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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保彦 - 匠千晓03 - 啤酒之家的冒险

_6 西泽保彦(日)
  “老大有九十六罐啤酒,老二却只有九十五罐,是因为苏珊选择了老二——”小兔的嘴唇成了∧字形,仿佛苦茶的味道仍残留在口中。“这就是你的看法?”
  “当然,她本人并无选择的自觉,只是当她口渴想喝饮料时,人正好在老二而已。只不过老大——也就是大哥却得因此退让。”
  “抱歉,我要挑一下鸡蛋里的骨头——要是苏珊分别在两座别墅里各喝了一罐啤酒,该怎么办呢?”
  “这种时候的解决方式,应该和两座别墅都没去时一样吧!换句话说,就是双方都放弃。我想,他们两人应该熟知苏珊的酒量,才定了这个计划。按照常理判断,要骑车逛高原,应该是在白天;而以苏珊的酒量及个性,不会在大白天连喝好几罐啤酒。因此他们料定苏珊纵使想喝酒,也只会在其中一座别墅取一罐饮用。”
  “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那又何必准备四箱啤酒?只要有两、三罐就好了啊!”
  “但这么一来,或许苏珊会不好意思喝啊!”
  “不好意思?”
  “倘若冰箱里只有两、三罐啤酒,或许苏珊会这么想:‘要是啤酒减少,一看就知道是我喝的,还是算了吧!’”
  “啊……”对照自己在老大大肆偷喝(严格来说,有留下酒钱)啤酒时的心境,小兔的表情浮现了恍惚大悟之色。“原来如此,是这种不好意思啊!”
  “但啤酒有近百罐,只要把空罐带走,喝个一罐也不会被发现;大哥与二哥准备了那么多啤酒,便是希望苏珊能安心饮用,假如只准备两、三罐,苏珊在哪座别墅喝过酒便是一目了然;这么一来,即使成功诱使苏珊进入两座别墅,要是她又顾虑双方感受而刻意不喝啤酒,岂不是功亏一篑?”
  “苏珊以为只要带走空罐,就不会被发现;”小兔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频频点头。“但大哥和二哥只需事后清点啤酒数目,便知道有没有少——这就是他们用的小伎俩?”
  “对。我说‘啤酒之家’或许不只两座,也是这个意思。搞不好争夺苏珊的男人有三个——亦即四角关系。当然,这种情况下,第三个男人在R高原也得有座别墅才行。”
  “咦?怎么可能!”在赞同过后的反作用力之下,小兔哈哈大笑起来。“哪有这么巧的!”
  “你反过来想,正因为三人的别墅都碰巧集中在R高原上,他们才会想出这种形式的‘俄罗斯轮盘’。若是其中一人的别墅在其他地点或是根本没有别墅,他们应该会以别的方式来决定由谁退让,对吧?”
  “嗯,是可以这么解释的……”
  小兔的笑声中断后,周围便弥漫着一股演员忘词般的尴尬沉默。对于刚发表完假设的我而言,这段空白令我有种被忽视的感受,感觉上颇不自在。
  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明明只是情急之下趁着醉意胡吹大气,但说着说着,我竟开始觉得这是最富整合性的假设,根本是自卖自夸;甚至还以为其他人没展露出钦佩神情而心生不满。
  然而,没人为我鼓掌;感觉上像是虽然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沉默下来。
  “——好了,”高千以手指抚摸她的嘴唇,缓缓环顾四周:“其他人对于匠仔的假设可有任何意见?”
  “没有!我勉强可以接受。”
  “匠仔呢?有没有要补充的地方?”
  “基本上没有。只不过,如我起先声明的一样,这个三角关系故事只是为了方便理解而编造的,实际上的背景故事或许截然不同。”
  “不要,人家要苏珊啦!”自从被小兔抡头以来,漂撇学长便安分下来;我原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却突然复活。“不是苏珊的故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哇哇哇哇!”
  我决定不理他。
  “比方说,也许别墅的主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了继承遗产而争着奉养老父,因此趁着老父游高原的机会,设下了‘俄罗斯轮盘’,说好一次定输赢,均无怨尤。在这种情况下,事情的过程仍和方才说明的大同小异。”
  “我不要、我不要!人家要苏珊啦!哇哇哇哇!”
  “不过,匠仔的假设有几处无法解释的地方。”高千冷酷地无视就地打滚耍赖的漂撇学长。“首先是门锁,老大明明上了锁,为何老二没上锁?”
  “这个嘛……”我竟粗心地将这点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应该是苏珊离开老二时忘了锁,只有这个可能。”
  “太不合理了。”
  “为什么?人类本来就是粗心的动物,即使再怎么谨慎的人,也会有疏忽之时啊!”
  “没错,但是匠仔,你想想看,老二是少了一罐啤酒的地方;照匠仔的说法,苏珊会顾虑大哥的感受,决定会隐瞒她在老二喝过酒之事,并为此带走了空罐。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忘记锁门吗?对苏珊而言,忘记上锁等于是大声宣告自己来过老二一样;既然她会为了顾虑大哥的感受而带走空罐,在这方面应该更加谨慎才对啊!”
  “呢、呢……”
  这倒是。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余地后,我愕然无语;不,岂止是没有反驳余地,根本推翻了我的假设啊!
  不,慢着,倒也不见得!我转念一想,离开老二时因有所顾虑而格外慎重,是套用在苏珊身上才会成立的解释。
  相对的,假如代换为夹在同父异母兄弟之间的老父,又会如何?或许老父仍会顾虑儿子们的感受,但他年事已高,离去时极有可能忘记锁门。
  然而,高千却宛若嘲笑垂死挣扎的我一般,加以追击。
  “我还有一个疑问,不是别的,正是啤酒。”
  “啤酒又怎么了?”
