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大概几岁?”庄田问。
“二十三、四吧!还穿着校服。”
“嗯!”庄田稍做沉思状,然后转向杉野子爵的方向说:“杉野先生,应该是令公子吧!”
“犬子?他不可能有事找您。会不会是找我。他说是来找我吗?”
子爵看着佣人问。但佣人却摇摇头。
“不!他说要见我家主人。”
“我明白了,杉野先生,令郎来是有原因的。尤其当唐泽家的千金向我屈服的时刻,他是非来不可。我也正想见他呢!快请他进来,说我也正好在等他。你们要不要到隔壁房间一下?算了,有人在场也许比较好。快请!快请!”
像兴奋的熊一样,庄田沿着桌边来回踱步高声叫着。
杉野子爵不理解庄田说的话,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儿子和庄田间会有什么事发生。正当自己要接受庄田的钱时,儿子一一个性洁癖,被宠惯了的孩子——突然出现,实在不是件好事。他未形于色,但心里充满狼狈。如果庄田能注意到,早点把支票收起来或交给他们也就好了,偏偏他情绪激昂,完全忘了这件事。清楚摆在那里的一万元支票,好像在诉说杉野和木下的罪状,让子爵极为难爱。
“我儿子为什么来找您?你们认识吗?有什么事吗?”杉野子爵还是忍不住的问。
“马上就知道了。总之他不是为了我要结婚的事来收佣金的。哈哈哈!”
庄田捧腹大笑。在他的笑声还没停止时,身后的门已轻轻打开,杉野直也俊美而紧绷的脸出现了。
4
直也一出现,庄田的笑声也嘎然终止。他决死的表情,让傲慢的庄田感受到心灵被刺的不快。但他还是以鹰扬的姿态,充满自信的胜利者的声调说:
“啊!原来是你!真是失礼了,快请进。正巧你的父亲也在呢!”
表面上他是十分慎重的请直也进来。而直也只是抿紧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他努力不看父亲——并非他顾忌什么,而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在与异教徒同席时,因憎恶和侮蔑而不正视。他和庄田隔着桌子对立。
“我不知道你有何贵事,不过欢迎你来!被你完全轻蔑的暴发户,有什么非你来不可的事吗?哈哈哈!”庄田发出第一颗挑战的火药。
直也想予以还击,但因过度的激怒,让他嘴边的肌肉痉挛,一时说不出话。
“有什么贵事?请你说吧!”
庄田的挑衅,让直也的愤怒到达沸点,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抖动着双手,怒视着庄田的脸,开口说:“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被问得突然,庄田一时语穷。
“是的,良心。对普通人是不问这种问题的。但对比普通人下等的人,就得问清楚。你还有良心吗?”直也边拍着桌子,怒气冲天。
“哈哈哈!良心?这多半是穷人才会有的东西吧!而且还老拿来推销给有钱人。哈哈哈!我记得我也买过几次,不过我天生不适合这种东西。哈哈哈!或许就像你说的,只要有钱,不需要良心也能横行世间。良心就像指南针,小船或五百吨、千吨的船或许需要;但三万或四万吨的大军舰,就完全不需要了,它可以大剌剌的横行大海。哈哈哈!我就是不需要罗盘的大军舰。哈哈哈!”
庄田带着绝对的优越感,缓慢的来羞辱直也。
听完这番话,直也更是忍不住气得身体开始颤抖。
“你对自己做的事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连卑鄙的贼都不齿耍弄的手段,来迫害唐泽家,强迫逼婚,你真的不觉得可耻吗?你连这样的羞耻和良心都没有吗?”
直也气得结结巴巴,但仍气势高昂。只是庄田一点也无动于衷。
“住嘴!我可是在国家容许的范围内,堂堂正正的做事!哪有什么羞耻可言?你大白天公然轻蔑我的财富,你看!钱的力量能收买令尊,也公然夺走你的爱人。你才该为你自己的迂腐可耻,你该为你说的话道歉!唐泽的女儿已经痛悔前非了,你看这封信。”
说着,庄田得意的把信推到直也的前面。他已怒火狂烧,爱人被夺的恨更令他疯狂。
5
“你看啊!我为了儿子去求亲,不料小姐自己说希望成为我的妻子。因为她要以实业家妻子的身份活跃于社会。哈哈哈!如何,她也已经知道我的价值了。你现在知道金钱的力量有多大了吗?哈哈哈!”庄田如牛般喘气狂笑着。
直也被冲天的怒气和暴风雨般的忌妒所侵蚀,遗忘了自己。当他看见琉璃子的信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当面指责庄田和父亲的不当行为,唤醒庄田仅存的良知,阻止这个残暴的事件发生,但实际交谈时,才发现自己简直是在对禽兽说教,而遭庄田反讥的自己也如同禽兽般开始变得狂暴。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伸进了放有手枪的口袋。这是今年夏天在阿尔卑斯山纵走时,护身用的手枪,之后就一直放在抽屉里。他在愤怒中离家前,突然想起这把手枪。他想只身赴庄田家,不知会受到他保镖如何的侮辱,因而特地有备而来。
以暴治暴,对方以金钱作为暴力手段,我就以死亡来使用暴力。因愤怒和嫉妒而疯狂的直也想到这里,脸上浮现了誓死的决心。
“请你终止这个不正当的婚姻。否则……”直也的确不习惯恐吓别人。
“否则你要怎样!哈哈哈!你是在威胁我吗?这倒有趣!如果不终止,你要怎样?”
直也忘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脑海中惟一想的是如何粉碎眼前这个红通通的大脸。
“不终止,我就……”他叫着,右手同时取出手枪朝着庄田的脸。
“你要做什么?”庄田发出像悲鸣又像愤怒的声音,同时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直也的父亲立刻向前抓住儿子的右手臂。
“直也,你做什么?混蛋!”这声音近乎是哭和怒斥的悲鸣。父亲的手碰到儿子右手的同时,砰的声音震撼了室内每一个人的耳朵。
而大家也都应声“啊!”的惊叫了起来。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音,然后是布帛撕裂般的悲鸣。这悲鸣来自庄田的嘴巴,粗哑而低迷。
6
这一发在刹那间发射出去的子弹,避开了身躯庞大的庄田,朝微微开启的门缝穿过,射中了因主客的纷争,因担心父亲安危、朝内窥视的美奈子。
庄田一听见女儿的凄喊,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立刻上前用身体掩住女儿。
美奈子两三次想起身,但最后还是平躺在青绒地毯上。悲鸣不绝于耳,衣服从肩膀部分形成的红黑污点,慢慢的扩散到胸前。
“美奈子,你振作点,喂!把绷带拿来,棉花也行。快请近藤医生来!不!用车去接他,如果他不在,谁都行,找个外科博士来。你!谁都行,到附近先找个医生来。快!快!快!”
