切都没有用,他放弃了。但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
许多年以后,当他站在由杂乱无序的片段记忆所组成的行刑队前,胡安·吉维尔将会最后一次想起那个被老师带去见识繁星之路的遥远的下午11 此处作者模仿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著名的开场白:“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胡安总是待在工作室里,但几天前开始,他就陪着大师一起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散步时,老人会把手插进口袋,拿出小块面包,再把它们丢在地上。胡安知道这是一种信号,暗示他必须注意老人丢下面包时那个地方的某个符号,并牢牢记住。就像童话故事一样,这只是一种游戏。这些信号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一群鸽子疯了似地跟在他们后面,有些甚至直接在空中就夺走了面包。旁人盯着他们,但老人似乎毫不在意,孩子也很高兴。“什么都比不上在游戏中学习的效率。”大师想。
从几个礼拜前开始,孩子也陪着老人去圣菲力那立教堂。
有一天,他们要上街前,老人给孩子一只用带子绑着的小布袋,让孩子收在他的口袋里。布袋里的东西不太重,刚好可以放进他的手心。孩子知道他刚刚收起来的东西对老师很重要。他不知道布袋里装了什么,可他知道如果老师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怎样处理这个东西。
第二部 大师(5)
“你可以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它不会掉出来的。”
孩子没回话。他也用微笑回应老师的微笑,然后把手由口袋中抽了出来。
“你很聪明,胡安,你真的很聪明。要记得我们是骑士,而且我们有任务要完成。”
他们常常玩假扮骑士的游戏,可胡安知道现在可不只是游戏了。他知道真的有坏人,虽然他从没亲眼见过;而且总有一天,他要面对那些坏人。
“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胡安,你不要吓倒。别跑到我身边来,也别想办法帮我。你尽全力跑开就是了,你明白了吗?”
“是的,先生。”
“好,胡安,很好。小袋子里有张给你的纸条。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再拿出来看。”
“您会发生什么事吗,先生?您看到坏人了吗?”
“对,胡安。我看到坏人了。他们自己不知道,但我已经看到他们了,我也知道他们在计划什么。”
“我们要跟他们战斗!”孩子坚定地说。
“不要,胡安,我们不跟他们战斗。”老人弯下腰,按住小孩的肩膀,“要记得你的任务是把秘密藏好。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往后看,只管逃。我们的人会保护你的。”
“我们的人?还有别的骑士吗?”
“还有哦,我的小胡安。现在,戴上你的帽子,不然我们就要迟到了。”
“是的,先生。”
“我和你说过几次了,别叫我‘先生’,叫我‘祖父’。”
他们走到街上。
“是的,祖父。”胡安一边说,一边把手伸给老人。
他们正要在白连街口穿过大道时,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对方是两个黑衣人,头发短得几乎都快是光头了。虽然一个高一些,一个胖一些,但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双胞胎。多荒谬的矛盾,邪恶的事物总是一再重复,老人想。他甚至在他建造的其中一栋房子上留下了他们的样子。他扔下几块面包,然后对孩子说:
“要记得,胡安:这座城市就像一座森林,我一辈子在这里留下了很多记号,这样我才能回家,就像汉赛尔和格莱特一样。永远记得你祖父对你讲的童话,那个我在火车里和你解释的故事,我对你讲过许多次的故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记得那些符号吗?”他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的,我当然记得。你和我重复说了那么多次……”他本来要按他记起的顺序一个个念给他听,可老师阻止了他。
“安静!”老人喊出声来。
胡安吓了一跳。
“那,繁星之路呢?”老人压低声音说,眼睛继续看着前方。
“闭着眼睛都记得。”孩子很小声地嗫嚅,因为他明白现在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老人企图平静自己的心绪。他们在特图安广场附近,在希罗纳街和白连街之间。两个黑衣杀手正在不远处,他们装作若无其事。老人知道再过几分钟有些事情就会发生,而他必须救这个孩子。他看看表,六点零五分。孩子可能无法和他一起过法庭街了。法庭街是一条绿荫夹道的宽敞双向大道,双行道中间有一排透雕的铁柱、传导电缆和双向而行的电车。他们可能会在那里攻击这孩子,他想。在一个人多的公共场所里,技术纯熟的杀手可以利用混乱,既快又狠地行动。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再理想不过了。
老人虽然以坏脾气闻名,但此时他却想抱住孩子,给他一个吻。可他不能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这孩子已经学了很多,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开始,其实他也并不同意别人的想法。他要怎么教导一个孩子,把他变成一个骑士,变成他们这一群骑士中的最后一个骑士,来负责保藏秘密,并且在此之后让预言成真?但也正因为如此,因为他是个孩子,没人会对一个孩子起疑心。所以,这个孩子被选定了。
第二部 大师(6)
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再过几分钟,他就孑然一人了,老人想。
“胡安,你去报摊那,帮我买一份报纸。”老人边说边递给他一个硬币。
“我们从没在这里买过报纸啊。”
“听我的话,你明白我对你说的吗?”