  “你说准备大量啤酒,是为了让苏珊放心取用;这道理虽然有点牵强,倒还可以理解,我就让个一千步,当做是这么回事好了。但是冰箱问题我可就无法让步了。为何要把冰箱藏在二楼的房间里呢?”
  “这个嘛,隐藏在不寻常的地方,发现时心情便会加倍亢奋;这么一来,或许更能提升苏珊喝酒的概率……”
  “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你还不懂吗?把啤酒藏在衣柜间那种怪地方,搞不好反而会让苏珊起疑而不敢喝呢!”
  “啊……”
  “把普通冰箱放在普通厨房的位置上,有什么不妥?完全没有嘛!假如希望苏珊喝啤酒,这么做还比较可能如愿,对吧?”
  一点也没错。这个道理套用到兄弟争财产或其他代替方案上,依然可以成立——只要利用啤酒进行‘俄罗斯轮盘’这个基本前提不变的话。
  “投降,我认输了。”继昨晚之后,我又被迫高举白旗。“高千说得对,我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太难了啦!”小兔似乎累了,维持原来的坐姿伸了个懒腰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要提出让大家完全认同的假设,太困难了。”
  “就是说啊!”
  “高千,你回答得倒悠哉啊!别光是反驳别人,差不多该说点自己的意见了吧?你没有任何想法吗?”
  “这个嘛,倒也不是没有。”
  “搞什么?有话就快说嘛!别卖关子了。”
  “在说明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匠仔。”
  “咦?”当时,自知饮酒过量的我正虚心地打开新啤酒,因此一瞬间心惊肉跳,以为高千要喝止我继续喝酒。“什、什么事?”
  “你说老大的啤酒有九十六罐,老二有九十五罐,对吧?”
  “对。怎么了?”
  “这个数字没错吗?”
  “我想应该没错,毕竟这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相异处。”
  “那我问你,你记得昨天我们喝掉了几罐啤酒吗?”
  “咦……?”
  “我们在老大喝掉的啤酒罐数!是几罐?”
  “四十九罐啊!”
  漂撇学长与小兔似乎也不懂高千何以有此一问,我们三人之间交错着狐疑的视线。
  “确定吗?”
  “错不了,因为我们为了付酒钱,特意数清罐数以计算合计金额。”
  “我懂了,说不定真是这样。”
  “真是怎样?”
  “或许我们对‘啤酒之家’产生了很大的误会。”
  “什么误会?”
  “我们今晚一直以‘啤酒之家’有两座为前提而进行讨论,对吧?说不定这个前提本身就是错的。”
  “你在说什么啊?”对苏珊的悲叹好不容易平息,如今在反作用力之下,漂撇学长的口吻变得异常凝重。“哪里错了?实际上‘啤酒之家’的确有两座啊!”
  “不,我认为并非如此。”
  高千的否定方式活像选择欧式自助餐菜肴一般干脆。
  “我认为‘啤酒之家’其实只有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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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想得太复杂,其实很简单的。”见我们一脸呆滞,高千面带苦笑地开始说明。“我们误以为‘啤酒之家’有两座的原因,是出于我们造访老大与老二的时差。”
  “十叉?”小兔显得一头雾水,看来倒不是不懂这个词语与议题之间的关联,而是因为一时间搞不清楚词义。“什、什么意思啊?”
  “简单地说,我们并未同时比较老大与老二;当然,两者之间有一段距离,要同时比较是不可能的,但或许我们在看过老二之后,应该再折回去看老大一次才对。这么一来,就会明白‘啤酒之家’其实只有一座。”
  “咦?怎么可能!为什么——”
  “因为双方互换了。”
  “这么说来,”漂撇学长终于理解高千的主旨,这才回过神来,喝了口啤酒。“意思是——老二其实是座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别墅,却在我们抵达之前突然被改造成‘啤酒之家’的?”
  “相对地,原本‘啤酒之家’的老大却‘变身’为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别墅,屋内的东西全与老二对调了。”
  “这么说来……我们造访时放在老二的床铺和冰箱,其实是从老大搬过来的?”
  “没错,当时我们看了,只觉得老大的床铺及冰箱一模一样;其实岂止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同一件’,不过是把老大的东西直接搬到老二而已。”
  “那……那……”与其说是惊讶,小兔看来倒像是因为这道理真如高千所说的一般简单而感到错愕;只见她忍不住瞪大眼睛,连平时看不见的眼白部分也赤裸裸地露了出来。“原本放在老二的家具和生活用品,现在是——”
  “当然,移到老大去了。”
  “可、可是,”漂撇学长似乎认为这说法虽然单纯,却太过没头没脑,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啊!”
  “我可是很认真的。”
  “我觉得这个设定太牵强了。”
  “是吗?那就来计算看看吧!昨天早上,我们是在七点过后从老大走路出发的;在国民旅馆吃完午餐后,先后搭乘小池先生和小漂的车,抵达老二时已近下午五点。粗略估算下来,我们离开老大到造访老二之间,约过了十个小时。如何?要进行‘搬家作业’,把两座别墅的物品完全对调并布置得一模一样,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或许时间上有可能,”小兔已冷静下来,如今溜圆的黑眼球又和平时一样,显得比白眼球大。“但干嘛没事找事做?”
  “问题就在这里,”刹那间,高千一反常态地露出没把握的表情。“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怎么?你不知道啊?”
  “我是有一点看法啦……”
  “那就说啊!”
  “说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我怕被骂。”
  “被骂?为什么?”
  “因为这是炒我昨晚的冷饭。”
  “说是炒冷饭,”漂撇学长展现了宽容的态度,示意不必顾虑他的感受。“也不是完全一样吧?”