他喊着,右掌用力压住女儿的伤口。佣人们被庄田粗哑的声音喝叱,慌张不知所措。
直也没想到自己射出去的子弹竟伤及无辜,茫然的呆立在那里。脸色如土,眼睛也失去了光芒。只是握着手枪一动也不动。直也的父亲和木下也都忘了该先夺下凶手手中的枪,他的双脚不停的颤抖。
庄田用绷带来回几次捆在女儿的肩膀,才略微安心的回到房里来,一张大脸充满了杀气。
“还好伤得不深,真可怜,不该让她受这种罪的。”他用冰冷的微笑,凝视着直也的脸。
“我不会以暴治暴,我会以国家公正的法律来处置你。杉野先生,真是可怜啊!令郎马上要被警察抓走了。喂!快打电话给警察局,告诉他们有杀人未遂的犯人,请他们快来逮捕。”
庄田以冷漠、冰冷的声音吩咐佣人。包好绷带正要被搬住房间的美奈子,虚弱中依稀听见了父亲的话.努力的挣扎着想说话,
“父亲,我求您!请您保密吧!我被枪击的事传出去不好听的。求求您!”她努力哀求着,
“这不是你懂的事,你别想这些,安心的进房去吧!”
“不!不!如果因为射中我,害他得进牢房,那我怎么活得下去。父亲,拜托你,别宣扬出去。”美奈子无力的诉说着,傲慢的父亲也沉默下来。
直也的双眼,像热汤般的泪水直涌而出。这是对才刚见面,就以深厚情谊相待的少女,流出感激的泪。
心的武装
1
大正六年九月底,东京大阪各大报纸全力报道,有关唐泽男爵爱女琉璃子的婚礼。那是近年来从未有的盛大婚礼。
婚礼引起了大骚动,并造成舆论哗然的最大的原因,在于新娘新郎的年龄差距。
报纸上的照片,并列的新娘新郎都一样皱着眉头。造成这桩婚姻的舆论,还另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暴发户庄田胜平用钱买下了唐泽家千金的谣言。某报辩称贵族院第一硬汉的唐泽男爵,是不可能做这种卑贱的事。但其他报道,诸如“庄田胜平施恩于唐泽家。他花了数十万解救了唐泽家在财务上的困境,唐泽男爵因感恩而将爱女出嫁。”不过还是有些报纸坚称,结婚的动机完全是琉璃子的虚荣心所致,她在学习院的时候,就已是让同学蹙眉的虚荣心很强的女人。有人说这是委身暴利,破坏善良风俗。也有人说,正如美国的富豪女与欧洲贵族联姻,将财富与地位做为交换条件,日本的贵族也开始坠落了。
尽管外面的舆论如狂风暴雨,庄田家依旧进行着婚礼的准备。春天的游园会时,他不惜花下十万元,对于这次的婚礼,他显然想要以黄金花朵来铺设会场。外界的批判越是激烈,他越是决心以奢华的婚礼来公然对抗。
他用尽一切方法,网罗所有朝野名流来参加这场婚宴;也借用了所有的关系,邀请贵族显要列席这场婚礼。
九月二十九日的傍晚,当日比谷公园的树木间开始闪烁着淡紫色的水银灯时,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从北到南,从西到东,轻快的滑过傍晚的凉风,朝山下门的帝国饭店急驶。看着最新型的汽车擦身飞奔而过,却依然显示着马车的权威象征,俊美的马匹优雅而高贵的慢慢驶来的贵族,也陆续进场了。饭店玄关前停靠的汽车和马车,来来去去挤得水泄不通。
喜宴开始前的大厅,设有余兴舞台,现在正上演着帝剧中嘉久子和浪子的两人道成寺的舞蹈。
2
新郎庄田在休息室门口与新娘琉璃子并肩而立,迎接着陆续到来的客人。
他心中突然想起了“梦幻成真”这句话,他此刻的婚礼正是这个写照。他一时的意念,逼迫对方的同时无意提出的求婚,不料对方竟脆弱而轻易就范了。他一想到名门的千金,因自己的财富而被收买的成就,心底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在会场与她并列之前,他只当琉璃子是他高价购买的装饰品,甚至对她的爱还不及他花了五万元买来的爱妓。他心想:“这千金小姐一定很缠。不过再难缠,不过是个多读了点书的孩子!哈哈哈!”
但是,看见雪白的衣襟上覆盖着醒目的唐织锦新娘礼服的琉璃子时,他被从未见过的高贵与美丽所震惊,当神官朗朗诵读着祝词时,他只是看着琉璃子,什么也听不进去。那轮廓清晰的五官有着洁净而神圣的美,连胜平污秽的心灵都能受到涤净。
婚礼结束,从大神宫到帝国饭店的短短距离第一次共乘,胜平的心雀跃着。他想开口说话,而向来傲慢、目中无人的胜平,话却全部挤在喉头说不出来。一个年轻的少女,却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感到心跳脸红。他开始后悔自己对唐泽家的迫害,他开始担心琉璃子她自己的想法。
换掉了礼服,现在坐在身边的琉璃子,比刚才更美。御所解模样的黑缩缅和服,适度的包裹着白皙的身躯,十分的玲珑有致。胜平甚至认为,得到这样的美娇妻,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以前他值得炫耀的只有财富,而现在他却得到了更值得炫耀的东西了。
除了大臣,政府的高官达要、实业家、将领全都来了。而与唐泽家有关的贵族院中的伯爵、子爵也都列席。他们大多偕夫人同来。当以有美丽妻子闻名的小早川伯爵到达时,胜平立刻将同来的夫人与自己的新娘相比。当伯爵夫妇点头离去后,胜平脸上的得意再也掩饰不住。而被喻为虎门第一美人的劝业银行总裁吉村氏的千金,也陪她的父亲同来,当她出现时,胜平仍旧忍不住要拿她来和新娘比。她的确是个美人,但她的美是华丽而活泼的,不像琉璃子那样澄净而神圣。“果然是教养不同!”胜平的心里再度赞美自己的新娘。他以身为日本最春风得意的人,一一向接踵而至的客人回以不曾有过的亲切笑容。
当客人都差不多到齐时,这次婚礼的功臣木下,身着新礼服,笑咪咪的走过来。
“啊!恭喜!恭喜!”
