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换鞋、放洗澡水，也许是心里事情太多了，脑神经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件，索性全面当机。程岚浑浑噩噩地坐到浴缸里，跟着尖叫一声跳了出来，原来她忘记开热水器，放了满满一缸冷水。
程岚懊恼地拔开浴缸底部的塞子，水咕咚咕咚地往外流，然后她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
手机响了！
程岚急急忙忙地冲进卧室，来电显示上"安琪"两个字终于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喂……咳咳……"嗓子什么时候哑了？是因为话说得太多还是因为两个小时没说话？
"亲爱的，你找我啊……"
安琪的声音懒洋洋的，让程岚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你跟葛先锋分手了？"
"嗯……嗯？他找你了？"
"出什么事儿了？你把人家整得都快哭了。"葛先锋对安琪是真有感情的，不然不会那么痛苦。
"这个说来话长啊……"安琪拖着长长的尾音。
程岚有点儿恼火，"那你就长话短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半天才听安琪幽幽地道："程岚，你是知道我的目标的。"
程岚一愣，"你的目标？发财？移民？"安琪与葛先锋在一起，不是挺符合她这两个目标的吗？
"Gary他……不打算回国了。"安琪说得很慢，似乎也有点儿不忍心，"他是被派驻中国一年的，现在合约到期了，总部要调他回去，可是他拒绝了。"
"……你说什么？"程岚停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葛先锋不肯回国？因为这个你决定跟他分手？"
"嗯，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啊。"安琪漫不经心里带了些许苦恼，"可是没法儿跟他说。"
程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嘴巴张了又合，终于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葛先锋很爱你的，你们不会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吧？"
"程岚……"安琪叹息。
"干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程岚觉得很想冲着手机尖叫，可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
"其实我也觉得很抱歉……"安琪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嗯……要不过两天我们见面了再说吧，我现在有点儿事。"
第三十六章可以理解，无法接受(2)
程岚瞪着手机，突然觉得心里发冷，跟着阿嚏一声，然后连身上也开始冷了起来，这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光着身子站在地板上接电话，身上的凉水都已经阴干了。
安琪一直都想移民出国，与葛先锋在一起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现在葛先锋决定在中华大地上安家落户，所以安琪就只能和他分手。这一切就像1+1=2那么清晰简单，可偏偏这个理由不但说不出口，也实在拿不出手。
不能说安琪对葛先锋完全没有感情，倘若理想与感情能够同时实现，那当然是完美不过，可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同时得到鱼和熊掌呢？
程岚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安琪，然而想到葛先锋，她又开始狠狠地鄙视自己，觉得自己像是从犯。
人不穿衣服的时候，思维总是特别活跃，或许是因为没有累赘的缘故。
"阿嚏！"
程岚赶紧擦干身体换上毛衣，刷浴缸的时候，她开始发愁这件事应该怎么跟葛先锋说。安琪的这个理由，似乎比"我不爱你了"更让人难以接受。
安琪是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那种人，程岚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就只有唐硕了。反正葛先锋讲过可以告诉唐硕，而安琪根本不在乎别人知道她的决定。
顾不得细想，从听到安琪说出那个理由的时候，程岚就一直觉得心里堵得慌，就是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的那种，坐立不安。
唐硕接到程岚的电话时似乎很开心，不过他立刻听出了程岚浓重的鼻音，"你是不是感冒了？"
"先不说这个。"程岚有点儿着急，"你在哪里？"
"我在家。"
"我马上来找你。"
唐硕愣了半秒钟，"嗯？欢迎之至！"
程岚也懒得打扮，反正自己穿着睡衣的丑样子也被唐硕看过了，将半湿的头发随便扎成马尾，从衣柜里拿了件厚厚的羊毛披肩，拎了包就出门了。
打车到唐硕家也就六七分钟，大楼门卫在问程岚找哪一家的时候，程岚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些猥琐的好奇，这让她更加焦躁了起来。