小孩明白了。他知道时候到了。他拿了硬币。老人把小孩的手指头紧握成一个拳头。
“我们迷路了,胡安,要记得,在森林里迷路了。现在我们得要回家。所以我这一辈子在这座城市里放满了石头和记号,标明了地图。要记得魔法屋,那里面住着一个怪物。要打败它才能拿到宝藏。那时候,也就只有在那时候,我们才能与我们最爱的人永远重聚在一起。因为它会回来。胡安,要记得我反复告诉你的: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到不了应许之地,连你的孩子都没办法。要过很久很久,才能等到预言实现。就算那座殿堂还没建造好,但蓝图已经画好了。预言会在新的千年之初实现,而且是会由你的一个子孙来完成。你要给她取名叫玛丽亚。”
小孩要抱抱老人。
“不行!不可以!走开!我们的人会帮你,大个子会找到你的……要记得乌龟的事,也许有一天你也要把什么秘密藏起来。”
胡安转过身,经过那两个人身旁,走到报摊前。他要了一份《加泰罗尼亚之音》,付了钱,等待。他的眼睛一秒也没离开过大师。
胡安看到了一切。
大师迈开缓慢的步伐,走到慢车道上,那两个人也跟了过去,然后分别站在两边。大师看到一台从希罗纳街驶来的电车,另一辆则由反方向开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被猛推了一下,一时失足,一头撞上了金属柱。他看上去仿佛晕头转向的,可马上又被往后推了一下,他背朝下倒在路上。孩子看到第二辆电车如何辗过老人,而那两个人推倒他之后,又如何利用他们引发的假意外,在一片混乱和尖叫中,扑到老人身上搜遍他的全身。他忍不住想冲到大师身边揍那两个坏人,但是不行,他必须确实遵循老人的指示。
在逃走前,孩子看见了杀手的脸。他们用目光搜寻他的踪迹,但他藏匿了起来,他们找不到他。而他却看到了两个坏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失望和残酷。他们白忙了一场,徒劳无功;他们什么也没拿到,什么也没找到。
现场更加喧闹,几个路人靠过来。有人说应该把这个流浪汉带到圣佩德罗大街的急救站,但附近的三个出租车司机,似乎都不想搭载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可怜虫。
两个杀手趁乱离开现场,走到报摊旁。
“孩子在哪里?”
“什么孩子?”报摊老板回问。
紧张盛怒之下,两人和报摊老板吵了起来。一个过来关心意外的警察注意到了他们。
“快走!”声音尖细的杀手对他的同伴说。
两人一边走开,一边四处张望,心中一片苦恼。
该死的小孩,死到哪里去了?
两人知道自己找不到孩子了。
两人知道自己死定了。
9
“你们失败了。”
“老头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们肯定吗?”
“我们把他全身上下都彻底搜遍了,一个口袋里有一些葡萄干、花生和小块面包。”
“面包?花生……?你们两个是在糊弄我吗?”