他笑咪咪的向胜平点头后,以很恭敬的态度向他身边的新夫人鞠躬。对来宾的祝贺,一直都表现得体的琉璃子,在看见木下时,她那高岛田结的发型,却显得更昂然高耸,连他的脸都不屑一看,宛如愤怒的女王,保持着冰冷的表情。
3
喜宴是在下午七点左右开始。在华丽如白昼的灯光下,约有五百名的绅士和近半数的妇人,很有风度的坐在位子上。男士们大多身穿郑重的礼服,而女士们则像争奇门艳般穿着华丽无比的美服。
琉璃子身着锦绣,却一点都没有新娘的心情,宛如甲胄披身要赴战场的烈士。面对这么多宾客,她将以新娘的身份承受的羞辱,是她一开始就有所觉悟的。正因为引起偌大的舆论,她知道与会的人将更仔细打量自己。或许他们会认为自己是被钱操纵的女人,而琉璃子——好胜的她,觉得这比死更屈辱。她将尽全力与这场耻辱战斗。她心中相信自己所走的是正确而勇敢的道路。
然而,受苦的不只是琉璃子。看见和新郎相隔不到一尺,默默列席的父亲,她知道自己的苦还不及父亲的十分之一。自己依着自己的意愿行事,但父亲却是无奈的将爱女交给敌人。仅管出自女儿自愿,但以父亲的个性来说,那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此外,还有一位哀痛者,那就是促成这桩婚事的杉野子爵。当他获悉琉璃子是儿子的爱人时,他的痛苦是无可言喻的。当他知道庄田向琉璃子求婚是对儿子的报复,而他却成了复仇的工具,甚至让儿子犯下杀人之罪,他所受到的良心苛责,令他坐立不安。
在日本谷大神宫的神前,他甚至无法正视琉璃子的脸。他在琉璃子父女面前,像个罪人般悄然的低垂着头。
今晚将成为祝贺目标的新娘,还有她的亲人、媒人都沉浸在深刻的苦痛中。但喜宴却丝毫不受影响的在进行中。昂贵的洋酒一瓶一瓶的开启,厨师更是使尽厨艺绝活,不断端出名贵的菜肴。而轻声的耳语也在喜宴中流窜着。
进入甜点时,贵族院议长T公爵站了起来。公爵是议场中的名人。他庄重地说道:
“我代表今天与会的所有贵宾,祝福庄田与唐泽两家。也祝福新郎新娘,各位!让我们为新人举杯祝贺吧!”
公爵说着,就举起香槟酒杯,和对面的近藤男爵碰杯。接着大家举杯向男女双方齐声祝福。
就在这个时候,为了回应大家的祝福而起身的唐泽男爵,突然脸色发青,往后摇晃了两三步,像枯木般无力的倒了下去。
4
唐泽男爵突然倒地,让华丽的喜宴一时陷入惊慌。但体贴的侍者很快将他搀扶到休息室,琉璃子也忘了自己今天的身份,立刻奔向父亲身边照顾。
当侍者送来最后的咖啡时,媒人杉野子爵站起来答谢列席的宾客,接着宾客说一一离席,灿烂灯光照耀下的喜宴大厅,很快的只剩下胜平等四五个人。
琉璃子的父亲,还好只是轻微的脑贫血。医生还没到,已经恢复正常了。他默默的没有和围在身边的杉野或胜平说话。
父亲搭上事先备好的汽车,回到从今天起只有一个人住的家,看着他的背影,琉璃子冰冷的心底也开始疼痛起来。琉璃子的身体贴近父亲所搭的汽车,小声的说:
“父亲,您再忍耐一下,我很快会回到您身边的。请您相信我。”
而她的眼里也开始冒出了烫热的泪水。
父亲听着琉璃子的话,默默的点头。
“别忘了你的决心,也别忘了父亲今晚所受的侮辱!”当父亲低声而有力的说时,车身也开始缓缓的滑动了。当父亲的车驶离去之后,紧跟着开过来的是庄田刻意为这次婚礼所购入的豪华意大利房车。这也是新娘礼车。
琉璃子在丈夫——这已是不争的事实——的招呼下,双双坐进车子里。但她那美丽的唇,依然如雕像般紧闭着。
胜平一直无法和新娘说话,他越是感受到琉璃子的美,就越沉默不能言语。他开始感受到与她并肩而坐是一件痛苦的事。他窥视着琉璃子的脸色,畏畏缩缩的说:“你一直都没说话,不必这么担心吧!我也不是像你想的那么无情的人。对你父亲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为了赎罪,只要能做到的事,我都愿意。你也别把我当敌人看,这也是缘分啊!”
胜平用从不曾有过的哀求原谅的语调说着。但琉璃子只是沉默着,没有回应。两个人之间难熬的沉默持续着。
“说起来实在羞愧,今年春天在我的园游会上看见你之后我就……哈哈哈!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害您父亲受了不少苦,真的很抱歉!”
胜平试图化解琉璃子心中的结,说了一个大谎。然后深深的对她鞠躬弯腰。
以为她会为之所动,不料她的摸样丝毫未变。
“您这么说,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您这样费心。哈哈哈!”
微暗的车内,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琉璃子朝胜平嫣然一笑。而胜平对她投来的微笑,简直像被夺了魂般,全身飘飘然。
5
陶醉在琉璃子的微笑中,胜平下肚的香槟也似乎奏效了。“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害我一直在担心呢?”
他欢喜之余,连乡音都出来了,但声调的温柔却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相称。
“你真心欢喜的来到我这里,我比什么都高兴。为了你,用尽我全部的财产我也不会觉得可惜!哈哈哈!”
庄田在微暗中打量娇羞低头的琉璃子,贪婪的眼光徘徊在她白皙的领口上,欢喜若狂。
“为了你,我要比以前多三倍、五倍的努力工作,赚更多钱,用钻石来妆点你的全身。哈哈哈!”庄田想要赢得琉璃子的微笑和欢心般,努力的献殷勤。
十点过后的昏暗中,由琉璃子所搭的礼车领先,中间是美奈子所搭的车,侍从的车也紧随其后,这三辆车从日比谷到三宅坂,再从三宅坂到五番町,一共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琉璃子在丈夫的扶持下,站在气派非凡的停车处时,那坚决的心还是不免起了激烈的动摇。她感觉到像只身进入敌穴的女刺客般紧张与不安,但她努力不把这种情绪表露于外。
当琉璃子随着胜平要前往玄关上去时,排列在那里迎接他们的侍从中,有一位年轻人突然冲向前扒住胜平。
“父亲!礼物!我要礼物!”胜平将扒住他的手当着琉璃子的面很不高兴的甩开。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再给你很多很多!快过来,这是你的新妈妈,快来问好!”
胜平拉着年轻人,年轻人转头看了看琉璃子,又望了望父亲,很稀奇的打量着新妈妈。
胜平挡在前面,然后叫道:“美奈子你也过来。”他把女儿叫过来,重新向琉璃子介绍,然后那傲慢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羞涩,向她介绍自己的儿子。
“这是犬子!就像你所看见的,他是这样一个人。以后请多多照顾他。虽然有点笨,但没有坏心眼。很单纯,一向听话。喂!胜彦,她是你的妈妈啊!快问好!”
胜彦一直盯着琉璃子的脸看,听见父亲的催促声,才清醒过来似的。
“她不是妈妈!妈妈死了。妈妈是肮脏的老太婆,她长得很漂亮!她和美奈子一样漂亮耶!她不是妈妈,对不对,美奈子?”他像在徵求妹妹的同意,但妹妹的脸却胀得通红,急忙制止哥哥。“她是妈妈呦!是父亲的新娘!”
