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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喪神出租中!

_2 岛中惠(日)
  「我還想問大爺一件事。勝三郎大爺看到被制伏的盜賊後,就發現這一切都是令兄在搞鬼了嗎?但即便墜飾被人拿走,您還是沒跟任何人提起令兄的事。」
  反而還宣稱是墜飾幻化成妖,自己逃之天天了。但這說法不被接受,於是就請身為平民的出雲屋幫忙,自己反而袖手不管,這麼看來,根本是在掩護策劃竊盜的兄長嘛!
  「為什麼呢?」
  「哎呀,想不出來嗎?」
  勝三郎「唰」地往清次探身一覦,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勝三郎大爺,您應該是認為這次的親事就算吹了也無所謂吧?」
  「哼哼,難道你不認為我是想報復看不起我的大哥嗎?為何?」
  「婚事對象的早苗小姐眼裡只看得見原本的婚約人,把勝三郎大爺完全當成局外人。令兄則嫉妒親弟弟的婚事,想盜取墜飾。至於尊親則為了攀上這門有利佐久間家的親事,不管您的心意,就擅自決定成親了。」
  這樣,根本就開心不起來吧!但自己又沒立場拒絕,這時,墜飾被人盜走了。
  「算啦!一切都隨便吧!您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不管是佐久間家、蜂屋家、裕之助、早苗或她原本的未婚夫,一切都統統放任大水沖走吧!是這麼想吧?所以才會表面上請平民幫忙找,但其實心裡已經打定主意,直到成婚那天事態演變成無法收拾為止,自己啥都不管了。
  是這樣吧?清次再次確定,而勝三郎則低笑出聲:
  「哎呀!哎呀!阿紀到底是給我介紹了什麼出租店呀旦具沒想到你們會找到墜飾,還送去了蜂屋家吶!接下來,不知會如何發展呢?」
  勝三郎繼續笑著。忽然間,阿紅啪地朝他眼前的榻榻米一拍。
  「咦?幹嘛?」
  「沒啥,不過我們出租店已經找回了墜飾,麻煩您依約付錢。」
  「老實說,我根本不想要你們找回來呀!」
  「沒錯,但錢還是得付。」
  勝三郎對著阿紅伸出的手大大嘆了口氣,不乾不脆的碎唸了半天才從懷中掏出錢包。那錢包輕如羽翼,連清次在旁看了也不禁苦笑。從錢包的輕盈,竟讓人窺見了暫宿家中之人的拮据生活。
  「勝三郎大爺,能聽我說句話嗎?」
  「還有什麼事啊,清次?」
  勝三郎神色黯沉地望向別處。或許他正在想,接下來將不得不面對雙親、兄長還有婚約對象了,已經無處可逃,而明天終將來到。
  「這傳聞是我在找墜飾時聽說的,聽說,早苗小姐原先的對象早已另訂親家,似乎是家裡人決定的。」
  勝三郎把臉轉向清次。
  「……所以呢?」
  「請您稱讚她的容貌。」
  「嗄?」
  「我是指早苗小姐啊!你們既然有這個緣分,是男人就該這麼講吧。」
  勝三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而清次則把想說的話源源不絕給掏了出來。後邊櫥櫃裡的木箱,也發出了一丁點的細瑣聲。
  「被家裡人給擺弄的可不只勝三郎大爺您一個人,早苗小姐是真的長得不錯,您別擔心。」
  被這麼一講後,勝三郎總算小聲地回了聲「嗯」。畢竟不管有什麼理由,早苗都已經被原來的婚約者背叛了。或許勝三郎現在才第一次體會到悲慘的女子是什麼心境。
  「大家都沒種掙脫家族的束縛,勝三郎大人應該不會因為不滿就離家出走吧!我想,您應該也沒跟阿紀說過想跟她攜手私奔。」
  武士又沒別的謀生才能,一個人是無法存活下去的。所以,不管家族的負擔多麼沉重,也只能背負下去了。
  「如果自己一人太辛苦,就兩個人一起扛這重擔吧,這才是夫啊!也許兩個人同心,負擔就意外變輕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腦子裡這麼想:心也不見得就會聽我的話呀。」
  勝三郎冷硬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接著對兩姊弟留下一句:「承蒙關照!」便離開了出雲屋。他沿著壕溝步行而去,阿紅目送著他的背影,這次的墜飾事件就此落幕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跟早苗小姐順利成親呢?」
  「裕之助身為兄長,總不至於到蜂屋家動手吧!至少在外人面前,他應該會一副替弟弟開心的模樣,一定的!」
  再來就看他們兩人了!清次這麼回答,阿紅偏著頭想。
  「清次,你這次好像格外親切耶,怎麼啦?」
  「噯,我也不曉得呢。」
  清次這麼回道,轉頭就去做生意了。
  但一到了夜暮時分店內一靜下來之後,那些多嘴的聲音又出現在出雲屋裡。
  「清次今天居然這麼溫柔呢!」
  「這種男女間無奈的複雜情事啊,他好生同情呢!他自己也……嘻!」
  清次快速地移到了櫥櫃旁,一把抓起了付喪神的木箱,碰地一敲!野鐵的聲音就此停在半空中。阿紅看到這一幕後,臉色又是一青。
  「清次!我說過多少次了,店內的東西你給我小心照料!」
  清次逃進了屋內。等到店內又靜下來後,付喪神開始又窸窸窣窣地絮絮不休了。
  出雲屋的每一天,都在如此情況下度過。
  裡葉柳
  一
  在下裡葉柳。
  雖然報出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名號來……是啊,在下原本生於塵世間,生前還是名清瘦俊俏的年輕人。
  只可惜……看官您可否聽我略述稍許?說來,這真是令人落淚的悲劇。往昔我也曾有戀人,相偕看戲,是初代團十郎所演的〈大福帳參會名護屋〉等等。只可惜我病得太重,早早離開了人世。
  該說我平日素行良好,抑或說我年紀太輕、來不及行惡便已命絕歸西?總之,在一般情況下,我早該到佛祖的淨土報到。
  但我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啊!