  “嗯,不过大致上一样。”
  “没关系,快说明吧!听完了若有怨言再说。”
  “好吧!那可以请各位先回想一下我昨晚的假设吗?”
  “呢,”漂撇学长似乎差不多忘光了,一本正经地盘起手臂。“咦?呢,内容是什么?”
  高千的假设不但为昨晚的讨论划下了休止符,漂撇学长自己亦是赞不绝口,竟然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我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却又觉得怪不得他。一个晚上有那么多假设争相竞艳,即使内容全数记得,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哪个假设是出自于谁。
  更何况当时我们喝了一堆啤酒,大半记忆都流诸忘却的彼方。
  “啊!想起来了,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对吧?”
  “哦!对、对,”小兔似乎也忘记了,有点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威胁小孩要是不听话,爸妈就会消失不见,然后趁孩子睡着时偷偷将他丢到空无一物的新别墅吓他的烂方法。”
  “孩子的外公得知此事后,为了教训独裁的父亲,便决定将计就计,把旧别墅的物品搬到新别墅,反过来吓他。”
  “这次的基本情节没有变,我先大致复习一下昨晚的假设。”
  高千耸耸肩,重复了无新意的内容似乎令她颇为不自在。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她的美学与对这个‘游戏’的坚持。
  “老大是父亲新建的别墅,老二则预定在近期内拆除;父亲计划利用别墅让孩子产生‘自己平时不听话,结果爸妈和家具全消失了’的错觉,以达到管教小孩的目的。我先声明,爱恶作剧的小孩、因为入赘而自卑的父亲、比父亲更为独裁的岳父等人物设定都是为了方便起见而产生的;不过,这套人物关系及故事最好懂,所以我用同样的基本设定来说明。”
  “禁止通行立牌与碰撞事故的关联——”我突然思及此节,开口询问。“也和昨晚的假设一样?”
  “嗯,当然。不这么假设便无法成立。”
  我原本担心自己的问题打断了高千,没想到她似乎很高兴,反而露出了笑容。
  为了这个笑容,无论多么疲累或烂醉也不能睡着——我萌生如此感想,想必漂撇学长及小兔亦有同感。
  “昨晚我也说过,爸爸在昨晚八点偷偷地将睡着的儿子搬上车,从老二出发;他原本想走干道前往老大,却因为那个假立牌而不得不改道迂回路线。”
  “而假立牌便是出于外公等人的阴谋,目的即是让爸比绕远路。”
  高千的笑容让漂撇学长陷入了浮躁状态;他用了‘爸比’这个字眼,活像在朗读绘本。
  “外公与他的部下们借此争取时间,瞒着爸比将老二的家具全数搬出,待爸比安置完小孩之后,再搬进老大。但此时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故。”
  漂撇学长随口起头的称呼方式,在小兔的沿用之下彻底定型,连我都不由自主地追随他们两人。或许我的浮躁程度远超乎自己的认知。
  “外公为了破坏爸比的计划,特地雇用卡车部队进行反击;但领头的卡车却从后方撞上爸比的轿车。”
  “最后险些引发森林火灾。”漂撇学长回想昨晚的骚动,一反常态地露出足以用悲壮儿子形容的严肃神情。“这个意外太过严重,导致他们无法继续实行那些不入流的计划。”
  “幸好没人受伤。但想当然而,爸比和外公的计划都因而喊停。”高千似乎喜欢上这种语感,也跟着我们叫起‘爸比’来。“不,正确地说,是外公以为计划就此喊停。”
  “这么说来——”漂撇学长预感‘复习’即将结束并迈入新章,双眼闪闪发光。“爸比没喊停?”
  “本来是喊停的,但爸比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肇事卡车的来历。”
  “换句话说,他知道了外公的反击计划内容?”
  “或许他并不清楚反击计划的具体内容,但一得知卡车是外公派来的,便以为车祸并非偶然发生,卡车是为了阻止自己前往老大而故意撞过来的。”
  “原来如此,爸比以为外公是借由车祸来妨碍他的计划。假如他平时就常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杠上外公的话,的确有这种可能。”
  “当然,事实上那只是单纯的车祸,并非故意撞上;外公的部下也不过是想瞒着爸比偷偷搬家而已。但爸比却完全误会,气得暴跳如雷;他无法忍受别人干涉自己的教育方式,便赌气想到:‘既然你出这种狠招来阻挠我,就别怪我不择手段!’”
  “有够幼稚。”
  “昨天做完碰撞事故的笔录后,爸比应该是和家人一起在老二过夜的;一到天亮,他便打电话给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
  “对,我想不用我声明,这个搬家公司和外公的卡车部队自然不是同一批人。”
  “干嘛找搬家公司?”
  “找搬家公司的理由只有一个吧!当然就是为了搬家,而且要在‘今天’之内完成。”
  “咦?是从老二搬到老大吗?”
  “当然啊!对爸比而言,反正迟早得到老大去,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喽!”
  “但他为何突然动起搬家的念头?”
  “自然是为了不择手段地进行教育计划。不过爸比确认这次不宜故技重施,免得外公等人又来妨碍。”
  “原来如此,因为爸比以为那场车祸是外公的妨碍手段嘛!”
  “可是啊,”我忍不住插嘴。“轿车上有小孩耶!而且是外公最宝贵的乖孙。自己的金孙坐在车里,怎么可能雇用卡车去撞嘛!谁会荒唐到用这种危险至极的手段?这点道理,爸比稍微想一下就能懂吧?”
  “稍微想一下是能懂,但当时的爸比过于敌视岳父,已经失去了‘稍微想一下’的平常心。”
  “爸比自卑过度,得了被害妄想症啦!”漂撇学长替高千说话。“这么误会下来,他的反弹一定会更加强烈:‘我才不会屈服于你的诡计咧!’”