“什么?父亲的新娘?父亲太过分了,说要讨新娘子给我的,都是骗我的!”
他像说好可以得到糖,却没拿到的孩子般吵闹着。
琉璃子听着这个白痴儿子的不平,想起胜平曾因为畏惧世俗的批评,而想为儿子求亲的事。因为钱而成为这种白痴的妻子——不,是玩物。她对胜平的憎恶又更加深了一层。
6
当胜彦和美奈子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新郎新娘进入洞房的时刻,也慢慢逼近,
胜平从刚才就一直努力的想博得琉璃子的欢心。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大事,说道;
“对了,要送你一件结婚礼物。”说着,他从身后一个小型金库里取出一叠证件。
“这是令尊的债权文件,全部应该都在这里了。现在都归你了。”
他把将近十五万元的债权,毫不犹豫地呈现在琉璃子的面前。
琉璃子稍微看了一下,她那白色的脸颊出现了兴奋的颜色。约有两三分钟,她只是凝视着这些文件。
“有打火机吗!”她突然开口。
“打火机?”胜平对她的问题不甚理解。
“就是打火机啊!”
“啊!打火机!有啊!有啊!”他说着,转身朝壁炉方向,从上面取下放打火机的小盒子,放在琉璃子面前。
“打火机做什么呢?”胜平有些不安。
琉璃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安静的站起身,在用铁板围住的火炉前,一边小心身上的江户紫金纱缩缅的袖子,边蹲下来。“亲爱的!里面有瓦斯吗?”她突然抬头望着胜平,微笑的问。第一次被叫“亲爱的!”的喜悦,胜平又一次陶醉了。
“有吧!有吧!应该还没用完才对!”
胜平还没说完,琉璃子已经用白皙的手点燃了火,泄出的瓦斯迸出轻微的爆裂声。
琉璃子的脸上映着火花,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将桌上的文件,很自然的像在丢柴木一般,丢进火舌中。她对呆立在一旁的胜平投以微笑,说道:
“就像江水东流一般,我们把这些文件用火烧了,表示过去你我之间的种种错误,都随火化做灰烬。哈哈哈!用火烧应该比较好吧!”
“啊!说得对!用火烧了,之后什么痕迹也不留下,这样很好!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让我们互相信赖、互相爱惜吧!你能这么想,我比什么都高兴!”
这样说着,胜平似乎想给琉璃子初吻似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靠近琉璃子的身边。
看见对方的举动,琉璃子无动于衷的坐回原来的位子,恢复原有的严肃。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准备好了!”侍女温婉的说着。
最关键的时刻已经逼近。
“琉璃子,我们过去吧!好像是要做古式的敬酒仪式吧!哈哈哈哈!”
胜平像饥渴的野兽般卑微的笑着。而琉璃子的脸色的确变青,但态度却依然从容。
“啊!我想打个电话!父亲的状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或许有点突然,但这也是合理的要求。
7
“电话就请佣人打吧!喂——给唐泽家……”
“不!我想自己打!”
“自己打?嗯!那就用桌上的电话吧!”胜平指着琉璃子身后的电话机。
她一直没注意到,在那小小的桃木心桌子上,放着一个电话。
琉璃子从椅子上起身时,眉宇间的坚决是十分清楚的。
“呃……番町二八九一号!”琉璃子将美丽的红唇靠近话筒,低声的说着。
“番町二八九一号!”
她重复说一遍,握着话筒的手也开始微微的颤抖,静静等待有人来接电话,终于等到了。
“是唐泽家吗?是我!琉璃子!你是婆婆吗?”
她抓紧话筒,像是仔细倾听对方说话。
“喔!你正要打电话过来?那真是太巧了!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说着,她又安静的听着对方说话。
“是……是吗?入泽先生来过了?……嗯!我懂了……”她简短的回应对方,白皙的脸上,渐渐的被沉重的忧郁所覆盖。
“咦?很严重?今天晚上……你再说清楚一点!我听不见……什么?父亲不应该回来?那医生是怎么说的?应该请医生来才对?我该怎么办?啊……”她完全陷入了烦恼与痛苦中。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胜平有些忧心的靠近琉璃子的身边。
“呃……父亲回去后,在玄关前又倒下去了。身体的状况突然恶化,我没办法安心,让我回去一下吧!亲爱的!求求你!”琉璃子泪湿双颊,很凄凉的哀求着。
“好的!好的!父亲的事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快搭车回去,好好陪在他身边吧!”
“你这样说,我真的太高兴了!”
边说着,琉璃子靠近胜平,把美丽的脸埋入他那肥壮的胸怀。胜平打心底深受感动。
“小心点,去吧!回到家记得打电话回来,告知父亲身体的情况。”
“我会的!不过,您可别打过来喔!父亲一定不希望让您担心的。尤其是这么重要的结婚夜,他即使死了也不会希望通知我们的。
“好!好!你就好好照顾他吧!能做什么就尽力吧!”车子很快准备好。
“身体如果好一点,我今晚就会赶回来。如果不行,可能明天才回来,对不起!”
琉璃子从车窗很亲密的回头看着胜平。
“已经很晚了,今晚不要勉强回来,明天我会过去探视的!”胜平在不知不觉中,俨然已变成一位溺爱妻子的丈夫。“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留下爽朗的声音,消失在户外的黑暗中。当车子滑行在英国大使馆前的樱花道时,她脸上担忧父亲病危的阴影,已经看不见一丝痕迹,潜伏在她高贵脸庞的,是遏止不了的诡谲的微笑。
守护骑士
1
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并不像琉璃子当初所想像的那么简单。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操,她绞尽脑汁想出许多对策。
新婚不久,她以照顾父亲为由,不住进庄田家。胜平每天都去探视她,有时早晚各一次,好像不看一眼就无法安心。每次去总不忘带些昂贵的礼物讨她欢心。
这些礼物有的是钻戒,有的是白金腕表,有的是珍珠项链。面对这些礼物,琉璃子总是像小孩般露出天真的表情很快收了下来。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永远以父亲为借口留在自己娘家。不只是现实不可能如此,她的自尊心也不容许她这么做。逃避现实让好胜心强烈的她颇为痛苦,她觉得自己应该更积极应战才对。既然已经结婚,在形式上也应该表现得像个妻子才行,琉璃子毅然决然坐上胜平前来迎接的车子。
许久没和琉璃子同车,胜平高兴得笑逐颜开: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怕我。我虽然外表凶恶,但也不会一口把你吃了。我还把你当成是美奈子的姐姐哩!”胜平一心一意想化解琉璃子对他的敌意、
琉璃子听了如梦初醒,马上轻快答道:“哎唷!您真的要把我当女儿吗?我也很希望这样!很希望能将您当成父亲!”琉璃子娇艳欲滴的说。
“当然好啰!”胜平像父亲般点点头。
“那就请您当我父亲吧!只要短短半年就好!我今年不过十八岁,学校毕业才半年,这阵子我们的婚事和家里的事,让我对于结婚生活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我希望您能给我一点心理准备,让我成为您真正的妻子,也希望能对您有更多的感情和信赖。所以这半年间,请您将我当成美奈子的姐姐。”
琉璃子说完嫣然一笑。胜平仿佛被她施展法术般,只是痴傻地看着对方美丽的容颜。琉璃子倒是显得神态自若。
“那您就是我亲爱的爸爸了!爸爸!”琉璃子说着,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体往胜平身上靠,并将她白皙的手放在胜平的膝盖上轻轻拍打。
胜平毫无招架之力,未假思索便脱口答应:“我什么都依你!”