电梯很快升到了十二楼，唐硕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了。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针织套头上衣，下面是黑色的运动裤，干净清爽的样子让程岚觉得自己很狼狈。
唐硕的家里温暖如春。客厅的角落里，一台加湿器正往外喷发着水分与香气。当程岚抱着膝盖、小口小口地喝着泡腾片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向往的生活，似乎就应该是眼前这样的。
"地毯很漂亮。"程岚眯着眼睛分辨身下蔓延开去的几何图案，"你家里的颜色比较清淡，多一点儿色彩会更好。"
"天冷了，就去买了一条。"唐硕给自己倒了杯茶，盘膝坐在程岚对面的垫子上，"你不是很喜欢坐在地上吗？我也开始觉得这样很舒服。"
程岚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我的沙发上都被我扔满了东西，只好坐在地板上了。"
"嗯，那样比较施展得开。"唐硕仿佛颇为赞同地点头。
程岚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喜欢冷面滑稽的啊。"
"不是滑稽，这叫幽默。"唐硕轻轻地笑，"好了，你现在有点儿精神了，刚才站在门口时的样子还真吓了我一跳呢。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程岚被他一提醒，又苦恼了起来，"不是我……但是真的很麻烦。"
当程岚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后，又可怜兮兮地咬着杯沿道："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葛先锋说……"
唐硕一直耐心地听，脸色也很平静，这时才说道："对于安琪的理由和做法，说实话，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无法接受。"
程岚为之哑然，她又何尝不知安琪的决定实在太过功利，可扪心自问，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哪里有立场去指责别人，更何况安琪还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第三十六章可以理解，无法接受(3)
"葛先锋是不是一时冲动啊？"程岚思考另一种可能性，"就好像许多外国人，刚来的时候被咱们的文化历史深深吸引，时间久了还是会选择回国……"
"其实现在来看，Gary是不是回国已经无足轻重了。"唐硕皱眉，"如果他们的感情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我会认为他们分手其实是一件好事。"
程岚死命地瞪着地毯与地板的接缝，仿佛那里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
"不过……他倒是真的想留下的。"唐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Gary跟我提过的，他很喜欢中国，这里消费水平相对低，一切又很方便。他也不想再待在斯坦利，大公司人事关系太复杂了。"
"那他想干吗？"程岚知道有很多洋人把中国的大城市当成养老宝地，用国外的退休金在这里可以过非常好的生活，但葛先锋貌似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这就想着混日子了？"
"Gary想开个咖啡店，他还是有些积蓄的，反正不求挣很多钱，只要够日常开销就行了。到时候雇两个人，他就有时间去学太极拳……他很想学中国功夫的。"唐硕说着就笑了起来，"这听起来像是很遥远的生活，对不对？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实现。"
"是很遥远。"程岚重重地点头，"好像童话故事，也很像是白日做梦！"在他们所有的人都忙着奋斗打拼，希望工作稳定、希望买房买车、希望永远也没有人事纠葛的时候，这个洋人居然在三十岁就提前进入养老期，并且似乎极有可能实现别人大半生的梦想，这铁铮铮的事实对比未免太残酷了些吧？
"咖啡店开张的那天，我会亲自教他中国功夫的。"程岚咬牙切齿地道，"我嫉妒，我太嫉妒了！"
"我想我们去他的店里买咖啡可以打八五折。"唐硕很配合地戏谑。
程岚苦笑，"好吧，既然他前景一片璀璨光明，现在嘛……就当是黎明前的黑暗好了。唯一的麻烦就是以后没法一块玩儿了，要不多尴尬。"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哎呀，都十点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唐硕拿起外套搭在胳膊上。
晚风寒冷而清新，程岚将披肩裹紧了些，吸吸鼻子道："要不咱们走走吧，也就二十分钟的路。"
"你感冒了。"唐硕一针见血。
"老大……我已经喝过泡腾片了……"程岚讨好地满脸堆笑，"而且我感冒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缺少新鲜空气和运动不足。"
"你呀……"唐硕拽拽程岚的马尾辫，"好吧！冷的话要说。"