  “于是乎,爸比临时改变计划,将小孩留在老二,自个儿搬到老大去。孩子早上起床,便会发现自己处于空无一物的别墅里——把家具撤出老二,也能收到同样的效果。”
  “换句话说,昨晚无法实现的计划延期到今晚进行了?”
  “为此,爸比将放在老大的单人床移到老二来,老二的家具则搬到老大去。”
  “那冰箱和啤酒呢?”在这个阶段发问似乎操之过急,但这是我最好奇的疑问,无可奈何。“为什么连这些东西也移到老二来了?”
  “当然是外公所为。外公事先已发觉爸比打算来个绝地大反攻。”
  “说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无意挑高千的语病,却忍不住如此指摘。“爸比的情资怎么全泄露出去了?”
  “所以我昨晚不是说过了?妈咪是外公的间谍。说来糊涂,爸比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向外公告状,一直以为她百依百顺,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这么一说,”漂撇学长似乎感同身受,口吻变得莫名凝重。“觉得爸比还有点可怜耶!”
  “外公的个性也和爸比一样难缠,想当然而,定是不计任何代价阻止爸比的计划。”
  “这句话我昨晚应该也说过——他们这对翁婿还真像啊!虽然没血缘关系。”
  “所以啦!有时近亲相恶,反而会彼此反弹;但毕竟是自己挑中的女婿,其实心里对他还是另眼相看的。”
  “这个方便理解的人物设定,”对于如此移情于‘登场人物’的自己,漂撇学长似乎感到可笑,吃吃笑出声来。“还挺有深度和真实感的嘛!”
  “哦?是吗?”
  “细节及技法都相当引人入胜。”
  “谢谢。不过这种编剧手法并非我自创的,而是受到匠仔的影响。”
  “咦……?”我当真是做梦也没想过高千会这样说,真是大为惊讶。“怎、怎么说?”
  “就是先前那件事啊!”
  先前那件事?应该是指发生在暑假里,将漂撇学长踹落失意谷底并且让他兴起赏牛念头,间接造就R高原之行的那件事吧!我立刻会意过来。不过——
  “那又怎么——”
  “因为那件事,我才知道匠仔有这种意外的才能。”
  “才能?”
  “你不是很会空口说白话?”高千说得满不在乎,我听了却想大喊冤枉。“而且还说得活灵活现。我看你干脆去当结婚骗子,肯定能有一番成就。”
  “哪、哪有啊!说得真难听。”
  “就是说啊!高千。”原本以为漂撇学长要替我解围,没想到他却是若无其事地说出更残酷的话语。“匠仔哪有那种本事?他是那种只会被女人骗得团团转,骗光所有积蓄之后再被抛弃的人啦。”
  “对啊!匠仔很会钻牛角尖,平时好像对女人没有兴趣,可是一旦爱上了,就会直线前进,即使那是一条破灭之路——”
  “总之,我全是受到匠仔的影响。好了,不提这些。”高千打断越扯越远的小兔,将话题拉回来。“——外公在爸比安排的搬家公司抵达之前,抢先收回在老大的冰箱;但他见了面目全非的老大之后,大吃一惊。”
  “面目全非?为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小漂,你忘了自己干下的好事?擅自把床搬上二楼,又狂喝人家藏好的啤酒,简直是无法无天。”
  “啊……对、对喔!”
  “外公看了小漂留下的字条,了解原委之后便命令部下把空罐等物品全数回收;当然,他没忘记在爸比一行人抵达之前将单人床放回一楼的房间。而小漂打破的窗户,也在爸比发现前修好了。”
  “换句话说,”漂撇学长抓抓脸颊,腼腆地喝了口酒。“就是替我们收拾善后?”
  “没错。顺带一提,假的禁止通行立牌应该是在昨晚撤掉的。”
  “原来如此。虽然离车祸现场有段距离,要是被前来取证的警方发现,可会被痛骂一顿。”
  “外公他们便瞒着不知情的爸比,进入已被净空的老二,并将冰箱搬上老二的二楼藏起来。”
  “又来了?干嘛没事找事干——”
  “还用问?爸比打算卷土重来,外公怎么可能闷不吭声、袖手旁观?”
  “这么说来,”漂撇学长对于这份执着感到啼笑皆非。“外公也打算重新展开昨晚的反击计划?”
  “没错。我想今天爸比应该会要妈咪带着小孩到国民旅馆或其他地方玩上一天。”
  “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小孩知道新别墅——亦即老大的存在,否则惩罚的效果就会变差。若是让小孩看到搬家时的状况,隔天小孩醒来时便会察觉自己身处的是旧别墅。”
  “说得也对,原来如此。”
  “等到入夜以后,爸比到国民旅馆接走已入睡的小孩,并偷偷将他载往老二,安置在白天预先从老大搬来的单人床上。”
  “另一方面,外公待他离去之后便开始行动。今晚不必像昨晚一样用立牌争取时间吗?”
  “外公自然想了其他办法来争取时间。趁爸比误中拖延之计而耽搁在回程时,外公等人便会将爸比刚搬完的行李物品全数搬出老大,再一次搬回老二之中。”
  “其余的就和你昨晚说明的一样?等等,高千。”
  “什么事?”
  “外公的部下把冰箱搬往老二时,应该也一并带走了啤酒吧?”
  “当然啊!”
  “既然如此,昨天傍晚我们去老二时……呢,九十六减掉四十九等于四十七……啤酒应该只剩下四十七罐才对啊!啤酒杯可以洗了再放回去,啤酒也可以补充,数目相同倒没问题。”
  “但事实上,老二的啤酒却只有九十五罐,所以你才觉得不合理?”