2
胜平抱着轻松的心情,接受了琉璃子的请求。
当天夜晚,胜平陪同年轻的妻子欣赏戏剧。在包厢里,胜平的目光不时从舞台上拉回到琉璃子的身上。从白皙优美的双脚到她细瘦的肩膀,以及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和自己的妻子并肩坐在一起,胜平觉得身心阵阵陶醉,内心的那股欲念也始终蠢蠢欲动。
“琉璃子咧!我们就不要再玩父女的游戏了!你应该了解我,哈哈!可不可以将约定改成一个月或两个月?”在回家途中,胜平用玩笑的语气轻拍琉璃子的肩头说道。
“唉呀!您可真猴急!我们之间又没有经过一段订婚期!根本就没有让我有期待感。好不好嘛!请您答应我嘛!”琉璃子的言谈举止充满媚态,胜平整个人软趴趴的难以招架。
然而那天晚上胜平进入寝室后,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柔美的肉体和她如人鱼般的美艳,鼻间飘散的是她玉体所散发的芳香。
“她不过是害羞罢了!全都是处女的关系。只要霸王硬上弓就没事了!”胜平再也无法待在自己的寝室。自己实在是个滥好人了!他想,脚步轻松地走向夜半的走廊。
走廊上一片寂静,宽敞的洋房内冷空气流窜着。但欲火焚身的胜平丝毫不觉夜半的冰冷,像盗贼般蹑手蹑脚走向楼下琉璃子的房间。
楼下的灯火大半已经关了,只剩楼梯间的灯发出朦胧的微光。
走下楼梯,左边是接待室,右边是美奈子的卧房,隔壁是琉璃子的寝室。越靠近琉璃子的房间,他的心情越是高亢兴奋。就像少年初次接触到情人的嘴唇一般,兴奋不已。他压抑住内心的熊熊欲火,悄声移近琉璃子的房间。
门前一个男人正紧贴着琉璃子的房门。胜平全身一阵寒颤。
“小偷!”胜平刚开始差点脱口大叫,他紧握双拳,一步步靠近,那男人依然动也不动,他鼓起勇气抓住对方的胸口,低声叱道:“什么人?”
对方一见胜平,反而露齿一笑。这个男人竟然就是胜彦。见到自己儿子诡异的笑脸,忿怒的胜平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一样,内心百味杂胨。
“你在这里做什么?”胜平低声问道。
胜彦原本应该睡在离此较远的和式房间才对。半夜两点多,竟然还站在琉璃子的房间前。
“到底在做什么啊?”胜平狠狠瞪着胜彦,并用手推了他一把。
3
尽管胜平重复问了几次,胜彦仍然自顾自笑着。毫无意义的笑脸看在胜平眼里,仿佛在嘲弄自己卑鄙的行为。虽然也尽量压低声音不吵醒隔壁的美奈子,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高亢起来。
“你这家伙!我问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来找姐姐!来找姐姐!”胜彦赤红着脸,口齿不清地答道。
“来找姐姐做什么?三更半夜有什么事?”胜平打算问个清楚。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看看她。”胜彦答道。
“想看看她?”胜平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一阵紧张。他压抑住内心的不悦说道:
“胜彦!以后可不能再三更半夜来姐姐房间了!下次再看到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不料,胜彦反驳道:“是姐姐说我可以来的!”
“她什么时候这么说的?什么时候?”胜平不禁抬高声调。“姐姐说了好几次。还说我随时都可以来,随时都可以像卫兵那样来站。”
“原来你不是只有今天来啊!你这傻瓜!”胜平嘴上骂,内心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
胜平推开儿子,正想打开房门,不料怎么也打不开。他正打算拉开嗓门时,房门喀答地竟然开了。不过开的竟是美奈子的房门。美奈子一身纯白睡衣跑到父亲身边。
“爸爸!你到底想怎样!请你什么都不要问了,早点休息吧!求求你!让姐姐看到你们父子这个样子,难道不觉羞耻吗?”
胜彦仍然一脸傻笑地看着妹妹。此时,睡在门内的女子,耳边听着门外父子间的对话,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微笑,再次拉上如雪般的羽毛被,悠然进入梦乡。
4
回到自己寝室后,胜平辗转难眠。该怎么说呢?父子两人追求同一个女人。
如果胜彦和平常人一样,倒还可以辱骂几句,让他好好反省。然而,胜彦除了具备男人本能和欲望外,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论对方是父亲的妻子与否,对他来说琉璃子只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更何况胜彦又是身强体健的男人,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预料。
最初,他有意将琉璃子给胜彦做媳妇,将此事说给他听。胜彦虽然痴呆,不过对这种事倒是记得很清楚。想到这里,胜平更感棘手。
“对了!干脆让胜彦离开好了!让他去叶山别墅住一阵,再想个办法让他离开东京!”胜平开始算计起自己儿子来,直到四点钟响之后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醒来时,已经九点多。是个晴朗的十月天。金色阳光从蓝色纱帘中洒满整个房间。胜平缓缓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走向阳台呼吸清晨清新的空气。
他一边望着自己宽敞的庭园,一边张开双手伸了下懒腰。就在他放下双手时,看到胜彦正从移植不久的枫树中走到泉水池。胜彦的身材和他一样高壮,同行的是一个身着亮丽色彩的人影。开始以为是美奈子,胜彦虽是白痴,但对美奈子是体贴的大哥哥。胜平以为那不过是他们兄妹常有的散步罢了。不过,当他们从树丛间右转,呈现在胜平眼前时,终于看清楚这对男女的背景。女人正是琉璃子,她白皙的手搭在胜彦肩后。
亲眼看到这一幕,胜平妒火中烧。他甚至想像胜彦满面春风的神情,一时冲动很想从阳台上跳下来,痛殴胜彦一顿。不过,更令人气愤的是,琉璃子所保持的心态。她不可能没听到昨夜他们父子间的争执。隔壁房间的美奈子都已经被吵醒,琉璃子不可能不知情。明知此事,今天却又故意和胜彦如此接近。
美丽的容颜下,说不定还暗藏一颗复仇之心也很难说。然而,他爱慕琉璃子的心丝毫不减,对眼前的情景所涌现的嫉妒之心也不见稍歇。
5
胜平靠在阳台栏杆上,眼睛直盯着两个年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接着传来琉璃子轻快的笑声,宛如云雀歌唱般自由快乐。他眉头深锁的走下楼梯。心情恶劣的向无辜的佣人叱责,神情痛苦坐在晨间的餐桌上。每天一起用餐的琉璃子尚未从庭园回来。
“太太呢?太太哪里去了?”胜平怒叱着身旁小心翼翼侍候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佣人。
“太太人在庭园。”
“你去跟她说我已经起来了,请她快点进来!”