马路上行人很少，两人肩并肩走着。程岚偷瞧了眼唐硕，突然觉得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的样子非常帅气，不过领口似乎低了些。嗯，他的样子，戴上厚厚的毛织围巾应该会很好看，就好像《冬季恋歌》里的那样。不过打正反两个结已经过时了，只需松松地在领口处打一个短的结，一定会很可爱！唔……不知道他穿飞行员夹克会不会很棒……
"怎么了？"
"呀！吓我一跳！"程岚一缩脖子，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幻想冬装版的唐硕，眼珠一转，说道，"我是在想，应该用什么理由去安慰葛先锋？"
"想出来了吗？"
"要不……要不就说性格不合？"港台明星分手必备理由，既让人挑不出毛病，又不会伤害对方，绝对属于万金油辞令。
唐硕闻言笑起来，"这没准儿还真行……其实感情的事，怎么可能每一件都能说得那么清楚，这事儿交给我吧，我会劝他的。"唐硕顿了顿又道，"不过，安琪最近是有些变化，我与她接触不多，但是那种感觉很明显。"
程岚瞪大眼睛，"我倒没有留意呢，或许是太熟了反而感觉不到吧。"
"嗯，或许是我多心了。"
程岚看出唐硕似乎是欲言又止，不过背后说自己死党的闲话实在是不太好，也就没再接口。唐硕似乎也意识到了，便主动扯开话题，挑了些Tina Mok宣布要去美国游学的新闻说，逗得程岚哈哈大笑。
"边说边走，速度就是快。"程岚站在院墙外与唐硕告别，"谢谢你送我回家，葛先锋的事就拜托了。"呃，怎么觉得自己说话好像日剧对白。
唐硕笑道："乐意之至！"
程岚目送他转过街角，这才拿钥匙开院门，忽然手机响了，连忙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唐硕发来的短消息，"鞋子很特别……"外加一个贼得很欠扁的笑脸。
程岚望着自己的脚发呆，她匆匆忙忙的，穿了平时倒垃圾的鞋子就出门了。那是一双老式布鞋，街对面的小店买的，六块钱一双。程岚最喜欢它的舒适合脚，可是今晚居然出洋相了。
这个唐硕，真是的！程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三十七章再见原来是尴尬(1)
第三十七章再见原来是尴尬
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将程岚叫醒，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去拉窗帘，窗玻璃上毕毕剥剥的响声让她清醒了过来。
下雨了！
程岚惨叫一声，上班高峰加上下雨天，意味着她接下来的征程必定是坎坷无比。每次遇到这种该死的天气，程岚都由衷地希望自己拥有一辆小车，这样就算堵得寸步难行，也是待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总好过被路上的机动车溅得一身污水，又或者在下地铁的时候发现裤管上被踩出一个黑脚印。如果有车，她就不用放弃昨晚搭配好的套装，而换上颜色暗沉的长裤和平底鞋了。
大雨把所有本该衣冠楚楚的上班族都浇成了欧巴桑，程岚瞪着地铁灯箱广告上手持Lotus饮料做陶醉状的安琪，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地铁口出站到展腾所在的大楼只需要两分钟，门禁处在给所有的人派发装伞的塑料套，人手一个，白花花的一片，看来"杜绝塑料袋"的政策还没有涉及这些小角落，需要加大力度啊。
看来今天果然是乌云盖顶，程岚第一个冲进电梯，就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跟了进来，居然是孟凯！
"早！"程岚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觉得自己有点儿心虚。
"早！"孟凯似乎也有些尴尬，"嗯……雨挺大的。"
"嗯。"
这样的寒暄实在是糟糕透了，电梯很快变成了沙丁鱼罐头，直到发出超载的警告声，那两扇门才顺利合上。程岚被挤在了角落里，而孟凯面朝外站在了她的身前，两个人紧紧地贴着，一片沉默。
电梯走走停停，展腾所在的楼层很高，越过孟凯的肩膀可以看见屏幕上的楼层指示，那上升的速度实在令人发指，程岚觉得自己背上可能出汗了。
好不容易挨到二十八楼，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才出电梯程岚就立刻加快步伐，赶在孟凯前面划卡进公司。
"师姐！"娜娜捧着水杯迎面走来，"我就知道路上堵，所以早来……呀，孟老师好！"娜娜是跟着到展腾来协助程岚的实习生，人小位卑，见谁都叫老师。
估计是娜娜看着他俩的眼神有点儿诡异，孟凯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好"，就转弯往总经理办公室走了。
程岚见娜娜的眼神似乎是要尾随孟凯而去的样子，没好气地将她脑袋扳正，"开工了，想什么呢！"
"哦……"娜娜头一缩，"我去泡茶，我去泡茶。"说着一溜烟儿地跑了。
程岚回到自己座位上，她计划在圣诞节的时候给Lotus搞一个活动，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得推敲一下。其实Lotus的相关推广都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了，市场上的销售情况很不错。程岚打算下个星期就回博纳上班，只是真要回去了，与展腾的长期合约岂不是更加遥遥无期？
第三十七章再见原来是尴尬(2)
