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莲花次第开放

程然(当代)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自序
这本书是我十年以来日记的一部分,记录了自己成长过程中一颗心的历练。
最初写这些字,是给自己看的,有些写给了我所逗留的网站。那些网站里没有熟识我的人,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像个隐身人一样,把自己在生活中不敢说的、羞于表达的心声袒露出来。对爱的人缄默,对陌生人说心事。文字是我精神成长唯一的出口,那是在独自探询生命真相时无法压抑的大声呼喊,也是不想苟且流俗的决绝姿态。
回头看自己的这些足迹,有些令我惊讶,有些令我羞愧,那在暗夜里的喃喃自语,在泥泞里的孤单身影,和不能平静、无处安顿的心灵,都让我一再地为自己捏一把汗。但这的确是自己走过的路,有过的感受,因为不愿意讳言,不愿意粉饰,所以自觉还是有值得珍惜之处。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幸与佛法结缘。最初,是因为考学挫折,想躲到红尘以外的山林里疗伤。在如是避风港里,我依旧难舍闯荡江湖的旧梦。后来,自己也果真离开了山林,实现了一些愿望。但人生的关口接踵而至,我在应接不暇的时候,终于明白,如果在山林与江湖之间不停奔走,此生将没有尽头。
彷徨间,我突然对当年那个避风港产生了巨大的好奇,觉得其中蕴藏着无尽的宝藏,那里有对治烦恼的苦口良药,更有修正愚痴的般若智慧。
这十年来,我独自走了很多路,到每一个地方,都会去寺庙。那儿,仿佛能涤荡浪子心怀,能让狂心暂歇。我受益良多,不敢专享,也把它化作了文字。我绝不愿给他人一个布道者的印象,不仅是因为没有资格,更是觉得没有必要。人只有在心灵敞开的时候才能听见别人的声音,我深知这一点,所以,信仰的事情,不愿自作多情地啰唆。在这些文字的抒写中,我唯一的心愿是提供来自我个人体验的成长蓝本。也许这其中仍然会有思想的盲区和误区,但它是真实的。检点足迹,是为了给心灵留一个参照,是勉励,也是警醒。
有时候我想,人这辈子一直在学习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走路。顺顺当当走完的路很少,大多数人还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学着,走着,摔倒了再起身。有互相搀扶着走的,也有踽踽独行的。有的人会一往直前,有的人会拐弯或调头,有的甚至会原地踏步,蹉跎岁月。这都没有关系,只要忠实于自己的心,我们一定会慢慢走得稳妥,走得漂亮。那中间的千回百转,都是我们学习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毋庸着急,更不要苛责自己。
要知道,莲花的开放,都是经历了风霜雨电的洗礼,淤泥河塘的锻造,才次第绽露笑颜的啊,又有哪一朵,会是拔苗助长、偷工减料地蓦然开放的呢?
好好地生活,做敦厚纯良的赤子,不厮混这难得的人生,便一定会亲眼见证暗香盈盈的莲花次第开放的。
是为序。
并以此书献给我的父母,献给我的同修。感恩你们的爱,让我成长。
2006年3月12日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豳风?七月》,指夏历七月(相当于阳历八月),火星下降,表示暑气已退,寒气将来。此处作者取直观意,表达心灵迷茫时的焦躁情绪。
很长时间以来,我追问着自己活着的意义。如你所料,我找不到答案。在追问之后,是茫然的;在刻苦之余,是怠惰的。我一边挣扎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一边又欣欣然地玩味着这痛苦。即便是我于你掌上轻灵飞舞的那一刻,依然背着我与生俱来的重重的壳。
更多的时候,我强打精神过活。
目的是假的。过程更是假的。懵懂时可以打起精神,鼓起勇气;洞然之后也能出神入化,不受现象所惑。惟独这骑墙之间,这中庸之道。
我拒斥着凡人生活,却沉浸于你曾经的爱怜;我任凭这心在胸中奔跃,却无法将它安放;我盼望着你的引导,可发现你也在暗夜中踽踽独行。我本不该这样期望。那不可靠。
看到那篇著名的《大佛的避雷针》,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问父亲,大佛的头上为什么也会有根避雷针呢?如同苏东坡问佛印,为什么观音菩萨的手腕上也戴着佛手串?他自己不就是佛吗,
难道还要求佛?佛印一句话化解所有的妄想:求佛不如求己啊。
七月流火。铺天盖地的热。彻夜的清谈迎来不堪卒视面目肿胀的白昼。白昼太长,把我心里的清凉榨干,让我无比盼望夜的来临,静的来临,冷的来临。当一切都来临的时刻,我便深知:没有捷径,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和引导师,没有可以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的方法论。在探寻真相的路程中,注定了要诚实、慎独、一如既往地果敢。
七月流火。每个人都在赶路。那咸湿的汗,那苦闷的心,那孤独的身影,那没有终点的劳顿。我像个海边的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慢慢地走路。是因为壳重吗?还是路太长?是什么让我看不到彼岸?
找个人相携终老一生,不是不知道千里搭凉棚,终有一别离,是为了在赴死的途中,有个对手解闷儿。没有人例外。各自的孤单让我和你团结,若不能彼此救赎,那便共同面对。我对爱情的理解对吗?
1999年看《泰坦尼克号》,因为一直拒绝随大流去给大片增加票房,所以是时隔很久,才在朋友家里看到的碟片。片子演到大船将倾,那相爱的人儿紧握着栏杆,看身边的生命如同烟花,纷纷坠落。我的朋友突然说,你看到了吗,爱情就在这时候有点作用。面对死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能被吓倒,因为爱如同滂沱雨中的一点篝火,微弱之光便足以令人安慰。
每个相爱的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有的先行谢幕,有的继续生存。但不能因为阴阳两相隔,人鬼情未了,便去抱怨自己明白得太晚——原来不能相守才是真相啊。爱是真相,死,也是真相。二者并不矛盾。矛盾的是我那不自觉的心。仿佛因为有死,就必须有伴;因为有觉悟之路,就必须有同修。多么自私而又偷懒的想法啊。
爱情是一个途径,有的人在这里面睡大觉,有的人通过它证道。不正的不是路,永远是你的心。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唯苦近佛
苦是一种药,对症下药才能治病。安苦要有信心、有耐心,否则,纵尝遍千般万苦,药还是药,病还是病。
梅表姐(艳芳)低吟浅唱,《看着寂寞长大》,谁不是呢?!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夫妇不是,但有许多生来身负使命者必须看寂寞相生相随,不是想不想、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是你的灵魂被打上了觉知的烙印。
很小的时候,看到自称是“丑小鸭”的朦胧派女诗人傅天琳发表的札记,讲她当知青时三次悄悄的单恋,讲那与暗恋的男孩子头发相触时心神摇曳的感觉。后来,她蓦然嫁了。
知青们20年后聚首,大家都各有家室。有她当年喜欢的人仗着酒意红着眼圈对她说:傅天琳,你那时太高傲了,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喜欢过你,就是不敢追你。傅天琳微笑的脸,恸哭的心,为她的20年,从少女到中年,没有爱情。
还有《四月裂帛》的书写者简媜,为了灵魂的迦南地,与摆渡去另一彼岸的父兄永诀。如父,如兄,绝然早逝的爱情泡影。于是这个我深爱着的女子,高傲地说人生不能遭遇知己,莫如绝版裂帛。
每个人的选择,皆有命向。不是他们不想爱,不想与彼相濡以沫,也不是不想渔樵问答,为汝煮饭洗衣,不是啊,是他们在今生的游走中,找不到对手。
如邓丽君,唱了一辈子情歌,而唯独自己没有爱情;如梅表姐,穿着婚纱,也只能嫁给舞台。一个人的成长,总是在盼望和等候中慢慢来临。那漫长孤寂的青春,带给我们的是残酷的踽踽独行。不是不勇敢,不是我们不愿意去追寻,是因为如果不能使自己进步,有势均力敌的对手过招,那么,要那些川流不息的爱情有什么用!
“寂寞时候爱上的人,爱过以后更寂寞”,所以只有不抱怨,承认,安守,而后觉。唯苦近佛,这是我的法门。
写下这样的文字后,我的同修朋友青茹告诉我:
“苦是一种药,对症下药才能治病。安苦要有信心、有耐心,否则,纵尝遍千般万苦,药还是药,病还是病。执著苦难不对,那是苦执。
我和你是怀着同样的苦难来这个世上的,有幸聆听法音,找到了最好的医生,药已配好,只需要老老实实、持之以恒地吃。
对人对事仔细分别是好事,但不要因此成为一个评论者或正义的鉴定人,我们没有资格。是非放下,无是无非即城府,贪苦贪悟,欲速则不达。”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手刃我执
我执,妄执人有一实在的我体,凡人众生皆自爱,
有时因爱而执著,被这执著所缠缚而苦恼不堪
佛说,破我执。
我却在这一点上有一个死结。常常自怜这副肉身,说她多好,多饱满,多纯洁,多真心真意啊!为什么不可以有观音和韦陀、大势至与大迦叶的心心相印?!
可是,我要的是心心相印,却不是永结无情游。尽管我是那么地不愿意承认,但我唯一欺骗不了的,是我的内心。
我执是那样地深重,让我在偶遇印心的刹那痛哭。那眼泪,滴滴晶莹,跃动着我的欢欣。可是,我知道,我不是因为你深知我、深爱我而感动莫名,而是为自己的回声倒影有人倾听、有人顾怜,觉得没有被辜负而得到安慰。我爱你们,更爱自己。我爱的是爱我的你们。
为什么你要这样地为自己担心?
对自我的执著,从一月到现在的札记,篇篇如此。
所以在暗夜里,辗转反侧,明明昧昧。
我执如同洪水猛兽,它来时,我的内心在大声地喊,我要,我要!即使毁灭,即使要做生活的输家。它走时,我便又醒来,像一个从来没有被父母养育过的孤儿,在夜的尽头独自流浪,茫然不知未来方向。
如此往复,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永不间断。
今夜,你在这一刻的因缘怀抱中被蛊惑,用短暂的幸福装点你异样的美丽,然后看慧命点点流失。
兰若,你必须调头啊!
这是谁在对我软语呢哝?
佛菩萨她告诉我,修炼不在一时一段,而在分秒瞬间。
每一刻都有人在偷窥着你的灵魂世界,给你记着缺席的考勤——呜呜,今天你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你是逃兵吗?是吗?
