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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的童话-恩田陆

_4 恩田陆(日)
我無法正視那張臉,絕對。
萬一看清了那張臉,噩夢將伴隨我一輩子。就連那天在會場看見的那些短暫片段都在我心中深深地紮了根,我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害怕它會隨時浮現在眼前。恐懼感猶如一層薄而堅韌的膜,包覆了我的心。
「我不要!這樣的事太可怕了!」
我不由得發出一聲充滿憤怒與恐懼的吶喊。
秒羞愧地垂下頭,漲紅了臉。
三人之間頓時陷入沉默,氣氛變得尷尬。
「老實說,我不能否認起初我的確有意找出兇手。」
沉默片刻後,秒開口了。
「辦了畫展,然後你在會場昏倒了。當時我心想,是母親替我牽的線嗎?她是不是希望我找出兇手?如果能夠找出兇手,我想,母親也算能夠瞑目吧。不過,是我太膚淺了。坦白說,我只想著自己,完全沒有想到你的感受。對你來說,這是關係一輩子的大事呀。」
秒的身體彷彿氣球洩了氣。
我心情極其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秒,恐懼感與同情心互相拉扯,但是恐懼感終究勝過一切。
與秒一樣,我的雙親也都過世了。母親過世時我還小,幾乎不記得她的樣貌,而父親則是在兩年前往生。我渴望好好瞭解父母的生平,但是一方面又覺得,事到如今我又何必挖掘過去,再度面對他們過世時的失落?這兩種情緒總是在我心中交戰不斷。
其實我平常並不會特別想到他們。然而,已不在世上的人,在某些時刻卻滿滿佔據了我的心。
我想起國中、高中時的升學、畢業典禮,那時我偷偷地翻出母親的照片,深深思念著她。在那樣的季節裡,最為我高興的人卻不在身邊。
原以為只有我會這麼做,但是當大我六歲的姐姐即將開始工作時,我發現她也偷偷翻開了母親的相冊。看著這一幕,我的心情五味雜陳。
「轉世投胎案例的這幾個條件你的確滿足了,就這一點而言,我們可以推測古橋萬由子或許是高槻倫子的化身。而且你們兩人還有個非常特殊的共通點。」
教授謹慎挑選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句。
高槻秒離開的時候,一再向我道歉。我恍惚回想起他當時的模樣,然後偷瞄了一眼教授的表情。特殊的共通點啊……
「你明天有什麼打算?」
教授問我。
「明天……」
我機械地重複教授的話。
明天是高槻倫子遺作展的最後一天。高槻秒離開時表示這也是一種緣分,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歡迎我們再去參觀。
教授一副很想去的樣子,顯然他對這樁怪事非常好奇。
我刻意擺出嚴肅平板的表情說道:「要去,教授自己去吧。我要留下來工作。我啊,再也不要面對那麼噁心的畫面了!」
教授顯得相當失望。我不理他,一口氣喝下早已冷掉的濃縮咖啡。
2
當晚和教授分別後,我筋疲力盡地回到家。
在小田急線的豪德寺站下車,步行十五分鐘,我和姐姐住的獨門獨棟屋子就在附近的傳統住宅區裡。雖然一個人回到獨居的公寓房間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不過獨自回到漆黑無人的屋子裡也沒舒服到哪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反正就是很可怕。不論多麼疲倦,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全身的知覺好似一瞬間都喪失了。我立刻開鎖,確定屋內沒有任何異樣之後,再迅速地把大門鎖上,匆匆將屋子裡所有燈打開。
淋浴過後,那種全身緊繃的感覺才總算放鬆下來。為了疏解情緒,我燒起熱開水,泡了滿滿一杯茉莉花茶。當我優哉游哉喝著熱茶時,姐姐正好回來了,她今天好像又帶了壞心情回家。
「真是的!搞什麼東西啊!」
姐姐漱口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聽起來好像一面在低聲怒斥著什麼。
恐怖喲!我忍不住縮起脖子。
萬佐子姐姐大我六歲,在某個很有名的百貨公司工作。
她一向認真工作,兩年前升職為營業企劃課課長後,整個人更增了幾分凝重嚴肅的氣息,真是可惜了她美麗的臉蛋。這樣說也不大對,其實正因為姐姐容貌端麗,因此更加氣勢逼人。
我打算替她泡杯茉莉花茶。不過雖然茉莉花茶有穩定情緒的作用,在我們兩姐妹身上的效果並不明顯。