“不是的,我们对您说过,老头是个疯子。他偶尔会把这些东西丢给一直跟着他的鸽子。大家都很讶异地看着他,真是奇观。有时他还会在街上伸手要钱。他穿得像个流浪汉,所以没人认得出他。”
第二部 大师(7)
“我知道他为了他的巨作,把所有钱都捐给穷人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像个乞丐一样在路边要钱。”
阿斯摩提欧非常愤怒。一个疯癫的老懒虫,同时又是这座城市中最受尊崇及最受争议的人之一,却为何要活得像个可怜虫,穿得像个穷人,又把自己的财产都送给别人。这可不是此次*的目的,当然不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他想知道详情,他想知道为何那个混蛋老头当时没有随身携带他的秘密,老头好几年来可都是抱着它睡觉的。
“他身上没别的东西了?”
“在另一个口袋里有本福音书,然后就没有了。他连身份证都没有。”
“我们把他全身上下都彻底搜遍了。”另一个杀手用几乎恳请宽恕的语调,又重复了一次。
“我想他死了吧?”
“这点您可以放心。”
“你们把福音书带来了吗?”
两人的沉默让他火冒三丈。他们没带回来。这一对白痴连想都没想过福音书中可能会有些什么关键的东西,可以破解史上最大的秘密。阿斯摩提欧简直想当场把他们两个的脑袋扭下来。
“你们以为我叫你们杀人只是为了好玩吗?”他失去控制地大吼。
他们不敢回答,虽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但阿斯摩提欧的确有可能这样做。他们很清楚,纯粹为了杀人而杀人来寻找乐趣,只有尝试过的人才能了解、并且深深体会的。那是种无与伦比的乐趣。
“你们处理掉的那个人,有个足以改变世界历史的秘密。该死的老头和他的同党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想把我们从世上抹杀。不只是我们,还包括很多他们的信徒。”
“我完全听不懂。”较胖的杀手说。
“你也不必懂,饭桶!你们两个让我们的存活受到威胁。几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观察,希望预言不会成真。”
“也许他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了,我们可以摸进他的工作室。进去很简单,我向您保证。我们会找到那个东西的,几个小时就够。”
“没时间了,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发现躺在电车铁轨上的老头是谁了。现在也不可能靠近他的工作室了。而且,你们不会以为他们的人笨到那种程度吧?不对,秘密不会被放在那里。有些事情不太合理。”
两个杀手知道是什么事。他们知道少了什么东西,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阿斯摩提欧还没想到。两人的目的当然不是想去搜老人的工作室,而是想办法争取时间,先找到小孩。如果失败了,他们也能逃离阿斯摩提欧的魔掌,去别的地方藏身——如果这世上和地狱里还有他们的藏身之处的话。
但当阿斯摩提欧又提出问题时,他们两人知道大势已去,一切都太迟了。
“当时那个孩子和他在一起,对吧?”
“是的,孩子和老头在一起。”
“小孩站在后面,老头叫他去买报纸。”
“你们都没起疑心……?老头不是一直都在乌尔基纳欧那广场的报摊买报纸吗?”
两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想老头知道自己死定了。”声音尖细的杀手说。
“他当然知道啊,你们这两个饭桶!他发现你们两个了,然后让孩子带着东西走了。小孩身上带着那个秘密,你们还让他跑了!”
“我们会找到他的。这次我们不会出错。”
“不用了,没有下次了。我会给你们两个派别的任务。”
“我不明白……那么,我们不用去找那个小孩了吗?”