  自身對於戀情的執著,似乎比我想像的還深。竭盡所能一心一意沉浸在戀情中,想到即將要訣別如此生活,便覺痛苦不堪,委實放不下意中人,常侍在佛祖左右。
  於是,當我一息將盡時,枕畔剛巧有個向來喜愛的青磁香爐,便索性把魂魄依附其上,留了下來。
  那是個極品香爐,比平時所見的青磁顏色還要再明亮些,就好像是初春所見到的柳葉裡側一樣,因此命名為裡葉柳並妥善使用。只可惜我依附其上之後,便傳說焚香之際人影綽約,於是香爐便被轉賣給了古道具店。
  因這緣故,我來到了深川的古道具店兼出租店的出雲屋裡,進來後委實吃了一驚。這地方還滿有趣的呢!
  尤其是店裡的各式商品,都不是些尋常器物,若用一般講法,應該就是俗稱的「妖怪」了。器物經年之後,一過了百年便會幻化成妖,就是那個,聽說是稱為付喪神,無論是月夜見大哥、野鐵兄、人形姬小姐、五位兄、阿兔哥或其他大哥,大夥兒都是付喪神呢!
  有幸能夠拜見店內諸位大哥,參與談話,委實有趣之至。無論是這家或哪家的八卦,都聽得到。
  比方說,一直謠傳某家千金有多漂亮,但其實是個醜女;又例如哪家店的老闆跟女傭生下了孩子,卻拋棄對方。這些付喪神的人面啊,可都很廣喲!
  但帳房裡的出雲屋姊弟有時會聽我們講話,因此付喪神大哥也交代,有個規矩務必要遵守,那就是絕不可與人交談。再怎麼說人是人、妖是妖。看來,妖怪也沒那麼不可思議嘛!
  不過,出雲屋的姊弟似乎對我們的談話興致勃勃唷,這家店還真妙呢。
  二
  出雲屋是阿紅跟清次姊弟在江戶深川經營的一家樸實的商店,做的是古道具店兼出租店。
  所謂出租店,就是只要付些銀子,就能把鍋壺、棉被、和服甚至連開襠褲跟一些意想不到的物品都租走的商店。這種店舖在江戶隨處可見。
  這都是因為江戶這地方火災頻傳,深川還曾發生過幾次水害,因此就算買了很多家當擺在家中,萬一發生了災難,趕著逃生時,家當不過絆手絆腳罷了。因此很多人對於一些日常的必要用品,都寧願租借而不想購買。
  拜此所賜,出雲屋的生意還不錯,尤其這陣子挺忙碌的。不過,今天店裡頭沒有某位初上門的來客想找的東西,並不是因為東西已經被借出門了。
  「您是說……要能壓制幽靈的護符?」
  某個天氣晴朗的正午過後,清次在店頭覆誦了一次來客的要求。
  來客看來四十多歲,穿著打扮還不錯,若不是小店的店主,就是大店舖的掌櫃了。
  (我開出租店也挺久了,還第一次碰到這……)
  來客看來不像胡鬧,所以店家也不能馬虎對應。清次抱肘苦思店內到底有沒有護符這種厲害的商品。
  (但咱店裡應該真的沒有。)
  畢竟這種東西,怎麼想也跟出雲屋攀不上邊。
  (要是添購了這種除妖護符,店裡那些特別的貴賓一定會發火!生起氣來肯定會把護符給毀了吧!)
  清次從未跟人透露過此事……不過,出雲屋的道具中其實聚集了好一些付喪神,像這種店裡,怎麼可能會有除妖的護符呢!因此清次果決地回說店內沒這樣東西,請來客去寺院裡找。
  「上野有家除妖出名的廣德寺,那兒有賣單張的護符唷!咦?不是不是,不是免費的,寺內有公定的捐款數額,要捐錢交換。」
  聽說護符還不便宜。
  「那家寺院還真會搶錢啊!」
  來客聽了捐款的事後似乎有些詫異,但很快便欠身離去,走出店外。看來,他接下來似乎打算去上野。
  「那位客官好像還挺急著想要護符呢,到底要做什麼呢?」
  客人的身影一消失後,坐在帳房內的姊姊阿紅便輕快地揚起了頭。
  「居然還說出像幽靈這種話來。」
  看來,這位來客身上也許有什麼趣事可聽。
  「早知該請他喝杯茶的,問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阿姊,店內現在可是忙得不可開交呢!吶,不已經到了該去鶴屋大爺那兒的時間嗎?」
  「噯,真的呢!」
  阿紅略微惋惜地望了望店前的馬路。
  這位自稱為鶴屋的男子最近才剛在深川買下店舖。據說,他的雙親因數年前流行的惡性風寒而過世了,祖父也於今年駕鶴西歸,由於繼承了點財產,所以想在最近開家料理店。
  開店事宜雖然還沒準備妥善,但鶴屋想在營業前,先請關照過自己的人來場開店慶祝會,因此跟出雲屋借了不少廚房用具及妝點門面的飾物。
  姊弟倆今天也要送東西過去,順便幫忙一下宴會的準備,因此可不能在出雲屋裡閒耗。
  「難得這麼久沒聽見什麼趣事了……」
  阿紅輕嘆口氣。姊弟倆最近雖然遇著了好客人,但心情卻悶悶地。因為,他們不經意聽見了店中櫥櫃裡的那些付喪神隨口說出的八卦。
  在下裡葉柳,最近親身體驗了件趣事。
  出雲屋乃出租店,被借出門去賺取些許費用,是付喪神的工作,在下最近也首次被借出了門。
  其他的付喪神大哥也都跟我一道出門,因此我並不緊張,反而還覺得興味盎然。別人家果然有別人家的新鮮事呀!