捡拾灵魂回席的,非佛,非法,非师父,是自性觉悟,通体透明的觉悟。痛彻心肺的割与舍,
是对我执的毫不留情的手刃。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生别离
相爱是执著,执著是苦,所以死别前要破执著。
死别时,那些曾经的爱亦无助;可相爱时,人们都以为彼此会生死相守,故说“相爱是执著,执著是苦,所以死别前要破执著”。所以有了生别离。生别离非不爱,是爱到极致,之后决然而去,如同宝玉,爱极了众人,终尽弃之。
人们不去注意距离,害怕面对它,可是它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创痛中。生死是最能唤起人们这种疼痛的事,那是一份最无情的挽留。
死能升华一个生者,他因为消亡,变得可以让人追随,变得崇高;并且,死能让浑噩、忙碌的人有一个停顿的时刻,痛省或悲伤。
死有个别名,唤作大限。如同一筒罐头,上面虽印着保鲜期,可过了这个期限,原本甘之若饴的美味也会变得腐败不堪。仅仅是这个界限,使美味变得弥足珍贵。所以,要注意到这个期限,这个距离,是为了透过死而珍惜生。印光大师的居室当中,数十年挂着一幅字,便是“死”字,参悟好这个着黑衣的家伙,明亮的生活才会来临。而所谓趋乐避苦的人生态度,只是不愿意锻炼脑筋和心志的托词罢了。
最最坚强的,往往也是最最柔软的。喜欢舒婷的一句话,“往事就像那只应声的蛐蛐,总在角落里低低地呜咽”。人们在酒肉声色中奔劳,有谁去拾昨日的朝花?而表面的坚强也显得那样脆弱不堪。无论怎样,人都是有往事的吧,那些亮丽过的成了漂泊者珍视的标本,而黯淡过的创痛,因为复述得到救赎。写过去了的事,那是我们知道并且需要理解的劫难,参悟过去是为观照来生,那是绝望的美丽,是碰触和抚摸身体里最柔软处的深刻欲望。
美好的事物终将流逝,有时甚至因为其美好而不为世所容,终归毁灭。那么,一种挽留和追忆的心态就变得格外珍贵。女孩不知道那些曾在身边的人和事是美好的,他们悄悄从她身边溜走。但女孩何其善感,她固执地记忆,把他们平静地罗列,成为“昨日当我年轻时”的见证。而被人碰触之际,每每心痛快慰,以致落泪。时间会告慰她所有的坚持都是有价值的,就如同高傲的东西不需要一时的接受,只需要渐渐的认识。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止息的优婆夷
止息:止息一切妄念,从而起观察一切真理的心。优婆夷:指在家修行的女居士,也称清净女,亲近奉事三宝,受持五戒。
拒绝了今日的狂欢。
昨夜繁华落尽,却是在旁观别人的繁华。
每个人都在情天欲海里翻浪,生生不息。我能感觉到佛在这个瞬间又来到我的身边,他对表面美丽、内心恐慌的我说,你在忙些什么呢?你是在寻找快乐,躲避孤单吗?日日是好日啊,我的优婆夷,你要止息,观察你的灵魂,看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安安对我说,兰若,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得重新开始,你得让他安心,让他觉得你们之间毫无瓜葛。是,我在随波逐流的生活中遭遇,我遇到了怀玉。但致命的是,他的声音、身影、口气和他的寂寞、矜持,无一不像1992年的你。我在昨夜的灯火中观察他,一如当年在内心千万次地描摹你。我的心注定是为遭遇你而千锤百炼,参悟情缘的。但是,我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仍要问你:我的心注定是为遭遇你而千锤百炼,参悟情缘的吗?
有些知己不需要相守,他们生生世世相遇,只是为了分离。如果,你仍有疑虑,我便把这最后的一点点对你的想念也放下,然后永诀。
随遇而安。听上去简单,却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不安的理由千种百种,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执著。执著必因希冀,希冀落空必痛苦。循环往复,不得安宁。可为什么人们仍乐此不疲?每一个人都是被自己的业上了西西弗斯的魔咒,夜以继日徒劳地推着石头。我为什么还在推着石头?
我在世间辗转,时而糊涂,时而明白。这大千世界让我有了逃避修行的声色场所,有了掷杯前最后饮下的美(毒)酒。我深深地知道,却仍无力遁形收心。我不是明亮师兄,不能励志发心,成就如来家业;我是渴望悟道却又犹疑的蝴蝶,在自己的蛹中独自起舞。我只能在现世,在此刻,在机缘没有显露的前夕,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待转机,是我最好的磨砺。如此,我这优婆夷,才能止息和安心。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我在命运的暗夜里睁着眼睛
命运是暗夜里呜咽的蛐蛐,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轻吟浅唱。
我在命运的暗夜里睁着眼睛。这夜,深深的寂静,悄悄地流逝。我沉浸其中,感受着它对我的敲打和提醒。更多的时候,我在忙中丢了我的心,在应接不暇的生活中看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倏忽而过,不留踪影。我笑着,过着。但终有此夜,我睁着眼睛,停顿。
以前,我总以为,爬过这座山,就可以歇个脚,搭起凉棚,欣赏无限风光在险峰。但每一次,我都错了。上了山,会发现还有更好的风景。我绕了很多的圈子,最终还是要和命运打个正着,交锋。
命运是暗夜里呜咽的蛐蛐,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轻吟浅唱。你可以半晌贪欢,但它终究会在某个时分,蓄谋已久地登堂入室,迫你投降,令你溃不成军。“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光明。是明天的清晨?还是那有露水有尘埃的光影?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若蒺若藜——与谁说孤独
蒺藜:草本植物,小叶椭圆形,开黄色小花,果皮有尖刺,可入药。却因外表孤寒,容易伤人,令人畏惧。
孤独是一剂良药,苦口,寒心,欲死而不能够;孤独是你泪眼问花花不语的静默;孤独是你高贵地站在佛前,恍恍惚惚又过了一生一世的蛊惑。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开,会结果。更多的时候,花开了,然后,花谢了。所以,花儿的绽放和凋落,无不是孤独的。无可奈何的不是赏花的人,是花儿脱离枝桠时刻骨铭心的疼痛。花知,你不知,呵呵。
在上海玉佛古寺,我看见观音堂的旁边,立着像墓碑一样的墙,那上面钉满了思念和泪水。那些已经长眠了的魂灵被他们的未亡人以善良的愿望写下名字,贴上照片,以快乐或严肃的容颜希望挤上去往极乐的单行列车。仰目望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这么多已经死去的人啊!有这么多的人希望快乐!!
我回身望向活着的人群,他们不同身份,不同角色,在这求神拜佛的殿堂里面,或肃穆,或神往,或泪落如雨,或磕头如捣蒜,求佛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活着的人们和死去的魂灵在这堵墙之间被无情地阻隔,每个人在他们的生死场中孤独地来去,悲伤地祈求。
那个纯洁的少年指天发誓:把我拿去吧,请你尽情地享用,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快乐而准备的。啊,是啊是啊,可为什么你今日变成了陌生的萧郎?你顾全大局地说,相遇就有价值,请不要哭泣。这让我想起了革命,革命党人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你仍须努力啊!!他们还说,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么!!
革命让人想到悲壮的意义和意义消解,让人感受到牺牲的痛和牺牲的孤绝。有时候我也问,这苍白的文字怎能替代鲜红的情感?但没有办法,如你我所知,苍白是孤独的终生伴侣,鲜红是温暖的海市蜃楼。
列车不停地向前行,你的心才是我停靠的无名小站。可是你无心,所以我不能停留。生活为什么给你放纵的借口,为什么给我辛苦的理由?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迷茫的行走中,品尝鲜红的温暖,重归苍白的孤独么??
谁能告诉我安心的秘诀,告诉我苦尽甘来能持续多久,告诉我父母死后还有谁来关心你的苦痛,告诉我觉悟之前应做什么准备,以及觉悟之后还有什么可以作为?
第一辑 时间是恒河的沙时间是恒河的沙
时间如同恒河的沙,不可数,不可知,无法捉摸,必须等待。
师父,很多时候,想给你们写信。
那回在机场偶遇如师父,师父给了很秘密的电话。每到夜深了的时候,真是想给你们打啊。
我有很多的问题,不是简单的相守和游戏,不是斤斤计较和爱恨纠缠,不是被盲视和擦肩而过。我为复命而来,可我渴望得到你们的温暖加持。我知道,我必是你们的一员,因为真正的敦厚纯良和不被损伤。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我遭遇和旁观?是什么让赤子泪水盈睫?是简单的得到和错失吗?是什么让我抽离自己的魂灵,过着清苦无知的生活,并且在这种生活中继续开始精神流浪?在接近真相的日子里,我没有经历,没有同修,没有灵魂的引导师。父母永不在,我孤独地面对着不可触摸的将来。
我想问的是时间的事。时间不可改变的是什么?时间让我们奔腾的心了解了什么?当华年匆匆地逝去,如果所有的人都变老,只有我还是一个顽童,那么,上天要我生而为人,必有其深意,那又是什么?
有时候,我相信孤独是我的业力,它与上世俱来,它是另一种对灵魂的拷问;但更多的时候,我知道孤独是我奔向涅槃的必由之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像个被打上了记号的人,在面目模糊的命运当中永不能怠惰和逃避。
可,师父,那时是何时?
时间如同恒河的沙,不可数,不可知,无法捉摸,必须等待。我在时间里感受不到时间,握着沙子无从数起,知道彼岸却不会泅渡。那善言机巧、予人方便的觉者啊,可否教我一个方法,给我一把船桨?