居然敢玩弄我那白痴儿子!胜平一边想,一边等待。两、三分钟不到,琉璃子便跑进来。
“早安!已经起床啦!我们都不知道您起来了!您每天都睡到十一点,昨晚又那么晚才回来,今天您起得好早!这朵花好漂亮是不是?我最喜欢又大又鲜艳的花。”
说着,顺手将右手拿的大红的大理花插进餐桌的花瓶里。原想臭骂一顿的胜平,面对她轻快的语气和迷人的笑脸,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昨晚睡得好吗?我昨天看戏累坏了,晚上睡得好熟。好久没这么好睡了!”
琉璃子美丽的脸上完全嗅不出是否听到昨晚他们父子三人间的争执,只见她纤纤玉手动着筷子,若无其事地和胜平对谈。胜平找不到机会向她宣泄内心的不满。他一语不发,忙碌动着筷子,仿佛要表现出内心的焦虑。琉璃子似乎毫无所觉,自顾自微笑说:“我今天想去三越逛逛,可以陪我去吗?”“不行!今天我要参加东洋造船的临时会。”胜平第一次用这么粗暴的语气对待琉璃子。
“是吗?那我就请胜彦陪我好了!应该可以吧?”她有点反弹答道。
6
胜彦的名字从琉璃子的口中说出来,胜平的大脸上痛苦地扭曲着。
“我不能请胜彦陪我去吗?一个人买东西总不知道怎么下决定,我想有个人陪我嘛!”
“那就请美奈子一起去好了!”胜平像一头怒不可遏的公牛。
“美奈子?可是美奈子要三点过后才放学啊!再等她换衣服就太晚了!”她接着说:“为什么不能请胜彦陪我一起去?”
胜平脸色大变,颤抖地放下筷子,努力想压抑住自己的声调:
“你开口闭口胜彦,你当他是什么!都已经住一个月了,应该也发现了吧!说来丢脸,不过事实上他就是白痴!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你要带他去三越,那不是告知所有人我庄田家的耻辱吗?我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就请你不要向大众广为宣传我们家的白痴儿子!”
胜平婚后从未如此严厉的对她说话,琉璃子放下象牙筷子,说道:
“我从来没把胜彦当白痴!我觉得再也没有像他那么单纯的人了!也许他有不足的地方,不过,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肯为我做!上次我跟他说,家里那么大,让我很害怕,他就说,那我每天晚上都到你房间门口保护你好了!我还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前几天我半夜开门一看,胜彦居然真的让在门口,就像中古世纪的骑士守护贵妇人一样。我觉得好笑,但也很感谢他。我喜欢像胜彦那么单纯的人。虽然是在您面前,不过我还是要老实说,我对于选择您而放弃胜彦的事感到后悔。”
琉璃子一番长篇大论,胜平默不作声,脸上一片惨绿。
心太软
1
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也不知是嘲弄还是褒奖,琉璃子的一番话,胜平听了怒气冲天,甚至想将手上的碗筷丢向她。不过,看着她嘴巴上说着惹人生气的话,脸上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也动不了手。
“啊哈哈!”胜平突然笑了出来。“也罢!如果你真那么喜欢那个白痴的话,带他去也无所谓!你可真是别扭啊!哈哈!”胜平将嫉妒和怒火吞下肚里,若无其事笑道。
“那就谢谢您啦!终于获得您同意了!”琉璃子也一副事不干己的微笑说。
这时,胜平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有件事忘了对你说。最近我发现头有点重,前几天请近藤医师来检查,他说我有点神经衰弱,建议我去海边静养一阵。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从七月以来为了成立公司的事,每天忙得团团转,我一向精力充沛,但这回有点吃不消了。神经衰弱这点小病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去叶山住一、两个月也好。去了那里,我也不可能每天来回东京,就请你陪我一同前往啰!”胜平语气热切说道。
胜平语气平静,把叶山之行说得好象没有特别意义。不过琉璃子听得出来胜平的弦外之音。到叶山之后,等于两人单独相处,会造成什么后果,琉璃子非常清楚。
“好啊!我也很喜欢在那种地方闲静度日。”琉璃子立刻爽快答道。
“你愿意陪我去!那太好了!”胜平高兴说道。
去了叶山.不仅可以拉开他们的距离,也可以度过一段除佣人外的两人世界。最可取的是,那里没有一间可以上锁的洋式卧房。
“那正好!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去三越采购日用品啦!”琉璃子毫不介意,显得兴致勃勃。
2
和胜平单独离开东京,对琉璃子来说,简直像进入死地一样。在东京豪宅里,胜平不好任意破坏他对琉璃子的承诺,到了叶山情况就大不同了,她必须赤手空拳对付敌人。
在这样的不安下,琉璃子还是提起精神打点别墅生活的日用品。她在装了满满一箱的换洗衣物和化妆品的大皮箱底,放了一把短剑。当初父亲拗不过她强烈的请求,不得不答应这件婚事,他给了钟爱的女儿一把短剑作为赠礼。
“这是你母亲当年出嫁带过来的守贞刀。当时的女人随身都会准备一把刀,以便保护自己的贞操。假使你只是和普通人结婚,这把刀就用不着,但是,这样的婚姻最好先准备着吧!请体好好守住你现在的决心。”
父亲这段话言简意赅。从那以后,琉璃子一直剑不离身,以备不时之需。这份赠礼让她不论面对什么状况都有充分的勇气。即使面对体壮如牛的胜平,也从不退却。
听说琉璃子即将离开东京一段时间,最感惊讶的莫过于胜彦了。看见琉璃子开始准备行李,直嚷嚷说自己也要一起去。他翻出了父亲的大行李箱,将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乱装一通。
最后连自己所用的脸盆也装了进去,让佣人们笑成-团。为了怕被琉璃子丢在一旁,他亦步亦趋紧跟在琉璃子身后。见到这情景,胜平忍不住皱起眉头。
出发当天早上,当胜彦知道自己将被抛弃在家里时,突然发狂,一发不可收拾。他每年总会像这样发作一、两次。看见琉璃子和父亲坐上车,他赤着脚追了过来,并试图打开车门。一旁的秘书和佣人三、四个人抱他都抱不住,他一直缠住车子不放。
看到胜彦死命不放的这一幕,琉璃子不禁为之动容。就像爱慕主人的小动物缠住主人不放一样,她忍不住心生怜爱。
“就带他一起去吧!”琉璃子回头向胜平说,脸上不自禁带着嘲弄的微笑。
“怎么可能!”胜平神情不悦,探出车窗说道:“你们别跟他客气!用力拉开他!他要是发作,就把他关进房间!找个人监视他!听到没!”