  例如,先前拿我們過去試用的鶴屋,就曾發生過不少事呢。我跟店內的抹茶茶碗聊起天來,聽說鶴屋裡有女鬼,還請過神官驅邪,但似乎沒什麼效用。
  誰想得到,憂心忡忡的店主竟隱蔽此事,把店賣給了不相識的鶴屋大爺。噯,賣家本人當然是大大鬆了口氣囉,但鶴屋大爺接下來不知會怎麼樣呢?真是不知情的反倒清靜呀。
  殘酷?是呀,人形姬小姐,人這種生物,偶爾會毫不在意地做出些連妖怪都想不到的壞事呢。像這種壞蛋居然能當上店主,社會才會這麼詭譎多變呀!
  噯,出雲屋的姊弟似乎在聽我們說話耶,沒關係嗎?咦?別擔心?看來,這兩人早知店內物品不是尋常貨,所以也不會大驚小怪了呢。他們這樣還算有點常識。
  因為這兩姊弟之所以能每天這般營生過活,也是因為我們道具通情達理地被借出門的緣故呀。兩姊弟清楚得很,所以付喪神才會聚集到這家店來。
  是,怎麼啦?您說您覺得這出雲屋姊弟,最近似乎是故意挑選付喪神出借?
  嗯,我們好像被利用了呢,真討厭……不過呀,這種時候的借主家中,通常都是有妙事發生之處呢!是啊,出門很好玩,接下來,我在尋找心上人的途中,也希望能聽到點趣事,回來娛樂各位!
  但不知心上人現今在哪兒?分開至今,究竟已過了多少歲月……唉,我已經想不起來了,若能在被出借的途中,在哪兒遇到個通曉消息的人,聽到一言半語就好了。
  話聲就此停歇,阿紅跟清次互望著對方。
  「鶴屋大爺的店裡居然有個出名的幽靈?咦,我們該不會聽見了什麼大消息吧?」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如果還瞞著鶴屋,似乎對不起他,可也不能說是從付喪神那兒聽來的呀!兩人看著準備送去鶴屋的用具,嘆了口氣。
  三
  店內還有客人,因此清次便留下阿紅看店,自己一人發著愁,出發到離出雲屋不遠的鶴屋了。
  雖然店還沒開張,但店舖的外觀都已經整頓好,既不會太過華麗,也不像茶屋那樣隨便用蘆葦桿遮遮,算是還不錯的獨棟建築。
  (就算去不起高級料亭的人,偶爾也得上料理店交際吧,這兒倒不會太過拘束,還是家挺方便的店呢!)
  如果沒有幽靈,應該會廣受歡迎。
  鶴屋開始跟出雲屋借東西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年輕的鶴屋是個清瘦勤快的人,今日依舊笑臉迎人。清次跟他年紀相仿,兩人的關係已經變成比相識還熟一點的朋友。
  「鶴屋大爺,這店的確是很便宜買下的吧?」
  清次邊把拿來裝飾床之間(註九)的物品放在靠裡邊的榻榻米客房中,邊若無其事地這麼問道。
  「是啊,沒想到像我這麼年輕的人,居然也能買到如此寬敞的店呢,運氣真是太好了!」
  鶴屋似乎還沒碰上那出名的幽靈,正笑嘻嘻地這麼說。
  (但……幽靈大概真的會出現吧。)
  清次剛剛又環顧了一下屋子,這屋子建造得還挺不錯的,地點好、空間寬敞,除了幽靈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要以低於周邊的行情賣掉。
  「您問過為什麼要廉價出售嗎?」
  「說是想早點脫手呢,」
  鶴屋輕鬆地笑著,清次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提起此事。聽說,他在這幾年內親人全失,好不容易才克服無依無靠的不安心情,開起了店來。清次委實不想在這當下潑他冷水,可是放著不管,鶴屋可能會因為這個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而失敗。
  「這兒是跟哪位大爺買的啊?」
  「噯,是跟開雜貨舖的大久間屋大爺。他從挑擔叫賣一路做到在大馬路旁開了店呢!這回,他把這兒賣掉,在日本橋另外開了家店,真是出人頭地呢!」
  鶴屋笑說自己也很想效法,清次聽了皺眉。
  (原來那大久間屋是個厲害的生意人呀!肯定是那種把有古怪的房子賣給年輕的鶴屋,也不會內疚的人吧!)