不是绝望,是希望坚守的意义昭然若揭。
不落言诠,是为大自由。写完这些话,我没有问题了。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1)
多年以后,我含着泪光遥望我的疾患,仿佛看到那个天佑的赤子,她在懵懂惶恐的少年时代经历的无边苦海,如今已变作了殷殷福田。我的病,就是我的药。它来,怀着大慈悲而来,让我不再耽搁表面营生,而愿深究内视。
说起自己学佛的经历,觉得很难下笔,因为劫难和头绪都很多,又怕有形文字纠缠在世事之中,贻误他人,所以一直迟疑,不能落笔。佛子在线(一个佛教网站)的斑竹再三邀约,我深知其苦心,是希望我自己曾经的挫折、辗转和感悟,能对大家有个参照。或许,在我摔过跟头的那个凹凸不平的地方放块石板,别人路过时,就已成坦途。如果真能如此,我愿意奉献自己的些微体会,与大家共勉和分享。一、病来如山倒我现在与佛法的亲近,若要溯源,应该从疾病说起。
我生在一个多病多难之家。父亲和母亲都是遗腹子,他们生下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据说,爷爷是个茶商,多年来在山西和内蒙古之间奔忙,26岁因为肺病客死异乡。奶奶守寡到38岁,得了咽喉癌,不能吞咽,生生饿死。这期间她的女儿,也就是我唯一的姑姑,因为难产而亡。所以,我的父亲在16岁的时候,成了孤儿。
母亲尚在姥姥腹中的时候,姥爷被抓了壮丁,23岁战死沙场。姥姥是家里我见过的唯一老人,她21岁守寡,70岁去世,这其中49年间,她行善茹素,唯一的心愿是求个好死。小的时候,常听她说,人活70古来稀,我只求活到70岁,跌倒就死,不拖累你们一个人。1983年,老人70周岁,无疾而终,在睡梦中与我们永别。
我5岁的时候,妹妹2岁。妹妹和我的性格非常不同,我活泼好动,是个混世魔王;她文静温和,像妈妈。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妈妈爱她尤甚。父母是从事核工业研究工作的,每逢反应堆开堆,他们都不能回家。我在那时,已经会做简单的饭食,懂得照顾妹妹。然而就是在那一年,妹妹因为误诊,患胸膜炎夭折。去的那一天,是父亲的生日。
我成了家里的独生女儿,却开始了与疾病的周旋。本身的体弱不足一提,真正给我整个生命带来深重影响的,是12岁那年的一场大病。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0月2日,国庆节的第二天,也是父亲的旧历生日。
父亲自妹妹死后从不过生日,只有那一次,他因出差归来,与家人久别重逢,母亲说包顿饺子庆祝庆祝。于是,父亲一早起来,便开始洗床单洗衣服,又和好了肉馅,准备中午吃饺子。我在快开饭前,去了一个同学那里对作业的答案。还记得当时问了同学一句,你们家怎么还没吃饭,她告诉我因为妈妈住院了。我心中一凛。到现在我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似乎受了某种暗示一般。回家的路上,我无知无觉地走着。进了家门,看见父母正系着围裙在包饺子,我向他们伸出手,眼前却黑了下去。
从我们家到职工医院,路很远,父亲背着我,心急如焚地赶路。当时我神志清醒,却没有丝毫力气。至今我还记得起父亲疲累的喘息和我心疼抱愧的心情。
到了医院,只有值班大夫在,她们似乎都被我吓着了。我被推进抢救室,接着来了一个医生,她姓叶,是当时唯一镇定自若的人。她说,我这是虚脱了。之后便开始上氧气。我渐渐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看见父母很可怜地坐在我床边,他们是那样地卑微无助。两个人都强打了精神,看着我,有眼泪不敢流。接着,我的病情开始反复。我告诉他们,我感觉像有筷子顶在胃中,能呼却无法吸,气不够用。我不断地换着姿势,或躺卧或坐起,一刻不能停歇。我的至亲父母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从那一天起,我忽而被诊断为心脏病,忽而又说我贫血,也有的说是青春期综合征。不管说是什么病,一连七天都在用同一种药。父亲害怕了,害怕剩下的这个孩子再次被单位的医院耽误,于是星夜兼程,带着我从基地赶往成都。
入住四川省人民医院后的那段经历,更令我终生难忘。在我住的那个病房里,有两个孩子是白血病。看到他们沉重的病情,父母都很害怕。我们这个人丁稀少的家庭已再也不堪生死的考验了。父母在到成都的第一天,就上街给我买了很多的东西。母亲生性节俭,很少给我添置新衣。那天,他们来探视我,除了新衣新鞋,妈妈甚至给我买了一根镀金的项链!我当时想,也许,我是要死了吧,竟需要这些物质的安慰了吗?
我的病,一直确诊不了,不断的血检尿检已然无效,大夫说只有骨穿了。骨穿,是通过穿刺骨髓并提取骨髓来化验的一种方法。那天,四个川医大的实习生摁住我,一个女实习生实施穿刺。我大哭不止,哭声穿越了整个住院部大楼,一直传到一楼的锅炉房。母亲因为无法面对,躲在那里打水,结果被开水烫伤了手臂。我同屋的小病友纷纷来到我的床前,他们以久病之身,鼓励我的意志。
深夜来临,我在自己的病中辗转反侧,不能安眠。我甚至不敢想到呼吸,因为一想到它,就怕它因我的注意而变得急促,急促到窒息。但我又无法不注意它,于是经常摁响急救铃,值班的大夫护士因为我的恐惧不知道白跑了多少趟。后来,我不敢麻烦他们,开始自己面对不能放弃的执著——呼吸。我对自己说,再没有人可以帮你啦!爸爸妈妈夜里不能陪床,医生护士不能总是被我虚惊打扰,只有靠自己。最害怕的时候,只有自己面对。
也许是因为累了,我终于昏昏睡去。之后,我开始不停地上厕所,一紧张就想去。不幸的是,我总是感到紧张,于是总得去。我不敢把自己的害怕告诉别人,只有独自担当。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2)
接着,我的病友死了。妈妈告诉我那两个孩子是先天的造血功能障碍,没办法的。我久久地沉默着。
我们家鲜有老人,少有眷顾。尘世间的金钱、权力、地位和荣誉都不属于我们的生活范畴。我是个笨孩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学东西很慢。自行车学了将近三年才会骑。学习也不好,出类拔萃跟我长期形同陌路。病痛、羸弱和死亡,在我幼年时代就如此深重地影响着我,让我不再是个贪恋游戏的孩子,不能在学校、玩伴中过正常的童年。 我自己有病,有一些病痛的秘密,不能言说,无法解决。很多时候,我只是在医院住着,不吃药,不打针,不去上学。只是住着。看着自己的病,看着他人的生死离别。
我的病在没有确诊的情况下自行痊愈。从医院回到学校以后,我整个人发生了巨变。蝇头快活已经不再能够让我动心停留。疾病,如山一般的疾病;还有恐惧,孤独面对的恐惧;别离,别离之后的去向……这些,都成为我生命的悬疑,等待揭密,等待愚痴的心灵被开启。
1985年,我们举家北迁,回到家乡太原。我曾经又犯过一次病,与当年患病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一个中医来看我,一针扎在胃上之后,说这是胃涨,进了凉气的缘故。从此,病不再犯。
多年以后,我含着泪光遥望我曾经的疾患,仿佛看到那个天佑的赤子,她在懵懂惶恐的少年时代经历的无边苦海,如今已变作了殷殷福田。我的病,就是我的药。它来,怀着大慈悲而来,让我不再耽搁表面营生,而愿深究内视。这真真应了那句老话:磨难,就是财富。佛祖不是也说吗,烦恼即菩提啊! 二、学海苦作舟 告别身体的困顿之后,我很快迎来了高中时代。在高中,我开始表现出严重的偏科:数理化一窍不通,对语文外语却情有独钟。那个时候,我开始不断地发表文章,成为学校驻《太原日报》的小记者。如果说偏科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处,我想唯一的就是,在理科成绩落入谷底的时候,文科恢复了我做人的尊严。
接下来的文理分科,我出乎所有人意料,报了理科。客观上的原因当然也有:父母是理科出身,希望我能学理。但这并非我学理的真正缘由,因为在那个时期,大家公认的一个事实是:只有笨人才学文。这个约定俗成的观念一直困扰着我。我虽然因文科拔尖得到过荣誉,但毕竟不愿做笨人中的老大,宁可混迹于聪明人云集的理科队伍,哪怕是当个末将残兵,亦不至于脑门上贴了“笨人”的标签,任人讥讽。我就是这样,打肿脸充了胖子,为了一点虚荣,成了理科班拖后腿的人物。
第一年高考,我的数理化加在一起才100分,语文则是当年的一类示范卷。成绩下来之后,我嚎啕大哭。父母都以为我是因为落榜而伤心,其实,我是为自己的华而不实感到痛悔。为什么我不能正视自己,要为别人的评头论足付出这样的代价?如今,别人都纷纷告别中学,进入新环境;而我,却要因为一时的虚荣一再耽搁。眼泪擦干以后,我告诉父母,我要复读,准备学文。
在复读期间,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命运的女孩子。她是我的同桌,她哥哥在中央戏剧学院读舞台美术系,于是我有缘听说类似的艺术院校都有文学系,因为不要数学分,所以文化课只看所有文科科目的成绩。我听了以后,甚为心动。这样看来,我就只需要专心复习文科,而不必面对数学了!兴奋之余,怀揣着投机取巧、侥幸和撞大运的心态,我说服了妈妈,于阳春三月,北上考学。
来到北京,才知道世界之大,非我想象。我和母亲认为的冷门,却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们。他们有的诗文精彩,有的博闻强记,有的是脱口秀,有的是挥笔就!为什么到处都是满腔热血的文学青年啊,我悲哀地想。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考场。三天之后,我收到了复试通知。又过三天,我进入口试。离开北京回去后,我在惴惴不安中迎来了文考通知单。这就意味着我竟然通过了中戏的专业课考试,只要文化课的分够线,我就能上大学了。我因此心潮澎湃,不能静心,父母受我感染,亦觉胜利在望,故遍告亲友。一时间,众亲友都觉得我志在必得,已是京城脚下一骄子了。
黑色七月。酷暑。第二次高考。成绩出来后,历史竟然不及格,语文依然是一类卷,但总分距离中戏的文化课录取线差8分。又因为复习的时候放弃了数学,所以,我的全部总分加起来只能上个大专。山西大学外语系有个大专班录取了我。但是此时的我,认定自己应该搞艺术,因而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退了学,准备再次复读。
妈妈对此简直想不通,说你非要碰得头破血流才回头吗?我低着头咬着牙,说,是。这一年,因为少了父母的支持,过得非常艰难。我经常听到“鸡蛋碰石头,必定粉身碎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类的议论,但路是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啊。这时候,传来了作家秦牧去世的消息,报上说老作家一辈子的座右铭是“耐得寂寞,不会亲友”,我深以为然,将之奉为行动坐标。
在这一年里,我的进步在于,不再虚荣,不再侥幸,不再偷懒,我能够做到的,就是慎独再慎独。在累的时候,我看到一本小说的扉页上,写着一位日本禅师的话:无论你与人相爱时,还是你与人死别时,你都是一个人。对于这种一个人的体验,我铭心刻骨。
第三年。中戏停招文学系一年。我报考了电影学院和戏曲学院。
七月。如火。漆黑色。第三次高考。得知自己的文化分数在两个学校排到第一名后,我松了口气。这时候,我大表哥却听来了内部消息,提醒我小心后门,让我及早准备。及早准备?白丁背景的我,能准备什么呢?!父母和我一筹莫展。最终,我得到了确切消息:电影学院说我专业分数不在前列,故落榜;戏曲学院说我转档误期,故不取。9月1日,连小学都已经开课,我却无所适从。母亲因此而病倒。三个月之内,她不与我说一句话。
我无路可去。我的一个姨妈——大表哥的岳母对我说,孩子,别闷在家里,去五台山玩玩吧!由此,我的人生发生了真正的转变。
我经姨妈介绍,来到普寿寺。这是五台山继集福寺之后的第二座尼众寺庙,开创者是当代南山律弘扬者通愿法师。通老有两个弟子,如瑞和妙音。我去的那年,如瑞师在做教务长,妙音师是律学院的当家师。而如师父是大嫂的好友,又是姨妈看着长大的,因了这一层关系,我得住客房。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有幸得瞻修律的比丘尼们那日日夜夜的苦行。 凌晨3:00起,上早课;下午5:00下课,或劳动或自习,各行其是;上午8:00,有师父授课;过午不食;下午或拜忏或静坐;夜10:00眠。她们平日里沉默端肃,温和敦厚,吃饭的时候,必先唱经,领唱师唱罢,必来到佛堂之角,给饿鬼冤亲施当日食。每人面前一钵一碗,一一落座之后,有值班的小师父来为大家盛饭盛菜,她举着饭勺殷切看你,你用筷子在碗边沿划线,你能吃多少,就划到多高。若没吃饱,可以看向小师父,她必留意你,再来给你添饭……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3)
此前,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苦行,从未看到过她们在海青衣衫下的金刚之心。如今我目睹耳闻,终日里望着客堂上那幅“以戒为师”的字发呆。那个时候,姨妈的妹妹已经出家多年,她们曾经带着我翻过三座山,往深山里的寺庙送粮送菜。我不觉苦,亦不觉累,脚力深厚,心中欢喜莫名。我愿意为师父们做这些——如果,我还能做这些的话。
日子很快过去了。一天,妈妈打来电话,说电影学院有个干部进修班,班主任是我们的主考老师之一,她问母亲我的下落,希望我能再考一次。我非常动摇。来到客堂,不敢看如师父。师父正在和几个居士说话。良久,她唤我说,明天你下山去吧,不要让你妈妈担心。我小声说,师父,我愿意留下的。如师父洞察我心,她又笑语,下山去,好好努力,不要抱怨,管好自己。夜深了,我听见五台的溪流潺潺作响,窗棂之外,有月朗照。我终夜不能入眠。
第二天,我要上路了。那时候,五台到太原的汽车经常遭遇车匪路霸,我来时因为搭父母单位的旅游车,去时却只能坐这种公车了。如师父慈悲,送我亲手做的普寿寺的宝葫芦,挂在我的胸前,她告诉我说,管好自己,有护法跟着你呢,不怕!于是我上路。路上,果然有恶徒上车,我一路垂目念佛,平安度过。
第四年,我来到北京,我的老师希望我能坚持。于是,一年之中,我心无旁骛,不求命运转机,不怪责他人,不计较得失。日子倏忽而过。
7月未来,我已经收到了三所院校的文考通知单;8月,我以专业课、文化课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被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父母抱头痛哭。而我,已然无泪。我真正的大学生活已经在录取之前艰难度过了。
管好自己。这是如师父一再告诫我的话。观照我的考学经历,每一次犯的错,我并非不知,但我就是无法不放逸,任由自己心猿意马,不能专心。结果,吃苦受累的只有自己。没有什么外物可以为我的苦难负责,唯一要负责的人是我自己。而这个时候,所谓苦难,已经不再是值得称道的东西,它是我不能端正本心的印记。甚至,我也不能和任何人攀比,攀比不同业力所造成的果报,是更大的妄想。我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清净这颗怀有太多妄想的心灵!