这个月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顾若愚，程岚有心躲他，从香港回来后推脱了好几次他的邀请。她明知这样做很不利，可实在是勉强不了自己继续笑脸迎人。一只脚滑进水里可以很容易就收回来，两只脚都陷进去的话，恐怕就没有退路了。
那份合约……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程岚叹了口气，打算这个周末前试着找顾若愚谈一次，尽人事听天命，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想到"太后"可能会气得一脸扭曲，程岚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忍不住冷笑起来，进而觉得自己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抽屉里突然传出吱吱的响声，程岚先是一怔，跟着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最近她发觉自己每次听到手机铃声都会神经紧绷，所以昨晚干脆将铃声调成震动。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老地方。孟凯。"
程岚对着短消息冷笑，一直你躲我、我躲你的快一个半月，也是该吃个饭说说清楚了。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对孟凯并不了解。
大学里他是万众瞩目的游泳王子、学生会的能人，虽然家境普通，却还是将事业干得有声有色，单亲……
除此之外，她似乎什么也不晓得。
现在回想起那天中午，孟凯提出要追求她，而她也就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实在是有点儿匪夷所思。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初恋情结，真叫人惭愧。
也好，既然孟凯主动提出，也省得她瞻前顾后地下不了决心。想到这里程岚也不禁叹气，她只当自己是洒脱无比的现代女子，其实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就好比与顾若愚的那一晚，她想努力地将它忘记，可那件事就像一根骨刺，时时刻刻扎在她的肉里给她提醒。
很多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可真正能主动变坏的女人又有几个？最麻烦的莫过于她这种，变了一半又想把脚缩回去，不但没钱而且前功尽弃，当真要是能豁得出去没准儿真能飞黄腾达，现在却只能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境况。
看来还是道行不够啊！要是像曹丽那样，或者安琪……呸呸，程岚狠狠地鄙视自己，安琪坦坦荡荡，她一点儿没变，人家一直就是这样的嘛。
给孟凯回了个"ok"，程岚有种心事已了的感觉，做起计划书来似乎也思如潮涌，键盘打得飞快。
"师姐！"
"嗯？"程岚看向娜娜，这小丫头从早晨起就神出鬼没的，好像一直没瞧见她在哪儿，这会儿又突然冒出来。
"今天还有活儿吗？"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啊。程岚好笑地问道："你觉得呢？"
"哦……我是想，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想回十八号一趟。我同学说她的见习期考评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就要安排人事部给她做一次综合表现的评估。"娜娜扭捏地道，"我也想回去看看情况。"
程岚立刻反应过来，是啊，娜娜一直很卖力地给她干活，人家是指望着可以留下来的。而她程岚如今不怎么受领导青睐，要是连累了实习生就不好了。于是程岚立即点头道："行，这是大事，你回去看看也很必要，如果有需要我说话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谢师姐！"娜娜听到程岚放人，立马高高兴兴地拎了包就走了。
人事部……程岚忍不住又想到Frank和曹丽的那段桃色新闻。最近曹丽一直是趾高气扬的，听说连"太后"有时也让着她，可见自己当初的"三等人才"理论是一点儿都没错。不过这件事儿既然连娜娜一个实习生都知道，那些高层还就真的都装聋作哑不成？博纳可是明文规定同公司职员不许恋爱的，更何况是上下级，那不成了夫妻店了？
这样想着，注意力就再也没法子集中了，好在上午的时光过得飞快。每天九点上班，还没干什么就到了午饭时间，听说一些事业单位里的职工，十一点半就开始洗手准备用餐了，而这样的饭点安排，其结果就是中午撑死、晚上饿死。两顿间隔的时间太长了。
第三十七章再见原来是尴尬(3)
孟凯所谓的"老地方"就是他向程岚表白的那家"和风"，就因为这一家的商务套餐很不错，而孟凯又能打着老客户的旗号订到包房，所以他们的午餐约会基本上都是安排在这里的。同进同出多了，当然也被展腾的同事撞上过几次，不过一来孟凯是总经理助理，而众所周知程岚是顾若愚钦点的公关专员，这个八卦实在不方便流传；二来这两个月里他们的接触几乎为零。所以绯闻还没来得及升腾，就已经营养不良半途夭折了。
"给我一客烤鳗鱼饭，谢谢。"程岚不看菜单，直接报出了她想要的。今天的重点不是在吃上，要在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里将该说的话说清楚，还是很考验人的。