  這傢伙一定很貪婪!清次氣得想跟鶴屋說出幽靈的事,但鶴屋卻突然想起了有事得做,要去店頭一下。
  (唉,真不巧。)
  清次無計可施,只好勤快地重新裝飾起客房。這間房間在慶祝會那天雖然不會使用,但因為是全店最好的客房,因此鶴屋似乎想早點把它弄好。清次今天就從出雲屋的商品裡,挑了些佳品過來。
  此時,忽兒地身邊起了陣涼意,一股冬日清晨般的冷風,悄然從腳邊襲上。
  (啥啊?這有點不舒服的涼意……)
  清次擰了下眉,全身竟起了疙瘩,顫抖起來。
  (古怪!)
  他邊忍耐這種拂之欲快的觸感,邊緩緩地回頭看向屋內。
  這間風格洗練的客房大約有十二疊榻榻米大,並沒發現有什麼怪異處,不過,寒意未褪,而全身愈來愈抖得厲害。
  (究竟怎麼回事……?)
  清次感覺到了有些異樣,他緩緩抬頭看向天井,一瞬間不覺驚呼出口:
  「嗚哇!啥啊!」
  明明大白天的,卻看見了怪東西。
  不知是否是因為明亮而看不清楚,只看得見些微白色的線條,而那東西正怱高怱低地畫著圈子飛舞。凝神一看,白影裡似乎有張臉,此時,冷顫從背上竄起!
  (嗚哇哇……一覺得那黑暗的地方是眼睛之後,就更覺得那是一張臉了。)
  黑暗的眼瞳忽地一動。
  (噫!)
  剛那東西似乎真的往清次瞄了一眼……但什麼也沒發生。
  (這……)
  看來,它似乎不會襲擊清次,但也不能這麼放著不管吧。
  (料理店在大白天就出現了幽靈,這怎麼成呢!唉,怎麼辦?我又不是廣德寺的和尚……)
  清次乾脆試著對那東西喊道:「能不能請你離開呀?」但沒有回應。
  (又不會背什麼鎮妖經文……)
  那光影正在觸摸不到的天井間舞動著,但就算手伸得到那兒,也不可能把它抓下來吧!
  (還是裝作不知道,逃命去也?)
  或是要大聲地喊鶴屋過來呢?但那傢伙來了也無濟於事吧!
  清次斜挑起單邊眉毛,直對那光影瞧著,他一邊把手伸向放在角落的大布囊,打開布囊之後,他翻翻找找地,目光停留在某樣東西上。
  (就是這個!)
  「月夜見」——
  清次摸到的是幻化成付喪神的一幅掛軸,從平日在出雲屋聽到的對話來看,月夜見這傢伙相當自命不凡。它曾在參與付喪神的八卦討論時,批評清次是個不成才的傢伙,也曾在前幾天,好好教導了剛進店裡那名為裡葉柳的香爐一番規矩。
  (看來,這月夜見可不會輕易饒過對它無禮的傢伙呢。)
  至少就清次所知,不會。
  (若是這傢伙,就算對手非人,它應該也無所畏懼吧!)
  清次這麼判斷後,便從木箱中取出月夜見,輕輕解開了藍色的繩子,掛軸似乎稍微動了下。
  清次看著天井,朝那可怕的白光瞄準之後,跟月夜見說聲:「拜託了!」便高舉起手來,快速地一丟!
  捲起的掛軸舒展開來,從中出現了一幅優雅的明月畫作,輕柔地飛舞,跟光線交纏而過。
  就在此時!
  「啊——」
  似乎是聽到一聲低隱的悲鳴,是幽靈?抑是月夜見?
  頃刻間,聽到吭噹一聲,清次往前一探,掛軸已經掉落在榻榻米上。他仰頭看向天井,方才那道詭譎的白光不知是否已經逃走了,完全消失無蹤,清次大大呼了口氣。
  「好險!這次勉強過關了。」
  清次起身拾起月夜見。
  「咿呀!」
  在捲起掛軸時,手被夾了一下。
  (月夜見好像在生氣呢!嗯,被那麼對待,它應該也怒火沖天了吧!)
  之後不知會被付喪神說成什麼樣子呢,真可怕。清次再次嘆口氣,跟月夜見再三賠罪後,才將它放回木箱。
  「但真是看見了很可怕的東西呢……」
  雖說大白天的,身影看不清楚,但那肯定就是附身在這家店裡的妖怪,也就是大久間屋丟給鶴屋的女幽靈。
  「居然連白天也能現身……還挺厲害的,看來幽靈的事一定會傳開的。」
  萬一來店內享用美食的客人見著了鬼怪,肯定驚慌失措,鶴屋這家店不一會兒就得關門大吉了,所以,大久間屋才會那麼急著脫手。清次找著了鶴屋,這會兒,就把幽靈的事全盤托出。
  鶴屋一聽清次說他見著古怪,只是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啥也沒說。過了半晌後立刻笑出聲來:
  「哎呀,真看不出來清次的膽子這麼小吶,現在才八時(註十),我從沒聽說過幽靈會在白天現身,你肯定眼花了。」
  「不、我沒眼花,因為……」
  清次住嘴了,總不能說這是從付喪神那兒聽來的八卦,所以錯不了吧?
  (怎麼辦呢?)