三、相期邈云汉 进入大学校门之后,我最先遭遇的不是学业,是爱情。在爱情面前,我完全是个沉睡不起的人。也许是因为自闭甚久,自视又甚高,自以为曾经沧海,所以很难在尘世的感情中翻浪动心。
我碰到过一些男孩子,他们对我很好,有些人我也觉得不错,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但是,我却没有足够的耐心为他们停留。我仿佛患有精神洁癖,总能看到他们身上让我失望的那一面,那瑕疵让我毫不犹豫地将一切牵绊弃绝。我常常为此扪心自问,是否因为自己的决绝,给别人造成了伤害?那是我不愿看到的。我的本意不是伤害。因此,我长久地关闭着心门。 直到我看到师兄明亮。
师兄学佛,深入经藏,以净空法师一句“老实念佛”为法门,劝诫同修道友放下轻狂,笃实学佛。他们班中有个旁听生,唤作蓬斗,他每次吃馒头的时候都把馒头皮扔掉,大家纷纷指责其浪费,蓬斗却依然故我,屡教不改。明亮师兄不落一句苛责,捡起蓬斗扔掉的馒头皮,当众咽下。蓬斗深受震动,从此恶习不犯。
我认识师兄十几年来,他不纷扰,不攀缘,不诳语,安静守己,沉默自尊,身边的朋友因他而纷纷学佛。
我因同道而生知己之心,因景仰而萌眷爱之意,因其威仪而愿跟随,因其洞察而著相守。为了他,多年来我写下了大量札记,于瞬间理解了所有渴爱的诗篇。我默守着思念,按捺住如鹿撞般的心灵,不敢言爱,怕扰道心。
记得早在上学之初,我曾写过一个短剧,并拿了自己勤工俭学的钱找同学一起拍摄。大家看了剧本纷纷摇头,表示不懂。一个同学说,你可以找明亮师兄来演,他是佛子,应该明白。这是初闻兄名的机缘。
明亮看完剧本之后对我说,兰若,你知道,有时候,我们的理解会耽误别人。我害怕他拒绝,便说,如果没有人做佛教的宣传,知道的人不是更少吗?师兄说,你打算用这部片子宣传佛教吗?我低头,不能回答。他又说,如果你只是作为自己拍摄的作业,想练习技巧,你可以拍,但是,如果你要作为他用,我觉得可能不妥。
这次谈话,我备受打击。师兄的意思是我尚在迷中,怎能以迷唤迷,更加贻误他人?
八月夜,空荡荡的学生公寓,倾盆的雨。师兄骑了自行车,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从剧组回来找我。他抹去脸上的雨水,递给我剧本说,我写了些意见,你参考着看。这个我可能演不了,但是我推荐一个人,他比我更合适。师兄又匆匆离去。看着他在雨中奔劳的背影,我无言以对。
拍摄开始了。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艰深得多。摄影师总是在问我,机器架在哪儿?这儿你分几个镜头?你打算怎么剪?能接得上吗?说老实话,我听见他连珠炮般的问题,屡次要昏倒在地——刚开始学电影,我哪儿懂得技巧啊?!这时,师兄总能抽了空,带了他的朋友来帮忙,有时候换场景,有时候搬东西。他常常沉默地看着我们,在我完工之前悄然离去,让我不及言谢,便影踪杳杳。
我的片子终于拍砸了。看着一大堆素材,我无从下手。录音师开玩笑,讲他们私下里说我是个化神奇为腐朽的“大师”,写的拍的不仅旁人不懂,自己也晕菜。我听后,汗颜不已。这时候,想起明亮师兄的初衷和沉默,我惭愧万分。
此剧之后,我开始努力,再不敢不懂装懂,似是而非。于佛,更加不敢言诠。
我默默地写诗,聆听深夜里花儿悄然坠落的声音。我去看所有师兄出演的剧目,拍烂了巴掌,羞红了脸。所有你们在爱的时候干过的傻事,我一样都没落下。我看到曹禺剧目《北京人》里的愫芳说,我爱他,便爱他曾经珍爱过的一切。呜呼,我亦不能幸免。我从画报上剪下他的照片,夹入本中;又怕遗失,放在相框的背后;怕别人发现,又屡次转移。最终不知去向。后来,每每我翻开画报,看见那一页上徒留了文字,便会感慨自己如果不执著,那照片还在,如今,却杳不可得!
大学三年级,兄来找我,说有人愿意拍摄地藏王菩萨金乔觉的事迹。师兄推荐了我。我再三推辞,他说,既不妄自尊大亦不妄自菲薄,去做,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受此激励,我发奋读经,七天之内写完《地藏》。交稿之日,我因劳累过度,罹患神经性耳聋。譬如睡眠时,耳边终夜轰鸣不已,仿佛那鲁智深拳打了镇关西,有铃儿钹儿响作一处。又过七天,病痊愈,却留下轻微耳鸣,至今不绝。书写地藏,何等殊胜,我业力所感,竟得此痼疾。于兄,我从未提及。但愿他不知,因怕成惊扰。
我的母亲知道我的心思。一年暑假,我又在北京打工不归,她来看我,与师兄相遇。兄曾经那样恳切地对母亲说,兰若特别好。母亲幽幽转诉于我,我因此恸哭不已。毕业时,我将离校,师兄携净空法师的二十盘讲课磁带赶了来送我,说好好听经,一起进步,咱们结这个缘吧。他什么都知道啊!我这样想着,已经足够惊心!虽情有不甘,也愿深深信受。并无奈叹之: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吧。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4)
如是心态,我耽搁了三年。 我有良友,名经纶。我们两家世交,又因为我们二人同时考学,知道彼此艰辛,所以一直以来甚为投契。经纶考学时,爱上我们的同学沉美。沉美心气很高,然而命运多舛。她的才情大家都公认,却存在致命弱点——考场恐惧症,上场之后从不能正常发挥。经纶较之而言,非常顺利。沉美鄙薄着他人的顺利,在自己的沉疴中随波逐流。经纶因为爱怜她而不舍追求。终于在他们家的努力下,让沉美辗转升学,后来又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其中甘苦,我深深知晓。然而尽管如此,两个人恋爱七年,还是终生龃龉。
我还记得,他们分别来找我诉苦。经纶的苦,是因为爱而纵容,却广种薄收;沉美的苦,是因为感恩而爱,却不甘心。我眼见着他们心里分明是苦,却无能为力。我身边的朋友很多都非常信任我,有时候将心事和盘托出,我也愿意为他们分忧解愁,甚至愿意指出一条康庄大道,大家同往。但是自己尚在沉沦,又有何力量做那摆渡的艄公呢?!
那一年春节,我去经纶家拜年。他的心情刚刚从分手的痛苦中平复下来,他告诉我说,为了爱,他愿意放手,给爱情一条生路。彼时,经纶伤了脚,正在家中养病。我要走了,他坚持送我下楼,就在那个瞬间,我们身后有烟花绽放,那绚美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问,你呢,兰若,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夫带回来?我笑着摇头。他鼓励我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年过了,我们会挣到更多的元宝,会有大房子住,会碰到好的爱人。放心吧。
然而,他不知道,我是并不会因此而放心的啊。
这个年是过了。但过得让我如此触目惊魂。
正月十五后的第二天,经纶回到北京,在一个人的夜里,意外死于煤气中毒。
我鼓起所有勇气,经历了大恐惧和不眠的昼夜,代表我们全家,去送别我的好友。
在那个诀别的场合,我看见了沉美。她瘫坐在未亡人的位置上,左手父亲,右手妹妹,口不能言,泪不能滴。很多经纶的朋友无法原谅沉美,走过去的时候只给经纶鞠躬,无人安慰她。我看着那个经纶口中“像雕像一样美丽的姑娘”,有泪飞倾。我把25朵百合放在经纶的胸前,转而蹲下,抚看沉美。沉美认出我来,扑到我的怀中大哭不止。
就在那一刻,我的贪著挚爱之心,倏然猛醒。我爱明亮,是否类似经纶之不舍沉美?并无两样啊。看别人苦,知道;自己苦,却不觉吗?