  “对啊!是不合理吧?”
  “完全不会。”
  “啊?”
  “完全不会不合理,这样才对。”
  “你在说什么啊?这只是单纯的减法问题耶!”
  “不对,是加法问题。”
  “喂!高千,你还清醒吧?明明少了一罐,怎么会是加法问题呢?”
  “重新展开反击计划之前还特地把冰箱移回老二,可见目的是和当初一样;换句话说,外公为了答谢在短时间内完成双重搬家这般大工程的部下们,要请他们畅饮啤酒——对吧?”
  “应该是吧!这个理由最具有说服力。”
  “既然如此,啤酒已被我们喝掉一半,只剩四十七罐;外公怎么能放任这种状况?当然会命令部下回市区补货啊!”
  “这倒有可能,不过——”
  “这时候,他点算剩下的啤酒,得知大约少了一半,铺货两箱应该就够了,他会如此指示部下,也是很自然的吧?”
  “两箱……”
  “也就是四十八罐。”
  “啊!”漂撇学长忍不住大叫,为了掩饰,他又以手掌拭去嘴边的泡沫。“对、对喔!四十八加上四十七,合计就是……”
  “九十五。”
  这不是减法的问题,而是加法问题。我过于叹息,几乎陷入了茫然状态。
  不,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是我们早已认定罐数减少是因为有人饮用束缚于‘减法’的成见之中;因此这个假设对我们而言,真是不折不扣的逆向思维。
  “外公等人将冰箱搬上二楼后,并未锁上老二。”
  “咦……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看了小漂留下的字条。没人能保证汽油耗尽的我们会不会继续在高原游荡,说不定我们在附近徘徊时,又偶然发现老二,并再次以紧急避难为由打破窗户、私闯别墅;既然如此,不如在爸比带小孩前来老二之前都别上锁。”
  “但外公这么做,要是今晚我们又占着屋子不放,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因为对外公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咦?”
  “有关痛痒的是爸比才对吧?倘若我们今晚占着老二不放,计划失败的是爸比;站在外公的立场,侵入者——亦即我们的存在,等于是反击计划的替代方案。”
  岂止罐数差异,连玄关未上锁之谜都漂亮地解开了,我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同时,却又绞尽脑汁思索有无反驳余地。这绝非出于负面动机,而是高千的假设实在太令人赞赏,我希望能帮忙补强,使其趋于完美。
  然而,我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换句话说,无需我出口相助,高千的假设已是完美无缺了。
  漂撇学长与小兔亦赞同这个假设,带着钦佩的神情对看并频频点头。
  继昨晚之后,今晚又由高千的假设收尾,众人自然而然地散了会。
  
  时间刚过凌晨三点。
  我走在漆黑的安槻大学校园中,视线追着前方的高千背影。她那纤细的背影在月光照射之下,呈现着水底海藻般的色调。
  我们两人刚送小兔回家,现在则要送高千回她的住处;从小兔家前往高千家,穿越校园是最快的捷径。
  新学期尚未开始,但似乎有人因故留校;只见自远方校舍的数面窗户中,倾泻着强烈自我主张的灿烂灯光。
  虽然漂撇学长开口留我们过夜,而平时我们喝完酒后,也总是睡在一块儿;但昨晚才在老大(这个第一座别墅的称呼法已经在我心中完全定型)光秃秃的地板上度过一夜,今天我希望能在自己的被窝中好好歇息。
  虽然平时总是赖着漂撇学长,天天去借浴室,又肆无忌惮地使用电视、DVD及音响,但今晚若睡在别人家——即使是这个无需客套的学长家——只怕我会难以成眠。人在极度疲劳时,往往渴望归巢独处。
  我一表明打道回府之意,高千与小兔便也起身告辞;怕寂寞又爱热闹的漂撇学长虽然满脸遗憾,但他毕竟也累了,送我们到玄关时连连打着大呵欠,不像平时那样死缠烂打地挽留我们。
  离开漂撇学长家后,我道过晚安,正想和女孩们道别,高千却叫住了我:“等等,匠仔。”
  “干嘛?”
  “你不送一程啊?”
  “送一程?”我的意识已飞往被窝中,脑袋格外不灵光。“送谁?”
  “你在耍什么痴呆啊!当然是送我们。匠仔,都这么晚了,难道你要让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孩独自走危险的夜路回家?”
  “对啊、对啊!”醉眼朦胧的小兔亢奋地赞叹。“送我们回去嘛!欸,送我们回去嘛!这是男人的义务喔!”
  话是这么说,但比起软弱的我,高千应该要来得可靠许多吧!当然,我想归想,没敢说出口。
  如此这般,三人首先朝最远的小兔家出发。不知是醉意使然,或是那些清醒时听了铁定会陷入自我厌恶的蠢话题之功,总觉得抵达小兔家门所费的时间比平时还要短。
  目送挥手道晚安并消失于大门彼端的小兔之后,我和高千由后门走入大学校园。
  小兔不在,四周便如火光突然熄灭似地安静下来;与方才的热闹相较之下,其中落差予人的感觉已不只是不自在,而是恐怖了。
  高千一语不发,我也想不出适当的话题,气氛略微尴尬。我们自昨晚以来说了太多的话,已没话题可聊。
  再说,她应该也累了,自然不想勉强说话——我如此单纯的加以解释。
  然而,实情似乎不然。与小兔告别后,高千一直默默无语,其实只是在寻找开口的时机。
  “——欸,匠仔。”走出大学正门时被她这么一问,我才领悟过来。“你没意见吗?”
  “什么意见?”
  “对于我今晚的假设,”高千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我。“你没有任何意见吗?”