  正當清次苦思該如何開口之時,伙計從店頭跑來叫鶴屋過去,慶祝會的日子就快到了,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麼下去的話,鶴屋這家店……)
  結果,清次只能呆立原地,啥也做不出來。
  四
  到底該怎麼辦呢?不知道。清次滿懷著煩惱,把不用的商品包起來帶回出雲屋去。
  包括月夜見在內的幾位付喪神也一塊兒回到了店中,它們不管阿紅跟清次還在帳房裡聽著,立刻大談特談起發生在鶴屋家的事了。
  一如所料,月夜見立刻跟大家揭發清次的冒失行為,宣洩它的不滿。眾付喪神一聽說幽靈出現,還有月夜見被丟向幽靈的那一幕之後,立刻眾聲喧嘩,此時若有來客上門,一定會被聽見的,姊弟倆只好提早關上了店門。
  這時,對清次的指責卻意外地早早結束……(咦?)談話的內容移轉到另一個方向,因為,裡葉柳對月夜見所提及的幽靈,發表了令人意外的談話。
  「吶,月夜見大哥,您被清次丟出去時,我也從布囊中看見了那幽靈。我忽然覺得,那……那幽靈是位年輕的女子,而且……似乎就是我的意中人呢……」
  「你是說,你的意中人就在鶴屋裡?」
  月夜見驚聲問道,野鐵跟人形姬也說話了:
  「而且還變成幽靈,徘徊在人世間?這也太殘酷了吧!」
  「到底是該因為見著了而開心?還是要為意中人變成了幽靈而悲傷啊?」
  其他付喪神也因為裡葉柳的意中人已經出現了的新話題,沸沸揚揚地,大夥各自想到什麼就說了起來。
  此時,忽然有句話止住了大夥的興奮。
  「各位似乎認定鶴屋裡的幽靈就是裡葉柳的心上人,但僅看到那樣的光影,就能確定嗎?裡葉柳。」
  這話是朝向付喪神問的,卻沒有得到回應,不過這也是意料中之事,因為問話的人是清次。
  出雲屋的付喪神雖然知道這兩姊弟會聽它們說話,也毫不在意,可是對人類的攀談絕不搭理,因為這是出雲屋付喪神的理論—人妖之間不可喻界。
  「清次你幹嘛又插嘴了?明知會這樣不是?」
  清次偶爾會跟店內的付喪神說話,雖然阿紅在旁看了啞然。「因為……」今天他也翹嘴回道:
  「那幽靈看來就好像是光做成的乾貨一樣啊,只是因為隱隱約約看得見眼睛,所以才知道那是一張臉。」
  光看到那樣的容貌,怎麼會知道那幽靈是誰呀?清次不以為然,但阿紅聽了之後只是苦笑。
  「如果戀著那個人,就算只有一點感應,也分辨得出來唷!」
  清次的眉心立刻糾結成一團,明明不說比較好,他卻不經思索就將向來閉口不談的事倒了出來。
  「……就像阿姊看到了蘇芳?」
  話才說到一半,阿紅的臉已然僵在那兒冷若冰霜地看著清次。清次吐不出話來,店內陷入一片沉寂。
  就這麼過了半晌。
  很快地,付喪神又出了聲:
  「哎呀,兩姊弟又為了那名字不說話呢!每次都這樣耶!」
  「蘇芳不在鶴屋裡喲!我們現在談的不是蘇芳,是裡葉柳的戀人喔!」
  「對哦,我們正在談裡葉柳的戀人呢!噯,大夥兒要不要幫幫那女人呀?」
  五位這麼提議後,付喪神立刻鬧成一片。
  「反正橫豎要被借到鶴屋那兒去嘛!我們就順便在那店裡,好好調查一下那女人無法往生的理由吧!」
  「一定要知道幽靈在恨誰呀!」
  「幫那女人往生極樂吧!」
  「順便教訓一下那個被憎恨的王八蛋!」
  「如果是個混蛋,做啥也沒關係啊!」
  談話愈來愈驚悚。
  「我們就讓那混蛋從這世上消失吧!怎麼樣呀?」
  「好,就這麼辦!這麼辦!」
  「你們吵不吵啊!想對人出手嗎?你們這些古道具再講些蠢話,我就把你們都賣到別家店去!」
  清次又插嘴了,這次大家立刻安靜無聲。但付喪神可不會就這麼乖乖住嘴呢,靜悄了半晌後,立刻又傳出了窸窸窣窣。
  「清次真的很煩耶!我們只是在說要鏟奸除惡而已呀!」
  「你們這些傢伙光會要嘴皮子!這可不是隨便愛怎麼講就怎麼講!」
  清次破口大罵,眾付喪神又噤聲無語。然而,過了一會兒之後,房裡又傳出了低啞的訕笑。
  「從鶴屋回來的夥伴說已經知道那幽靈的事兒啦!」
  隔天在出雲屋的店裡,付喪神比平常更吵鬧。
  「那幽靈似乎真的是個女人呢!噯,但不是裡葉柳的心上人哩!聽說死前還是店主的妾,這是鶴屋裡的盤子說的。」
  眾付喪神今兒個異常興奮,大概是因為大家都不單只是出租品,還能以付喪神的身分在鶴屋裡一展長才,所以大家都很開心。
  「花瓶也說了唷,那女人被趕出了店之後,很快生了孩子。但那孩子不久就死了,而女人也緊隨孩子而去,結果啊,就變成了幽靈啦!」
  「被拋棄了?那店主還真壞呢,壞蛋!壞蛋!」
  「但壞蛋究竟是大久間屋?或是更早的店主呢?不給那傢伙一點顏色瞧瞧不行!」
  清次聽了這些話後愈來愈擔心,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付喪神的態度也愈來愈強硬,大夥兒都覺得自己就是要消滅壞蛋的桃太郎了。清次聽它們說話時,愈來愈擔心它們真會做出什麼事來,那拋棄幽靈的男人不知會遭遇什麼駭人的命運吶!