我曾经幻想把时光雕刻成树,把箴言怀揣在心,把希望寄托于与他人的心心相印,来成就自己的勇猛之心。这是多么大的颠倒啊。经纶的死,如此猝不及防,催我在昏沉之中幡然醒转。我如此顾惜,却亲眼目睹了失去,若还执迷不悟,那就太辜负了所有的彷徨岁月。
今天我看过往,苦恼和彷徨都是诸佛菩萨送给我的珍宝,它们让我经过它,有所阅历,思之虑之,终有所得。金刚,是需要自己来成就的啊。 四、愿上孤峰顶 我们举家回到故乡太原之后,如瑞师父已经落发出家。我从姨妈的口中,听闻如瑞师父在当年决定落发出家时,通愿法师曾许愿:如瑞妙音,果真愿力能行,我为尔等再住世十年。
那个时候,如师父刚刚从师大外语系毕业两年,在太原一所中学做老师,她是家中独女,感情事业一帆风顺。她的父母虽然也是三宝弟子,但终究对女儿发心落发感到意外。在家里人百思不解、并封存其储蓄之时,她变卖了自行车,准备以微薄之资携上路车票,如约而行。
师父的父母终受感化,后来相继出家,成为佳话。
妙音师父出家前是个医生,发心出家后,她的两个妹妹亦先后落发。年龄最小的弟弟也受到感染,亲近佛法,曾经三天背得《楞严咒》,后因家中老父百般不舍,才远赴德国行医。妙师父送别胞弟时,一句“若遇大劫,有谁助念阿弥陀佛”,二人俱洒泪,含憾而别。
如师父和妙师父是我听到的不因挫折而入佛门的大德之一,让我不再以为,大凡为僧,必有
隐情,终是消极避世的无奈之举。譬如如师父,自如潇洒,大袖飘飘,辩才无碍,风趣智慧。她和妙音自1981年起,随侍通老,由五台南山寺,开始发心修律。年底随通老南下,往四川弘戒,协助通愿法师与峨嵋尼师隆莲圆满完成二部僧戒。这是“文革”浩劫之后,中国第一次传二部僧戒,比丘尼严净毗尼的历史由此翻开新的一页。
此后,辽宁开元普觉寺、山西大同华严寺、五台圭峰寺、陕西终南山大元寺、乾县吉祥精舍,师尊往哪里传戒,如瑞、妙音便往哪里行脚。其间迁徙颠沛,个中滋味遍尝而不退转。
1991年,春节刚过,通老在太原病倒。她因感冒染疾,却现只病不苦之象。大嫂明月是护士出身,天天给通老换药打针,她视通老如慈母,见状不免心酸流泪。师父却说,还记得我当年所言吗?我为律法,有你们弘继,发愿住世十年,如今十年已过,岂可耽搁?知师将西往,明月不禁恸哭。3月6日,通老安详示寂。
通愿法师示寂之后,如法荼毗,获舍利7 000余颗。遵师遗嘱,骨灰分作三份:一份洒在五台山大白塔周围,以法师慈悲愿力,护持佛法;一份洒在四方朝台路上,令僧俗人等悉踏而上,以消弭法师尘世罪业;一份送苏州灵岩山寺供养。我听闻事迹,心旌神摇。深信因缘际会成,深信有妙不可言。
就在这一年,姨妈发心出家!在我的印象当中,姨妈是个特别慈悲、特别有担当的大护法。
她在中医院上班,帮助了许多在病痛之中辗转的人,并一心护法,不言甘苦。当时,她已年近六十,即将退休安享晚年,却因通老之去,敲醒心灵。她后来告诉我,既终有一死,为何不悟?姨妈出家,震动了我们全家人。我上五台,她和妹妹慈师父挂褡集福寺,披剃如法,诸事亲历亲为,一切从头做起。姨妈落发后,法号“法莲”。我看法师父辛苦受持,常常泪不能禁,哑口无言。这其中苦心深情,大悲宏愿,非言语文字可以表达。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遥望来时路(5)
后来,山西佛协欲重建太原唯一的尼众道场宝林寺,法莲师请命住庙,发悲愿,穷其余生,光复道场。我于是得以常去看望,才发现宝林寺在“文革”当中佛像俱毁,徒留殿堂。而那殿堂在法莲师住庙之时,还是大东关街道办事处的所在,墙已斑驳,漆已掉落,市井之人往来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法莲师不以为意,宽厚忍耐,原先对她有敌意的一些人也开始渐渐与之亲近交谈。师父以自己单薄之躯,孤身一人,劈柴担水,做饭洗衣,上课礼忏,读经回向,笃实行之,问心无愧。过往好奇的人见师父一人住小屋,数年如一日,日日精进,很多人感叹生信,来问佛法。法莲师又予人方便,广结善缘。三年之后,宝林寺收回。如今,大殿已修葺过半,琉璃佛像已端坐莲花,经由太原往谒五台的比丘尼们终于有了如法歇脚的去处。而法师父依然清净故我,笑声爽朗,步履矫健,一如当年。
记得当年,我考学惨败,就是经法莲师引见,来到普寿。她是我的大善知识,是我头一个要顶礼的师父。她的指点,让我在自己小我的苦痛中看到了大的担当。
那时候的普寿寺还未完全建好,围墙、大殿都未落成。师父们和工人们一起动手,往来劳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师父。我看见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尼众,在她的带领下深入经藏,安居自恣。大家自己种菜,自己施肥,一砖一瓦,凭自己双手垒建。师父在课堂上殷勤譬喻,常常拿世间诸法来观照经论,每个听闻她讲课的尼众都欢喜信受,如饮醍醐。在殿堂之外,师父却又和讲课时的妙趣横生判若两人,她沉默自尊,进退有序。出家以来,过午不食,卧不倒单,那恪守戒律的威仪风范,仿佛噤声雷霆,让人心底产生极大的震动。
如瑞和妙音因通师遗愿,发心修建和合道场,以供十方尼众,使她们有场可聚,有戒可修。这便是普寿寺的由来。两位师父以通老的教诲为宗,奉行“三不主义”。第一,不收徒弟。以为要维护一个道场,弘法利生,必须海众和合,而收徒易起纷争。第二,不可为自己写传。原因是古人有传,是有修有证,为令后学见贤思齐,促使奋发图强。而法师自谓空消信施,尚不知晓如何酬信施于万一,所谓三心未了,滴水难消,每每思及,惶恐惭愧,故不敢戏论。第三,自己不著书立说。认为古往今来,祖师法语、佛经注释汗牛充栋,只要精心研读,依教奉行,已足够运用,不需要自己的枝末见解,画蛇添足。
20多年来,如瑞妙音担荷律宗家业,无一不是按照戒律而行。普寿寺坐落于五台山台怀镇北,不攀缘,不张扬,朴素无华,只为求真。如师父慈悲,授课时讲到释迦牟尼佛圆寂之前,阿难代众问之,佛涅槃之后,我等以何为师?佛说道,以戒为师。并谆谆告诫:“我以不放逸故,自致正觉。无量众善,亦由不放逸得!”(见《长阿含经?卷第四》)
在师父面前,我是个见威仪起信受的无知孩童,常远隔了山水岁月,看师父动静自如,看悲心尼众向她稽首顶礼,跪倒泥泞,不见污水。但我对师父虽仰慕已久,却缘悭一面。自1992年以来,我三次拜谒五台,均未遇师父。当家师妙音告诉我,因隆莲法师年事已高,又患咽疾,不能亲自演说律法,如师父便代为传言,奔波于峨嵋五台两地。
1998年,我受台里委派,前往洪灾前线拍摄。就在双流机场的候机大厅,我看见有三位尼师飘袂而来,合十之间,仿佛看见如师父的面容,是她!我认了出来。于是上前深深顶礼,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师父看我,笑说,模样没变么,小姑娘!久别重逢,竟以这种方式续缘,让我悲喜莫名。原来师父是要转机北京,回到五台主持两天之后的浴佛节。我毫不犹豫,捐出身上所有,愿为父母供于佛前。师父慈悲,赠我以剔透念珠,佑我父母。我无所能,却愿倾尽全力,回报善缘。
学佛之后,屡上五台。虽未谋面于如师父,却有机会在妙师父的苛责下去除不少陋习。今举三例,见笑于诸位同修。但愿你我可从细微之处,点点滴滴见到精神。
一是吃饭。我曾经在厨中帮忙,可以自己舀菜舀饭。一日,有西芹煮花生,我不喜花生,只爱西芹。舀菜时便哆里哆嗦,西芹留在勺中,花生尽落。不料竟被妙师父撞见,她问我:不爱吃花生吗?我唯有呵呵笑。她又说,你不爱吃的,都留在锅里,别人怎么办呢?大家都看向我,我羞愧难当,赶紧不加分别,猛舀几勺。师父却又说,你吃得了那么多吗?吃得了就好,吃不了可不许倒饭,倒饭是大浪费。我唯唯诺诺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师父却走了。那一个下午,我捧着满满一碗西芹煮花生,想着自己的分别心,想着自己的贪心,想着……
二是睡觉。我平时并非嗜睡之人,但听说尼众律院戒律严明,夜里十点休息,凌晨两点云板就响,白天只有半个小时的静休时间。头一天,我为表学佛决心,几乎不睡,捱到两点,第一个起床,三点钟上殿。却又因不懂早课内容,浑浑噩噩跪到五点,已困乏不堪。第二天,我酣然入睡,睡梦中简直是露出了甜美笑容。如是三天,其他老居士见我昏沉,唯有叹息。一天,似乎明媚阳光已然普照,我还在房中贪睡。突然,耳中分明响起:一天能有多少时间,都睡掉了,昏沉掉举,都是习气啊。有点时间,为什么不多学习,多和善知识亲近,多听闻佛法呢?全部睡掉了。我的耳根发了烧,睡意全消。起身推门,只看到妙师父远去的背影。
三是偷盗。这里说的偷盗不仅仅是盗物那一层意思。我在普寿寺,不是所有的课都能听。以我在家人的看法,觉得不都是上课吗,为什么有的我还听不了呢?似乎不公平啊。这里面我不仅起了嗔心,还有怀疑。沙弥尼们下了课,我找到相熟的尼师,再三央求,让她把笔记借我一看。尼师无奈,只好借我。我翻开一看,原来师父讲的是戒。那戒律是如此之多,如此之细微,让我非常动容。我钦叹不已,立即开始抄录,觉得如此难得,一定要学。就在这时,沙弥尼领着妙师父来找我,妙师父严厉地告诉我,这是犯了盗戒!何为盗者?不为你所有的,巧取豪夺。修行者讲次第,不受戒者不守戒,如果越了这个次第,盲修瞎练,不仅坏了律法,对自己的学佛之心,也容易起大执著。
我在妙师父面前,常常为自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习气感到羞愧。在她那里,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浑身都是毛病。但我有知耻而后改的勇气,我愿意修正自己身上的这些问题。我常常想,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赤子,站到佛的面前,无比纯正,晶莹剔透。我热切地盼望着。
我在红尘里行路,有着自己的负累和任务。很多时候,律宗尼师们带给我的一切成了我灵魂的一个烙印。虽然这身躯被万物被缘法暂时役使着,但烙印不会消失,它将永在。它告诉我,吾师们勇猛精进,直上孤峰顶。在那风卷云舒的天之尽头,有莲花灯座千万朵,朵朵曼妙,洒下世间。我是后辈,笨鸟一只,虽不擅飞翔,却愿跟随,慢些迟些,终将展翅……
行至文末,要感谢佛子在线,感谢斑竹菩萨,因为你们的鼓励,我才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所谓心得悉数道来。但愿我的片言只语,能带给大家清凉感受,而非疑惑困扰,但愿这些文字不至于帮助他人,但也不要耽误他人。如此,我便念佛称谢了。
最后,我把普寿寺尼众们唱的一首歌附录于此,把我所得回向给所有愿意觉悟的同修佛子。兰若与你们合十了!