“你们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我很快就会再找你们的。”
第二部 大师(8)
阿斯摩提欧看着他们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摘下了面具,冷酷的、毫无感情的灰色眼瞳如火焰般燃烧着。那些饭桶得为他们的失败付出昂贵的代价。他再次戴上面具,开口叫唤:
“彼特鲁。”
忠诚的副手从阴影中现身。他一直都在地下墓穴里,藏在一个拱门后面,听阿斯摩提欧与那一对——现在他一定得动手处理的——饭桶间的对话。彼特鲁不发一语,只是跟着阿斯摩提欧走进另一间房间。
他很久没到这房间来了,这是他宣誓入会的地方。五角形的洗礼盘仍然竖立在黑暗的房间中央,里面有着他们崇拜的偶像巴风特。洗礼盘上方,一副血迹斑斑的金属盔甲像灯一样高挂着。盔甲里面有一具人体,正缓缓往下流着血,让下面洗礼盘中的巴风特11 在巫术传说里,魔王撒旦常常会化作一只羊的形状,在女巫聚会的场所上,供众女巫来膜拜。的头沐浴在一片血海中。等着那两个杀手的死法就是这样:拖延数小时的漫长痛苦,活活被锁在一副密封的盔甲中,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
“死亡就是生命……火焰烧尽我的血管,但我手中有匕首。”阿斯摩提欧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个被吊在金属盔甲里、身体被盔甲里的刺刺穿,慢慢淌着血的人。
“我准备好了。”彼特鲁开口了。
王子的声音里是尊敬,是完全的服从,和绝对的奉献。阿斯摩提欧就是他的神。
“他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孩子。他在城市里迷路了,而且很害怕。对他来说,这座城市就是一座森林……你知道小孩子都是那样的……”
不,他不知道。当他三岁被父亲*后,他就不再是个孩子了。他的父亲是陆海技师厂的工人,总是全身油腻、酒气冲天。
“……他害怕,”阿斯摩提欧重复了一次,“可他必须把秘密藏起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一定要确保如此,彼特鲁。一定要确保如此,不然我们就会永远消失。”
“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尽你所能,但我想今晚你找不到那个小孩了。那一对白痴,不但浪费了线索,也浪费了我们很多宝贵的时间。可我们还是得试试,今晚我们有得忙了。”
“我会杀了他。我会亲自用我的手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彼特鲁,别这么野蛮。我们要活口。他们会保护他的,这我很确定。他们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我太了解他们了。有光明,就有黑暗。你懂吗,彼特鲁?”
“我不懂。您早就可以消灭掉他们了。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攻击我们、屠杀我们……”
“好几个世纪以来就是如此。”阿斯摩提欧打断他的话。
“可我已经抓到他们了,我可以把他们炸到九霄云外,简单得就像吃面包一样。我有完美的计划……我不懂为什么……”
“彼特鲁,彼特鲁,我的孩子啊!”阿斯摩提欧的话里有安抚的声调,“你和你那些爱烧杀掳掠的朋友啊。你是最行的,可有时候你就像孩子一样。炸弹,开枪,这些都很好,可要把它们用在别的地方。那是我们的目的之一:尽我们的本分,让这座城市继续成为一座危险的城市。那些狗屎中产阶级和工商巨子,还有他们该死的混蛋工人,关我们什么事?难道你以为我有无政府主义者的灵魂吗?我管那些‘各尽其能,各得所需’的傻话干嘛?我会相信一个没有暴力胁迫,只有个人意愿参与的社会?你真的以为我会关心征服面包的事?或者我想帮助企业家和中产阶级继续不受政府控制地做生意,继续玩弄他们在新镇工厂的女工,然后开枪把她们那些戴了绿帽子的丈夫打成蜂窝?不是这样的,彼特鲁,不是这样的。重要的是混乱,社会的失序!一个在市政建设和社会方面都被犯罪和野蛮暴行搞得失常、腐烂的城市,所以我才准许你继续丢你的那些小炸弹,开枪打那些工人、背叛人民的神父,还有企业家……虽然这不是我们优先考虑的对象,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这座城市必须保持为人间地狱。”
第二部 大师(9)
“那我可以继续杀他们啰?”
“当然,我的孩子。但别太残忍,而且只能在你空闲时做。重要的是不要有意识形态,不要太招摇,也不要牵连我们。”
“我知道我听命于谁。”
“这很好,孩子。一个人一定要记得他靠谁吃饭,然后……你跟你父亲不一样,你不是无政府主义者。”
最后的这句话让他激动得失去了控制,仿佛一颗手榴弹在他胸*炸了一样。
“我没有父亲!您才是我的父亲!”