  “意见……?”我困惑地跟着停下脚步。“我觉得很完美啊!”
  “真的?”
  “当然啦,严格来说,”我突然心生厌烦,越过高千,率先迈开步伐。“你的假设并没有任何物证,只是单纯的推论,无从断定真假。”
  “是真是假不重要,”高千冷淡的声音从背后赶上。“事实如何,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问你逻辑上有无不合理之处。”
  “不合理之处?”
  “比方说矛盾或逻辑上的谬误啊!”
  “我觉得没有啊……”
  “真的?”
  “应该吧……”我感觉高千的语气之中别有含义,便停住步伐,回头凝视她黑暗中的脸庞。“到底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现在询问的对象不是我,”宛如水一般苍白摇曳的月光,替她掀起的嘴唇增添了平时未见的丰淫感。“而是你,匠仔。你听了我的假设,真的觉得我说的没错?不认为有破绽?”
  “破绽……哪种破绽?”
  “这要由你来想啊!不过,嗯,或许不是细节部分,而是较为根本性的问题。”
  看来她似乎早已明白自己的假设有何缺陷,根本用不着问我;她的语气带有要我猜上一猜的挑衅意味。
  “为什么……”我有种莫名其妙……或该说岂有此理的感受。“为什么你现在才说?”
  “说什么?”
  “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假设有瑕疵,为何不在漂撇学长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因为我刚刚才发现。”
  高千耸耸肩,这种轻浮的举动与她格格不入,让我不由得怀疑她在打马虎眼。老实说,我认为她早已知情,根本不是刚刚才发现;但若是正面指责她,又怕因此掉入真正的陷阱。当然,是什么陷阱,我并不明白。
  我一直以为高千是和众人一同反复推敲、进行跳跃式逻辑推理为乐;不,即使是现在,我仍不认为自己的认知有误。但为何今晚的高千偏偏不当众修正自己的假设?我只觉得一头雾水。
  “好了——猜猜看吧!”
  “我不知道啦!”
  “那就慢慢想吧!我可以趁着空挡替你泡杯咖啡。”
  抬起脸来一看,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抵达了高千的住处前。
  高千的房间位于这座白色建筑物的二楼底端。她毫不犹豫地爬上楼梯,似乎认定我会随后跟上。
  “你在干嘛?上来啊!”
  在她的催促之下,我也上了楼,有种成了木偶的感受。
  高千的住处是一房一厅,和我之前来访并无太大变化,依旧将有限的空间做了最为密致——甚至可说有些偏执狂——的利用,各种家具井然有序地排放着。
  高千要我在半圆形的单人餐桌边坐下。对她解说夏天那件事的真相时,我也是坐在这张餐桌边;如今回忆起来,仿佛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漂撇学长与小兔误以为我是来这里快活的,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高兴的事。
  这么一提,当时是我头一次见到高千流泪。我永远不想再见到那番情景——这么一想,我竟觉得坐在这张餐桌边是一件相当罪过的事。
  “——不,不用了。”我制止正要烧开水的高千。“不用泡咖啡了。”
  “也对——”高千一笑,从冰箱中取出闪耀着金黄光芒的物品。“还是这个比较好,是吧?”
  见了摆在眼前的惠比寿啤酒,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漂撇学长家便罢,没想到高千的住处会出现这玩意儿。
  “这、这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当然是买来的啊!我可没有顺手牵羊。”
  “可是你竟然会……不,我知道你喝酒,但没想到你会囤货。”
  “我的确不常买,”她自己也取出一罐打开,倒入小号玻璃杯中。“只有为了招待来访的客人时才会囤货。”
  “客人?谁啊?”
  “当然是你啊!”
  “咦?可、可是……”
  “其实这是备用手段,本来以为今晚用不着的。要是你在小漂家点出我的矛盾之处,一切就结束了。”
  “慢着……等一下。”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唯独落入陷阱的感觉异常鲜明地浮现。“‘一切就结束了’是什么意思——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几时买的啤酒?”
  “当然是今天啊!不过就日期来说是昨天。从R高原回来后,小漂不是送我回家吗?后来我要到小漂家煮晚餐,便趁着出门之前先买好。大学旁的便利商店不是也有卖酒?我就是去那里买的。”
  “这么说来,你当时就已经打算带我回家了?”
  “该怎么说呢?”高千撅起的嘴角渗着无力感,她难得露出这种表情。“要是在小漂家讨论时,你能点出我的矛盾,今晚就不必来这里;这个时候,应该早已回家呼呼大睡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今连落入陷阱的感觉都已经埋没于混沌之中,我只感到一片混乱。“你到底在说什么?”
  “昨晚——就日期而言,已经是前天了——我们不是在老大讨论了一整晚吗?当时是以我的假设收尾,你还记得吧?”
  “当然还记得。不,我当时醉得厉害,或许有些部分记不太清楚。那又怎么了?”
  “当时我就期待你能点出我的重大矛盾,但是你和其他人都没提出来。”
  “那……”那个矛盾到底是什么?我原想如此询问,嘴上说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你今天为何没提起这件事?”
  “这个嘛……”高千大口喝着杯中的啤酒,似乎在掩饰什么;这种自暴自弃的喝法并不像她。“应该是因为难为情吧!”
  “难为情?”我目瞪口呆,无论她说出任何其他话语,甚至是坦诚自己杀了人,我都不会如此惊讶。“因为你难为情?”
  “老实说,匠仔,昨晚我的假设中,有个地方‘作弊’。”
  “作弊?”为什么这种时候会出现这个字眼?我感到莫名愤慨。“什么作弊啊?”
  “我在你们面前装出单凭逻辑而导出了那个假设的样子,但其实不是。”
  “其实不是——”话题终于进入了我的理解范围之内,我忍不住探出身子。“那是怎么回事?”