点一盏明灯 点一盏明灯 燃希望之火 照亮黑暗的每一个角落 远离迷茫 解开疑惑 海天任遨游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点一盏明灯 燃希望之火 欢喜自在心开阔 不沾尘埃 菩提静坐 开莲花一朵朵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上善若水
——与如水说病 病只是劫难的皮囊,病的反应是你在悟和不悟之间举棋不定的踱步。你若经由你的病而摆脱你的困扰,你对此病的免疫力将从此记录在案,永不反复。
听见你的声音远远地从故乡而来,由你自如的笑声,仿佛看见你内心曾经辗转的泪水。我的心在你的劫难中起起浮浮,暗暗翻浪……
我12岁的时候,住在青羊宫外的省人民医院里,因为血崩,因为淋漓不尽的青春期。我独自睡在儿科的病房里,不定期地经历着骨穿、输氧和人们诀别似的探望。
那是春天。青羊宫外,有树梢摇动的声音轻轻传来,我静静地躺在我的船上漂流,看窗外春风沉醉,树叶儿摇摆。夜很深的时候,年轻的川医实习生就会来到我的床前,说你有什么不好,就按床头这个红色的铃,我们就会来,你可千万别害怕啊……
因为误诊,我的病情诊断越来越繁复,忧心如焚的爸爸妈妈终日强颜欢笑。我闭着眼睛,听自己的呼吸声舒缓轻绵,它们还在着,我无比感恩。渐渐地,那一张一弛的节奏急促起来,我惶恐地睁开眼,漫天的黑暗于瞬间席卷着我,我抓着被角,看不见光明。有谁来帮帮我呀?我绝望地与病哭诉。
我想起后来做过的一个梦。梦见古希腊的斐赖城里,天神要选择五个人作为祭品,这样全城百姓就可免去灭顶之灾。所有的人都在城中徒劳地躲藏,只有我——阿尔克提斯,斐赖王国中的主母皇后,没有爱情的美丽女人——在城中自由地游走。我亲眼看见两个于觥筹交错间掷杯飞奔的灵魂,被宿命的手掳去,没有鲜血溅飞,在他们的身上,只留着整齐干净的切口。 我微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天神问我,阿尔克提斯,下一个可能就是你啊,你还能这么微笑?我脚步不停,心神纯粹地对他说:父啊,把我的命拿去吧,她原本就不是我的,你若需要就拿走好啦!天神良久地看我,他说你会是我的输家,因为你没有经历爱情。于是,我的爱情在我死亡之前翩然降临。那是太阳神阿波罗,他清俊自尊,沉默寡言。我与他双手相握,指法变换。让这一切都停下来吧,我充沛的情愫因为爱情得以提升,企求永恒。
你知道,这时,天神又来,他微笑地擦去我的眼泪,说我的孩子,你恐惧什么呢?抱怨什么呢?人生的苦和短历来都在的啊,它并不因为你没有爱情就缺席离座,也不因为你在爱着就不如影随形。不要跟我说你对你的生活缺乏准备,准备在时刻须臾,你不能掉以轻心。
梦醒之后,我仿佛已度过了一生。我对那困扰我的呼吸不再关注,那是瞬间觉悟的体验—— 一呼一吸,它都自然地在着,它不因为我在观察它就真实地运行,也不因为我不理睬它就停止工作。它的在与不在与我的意识无关,我在呼吸之外自由地来去,永久地生存。 如同顺流而下。在有形的沟沟坎坎中,你若随顺自然,会发现在自然的上面,你的灵魂在欢快地舞蹈。
病只是劫难的皮囊,病的反应是你在悟和不悟之间举棋不定的踱步。你若经由你的病而摆脱你的困扰,你对此病的免疫力将从此记录在案,永不反复。如若此病,来时便来,去时就去,你只是经历,并未知觉。那么,如水啊,病将再来,反反复复,生生世世。什么时候你知觉了,超脱了,它便不再成为你的劫难,你在它面前将无往而不利。
上善若水。你是水中安静开放的莲花。当爱情已来,夜幕摇落,你的清香幽幽远远。病只是夜里的微风,轻轻徐来,水波不兴。但愿莲花瓣瓣,随波逐流。我是小蛾,化蝶而行,愿意随你,上下翻飞……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花若离枝
——与可可说别离 别离使我们的心灵迅速成长,不再陷于不能相守、没有永恒的泥淖之中。它让我们彻底地觉醒什么是真实的存在,什么是虚幻的未来。
在我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叫流光,她死于一场车祸。死的第二天,是她18岁的生日。在最初的一个月里,班上的同学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热烈地议论着。大家对这样的离去充满了关注。悲伤不能说一点儿都没有,但那只是个别人的感受。更多的人都是披了悲伤的外衣,津津乐道于她死时的惨烈。毕竟,这世上苟活下去的幸存者是大多数,而意外夭折的黑发人寥寥无几。
终于,话题有谈厌了的时候,一年一度的艺术节要来了,年少的孩子们匆匆忙忙地丢掉了“悲伤”,穿起节日的盛装,花红柳绿地迎接即 将到来的盛典。
不瞒你说,我对这件事情和这件事情所引发的一切,长久不能释怀。
在我的生命体验里,只有死亡,能让我有耐心停留。我久久地观察,想探究在时间给予我们表面生活的背后,隐藏了什么。
时隔这么多年,我仍然对生死别离耿耿于怀。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追究和探问的过程之中,更多的时候是挣扎,是无法平静,是茫然成惧,是握拳成空。
但是可可,我并不因为这熊熊的生命炼狱之火而颓废,而沉沦,而停止探究。在我们大家都希望拥有,都希望长相守,都希望生生世世约会的时候,我看到了别离之美。
因为有了生别离,生活不再显得漫无天日和度日如年,它让时间变得有意义,有存在的价值;它让我们知道一切都有期限,无论人,无论事,他们的出现、陪伴、相濡以沫及决然离去,都是有日可待的。
因为有了死别离,生命不再是琐碎的、啰唆的、纠缠不休的。它让我们懂得了平等的概念,知道无论你是曾经幸福地爱过,还是艰难地苦过,无论你是一辈子飞黄腾达,要什么有什么,顺利得一塌糊涂,还是终生穷病愁苦,哭天天不应,坎坷得举步维艰,你都得从人生的宴席上抽身退步,在你无比清醒而不舍的时候说永别。
因为有了爱别离,感情不再是简单的游戏,它让我们明白什么应该珍惜,什么应该舍弃。爱的时候,我们如同饮下了这人间最醇烈的美酒。与爱别离时,无论是因为爱已褪色,还是由于爱已消亡,我们都会为曾经有过的或炽烈或平和的感情心存感激。
因为有了恨别离,我们的负担终于有了卸下的可能性,那让我们久久萦怀的刻骨情愫,随着这别离成为面目可笑的记忆,让你深味“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均是假象”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在你与你的恨冰释前嫌的那一天,你会发现原来你以前做的很多都是浪费 ……
别离,让我们逐渐地、不得不地,学会了把握相聚的此刻,它强调了一生只有一次,来生你已是他人。别离,不是为了再相见,它在警示我们相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时不再来。
别离使我们的品质变得敏锐,不再愚钝地在纠缠中休养生息,它让我们看到我们所有的亲密爱人,包括我们自己——终究要先后离去;我们亲手种下的一草一木,我们曾经漫步的田园山林,都会成为别人眼前的景致,而不再属于我们。也就是说,它会让我们对万物的执著产生一个最根本的观照,那被我们一直看作属于我们的东西(或人/或情感/或大千世界一丝一毫),真的就属于我们吗?你要在这时深深地自问!
别离使我们的心灵迅速成长,不再陷于不能相守、没有永恒的泥淖之中。它让我们彻底地觉醒什么是真实的存在,什么是虚幻的未来。那曾经困扰我们的,让我们日思夜想的,苦苦留恋的都将无情地退席。
大家都是背负了自己的愿力和业力,来这世间游走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和作业。相聚不是我们来的目的,是我们来的遭遇——经由相聚,我们在逐步地完善自己,成长起来,然后分离,有早有晚,各奔东西!
别离,不是消极的、悲伤的、痛心疾首的;相反,它是勇敢的、坚强的,它是浴火的凤凰,在煎熬里百炼成钢,在九天里骄傲地飞扬。
那所有和我们打过招呼的生命,包括父母、爱人与儿女,包括房屋、板凳和桌椅,他们都各有因缘,自由来去!认识这一切,放下对他们的苦苦执著,微笑地珍惜和面对每一个在与不在的日子,看时光荏苒,我们依旧敦厚纯良……
可可,我说不好别离,它是那么地深邃,但我要告诉你,不要悲伤,悲伤不是别离馈赠我们的礼物。
你听过苏芮的那首闽南语歌儿吗?《花若离枝》。歌中唱道:“花若离枝随莲去/搁开已经无同时/叶若落土随黄去/搁发已经无同位……”我这样理解:花若离了枝桠,将很快随风而逝,来年再开时,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一朵;叶若落下,也会化作了春泥,来年满树新绿,亦不会是那同一片绿叶。生命中最美的姿态,与感情里最美的时机,总是稍纵即逝地擦肩而过,就这样擦肩而过!
所以,珍惜现有的一切,善待你已得到的,感激生活不仅赐予你健康,还赐予你敏感而智慧的觉察力。好好地过下去,等待你的生命慢慢显现它本来的面目,是你不辜负别离的最好的方式。
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望穿秋水
——与玫瑰说等待 要知道,这等待绝不是白白地来的,它有它的用意和使命,它希望用时间来让我们发现、历练、知足和感恩。你做得越好,你煎熬的时日就越短暂,你离幸福的边缘就越近。
如你所知,有时候我们等待得几乎绝望。
我们怀揣了少女时代最纯粹的梦想,静静地悄悄地,在我们的爱人的必经之路化作了一棵含羞草。我们希望与那个注定要与自己爱恨纠缠的男人激情相遇,希望他以为我们的等待是最无心机的呼唤,希望他会惊喜于我们的芬芳和美丽,希望他能在偶一回眸的刹那,对默默的心甘情愿的耐得寂寞的我们露出疼惜的微笑。
他只要用心地看一眼,就知道上天给了他怎样一份华美的厚礼。那个生来就为寻他的女人,在经历了无数诱惑和追逐之后,纯洁依旧,明艳依旧,在春去秋又来的年轮中,守在他必经的路旁,几乎望穿了秋水。
我们的坚定来源于对自己的信任,而我们的动摇是因为我们怜爱了这虚度的光阴。
有时候我们因为等待得太久,会想到放弃,会暗暗地叹息,会在孤独袭来、苦难压身的寒夜,想在别人的怀抱中找寻温暖。是的,是这样的,我们的心灵是那样地饱满、美好而脆弱。我们是多么地希望幸福不要那么吝啬,爱情不要那么姗姗来迟!