"我要日式咖喱鸡排饭……再来一壶茶吧，菊花怎么样？"
"无所谓！"程岚不置可否地点头，跟着记起唐硕曾经说过菊花性凉，不适合她喝。
"那就这样吧！"孟凯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然后两手交握支在矮桌上，看起来很像是在严阵以待。
两个人你眼望我眼，气氛有点儿诡异。程岚不由自主地想到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时，孟凯挥洒自如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儿想笑。
"你……"孟凯终于打破沉寂。
"嗯！"程岚像一名优秀的相声捧哏，哼一声静候下文。
然而服务生不识趣，敲了门将茶饭送上，等到咖喱和烤鳗的香味同时升腾，两个人的脑子变得糊涂起来，刚才想说的话也跑到了九霄云外，只好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
两人面对面光吃不练，好像也很奇怪。孟凯给程岚倒茶，放到她面前，"喝点儿水吧。"
"哦，谢谢。"程岚没去碰那杯子，于是场面再度陷入僵局。
眼看午休时间眨眼过掉大半，香喷喷的烤鳗鱼也变得食之无味，程岚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一下……"汗！这个开场白貌似很烂！
然而孟凯好像突然就来了精神，点点头道："是的，当初……是我一时冲动了……"
这句话说得程岚有些郁闷，当初你孟凯一时冲动来追我，我就傻乎乎地立即答应了。这么说不是在骂我吗？
心里一来气，程岚说话就有点儿冲了，"反正Lotus的案子很快就要结束，我也得回博纳了，这样也省得天天见面尴尬。"
"你要回博纳了？不是要签长期合同吗？"
程岚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到现在还没有下文！"
"是吗？为什么呢？有没有……嗯……你问过顾总了？"孟凯像是突然对这件事发生了高度兴趣，"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程岚忽然想起那晚孟凯将她的电话递给顾若愚的事，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哦，哦……我是说，顾总不是一直很欣赏你的吗？那个合约应该会给你们博纳吧。"孟凯皱着眉头，"给你们博纳应该没有什么利益上的问题啊……"
程岚听到那句"欣赏"，心里又是一阵别扭，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他的助理，你应该知道原因的吧？"
谁知孟凯竟像是突然被噎住，愣了一会儿才道："老板的决策，哪会处处跟下面的人讲？我不太清楚……"
程岚直截了当地拿起包，"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午得回一趟博纳，就不跟你一起上去了。"她摸出一张五十块钱放在桌上，"再见！"
第三十八章领导的平衡法则(1)
第三十八章领导的平衡法则
雨一直下。
程岚的心情就跟马路边的绿化带一样泥泞不堪。她想不出孟凯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他是负责Lotus在中国市场的推广的，和公关公司的合作完全在他的工作范围内。如今眼看着与博纳的半年合约就要到期，顾若愚会不跟他商讨明年的计划？孟凯说他不清楚，谁信呀！
除非……除非顾若愚是存心在拖。
程岚顿时觉得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罢了罢了，天下难道就他展腾一家公司不成？没有那个长期合同，她的业绩也不会比其他人差！至少Tina Mok的"耳光门"就处理得完美之至，Stella还特地发E-mail表扬她工作出色了呢。
"哗啦啦……"
一辆出租车从程岚身边呼啸而过，泥水溅了她一身，早晨的预感终于实现了，惊呼声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程岚撑着伞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程岚的眼眶有点儿湿了。
都怪这该死的下雨天！
手机又开始翻来覆去地震动起来，那声音又闷又沉，震得人心里发麻。程岚拎着包，手里还撑着伞，她只得用左手小指勾住包带，右手伸进包里去拿手机。她的通勤包很大，平时就是为了方便，现在找起东西来就要命了。
伞随着她的翻找不停地摇晃着，雨水打到程岚脸上，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振动着，可偏偏东西太多了，就是摸不到！
程岚焦躁起来，右手一使劲儿，扑啦一声，整个包被她带翻在地上，文件、圆珠笔、钱包、交通卡、湿纸巾、干湿两用粉饼……一大半的零碎全掉了出来，当中赫然躺着那只罪魁祸首--这会儿倒是悄无声息了。
所有的东西都躺在水洼里，几份文件迅速被雨打湿了，变成皱巴巴的一团。路上有行人经过，见程岚傻乎乎地站着却不捡东西，都忍不住向程岚投去狐疑的目光。
"喂！别挡路！"
一只手不耐烦地将程岚拨到旁边，原来是穿着雨衣的环卫工人，正用力地拖着一车落叶与垃圾。
眼看车轮就要轧到文件，程岚忽然缓过神来，忙道："对不起，我的东西。"跟着蹲下身子快手快脚地捡了起来。
"神经病！"环卫工人只好将车头往外拨，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去。