  “我事先知道一个你们三个都不知道的事实;换句话说,我是以那个事实为前提而进行的归纳推理。虽然我表面上是演绎论证,其实却是先有事实,之后才套上解释——昨晚的假设就是这么来的。今晚的假设是我根据昨晚的说法重新改良而成,其实也一样是根据那个事实推导而来。”
  “那个事实是什么?”
  “所以啦,匠仔,我才要问你——你知道我作了什么弊吗?”
  “你突然这么一问,我哪知——”
  “不,你应该知道的,只要循着逻辑想一想。”
  “循着逻辑想想?”
  “其实我的假设有个重大矛盾。”
  “矛盾?”
  “对,逻辑上的破绽或谬误之处,怎么称呼都可以。总之只要你明白了,逻辑自然会告诉你我作了什么弊——如何?还想不出来吗?”
  我试着思索。事后回想起来,此时的我在高千的凝视之下,似乎被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所惑,错以为这是我的义务。
  喝完第三罐惠比寿啤酒时,我总算想出了可能的疑点。虽然醉意愈盛,脑筋却反而越来越清楚。这是不祥的征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我很清楚这是即将醉倒前的状态。
  “——我好像明白了。”
  “请说。”
  “你的假设之中的重大矛盾,就是车祸现场的位置——”
  高千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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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概略叙述一下高千昨今两晚假设中的共同基础。”
  高千从包包中拿出自己在国民旅馆设施导游手册背面画下的R高原简图,默默地递给我。她那宛若因重获自由而安心的松懈表情上,浮现了过去从未见过的淘气微笑。
  或许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加上这句前言后,我一面指着简图,一面开始说明。
  “爸比开车载着睡着的小孩离开老二之后,先走干道前往老大,途中被禁止通行的立牌挡住去路,无可奈何,只得改走迂回路线。外公的部下们原本计划待爸比的轿车走远,再集结到老二搬运家具;但领头的卡车却不慎从后方撞上爸比的轿车,爸比和外公的计划只得因而延期——这是昨晚的内容概要。”
  “——我当时是如此煞有介事地说明的。”
  “嗯,那时我也不由得赞同;而修正后的假设——双方各自于今晚再次挑战昨晚无法实行的计划——也相当有说服力。只不过,高千这两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有某个重大瑕疵;这个重大瑕疵,便是碰撞事故现场的位置。”
  “你现在应该很清楚——”高千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上简图的车祸现场位置,在碰上我的手之前停住了。“我的这个X画法有点狡猾了吧?”
  “我不觉得这是作弊。这个记号的确是画在老二的右边——亦即东边——与事实相符;是我们自己错以为在老二门前。不过老二的记号画得很大,确实有点投机就是了。”(请参照插图阅读)
  “但我进行说明时,的确故意误导大家认定车祸现场位置是位于老二门前啊!”
  “这依旧算不上作弊。若我们的判断材料只有简图,那么高千的做法是有点不公平;但我们都亲眼见过车祸现场,去找老二时也曾实际经历过,知道现场离老二还有一段距离。”
  “你这么袒护我——”高千又开了罐啤酒,以莫名拘谨的动作倒入我的杯中。“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我并不是有意袒护你,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换句话说,倘若高千的假设为真,碰撞事故的位置该在老二的正面才是。
  卡车的工作,便是等爸比开车离去后,将老二的家具全数搬上车,再走干道至老大即可;因此卡车部队只需在老二门前集合,不会经过老二往东开。
  然而,卡车碰撞轿车的现场却位于老二东方,显然是矛盾。
  或许领头的卡车把部分老二家具堆上卡车后,先一步出发——这种论调是无法成立的。纵使他们能在爸比看到立牌并折回的期间内堆好家具,卡车仍无继续进入迂回路线之理;因为这么一来,就失去放置假立牌争取时间的意义了;也就是说,无论几台卡车单独出发或是一起出发,都应该走撤去立牌后的干道才对。
  换句话说,碰撞事故现场位于老二的东方,便代表高千的假设有根本性的错误。当然,不光是昨晚的原始版,今晚的修正版亦然。
  “高千发表假设时,表现得像是从禁止通行立牌及事故现场的位置推理出另一座别墅的所在地;但其实你早在事先便已经得知老二的存在,根本无需推理,对吧?”
  高千的嘴角仍浮现方才那种淘气的微笑,眼神却有些朦胧;说来难以置信,她似乎已有醉意。当然,过去她也曾在联谊或宴会上醉过酒,但这却是她初次显露自己的醉态;至少我从前未曾看过。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所以应该是我们投宿国民旅馆的第三天;那天我不是租了自行车远游,直到晚餐前才赶回来?”
  “是第几天我不记得了,不过的确有这回事。”
  “我就是在那天发现老二的。”
  “你跑得那么远啊?”
  “因为天气很好嘛!骑着自行车很舒服,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当然,我没走迂回路线,而是走干道去的。”
  “然后呢?”
  “我看导游手册上说有迂回路线,起先一派轻松地盘算回程试走看看;但是走了一段以后,发现太过费时,只得打消念头。我就是那时候发现老二的,当时心想:‘咦?这种地方竟然有房子耶!是谁的别墅啊?’还大量了好一会儿呐。”
  “你发现老二的过程我明白了,不过——”
  “我还没说完。”高千白了我一眼并打断我。“——当时老二已经是‘啤酒之家’了。”
  朦胧醉眼的高千瞪起人来没什么魄力,还是平时面无表情的她比较可怕……此时的我正如此悠哉地感慨着,是以迟了几秒才开始惊讶。
  “……你说什么?”