让我们等,可以,但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啊。
玫瑰花开了,希望有人闻香识她;玫瑰花谢了,希望有人守护她。这是多么单纯而朴素的愿望啊!
但是爱情迟迟不肯降临。
有人是曾经沧海,有人是过尽千帆,有人种了柳树却开了桃花,也有人望穿秋水化作了望夫崖。就像这人生,我们在丰富满足的盛筵上停留的时间只是一瞬,而我们用来准备和等待的枯燥日子几乎占去了我们的一生。等待如同昨天的藤蔓,慢慢地爬满了我们的青春;又如今日的皱纹,消消停停地落在了我们的眉心。
有时候,我们会假想他已然到来,我们在他宽容的怀里恸哭,埋怨他为什么不在我们最动人的时刻出现,埋怨他的迟到,埋怨他的几乎错过的回眸。我们把在路边静候的一切委屈化作了他怀抱中的一场梨花雨。而就这么一点点泪水,便可以滋润我们因久等而近乎干涸枯萎的心,就可以让我们忘记了在那等待的漫长岁月中,我们因为等待而遭受的一切苦痛。
我们是那样地容易满足,那样地容易平和起来,那样地敢于面对和承担并无太大变化的未来。而这一切的轻而易举,只是缘于我们等到了自己最灿烂的爱情。
所以,仅仅是因为将来那么痛畅淋漓的一次哭泣,我们不能浪掷;也仅仅因为假使我们再等片刻,那个露出会心微笑的少年就要到来,我们不能放弃;还仅仅因为我们的心绝不会因为等待而死亡,我们不能动摇。
并且,玫瑰,让我们少安毋躁,让我们静下心来,让我们不再关注等待的结果吧!然后,在
这天赐的等待中,观察我们真正的需要,欣赏我们心灵的舞蹈。
要知道,这等待绝不是白白地来的,它有它的用意和使命,它希望用时间来让我们发现、历练、知足和感恩。你做得越好,你煎熬的时日就越短暂,你离幸福的边缘就越接近。在此时,你会真正地知晓,原来,幸福的含义并不只是爱情。
爱情只是我们等待的一个借口。更重要的东西会因为你的洞察力逐渐显露出来,它们才是你望穿秋水的唯一理由。
在你为你的意外获得会心微笑时,你会更加意外地看见,那被你朝思暮想了整个青春年华的少年正在你的面前,他轻轻地俯下身来,对你说,我知道你啊,玫瑰,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从未稍离……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让父母流浪的心得到安顿(1)
物质再丰富,终有衰败的一天;身体再健康,终不免一死啊!让父母流浪的心得到安顿,才是我们最好的孝道。
我的爸爸妈妈,和万千为人父母的普通人一样,他们都非常善良。
母亲从小身体不好,数度死里逃生。父亲16岁便举世无亲,成了孤儿。他们两个人,都曾经深味苦难的个中滋味。
善与苦劫,是父母接触佛法的资粮,也是我能够和二老真心、倾心交流的基础。
我学佛以后,改变很大。原来的愤世嫉俗和爱走极端都得以逐渐修正,心肠变得更加坚忍,并且,能够经常反省、改正自己的诟病。父母看到我的变化,时常慨叹,觉得他们做不到的,我竟然可以做到。我告诉他们,如果我变好了,那是我学佛的所得;如果我还有劣根,那是我学佛还不够究竟。
母亲体弱,对某些自称修行者的人表现出的邪见、外道作为乃至炫耀神通,都心怀恐惧。我转述印光大师的话说,只看好样子,不看坏样子,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随便评判别人。并告诉她,佛有八万四千法门,总有一样适合您。我给妈妈介绍了净土法门,安全稳妥,殊胜方便。一句“老实念佛”,发心纯良,回向众生,不贪功德,不为己求。老老实实,有空就念。妈妈觉得受用,便开始接触。
母亲随我学佛之后,父亲常常不解,很多时候忍不住出言不逊,甚至诽谤。
我也曾为此苦恼。常常念佛,回向给父亲。
后来,我发现,父亲观察万事都从辩证法的角度,而对其他很多门类的思想都不甚了了,他有时候对我说,你可以讲讲你的那个迷信是怎么回事么!我笑,说爸爸你一定了解大道相通,人类在自身的发展史上,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真理和本来的追求。我们不应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戴着拒绝了解的眼镜去看待智慧的存在。纪伯伦说过: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杯中水倒出来一些的话,又怎能容纳新的一滴水呢?
我问父亲,你说佛教这个那个,那你看过佛经吗?哪怕一本?你理解为什么几千年来,佛教能传到今天?并且,有那么多您也认为是智慧的人,杰出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纯粹的人(父亲比较赞赏弘一大师和赵朴初先生),他们阐扬佛教,身体力行,难道他们也是一时的迷信吗……如此云云。
我给父亲找来了一些小册子,跟他讲,知识分子和老农最大的区别,就是知识带来的贡高我慢,不能够真正的虚心。但愿他能在实在无聊的时候,翻翻这些小册子。
诚如你们所料想的,父亲刚开始是不看的。
我所知见也很有局限,但有佛菩萨加持,我常常做了功德,回向给父亲母亲。渐渐地,父亲由最初的完全排斥,开始有沉默倾听的时候。有一次,我问他,爸爸不容易,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少有亲人,多有磨难,这些经历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同一个问题——生老病死?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昨天和未来地活着?为什么大家要排着队出生、成长、恋爱结婚、老去、乃至撒手西归?父亲很慈悲,他真的能虚心下来,沉思,反观,回顾。
实际上,我并不常常跟父母说佛的事情,我看过《大话西游》,那个“话痨唐僧”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多说无益。就像我很少跟我生活中的朋友谈佛论道一样。我的原则是,不强求任何一个人,因为你的说教,可能颠覆他们原来的世界观。世界观是需要自己去建立的,是需要自己不断地闻思修,一步步地来做的。
我从大学时代至今,经历了很多考验,我努力地把自己的事情理顺做好,这里面有我不断学佛、不断规避自己的所得。这些,父亲怎能不看在眼里呢?行动,比语言更有力量。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我的父亲,伫立在我的书架前,戴着副老花镜,认真地读经……
那个时候,你可以想见,我是多么地欢喜。
后来,父母主动在家里设了佛堂,供奉了释迦本师,母亲养了花,供了清水。过年回去时,我看见老父跟在妈妈身后,也认认真真地上香,行大礼叩拜……
内心的安宁可以驱赶所有此生的阴霾。
很多时候,我对母亲不是很担心,虽然她的身体一直以来就比较孱弱,命运也多坎坷。但是,她与生俱来的亲佛之心和柔软的耳根,都让我知道,她在关键的时候能够照顾自己的心念。唯独父亲,我不太确定,他是否能有自己的机缘,打开心灵之门。
我在北京念书的时候,生活非常拮据。曾经有过那么一次,还有3天才到月底,我却没钱吃饭了。对于我来说,艺术院校昂贵的收费,每个月看电影买书的花销,都让我这每月300元的生活费显得捉襟见肘。我避开午饭和晚饭时间,想象着自己可以尽早地摆脱对父母的依赖,有朝一日能够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如是,竟然饿了3天。
后来父亲出差来看我,我跟他提出来,能不能每个月再给我添200元钱?他为难地告诉我说,父母的工资加起来只有1 000元,院里现在排队买房,已经很紧了。我于是抱怨,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来北京和我一起住大房子,为什么非要在太原的那些小房子之间挑来挑去!我似乎说了很多,直到我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我去找父亲的时候,和父亲同屋的叔叔好心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气你爸爸啦,他回来连饭都没吃。叔叔走后,我向父亲道歉,父亲只说了一句话:爸爸无能,让我的孩子受苦,然后就流了眼泪。我看着养育我的老父被我逼得说出这样的话,心疼非常!
我长这么大,只目睹过坚强的父亲三次落泪,第一次,是把夭折的妹妹穿过的小衣服扔进青衣江时的黯然;第二次,是看见我考学四年后终于叩开大学之门的感慨;第三次,竟然是因为我锐利的抱怨和伤害!这是我完全不能宽恕自己的一个记忆。
那次之后,我改变了20年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开始勤工俭学,开始头破血流地在社会和学校之间寻找生存的缝隙。很艰难,很劳累,但是无愧无悔。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让父母流浪的心得到安顿(2)
在大学期间曾经看过《基督最后的诱惑》一片,有句台词说,折磨肉体以解放心灵。这句话,被我在那困顿的生长期再三深味。我曾郑重地对父母说,我一生中,没有更重要的事,就是为了让父母的心得到最好的安顿。我若行走天涯,那么裤腰带上也要别着爸爸妈妈,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不管他们多衰老,都不离不弃。
工作六年后,我结束了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的历史,告别了三个月一搬家的漂泊生活,终于有了自己的窝。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父母相继病倒的消息。妈妈是一贯的基础病,高血压,糖尿病,心慌气短;爸爸照顾她,自己却昏倒,查出来是颈椎病。他们乏人照料,而我水远山长。等到我知道他们生病的情况时,母亲已经出院。他们嘱咐我们家的亲戚,说不要告诉我们的女儿,她是个苦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可以操。
我大恸不止。
是的。我的能力有限。万事刚刚开头。但是,回望所来径,那歪歪斜斜的脚印,哪一步不是父母的悉心呵护,才引领至今呢?我没有别的奢望,所有一切全部都可以扔掉,只要能报恩父母,就不遗憾。我去诸佛菩萨面前发愿,希望能够给予我力量,希望能接来他们,能安顿他们。我如此笃定,如此痛切,如此挚诚。在我发愿后的一年里,善愿所形成的漩涡将我的生活包裹起来,每一天我都被这种力量所提醒,所眷顾。然后,我竟然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的朋友曾经说,和父母最好的距离,就是一碗汤的距离。不在一个屋檐下居住,各有各的空间,却又不远,能够照应。你在家里做好一碗汤,送到父母那里,不烫,未凉,正好喝。而于今,我竟然实现!