  (萬一付喪神隨便行動,被人看見可糟了。)
  但就算想阻止,鶴屋也只認識之前的店主而已,而清次也不清楚拋棄女人的究竟是不是大久間屋,搞不好,他也只是買了有幽靈的店舖罷了。那幽靈憎恨的或許另有其人,到底該怎麼辦呢?
  清次今天姑且先拿著用具,去鶴屋家看看,結果出來接待的店員神色怪異。聽說,最近店員們都開始感到有點不對勁,紛紛離職。眼看開店日就快到了,鶴屋一看見清次立刻訴苦:
  「清次,慘啦!」
  明天就是慶祝會了,但鶴屋根本就還沒準備好呢,而且開宴的人手也不夠。
  「拜託了,明天宴會時能不能來一下?幫個忙吧!」
  「哦,這當然可以呀!都這個局面了……」
  「這個局面……?」
  「不,我是說……哈哈……」
  總不能說是因為聽見了付喪神的危險言論,所以擔心鶴屋這兒會出事,想待在這監看吧!但鶴屋一聽說阿紅也會過來幫忙,開心得很。
  (真不想看到這麼單純的人遇上麻煩吶。)
  事不宜遲,清次立刻跟鶴屋討論起了宴會事宜。清次看見擺在帳房內的隔天宴客名單,便若無其事地尋找那男人的名字。
  「吶,鶴屋大爺,明天的開店慶祝會上見得到前任的店主嗎?」
  「當然啊,當然看得到大久間屋大爺!他把店這麼便宜地頂讓給我,我說無論如何啊,都一定要請他大駕光臨才行!」
  這店是大久間屋興建的,而鶴屋是第二任店主。
  (也就是說,這店的前任主人就只有大久間屋一人囉?)
  那……讓女子懷孕後又趕走她、逼死她的人,正是大久間屋了!鶴屋笑嘻嘻地說,自己為了配合那男人的時間,還刻意選在明天宴客呢!
  (咦?那這麼一來,大久間屋即使明知屋子裡有幽靈,也不得不來囉!)
  無處可逃,即將來鶴屋的大久間屋、準備復仇的女幽靈、打算傾力相助的眾付喪神……清次一想像起付喪神跟幽靈一起出現在宴席上的場景,就不禁連咳了好幾下,接著他又揉了揉太陽穴。鶴屋一看立刻大驚小怪,擔心得不得了。
  「怎麼啦,出雲屋大爺?您該不會是傷風感冒了吧?趕快回家休息吧!」
  鶴屋的家族,正是因為染上了惡性風寒而去世。
  「風寒這種事啊,真是想躲也躲不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風寒就是這麼回事,我當然知道,但……鶴屋的臉扭成了一團。
  清次看鶴屋擔心成這樣,便打個馬虎眼,說自己明天一定會沒事的,接著快快地告辭了。在回家的路上,清次連瞧也沒瞧一眼流動小販,也無心瀏覽街旁商品,只顧著盯著自己的腳邊瞧。
  「啊啊——明天就是宴會了!」
  有種大難總算臨頭的感覺。
  (到底該怎麼辦呢?咱家商品一定會扯進去的!)
  已經到了非當機立斷不可的時候了,清次雖然年輕,但總還是一店之主。
  (鶴屋大爺、付喪神……)
  眼看出雲屋就快到了,清次走到了正門口時,倏地抬起頭。
  「好……就這麼決定了!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清次邊穿過藍色暖簾,邊打聲招呼說:「我回來了。」他踏進店中,將布囊裡的物品拿出來,攤好布巾,再將已確知不是付喪神的器物放在上頭。
  「清次,我們借給鶴屋大爺的東西不夠用嗎?」
  阿紅從帳房裡頭探問,清次明知她正側著頭,卻沒正眼瞧她,同時回道:
  「我想把商品全部都抽換掉,正在準備呢。明天之前,要把放在鶴屋的付喪神全收回來才行。」
  「為何?」
  「前任店主大久間屋明天也會來參加鶴屋的宴會,那個幽靈憎恨的人,已經知道是大久間屋了。」
  放任不管的話,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付喪神淨說些嚇人的話,也不回答我們的問題,如果這麼放著不管,它們肯定會去幫幽靈。」
  在事情演變成那樣前,一定得阻止才行!阿紅聽得瞪大雙眼。
  此刻,還留在櫥櫃裡的付喪神又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但是它們當然不是在同清次說話。
  「哼哼哼,原來幽靈憎恨的對象是大久間屋啊!明天他要來鶴屋呢!」
  「但清次似乎想把咱們的夥伴給帶回出雲屋!」
  「明天正是幽靈報仇的好機會不是?難道清次是站在壞人那邊嗎?太過分了!」
  眾付喪神細聲碎唸。
  「一定得阻止清次!」
  對!對!付喪神從櫥櫃裡齊聲贊同。
  「但要怎麼做呢?那傢伙可是個年輕頑固的二愣子唷!」
  「叫阿紅阻止他吧!」
  「對對!就這麼做!」
  「咦?叫我阻止清次?」
  阿紅沒料到自己會被付喪神點名,一不小心就脫口問道。可惜,付喪神依舊不改不與人交談的態度,眾口一閉,來個相應不理。
  「啊——真是的!」
  姊弟倆沒法子,只好忍著等候,過了片晌之後櫥櫃裡又開始說起話來:
  「阿紅一定會幫我們的,因為她朝思暮想的只有蘇芳了。」