“不好意思,彼特鲁,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你搞清楚,记得你是谁:你是个杀手,一个狂人。”
“当然,都是您教我的。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那个只是想出手帮我的可怜虫,那时我都还记得您的话呢。”
“你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杀人不算,老师。那次我只是伸张正义,而且那家伙本来就死定了。”
“你还记得我的话吗?”
“‘既然是迟早的事,那现在不做,更待何时?’”彼特鲁说。
是的,他是他最好的学生,阿斯摩提欧满意地想。
“我说得有道理吧?”
“是的。杀人就像所有事情一样,凡事开头难;只要杀了第一个,之后的就简单了。”
“去吧,孩子,别再耽搁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10
彼特鲁原名爱德蒙多·罗斯,他出生在二月一个阴雨的清晨,在巴塞罗那塔区,一条通往市场的窄街上。那间几乎不通风也不见光的房间,被破旧的渔夫宿舍分成四块,只剩下三十五平米见方,两个邻居来替他的母亲胡安娜·比达尔接生。孩子将取名为爱德蒙多,如同她喜欢的小说里,那个被他三个最好的朋友背叛的年轻主角一样11 指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胡安娜·比达尔并不识字,但儿时教区的神父识字,而且他每天下午都会在塔拉贡纳乡村的某个被遗忘的小镇读几页那本小说。
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刚开始在商业街上市场对面的几个资产阶级家里当下女。她的主人在市场里有好几个摊位,在附近的蒙卡达街也有几间种子店和舶来品店。
在那里做了一个月后,主人去找了她,并威胁要把她辞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得偿所愿。没多久她就怀孕了,女主人察觉出少女的异样,少女最后还是把事实告诉了她。
“我丈夫才不会跟婊子做那种事。”女主人不屑地回答。
然后把她像只狗般地赶出了家门。
塞尼奥·菲托先生是个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珍惜的想法,更何况那女孩怀的是他的孩子。他私底下救济少女,直到妻子发现了此事,并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菲托先生想找个法子把事情解决。他有个亲信的职员,职员的儿子在技师厂工作。
“他脑袋不太灵光,先生。”
“可是,他会接受吗?”
“如果先生您帮他打点好一切的话,他可以和那个女孩结婚,并负责养育孩子。我很清楚我的孩子。他不太成才,但如果那个女孩干净,心里也理解,您再帮我儿子好好处理一下,一切就成了。”
菲托保证每个月给他儿子——年轻的拉法尔·罗斯——一笔比他在陆海技师厂当技工的月薪还多的钱。两个人结婚了。
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罗斯宁愿在巴塞罗那塔区的一间小酒馆里,一边吃章鱼喝红酒,一边玩牌:反正,那个杂种又不是他的儿子。
三年后,钱不再寄来了。罗斯的酒疯和拳头跟着立刻而来。胡安娜忍耐着,终究她的母亲年年也都是这样过的。可她的父亲从没有碰过孩子,而那个变态则对她一顿好打后,再把她锁进屋子,在孩子身上发泄他可耻的欲望。
第二部 大师(10)
爱德蒙多·罗斯活在恐惧和地狱之中,直到1908年3月15日。那年他八岁。
那几天,巴塞罗那的几个地方发生了好几次爆炸事件,这都是因为国王阿方索十三世11 Majesty Don Alfonso ,波旁王朝时期的西班牙国王。殿下来巴塞罗那巡视。3月10日,三颗炸弹在城墙码头爆炸,这和翌日在船坞的炸弹,展开了一系列爆炸事件的序幕。这一连串爆炸事件的幕后指使者是一个叫胡安·鲁利的人。他也是市长的亲信。
15日清晨,爱德蒙多陪罗斯去了牲畜市场。罗斯要和几个老伙伴碰面,他们有份工作介绍给他。
“你在这里等我,娘娘腔。”罗斯对孩子说,然后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孩子独自一人站在水道大街的一个花摊旁。罗斯过了街,往市场的入口走去。他的两个伙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孩子看到罗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给了那其中一个。另一个人算也没算,就掏出一沓钞票。罗斯得意地把钱收了起来。孩子只看到这里。
突然间,巨大的声响把孩子震聋了。山一样高的灰尘、浓烟和火焰把罗斯那三人和一些路人团团围住。
有颗炸弹爆炸了。
爱德蒙多被震聋的双耳中依稀有一些低沉的嘈杂声,他像在梦境里漫游般,走向对街。大家都想逃开,而他却想往前,走进烟雾中。爱德蒙多一点也不怕。
罗斯躺在地上。虽然他冒着烟,而且鲜血淋漓,但他的左手臂还能动;另外两个人离他几米远,他们都死了,名副其实地肚破肠流。
“好吧,孩子……帮……我一下……都是那些婊子养的无政府主义者……该死的!我就这么倒霉!喂……孩子,你在干什么?快过来帮我!”