也就是因为这个善愿,让我的父母终日感恩莫名。他们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想帮我做点什么。我失笑而忐忑,跟他们说,我做儿女的,孝敬父母是应该的呀,不要说感谢。父亲说,可是,我和你妈妈住在这个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就是想感谢啊,怎么办?我含着眼泪告诉爸爸,如果有赞美的话语,请赞美三宝,如果有感恩的心,请奉献于佛前。我若不是因为发了大愿,感动诸佛,怎能有接踵而至的满愿之事。而我们的相聚并非为了这短暂的欢愉,是为了彼此的真正解脱。我这么说着,那两位老者都肃然了。
记得我曾经在写给一位朋友的信里说:父母,我们要给他们最好的安顿。这安顿不仅仅是眼前能见到的物质的保障,身体的尽量健康。这些都是无常的啊!物质再丰富,终有衰败的一天;身体再健康,终不免一死啊!让他们流浪的心得到安顿,才是我们最好的孝道。
我父亲是孤儿,几十年来没人敢问、敢安慰他的伤痛。他曾经和我开玩笑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父母双全,在有能力孝养双亲的时候,父母还很争气都健在,就是不知道我的爹娘去了哪里,现在连坟都找不到。我听后,伤心得很多年都睡不稳觉。
直至我遇到师父,告诉他我想让我的爸爸知道答案,知道他的父母去到了哪里。师父说,去读《地藏菩萨本愿经》吧,那里面有答案。由是,我们全家开始持诵。由是,我们看到了婆罗门女、光目女这两个地藏菩萨的化身,她们皆因挚爱她们的母亲,以女身发愿,由救度自己的父母而生发出救度全天下父母的大愿。看到女性的力量,看到孝的力量,而这些力量,使小我的苦痛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心量的扩大和广博使得天下人的苦痛可以尽担!
父亲从此真正开始拿起那厚重朴素的经书读诵。
我们三人,虽有长幼之分,父子之辈,却日益如同知己朋友,能够平心倾谈,能够共同担当。 学佛之后,再有病,不觉苦;学佛之后,纵分离,不伤悲。学,而后行,且笃实行之,则此生无憾事耳!
现在我唯有无尽的感恩。感谢三宝的加持,感谢一路上的荆棘丛林,感谢不曾改变的真心。 愿普天下的父母亲能够安心,能够因为我们学佛,得到清凉和喜乐。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恰如其分,恰如其量,莫名其妙(1)
——关于因缘的断想 仿佛在需要救命稻草的时候,佛法是解药;而时过境迁的当口,便可以束之高阁,甚至弃之如敝履。可能很多人都是这样与佛法一再谋面,又一再擦肩的。
一、我自己 2004年5月,我们七位同修,受三皈五戒。这里面,除了我的爸爸妈妈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二次、甚至多次受皈依。
这个因缘,于我,很难得。
1992年,在我孤苦无依的青葱时代,我第一次来到法源寺,把这颗心交付给三宝。那个时候,
佛教对于我来说,既不是智信,也不是正信,而是个寄托。
的确,我毫不讳言,是寄托。在一个年轻的生命当中,如果成长是遍布疮痍,举步维艰,甚至是亲身体会到命在旦夕时,假若再没有寄托,那么是很难活下去的。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路。寄托对于苦孩子来说是救命稻草,而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们来说,是一件费解的事情。同理,忆苦思甜更是这样,并不适用于所有人的缘起。
那时我对自己说,我这个人,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我的皈依,是为了让自己受到命运的关怀,是为了了解奔波的含义,是为了找到安顿肉身的方法论。假如,让我这有限的眼界,睁开眼睛只能看到眼前240度范围的局促眼界,看到了谎言和欺骗,那么抽身退步是毫无疑问的。
有寄托,却有距离,这是我提醒自己的紧箍咒。正是因为不愿意盲从,才保持的客观距离。 1992年,我正式皈依了三宝。
彼时情境,真的很像电影《少林寺》里的对白,问什么什么戒,汝今能持否?
师父详细地讲了三皈依和五戒。其中,讲到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时,我沉吟了。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似乎都能做到,可是,尽形寿,不饮酒?我的天啊。从小就和父亲如同兄弟般地对饮,这心性当中驰骋的豪爽和肝胆相照,让我怎么可以罢酒不饮呢?
师父讲,要老实检验自己,能持的就说能持,不能者则默然,不可以不能者却说能持,若破戒即为造业。
我想了又想,觉得酒戒不能持,我的酒肉朋友很多,觥筹交错是真实的需要,我是女侠,怎能装模作样?!于是,那一年,我只受四戒。在酩酊中行走于山门之外。 二、雷梵 刚刚开始学习佛法的时候,应该说,我是一点都打不起精神来深入经藏的,我无数次勉强自己读经,无数次在经文面前昏死过去。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佛经跟外语磁带一样,对我都能起到快速催眠的作用。由于不能管窥佛法的富贵,所以长期以来我只是在和自己喜欢的道场及师父接触薰习。对我来讲,他们的言行比经典来得实在、浅显、打动人心,也不至于让我在经历和目睹的正在进行时打瞌睡。
那个时候,我大学里有个师弟,叫雷梵。他是苏州人,父亲是无神论者,母亲是基督的子民,姐姐对伊斯兰教怀有好感。家里复杂的世界观局面令他对信仰非常反感。当他听说我亲佛后,竟找上门来要与我辩论。我除了讲讲亲身经历外,对佛法的大义可以说完全是门外汉。而简单的,又没有耐心去讲。或者说,因为没有真实体会,所以即便讲,也觉得障碍重重。更何况他竟然问我唯识和因明,这太深了,我一窍不通,听见都要昏头,怎能以己昏昏,令人昭昭呢。我跟他说,我不能跟你说佛教是不是迷信,也不能给你证明你上辈子干过什么和下辈子打算干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你去我亲近过的一切道场。要提问,你去那里提。他答应了。
三年的时间里,我们把北京的寺庙几乎跑遍了。后来,还去了五台。
而就在这个寻访的历程里,我看到了我和雷梵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在居士林一起听黄念祖老居士讲课的时候,有同修问雷梵是否知道还有一个五明佛学院,是否知道那个地方叫色达。他兴奋地跑来跟我说,北京的黄寺就是藏密的佛学院,那里有来自色达的人,问我要不要同去请教。因我自己根性的缘故,加上对神通密意的敬而远之,最重要的,是我的因缘准备还不足,所以我告诉他我不去,但我随喜你的前往。
雷梵是学校里第一个去色达的人。
如果没有他,索达吉堪布不会有一个叫巴丹赤诚的弟子;如果没有他,色达不会涌去那么多学电影的人;如果没有他,电影学院和北师大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开启法旅。这是蝴蝶效应。蝴蝶引起了海啸,世界是普遍联系在一起的。不是有人说吗,我们都是地球的一部分。我甚赞同。
而在他毕业的那一年,所有的人都去了对口单位实习,只有他,去了一个谁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八宝山。
是的,雷梵像我认识的很多江南男生一样,他瘦弱,清秀,说话的时候很腼腆,紧张时手指头会不停地划圈圈。他去八宝山当了个搬运工。这个让大家避犹不及的晦气工作,他竟然干了三个月。他每天都会遇到横死之人,于最近的距离体会着生命无常的真谛。而不可思议的是,最后一个被他搬运的竟然是当时广济寺的方丈。他后来告诉我说,师父真的是和别人不一样,头顶是暖的,身体非常柔软。
第二辑 遥望来时路恰如其分,恰如其量,莫名其妙(2)
说实话,我理解雷梵去这个令系里老师哭笑不得的地方实习是为了锻炼增长白骨观,我也钦佩他的胆大。但是,我不可能这样去经验。甚至于当时,我也是一边持咒一边听下去的。
我知道很多修法很好,但如果我没有发心,或者发不起来心的时候,我只能走自己的路。
雷梵突飞猛进地进步,身上越来越有修道者特殊的气质,他那果敢坚定和善良慈悲,影响了太多的人。而最初他却是以争辩的心来接近佛法的。这前后因缘的发展是我最早不能料见的。
他那个原本已经世界观错综的家庭,因了他的信仰的确立,得以百花齐放,也该是他们全家所不能料见的吧。
后来我有幸向一个老和尚请益,老和尚淡淡地笑说,不要担心诽谤和轻慢,佛教从来都不是在一片赞扬声当中成长的,赞叹、诽谤和轻慢都是逃不开因缘法的。
现在我才知道,这个话,需要我反反复复地去领会。
如今,远在大洋彼岸的雷梵,时常会E-mail一些好的学修文章过来。我读着,看着,亦微笑着。彼岸花开,真是恰如其分,莫名其美啊。 三、青茹 青茹,曾经最好的朋友。我是那么欣赏她,敬她,怜惜她。
所有在学校见识过青茹的人都会说几个跟她相关的段子,那大抵是对她苦恋、曾经不合时宜的穿着和她逼人的才华产生的复杂情绪在作怪。他们笑着,也在口口相传中树立她的传奇。 我向来对滥竽充数、无病呻吟缺乏耐心,但我敬重一切真实的才华和真实的情感。
青茹她过目不忘,脱口成诵。她笔力犀利而细腻,恣意而华美。她的行文如有神助,比艳词要端严,比聊斋要瑰丽,比呼兰河的女儿萧红要大气。
还记得她爱他。那个信基督的男孩,他英俊沉默的面庞没有尘烟,他洁净安宁的心性吸引着才女们。她每天用一个典,写一段她心里的情书。应该有将近六年的时间,她的文字和她无望的爱,天下人尽知。她给我看这些札记,我屏息,不敢落泪,心痛异常。
在我们结伴成长的四年里,我是她爱情的听众;在她激烈的抗争和追问里,我是她默默的同伴。
而信仰。是不开口的。
敲门,门会开。询问,才会有答案。
没有需要,只会擦肩。
青茹开始亲佛,是在毕业后,听说他彻底地离开。那个时候,她跟我说,她有个邻居哥哥在教她学佛。但是她告诉我,他说自己是十地以上的菩萨,是某佛的转世。
也许,青茹希望跟我交流,但我听后却如同骨鲠于喉。我给她推荐了《楞严经》,让她看五十种阴魔的界定和特征。大凡自己宣说所谓密意的人,如果你不能判断,一定要远离。而如果学佛从神神秘秘处学,那很容易会被好奇心和无明牵引到恶业的深渊。
我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告诉了青茹。然而选择还是在她。她沉默了,将信将疑。
这之后应该过了不到两个月,一天晚上,她打了车,精神几近崩溃地来找我,告诉我那个哥哥被逮捕了,因为他犯了大罪。他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城市。我找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她。语言在那时是空洞苍白的。
稳妥的方法有没有?有!
千万条稳健光明的大道就摆在那儿。但是我们就是喜欢铤而走险,神秘似乎总是比朴素要来
得有魅力。
还记得我去陪她住的那段时间,她在偌大的租的房间里孤独生息。那个时候,我们几乎天天见面,真的像形影不离的姐妹。
青茹的单人床有两个床垫,我们一起搬开。她睡床上,我睡床垫。
在搬床的时候,一把菜刀从她的枕头底下滑落出来,我吓一跳,问她怎么枕下有凶器。她告诉我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只要一闭眼就有很多的妖魔鬼怪出现,所以拿刀是为了好厮杀。
我哑然失笑,恳请她慈悲我这个独生子,万一她厮杀正酣,误伤无辜的我,那可叫我的爹妈怎么活下去呀。她笑了,终于笑了。在恐惧缠身的多日之后,露出了笑容。
下一页 尾页 共4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