  「對、對、蘇芳!如果告訴她蘇芳的下落,她一定會幫忙的!」
  阿紅在帳房裡聽見了這些話,立刻臉色一沉。對話又緊接下去:
  「但蘇芳不是不在鶴屋那兒嗎?」
  「是不在那兒沒錯,但月夜見說它最近在鶴屋裡聽見了蘇芳的名字唷!」
  「阿兔好像也聽見了!」
  「人形姬也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吶,為何一個不在鶴屋裡的香爐,卻竟然會有人在店內提起它的名字呢?」
  這麼說話的付喪神似乎是野鐵跟印籠(註十一)。
  「阿紅一定想從待在鶴屋的付喪神口裡聽見蘇芳的事吧。」
  「但清次硬把大家帶回來的話,大家一定會忘記蘇芳的事唷!」
  「是啊是啊,所以阿紅一定得阻止她弟才行!這樣……」
  談話聲被「叩」地一聲硬響給打斷了,清次用力敲打了放在櫥櫃裡的木箱,對話也就此結束。阿紅看來泫然欲泣。
  「讓我聽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阿紅怨道,清次不滿地看著她。
  「蘇芳的事等這回慶祝會過後,再慢慢聽它們說不就好了嗎?現在要緊的是要解決幽靈的事啊!」
  「但若惹它們不高興,付喪神一定啥也不說的……」
  阿紅覺得剛剛付喪神的意思,就是對姊弟倆的一種警告。它們的意思是說:「少礙事!阻擋我們付喪神,我們就啥也不講!」
  「阿姊!妳這麼說可不成!」
  清次緊咬著嘴唇,到底自己該要對誰感到不滿呢?是對胡一百亂語的付喪神?對無法忘懷蘇芳的阿姊?還是要對把大家扯進這場騷動中的鶴屋?為什麼自己不想辦法解決不行呢?
  (何況,為何蘇芳這次又出現了呢?)
  蘇芳、蘇芳、蘇芳!這名字不時出現在清次的耳旁,攪亂他的心湖,每當這時,清次就不想看見阿紅的臉,他神情嚴峻地快速將東西都收進了包袱裡。
  五
  在下裡葉柳。
  來到了鶴屋宴客慶祝開店的日子,在下也與其他的付喪神一齊待在鶴屋裡等候來客……等候大久間屋的上門。
  其實,昨天清次打算把全部的付喪神都給帶回出雲屋,但功虧一簣,因為身為蝙蝠墜飾的付喪神野鐵大哥,早就先他一步飛來鶴屋報信了。
  大夥一接獲了消息之後,立刻四處躲藏在鶴屋家裡。清次拚命地找,但那兒畢竟是別人的地盤,他總不能太過囂張地東翻西找,所以找不著後也就只好死心了。
  今日大夥蓄勢待發,就等著目標大久間屋的到來,打算要助那幽靈報仇,那女子肯定就是我深愛之人,這仇非報不可。
  就在等候間,第一位來客上門了。清次一早便來鶴屋四處監看,所以眾付喪神前輩便一邊留意自己的行蹤,一邊調查來客是否正是大久間屋。由於付喪神大舉出動,周圍的空氣似乎也浮動了起來。
  就在此時。
  來客回過了身子,不知是察覺到有身影橫過廊下,抑或是留意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但出雲屋的各位大哥再怎麼說也是付喪神,它們才不會被人察覺行蹤,逮個正著呢。來客明顯地神色緊張,從袖中悄悄拿出一個什麼東西出來。
  我還來不及反應,已經全身發顫,根本無力看清那東西究竟是什麼?走廊裡跟房裡的付喪神大哥也紛紛倒下,我則在小房間裡無力動彈。
  「噯,怎麼啦?怎麼突然拿出護符呢?」
  此時聽見鶴屋這麼冷靜地問道,原來如此,那封住了眾付喪神的正是來客手上的護符。抬眼一看,那東西居然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強勁法力,閃耀七彩虹光。
  身為人類的鶴屋一派輕鬆,似乎沒看見虹光的樣子。此時運氣太差了,清次出現在走廊裡,想過來看看客人是否沒事,他立刻發現付喪神,把大家快速地撿了起來。我也被收進繪著唐草的大布囊中,緊緊地包綑住,連動都動不了。
  (怎麼會……)
  懊悔無助的思緒布滿全身,叫人泫然欲泣。此時,清次的臉湊近了布囊,嘆口氣地小聲說道:
  「吶,裡葉柳還有其他付喪神你們聽著,別搗亂了。你們一直都覺得那幽靈就是裡葉柳的心上人,所以我才沒說,但……應該不是唷。」
  眾付喪神大哥雖然千交代萬交代,但我仍忍不住想回問:「為何?」此時,從走廊裡傳來了談話聲,清次慌忙往那邊去了。
  「噯,這不是曾光顧過出雲屋的大爺嗎?好久不見了,看來您已經去過上野,買到了護符啦。」
  大夥一聽這話之後,立刻面面相,猜測著那位來客的身分。原來,他就是前些時候曾經來過出雲屋,想借伏妖護符的那位客人呢,他還真去了上野。
  大家都說廣德寺的護符昂貴,但法力還真高強,這真是太可恨了。此時,鶴屋的聲音突然出現,他將手持危險護符的來客介紹給清次。
  「咦,看來兩位已經見過面啦?清次,這位正是大久間屋大爺,也就是前任的店主,就是他將店廉讓給我的,」
  「咦……」
  大夥立刻壓低聲音,在大布囊中討論了起來。
  (那人就是大久間屋啊!)