  “三天前,老二已经是‘啤酒之家’了。说归说,我当时并没进屋,只是从外头观察而已。那时我看见面向道路的窗户上没挂窗帘,觉得奇怪,才靠近观看;一看之下,房里除了单人床,竟然什么都没有。”
  “等……等等,高千。”
  “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把其他窗户也全看了一遍。”高千并不等我。“每个房间都是空的。当然,我没看过二楼,但想必那个关键的房间里也已经藏着冰箱和啤酒。”
  “这不重要……”
  我如此脱口而出,内心又顶了自己一句:哪里不重要了?
  换句话说,‘啤酒之家’真的有两座,并非将家具从其中给一方移至另一方;打从一开始,就有两栋神秘莫测的宅邸。
  这种情况下除了困惑,我还能怎么办?解谜工程非但毫无进展,反而深陷于绝望的迷宫;这可不是一句不重要就可以搁下不理的问题。
  即使如此,我仍不由自主地以不重要三个字带过——因为对我而言,眼前有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现象。
  即是高千。
  “你既然知道,为何昨晚没告诉大家附近有座和老大相仿的建筑物?为什么要隐瞒?”
  “当然,起初我是要说的,并没打算隐瞒;我也想请大家帮忙思考是怎么回事。可是,就在我斟酌开口的时机时,却突然鬼迷心窍,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鬼迷心窍?”
  “不说老二是我之前发现的,而是装出单凭逻辑推导而来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啊……”
  她满脸困扰地拄着脸蛋,令我有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我认为你会点出车祸现场的矛盾——”
  “你还真瞧得起我,是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就算匠仔没发现,小漂和小兔应该也会察觉,到时候一句‘还是不对’,问题就结了。再说,只要我暗示有另一座别墅的存在,小漂一定会因为好奇而前往一探;一看到第二座‘啤酒之家’,就知道我的假设有误了。我想,届时再和大家一起探讨两座‘啤酒之家’之谜,也还不迟。”
  “既然如此,你今晚就可以向大家坦白了啊!”
  “我不是说了?我觉得难为情嘛!”
  “那你干嘛重提昨晚的假设?”
  “那是为了给你——和大家第二次机会。我想你们或许会察觉车祸现场位置的矛盾;一旦有人发现,我就坦承自己是在三天前发现老二的,再和大家一同探讨两座‘啤酒之家’之谜。不过,结果如你所知,我吹的牛皮竟然又替讨论划下了休止符。”
  “这么说来……”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酒杯;琥珀色的泡沫接二连三地冒起,显得相当机械化。“你事先准备好啤酒,表示你早料到我们会背叛你的期待——不,我这话不是要讽刺你。”
  “我知道。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匠仔,硬把你拉来。”
  “不会——”
  “当然,我并没有试探大家的意思;但就结果而言,我是这么做了,我自己也觉得很过意不去。鬼迷心窍真是可怕,我原本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是啊!这回我可学到教训了。脑子里明明想着要坦白,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我的酒似乎醒了。不,正好相反;应该说是沉淀于脑浆中的酒精量已达饱和,产生了纯粹的幻觉。
  高千的告白便是如此超现实,对我而言,甚至比‘啤酒之家’之谜更为不可思议。
  当然,对于高千鬼迷心窍这一点,我到不是不能理解。套句老套的说法,她毕竟也是人类;纵使是冷若冰霜又处事淡漠的她,偶尔也会产生世俗的冲动。
  我无法理解的是理由。高千说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我不认为。她会有这种反常的恶搞冲动,固然可以‘人之常情’四字解释;但会化为行动,绝对是基于某种理由。若说没有理由,我无法相信。
  而最为反常的一点,便是高千竟会拿不定主意对众人坦白。我隐隐约约地察觉,让她踩下心里刹车的因素,和她将恶搞冲动化为行动的原因应该相同;虽然我不只该因素为何,但在高千这个存在的根基之中,显然有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决定性问题存在。
  只不过,无论高千的‘个人苦衷’是什么,为何会牵扯上知心好友之间的‘游戏’?我实在无法想象。
  
  (这便是本书的最大精髓,为了各位能看得尽兴,咱一直忍住不吐槽的,可是这里实在忍不住了……提示,和上一本《她死去的那一晚》联系起来,追寻高千的心路历程,便能发现少许;同时,这可以说是该系列的主线吧,也为了系列接下来的作品埋下伏笔;虽然本书的评价并不怎么样,其实是将其作为单独的推理小说来看的缘故,咱所要强调的,却是作为系列作品中的一员,本书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这心路历程最后,你能发现作者的用心良苦,以及升华后的慑人笔墨——当然,接下来的两本《羔羊们的圣夜》与《苏格兰游戏》目前只得去买台版……真心推荐!喜欢的朋友们一定要支持西泽保彦大神、入手实体书啊!
  看的时候还请遵照系列顺序来,请不要单看评分而决定看其中的哪一本;当然,咱推荐时的顺序就是本系列作品的顺序。这样,你一定会明白咱想要表达的那种感觉。——BY 酷酷)
  
  “——你不必放在心上。”良久,我才发觉这些探究毫无意义,并为此陷入自我厌恶。“我敢打赌,漂撇学长和小兔也绝不会介意的。”
  “先买好啤酒,果然是正确的抉择。”
  “咦?”
  “假如没买啤酒,搞不好我今晚依然无法下定决心对匠仔坦白。幸好先买了‘保险’;我就是想到匠仔不来,这些啤酒便浪费了,才提出勇气相邀的。”
  “虽然你拐了好几个弯,但我懂你的意思。幸好啤酒派上了用场。”
  “还有喔!你要喝吗?”
  “好啊!其实该打住了,不过已经灌了这么多酒,我看喝不喝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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