趁着胜彦被众人拉开的那一刹那,胜平立刻指示司机开车。琉璃子在车内端正坐姿,听着背后传来胜彦的怒吼声。
3
到了叶山之后,秋高气爽的天气持续了两、三天。东京难得一见的晴空在山海间连绵一片。平静的海面上偶尔有一阵波浪,虽然失去了盛夏间浓郁的深蓝,但令人易于接近的浅蓝大海仍然无尽延伸着。另一方,如淡彩般的伊豆连山则历历呈现在眼前。
将近十月底的叶山小镇一派静谧。每栋别墅都大门深锁,杳无人烟。靠近海边的庄田别墅,后门的白色沙滩上,潮水时进时退着。
胜平每天来往于东京和叶山之间。他不在家时,琉璃子充分享受着都市所没有的静谧。她经常独自到海滩散步,永无止尽的大海和无限延伸韵晴空,不禁让人感叹人世的肤浅。她想,自己不也为了报复而被这有名无实的婚姻捆绑?
胜平因为将琉璃子留置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满足。每天傍晚从东京回来时,总不忘带些讨她欢心的东西或好吃的食物。到叶山的第五天傍晚,正午过后,天气开始出现变化,对大海并不熟稔的琉璃子,巨浪涛天的声响让她忐忑不安。照料别墅的老管家望着阴暗的海面和低垂的云层,嘴边念念有词说了好几次:“看样子今晚暴风雨即将来临啰!”
夜晚,风愈来愈强劲,阴暗的海上波涛汹涌。她在玻璃窗内皱着眉头远望海面,强风卷起砂石拍打着玻璃窗。
“快!快把外面的木窗关起来!”琉璃子喊完,独自一人缩在昏暗的灯光下。个性一向强势的她,在大自然威胁下,终于流露出女性的胆怯。位于海岸边孤单的房子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垮似的,在风雨中摇晃。拍打岸边的海浪好象随时都想吞噬这栋房子,不时发出轰然巨响。
结婚以来,琉璃子第一次期待胜平归来。平日每想到他即将回家,全身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一股厌恶油然而生,但今晚,竟反常期盼他早早归来。胜平壮硕的手臂给人强烈的信赖感。他沿着海岸开车回家其实也是险象环生。
“天气这么恶劣,镫折那一带很危险吧?”琉璃子忧心的问佣人。
这时候,一道强风吹来,这座相当宏伟的建筑物摇晃起来遮阳板发出阵阵声响。
4
傍晚后,暴风雨更加强劲。海上风浪大作,波涛不断拍打原本干涸的砂地,甚至冲向别墅的堤岸上来。
“满潮之后,浪涛会掀得比现在更高更重!”出门观察状况的老管家从漆黑的外面回来。
“不会又像上次的暴风雨吧!”侍女神色惶恐。不到一个月前的那场暴风雨,记忆犹新。当时不仅在东京深川本所引发大海啸,夺走众多人命,在湘南各地的别墅也造成严惩灾情。
入夜之后,风雨大作,倾泻的风雨声令琉璃子忐忑不安。可怕的风声犹在耳际,刹那间电灯也应声而熄。四周一片漆黑,侍女在黑暗中找寻油灯,好不容易终于点着,但阴暗的灯火反而让琉璃子的心情更紧张。
屋外狂风大作,不断啪啪作响。像等到援兵一般,加速施展它的威力。风雨和巨浪三方通力合作,袭击着这栋建筑物。 户外传来喀答撕裂声,昕来应该是朝向海面的遮阳板被风吹垮了,喀答声响彻整栋房子。连目前为止还能保持镇静的琉璃子也惊慌失措:“怎么办?要不要趁现在到别处去避难?”
侍女们个个脸色大变。大家齐声呼叫别墅的老管家,但声音却淹没在风雨中。被风吹垮的遮阳板仍然发出拍打声。房子好象也快被风雨吞噬似的。当琉璃子的心陷入不安和恐怖之际,一阵响亮的汽车鸣声划破黑暗,在风雨中由远而近。
“啊!先生回来了!”琉璃子不由自主发出兴奋的声音。
5
汽车的鸣笛声很快在风雨声中靠近,漆黑的大门倏地被照亮,光亮中,大雨看来有如银丝般倾泻而下。琉璃子和佣人们仿佛被发光的车头灯吸引,很快奔向玄关。身上带点酒意的胜乎通红的大脸上,似乎对这暴风雨毫不在乎,若无其事的丽露微笑缓缓从车上下来。
“路上不太好走吧!”琉璃子的语调一反常态,充满了妻子的关心。
“哪里!没什么大不了!我看你倒是吓坏了!上次的暴风雨大家都还心有余悸!风雨大作的路不好走,和我一起坐车到★仓的友人还建议我,留在★仓住一宿算了,不过我因为担心你,坚持回来叶山,还被他消遣一番!娶了年轻貌美的老婆,才着急想回去!哈哈!”
听着外面的凄风惨雨,胜平愉悦的说笑。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让琉璃子宽心不少。
“遮阳板都被吹垮了!”琉璃子仍然惊魂未定。
“别担心!十月一日那天的暴风雨也只是吹垮了一点堤防而已啊!那么严重的暴风雨不会常有的!”胜平套上琉璃子从身后披上的睡袍,坐下来。然而,风雨并未稍歇。
“来!准备点酒来!哈哈哈!”胜平向惊慌失措的琉璃子说。酒杯已经备妥。胜平一边倾听屋外的风雨声,一边喝酒。
“今晚我真的好盼望您早点回来呢!家里没一个男人还是让人心慌慌的!”
“哈哈哈!琉璃子等我回家是破天荒第一次咧!呵呵!”胜平愉快笑道。
“才不呢!我每天都很期盼您回来的咧!”琉璃子不假思索脱口说。
“这就难说了!明明想着这老家伙最好晚点回来!不是吗!哈哈哈!”胜平对琉璃子今晚的表现感到相当满足。“你打心里厌恶我并非没有道理。我也不想永远束缚你这有名无实的妻子。我知道我的罪孽深重。不过咧!一开始我只是想出一口气,没想到真的和你结婚以后,虽然只是形式上和你生活在一起,却越来越不想让你走了。不,我宁死也不放开你!”