  (就是他把女人逼成了幽靈呢!)
  (為什麼把我們綁在布囊裡啊!)
  眾付喪神都非常惱恨,齊聲怨嘆,只可惜身體已經被綁住了,怎樣也沒辦法出手。
  (看來,那天大久間屋之所以要找護符,就是為了替今天做準備啊!)
  (因為不得不回來這間被自己逼死的女人附身的店裡,所以才得找護符護身吶!)
  (想想辦法吧……)
  我也跟其他的付喪神一起被包在了大布囊中,咬牙切齒地無法動彈。大久間屋的手中既然有護符,那幽靈應該無力獨自對付他!我陷入了無底的絕望中。
  此時,阿紅突然現身來幫忙了,幸虧清次沒把布囊帶在身邊。阿紅湊近了布囊,從結口中往裡頭瞧,似乎有什麼事情亟欲知曉。
  「噯,我知道你們一向不肯跟人說話,但只有今天,能不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你們說聽見了蘇芳的下落,是真的嗎?」
  她問話的聲音發抖,很顯然地,這個問題在她心中嗡嗡地響著。我如果知道蘇芳的下落,也許會不小心回答她,但可惜我毫無頭緒,而其他付喪神大哥也都靜默不語。
  阿紅眼中輕輕地蒙上了一層淚,她不再說話,轉身離去,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此時,發生了讓大夥兒振奮的事。阿紅將布囊的結口稍微鬆了開來,外邊的世界又重新露出開口。身形細瘦的野鐵大哥立刻從鬆開的結口鑽出,它從外面打開布囊,讓大夥獲得了自由。
  同伴們立刻起身去追大久間屋,結果看到了走廊盡頭的這一幕。
  那個就連白天也能略微看見的光團,正現身在裡頭的天井附近,一定是因為它已經發現大久間屋來到了店中,所以才現身吧!幽靈輕飄飄地飄到正站著談話的清次三人身旁,我們只是在旁觀看,不知如何行動。
  最先發覺的人是鶴屋大爺,他不經意地朝天井一看,接著用手指著那光影,大喊「啥呀!」結果大久間屋立刻抬頭看天井,遽然地往後一仰,差點兒就要跌跤了。
  「啊!正是復仇的好機會呢!」
  可惜大久間屋手中還握著護符,幽靈無法靠近,當場就消失了。
  (太可惜了!)
  真的很懊惱,再這麼下去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出手。一想到勸大久間屋買護符的人正是清次,就覺得他很可厭。
  不過此時——
  有人迅速行動了!也許是因為我們站得比較遠,反而看得清楚,做出行動的人是鶴屋大爺。
  大久間屋把珍貴的護符收進了他的袖子裡,鶴屋則從旁好意攙扶他那巍巍顫顫的身子,接著咻地一下,從他袖中抽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閃耀著光芒,所以我知道。
  不用說,那正是大久間屋特地去上野廟裡求來的護符。
  六
  清次腦海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他無法理解此刻發生在眼前的事,只能失神地杵在走廊裡。
  (為什麼鶴屋大爺……)
  剛剛幽靈的確出現在眾人眼前,而這是第二次在白天看到那東西,肯定是什麼駭人的玩意兒,幸虧大久間屋準備了那個厲害的護符,才讓大家逃過一劫。
  但之後,鶴屋卻好像趁著攙扶住大久間屋的機會,偷偷把護符給拿走了。不!他是真的拿走了!
  接著,鶴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請臉色慘白的大久間屋去小房間裡歇息,還叫來女傭。清次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在女傭送茶過來前,一直都靜靜地看著。
  等到女傭告退之後,鶴屋便留大久間屋一人,離開了房間。大久間屋應該是在那房裡歇息吧。
  (那麼,現在手持護符的是……)
  鶴屋經過了站在走廊裡的清次身旁時,清次倏地擋在了他面前。
  「咦,怎麼啦?出雲屋大爺?」
  「請您別裝糊塗,我都瞧見了。」
  鶴屋並沒問清次到底是看見了什麼,他只是輕輕偏了一下頭,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嘆口氣後,他揮手要清次跟他一起來,兩人到了常去的帳房,那兒沒有其他的店員,安靜得不可思議。
  「都已經快到了宴客時間,怎麼店裡還沒人呢?」
  「其實,要再過兩個時辰,宴席才會開始。我只是請大久間屋大爺提早過來,當然,我並沒跟他說要他早到的事。」
  鶴屋說這是因為有點事要辦。清次聽後,正眼瞧著鶴屋認真地問:
  「您為什麼那麼做呢?」
  鶴屋的臉上湧現了莫測高深的笑,接著他從袖口中輕輕取出了一張白紙,正是那個護符,果然,他從大久間屋那兒偷走了。
  「能告訴我理由嗎……」
  清次話才說到一半,鶴屋就突然把護符一撕為二!
  「鶴、鶴屋大爺!您……」
  您這麼做的話,就沒辦法封妖啦!那幽靈可是要找大久間屋大爺算帳呢!這麼一來,大久間屋不就沒辦法自保了嗎?正當清次瞠大眼睛之際,鶴屋又把撕碎的護符丟進了帳房旁的長火盆裡,不消半晌,法力高強的護符就這麼燒成了灰燼。鶴屋看著這一切,開心地笑了。
  「這麼一來,護符就解決掉了。」
  「鶴屋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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