程岚手忙脚乱地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包里，身上已经被淋得半湿，一缕散发粘在了脸上，她突然开始担心自己涂的睫毛膏。
路旁有一家酒店，程岚匆匆地跑了进去，直奔洗手间。
还好，睫毛膏并没有花掉。程岚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翻看手机通话记录，是娜娜打来的，却不是博纳的座机。
或许是小女生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吧。程岚给她拨了回去，"喂，娜娜，我很快就到公司了……"
"师姐，糟了！"娜娜打断了程岚的话，声音气急败坏。
"出什么事儿了？"程岚皱眉，心里闪过一丝不祥。
"Linda说，'太后'决定把位子传给曹丽了。师姐怎么办啊？"
程岚喉头一哽，对这个消息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可骤然听到却还是手足冰凉。
"师姐……你在听吗？"
程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咳了一声才道："我在，你说。"
"是这样的，Linda说她看到Cindy在做明年薪酬增长的预算，而曹丽的名字在业务部的第一个啊，还是用粗体描出来的。"
Cindy在人事部专门负责薪酬福利这一块，曹丽在业务部的名单上排第一个？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吧。
"你确定？Linda有没有看到她工资增加的幅度是多少？"数字证明一切，经理与专员的薪金差别至少也在30%以上。
"这个倒是没看见……不过刚才'太后'把曹丽叫进去了呀，然后她笑眯眯地出来了。"娜娜对于各类信息向来有着超乎一般的敏锐，"反正Linda说得好肯定，她天天在人事部混，无论如何也能听到些蛛丝马迹的。"
程岚咬咬牙，沉声道："就算是曹丽也没办法，横竖公司还没有出公告。"她实在不想跟娜娜多说，"我很快就到公司了，回头再讲吧。"
第三十八章领导的平衡法则(2)
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跟娜娜说，公司在给员工升职时，都会做一次内部综合考评，听取各协作部门的意见，还会随机选择其他员工做无记名调查，曹丽不经过这一关，是不可能获得升职的，而她在公司的风评实在不怎么样。
但是……曹丽有Frank撑腰啊！
程岚想起Stella这一段时间里对曹丽的特殊照顾，不由觉得自己似乎离开公司太久了些。当初拼了命去挣展腾的合约，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无用功。如果把这些力气用在别的case上，业绩不知道会高出多少……
走进十八号的一刹那，程岚忽然有些胆怯，可能是因为自己狼狈的模样，也有可能是因为更加狼狈的心情。
"师姐……"娜娜坐在程岚的位子上，一见到她来连忙站起身，表情有点儿僵化。
"嗯，你帮我把这些材料每样复印一份。"程岚顺手丢给娜娜一摞文件，她实在不想看见娜娜那张神情诡异的脸。
"师姐，我……"娜娜似乎想说什么。
"急等着要呢！"
"哦……"娜娜扁扁嘴，捧了文件去当她的"影后"。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无聊人种实在是太多了……
"呀！程妖女回来啦，现在真的很少见到你啊。"曹丽靠在隔间壁板上，一边风情万种地撩着长发，一边细声细气地调侃道，"听说你很快就能拿下展腾的案子了？啧啧，好好表现啊！"
程岚将U盘插进电脑，其实她真的很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惜估计这会儿她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程岚尽量将语气变得缓和，"我几乎每天下午都回公司的，不过的确很少见到你。"这女人春风满面的，莫非娜娜说的是真的？
"哦，有可能是因为我得跟着Stella在外面跑，哎呀呀，最近皮肤黑了很多呢……"她说着俯下身来，"咦，你的眼睛怎么肿肿的？没休息好啊？我最近在用一款很好的眼霜……"
程岚正想着怎样才能让曹丽闭嘴，就见甄珍走了过来。
"轮到你了！"甄珍脸色阴沉，原本妩媚的丹凤眼已经拧成了倒三角。
程岚有些愕然，"什么？"
甄珍瞥了眼旁边的曹丽，那眼神好像能吃人。曹丽先是吓得缩了缩脖子，跟着下巴一扬，从鼻孔里往外"哼"了一声，长发划了个弧线，转身回自己的隔间了。
"'太后'找你，我刚出来。"甄珍用嘴朝过道尽头努了努。
"怎么了？"
"进去就知道了。"甄珍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当中那道弧线锋利得好像是刀片。
程岚知道她的个性，做PR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能让甄珍这个"老法师"气成这样，那事情绝对小不了！莫非……与曹丽有关？
走进经理办公室，就见"太后"坐在老板椅上左右晃荡着，手里攥着支签字笔顶住下颌，程岚在她手下混了三年，那表情一看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坐！"签字笔指向写字台对面的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