也许是酒精作祟的关系,胜平开始叨叨说起醉话来。
6
尽管屋外狂风暴雨,胜平喝着琉璃子斟的酒,却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简单说,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今年四十五岁,到这个岁数之前,从未对女人动心过。胜彦和美奈子的母亲对我来说,只是在一个传统婚姻中,雇了个不支薪的高级女佣。等到我平步青云后,接触过许多不同的女人,对我来说,都只是玩具罢了。像酒或香烟一样,是男人工作之余的抚慰品。但是,当初见到你的那一瞬间,这种想法被打破了。你不是为男人而存在的女人,你是为自己活的女人,你不是生来做男人的玩具,倒是支配男人的女人。我以往对女人所保持的污蔑和轻视渐渐消失,相反的,我对你抱着尊敬的想法。在你面前,就算对你低头也无所谓!能够得到你的爱,姿态怎么低我都愿意。琉璃子小姐!你了解我吗?”
胜平虽有醉意,但态度看来很认真,或许为了这番表白,才故意借酒壮胆吧!
“我一直认为世上再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只要有钱,什么都办得到。娶你为妻时,我也认为只要有钱,像你这般美丽的名门闺秀都可以娶到手。当然,将你视为可以用钱买来的念头,确实是我的错。用钱能买到的只是一个名份而已,我连你的身体都无法占有。更何况连你一丝的感情都沾不上。看到你对我的态度,我深深领悟到一件事。即使投注我所有的财产,也买不到你一点点的心,虽然这么想,我仍然无法放弃你。我要用我的真心来买我用钱所买不到的东西。不,不是用买的,我甚至想跪在你面前恳求你,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他睁大眼睛直楞楞地望着琉璃子。
“琉璃子小姐!你懂我的心吗?”胜平说得非常动人。尽管是借酒壮胆,他这番告白,令琉璃子深深体会,一个原本俗不可耐、无可救药的男人,居然也有善良和脆弱的一面。
一向认为金钱万能的男人,体认到钱买不到爱情,觉悟昨日之非,恳求她的爱。
“琉璃子!拜托你!我要痛改前非向你恳求!请你当我真正的妻子。让我的真心落实在这个虚构的婚姻,我什么都答应你,放弃所有的财产也在所不惜,牺牲生命也不在乎。只要我能以丈夫的身份受到你的信赖,任何牺牲都愿意。刚才从车上下来,看见你的那一刹那,是我结婚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不过,你欢迎我回来,并非我是你的丈夫,而是在这恐怖的夜晚你需要依赖一个男人,让我感到很无奈。我用卑贱的手段得到你,就让我用真心清洗我对你的罪恶!”胜平借着酒意显得有些激动,琉璃子在热情告白下,不觉怦然心动。
“琉璃子!将过去付诸流水,当我真正的妻子吧!假使得不到你的真心,只是被我征服的话,我们的婚姻肯定是不幸的。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即使在肉体上还不是,但别人并不这么想。再怎么说,你永远都是我庄田胜平的妻子。你可以真心当我的妻子吗?”
在他激情的撩拨下,琉璃子差点也说出感动的话来。终究,理性还是压制了浪漫。
“你忘记复仇的决心吗?光听他忏悔的只字片语,就放弃吗?你不怀疑吗?他表面上虽然弃械投降,其实只想征服你的肉体!只是想借机接近你,你不仅要对抗敌人的暴力,也要对抗敌人的甜言蜜语。敌人一面吹捧你,另一面却想征服你!软弱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啊!”
琉璃子突然苏醒过来,端正坐姿说道:
“哎呀!您怎么这么说咧?我本来就是你的妻子啊!对你真心的妻子啊!”她说着,脸上露出冷漠却异常美丽的笑容。
暴风雨中
1
胜平看得出琉璃子只是在口头上敷衍他,态度依然坚拒,他充满绝望的表情说:
“看样子你怎么也不会原谅我最初的过错!你故意玩弄我和胜彦,想让我尝到苦头。也好!你要是永远视我为敌,我就当你的敌人好了!我这么委曲求全,你竟然还不愿接纳我!”已经喝光一大瓶酒的胜平,眼神变得混沌,气焰高涨的盯着琉璃子。她想,他要是一味的低声下气,她就强硬不起来,反之,他作风强悍,她倒可正面迎击。
“唉哟!怎么这样说?你的真心我一开始就知道啊!”她嫣然一笑。
“你的笑脸在耻笑我、辱骂我!我招架不住了。刚开始我沉醉在你的笑脸中,却难掩藏你对我的憎恨和厌烦,你的笑脸讽刺我,伤害我!连我那白痴儿子胜彦也忍受你带来的痛苦。”胜平开始说起醉话,目露凶光,直瞪着琉璃子。
风雨愈来愈强烈。琉璃子专注眼前的一战,对风雨声早已充耳不闻。
“这就是所谓的疑神疑鬼!你现在就是这样!因为怀疑我,连我的笑脸也当成母夜叉。”
说着,她依然绽开娇媚的笑容。
胜平移动着他壮硕的身体说道:
“你一直都在耍我!从来也没有把我当人看!根本不信任我的人格,也不相信我有一颗凡人的心。好吧!既然你不把我当人看待,我就当禽兽好了!我就用禽兽的方式来对付你!”他泛红了眼。“我只能像禽兽来对付你!”说完,马上像野熊要袭击人类一般,倏地站起来。
琉璃子马上弹起来。胜平一步步进逼琉璃子。她脸色苍白,身体略微颤抖,却毫无畏惧,眉宇间透出一股坚毅。
2
已近午夜十二点,佣人们都已入睡。胜平的眼神愈加狂暴,攻势发猛,琉璃子赶紧后退:
她想,果不其然,刚才的忏悔和表白,不过是露出狰狞面孔的前奏……一旦用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刚才对他保持的好感尽失,绝不能让他碰一根汗毛。
胜平一路逼近,琉璃子一路退却,最后到了面海的窗边,像小鹿与大狮子,两人对峙着。风雨不见稍歇,滔天巨浪一次次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
“你想做什么?”当胜平伸出他的大魔掌时,琉璃子第一次开口喝叱。
“要让你是生是死,全是我的自由!”说着,想要抓住琉璃子柔弱的肩头,她躲闪了去,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一跤。
“你要知耻,妻子不是你的奴隶!请不要使用暴力!”琉璃子声音些微抖动。
“什么耻不耻!我已经变成禽兽啦!”胜平说完朝向琉璃子展开另一轮的猛攻。
琉璃子突然想起那把守贞刀。问题是想归想,那把刀藏在大皮箱底下,现在怎么也派不上用场。琉璃子只好放声呼叫女佣,但呼叫声一下就被风雨声掩盖。
“抓到了吧!”琉璃子闪躲不及,被胜平抓个正着。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她奋力想逃跑。然而,胜平强而有力的双臂并不容易甩开。
“你想做什么?”琉璃子死命推他,被推开的胜平再次扑向她。
就在这当儿,她身后的木窗和玻璃窗叭答地一声打开来,一阵狂风卷进屋内。灯火迅即熄灭,刹那间,一个黑影从旁阻挡正往琉璃子身上扑过去的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