爱德蒙多跪在他旁边,只是一个劲地微笑。
“我叫你帮我,该死的娘娘腔!”罗斯用仅剩的一只手打了他两个耳光。
爱德蒙多拿起一块被爆炸所炸开的铺路石。
“你要干什么?”罗斯大吼。
爱德蒙多很有规律地用沉重的石头砸向他,一次又一次,直到罗斯的脸变成一团看不出形状、融化在地上的肉团。
就在那时,孩子看到了他。阿斯摩提欧站在那里,戴着面具、穿着斗篷、手拿着手杖。阿斯摩提欧把手伸向孩子。孩子吻了吻他的戒指,爱德蒙多已经找到他的父亲了。
爱德蒙多·罗斯再也没回过家。
十年后,在整个巴塞罗那四处开花的炸弹中,有一半都出自他手。他没有任何理想,虽然十七岁时参加了第一次革命大*,也和驻守在加泰罗尼亚广场、掌管瞄准天使门大道的大炮士兵们正面冲突过。几个月后,工人们争取到一天八小时、矿工则是一天七小时的法定工时。但这只会让情况更混乱,爱德蒙多想。
情况的确变得更乱了。10月11日,国王颁布命令,要求在巴塞罗那成立一个由劳工及企业家组成的委员会,以解决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社会问题。委员会直属内阁理事会。但已经被一天八小时法定工时所惹恼的企业主,态度变得越来越强硬,甚至威胁政府,不能再容许社会如此混乱下去了。
爱德蒙多在巴塞罗那市长的命令下,成为负责为企业主组织保镖的人之一。社会上各种势力间的战争已经开始,而他穿梭在不同的阵营间,训练每个人如何使用枪械和炸药。
巴塞罗那市长在政府中称他“逾越职权”,被免职后的爱德蒙多开始反攻。他需要一次成功的威吓,他需要攻击某个重要人物。他筹备的那次行动几乎让无政府主义的工会运动者安赫尔·佩斯塔尼亚丧了命。那时安赫尔刚好要去曼雷沙举办一次政治*,爱德蒙多和他的部下也赶了过去。但很可惜,他的目标只受了伤。
第二部 大师(11)
爱德蒙多也是丢手榴弹的高手。根据警察的资料,五年中巴塞罗那有三百五十多人被手榴弹暗杀。爱德蒙多一人就包办了其中一半以上。
毋庸置疑,工会成员是他的最佳目标,就像那个3月下午的案件。那天下午七点他喝完啤酒,从强盗街的酒吧出来。他一直在那个酒吧里等他的下一个被害者,那个酒吧到圣拉斐尔街十九号只有一步之遥。他的手下已经在那儿埋伏好了,就等他过去。他比被害者先到,然后站在预计攻击的地点对面。十分钟后,工会运动领袖和另一个人从街上走过来,完全想不到接下来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
爱德蒙多过了街,走近他的目标,坚决地举起枪,然后对着他的后脑勺,把弹匣里的子弹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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