「咦?怎麼啦?現在在喝這東西,你也很晚才回來是吧。」
走進廚房的姐姐立刻注意到我的茶杯。
「姐,晚餐吃了嗎?」
「吃過了。」
「又吃外面啊?會長青春痘哦。」
「我這年紀已經不能叫青春痘啦。嗚嗚,腳好痛哦,最近實在很嚴重呢。拜託你了,萬由子。」
姐姐坐在椅子上,雙腿抬起擱在我大腿上。
由我幫她按摩雙腿,這是自從她陞官後養成的習慣。
我還在銀行上班時,姐姐經常幫我按摩肩膀。當時我為慢性肩膀酸痛所苦,嚴重到因此胃痛。
「我們兩個好像歐巴桑哦。」互相調侃著的我們試了各種據說有效的體操或中藥。
「哇!真的很慘哦!腫得好厲害啊。姐,不要再穿高跟鞋了。或是改穿低一點,例如五公分高的吧。」
「哎喲,穿低跟鞋無法挺起身體施力呀。鞋跟高的話,身體就會稍微前傾嘛。全身充滿了攻擊性,有種今天也不會輸的感覺。」
「這我懂啦。女性上班族的套裝若不搭配高跟鞋就不體面。可是穿高跟鞋會對子宮造成不良影響喲。哎呀!好嚴重哦,指甲已經陷入肉裡了,你不痛嗎?都已經變成紫色了。」
姐姐的腳拇指指甲已經陷入肉裡,我輕輕戳了一下,姐姐痛到要跳了起來。
每晚姐姐回來時總是累得像一條破抹布,可是隔天早上又如同殭屍復活般,穿著擦拭閃亮的高跟鞋,妝容光鮮亮麗地出門上班。唉,女人真辛苦。
「喂,姐,臉轉過來讓我看一下……你右眼下有黑眼圈哦。」
「你發現啦?右眼戴的隱形眼鏡最近一直弄得我不舒服,可是我沒空去看眼科。每天都在想應該早點去看,想著想著就過了一周。」
「看個醫生有那麼難嗎!是不是度數不合?你原本視力就不太好。」
「嗯,我覺得最近度數又加深了。一定是那個計算機狂部長害的。」
姐姐突然變臉,吊起眉毛猶如鬼面具。
她口中的計算機狂部長正是她的新上司,據說是個不折不扣的計算機迷。他的辦公桌根本就像是各家計算機廠商的展示區,總是擺滿了好幾台筆記本電腦。如果只是他自己愛玩計算機也就罷了,有一天他突然決定將早已棄置的舊客戶名單數據用計算機建成文件。姐姐與她的下屬都不得不在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忙不過來的情況下,分神花時間去處理這一件極為繁雜卻又無助於將來的麻煩事。
姐姐談起對他的憤恨時,連我這個做妹妹的都不敢靠近。她氣憤的樣子像是會在半夜拿出草人和五寸釘詛咒似的。啊,不過以她的個性,若要敲釘子,她不會敲在草人身上,而是直接打人對方的心臟吧。
「好想吃點甜的……」
姐姐懶洋洋地起身,在櫥櫃裡隨意翻找著。
「我這裡有真紀的媽媽送我們的小佈施的栗子羊羹,幫你切吧?」
「好。」
我替姐姐切了一塊厚的,給自己切一塊薄的。
我們默默地吃著羊羹。
「對了,萬由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從昨天起你的氣色就不好,有點怪。」
姐姐突然露出銳利的眼神。
我心頭一震。
不愧是姐姐,多年來既是長姊又兼母職,即使我們每天見面的時間不多,她的直覺和眼力真是令人佩服。想必公司的下屬們對她也是畏懼萬分吧。
女人之間只需要瞬間的眼神交會,即能讀取對方的身體狀況或內心變化。在她選口紅或照鏡子的時候,便一面在觀察我脫衣服的方式或擺漱口杯的位置。
「沒事啊。只是有點累而已。我沒什麼事,有事我一定會向你報告啦。」
我故作平靜地說著。我無意向姐姐透露那麼荒唐的故事。就算說了,也只是讓她擔心。
姐姐的表情看來似乎想說些什麼。
一個神經質的少女凝視著我,好熟悉的感覺。
啊啊,沒錯,姐姐以前總是露出這種表情。
我們兩姐妹曾是相當神經質的小孩。
尤其姐姐,只有眼睛特別大,身體卻骨瘦如柴,時常發燒、做噩夢。那雙大眼總是以驚恐的神色看著外界。
我出生兩年後母親便過世了,加上當時父親的事業面臨瓶頸,我們兩人便無人照料。小時候家中非常安靜,我對當時的記憶儘是我們兩人睡在小房間裡的畫面。
一天二十四小時總是那麼漫長,昏暗房間的天花板總是那麼高。我幾乎沒有什麼快樂的童年回憶,在小學畢業之前,我的世界裡就只有姐姐。
我可說是有著相當陰暗的童年歲月。
然而,小孩是種多變的生物。
不需要費多少時間,曾是體弱多病、畏縮怕生的少女——我的姐姐變成了皮膚黝黑、嗓門特大的網球隊隊長;而我則成了粗枝大葉的樂天派女孩。
「姐,你認識高槻倫子嗎?」
「那是誰啊?」
「昨天我和教授還有俊太郎一起去看她的畫展,那些畫我看了覺得好眼熟哦。」
我故作自然地問道。
雖然有點牽強,不過如果高槻倫子跟我們家有些許的關聯,即能解釋我那天的幻覺,我也就能脫離這一連串的怪事。
「不認識哦,而且我的美術只有三分(日本小學的成績評定以五分為最高分——譯者注)啊。」
姐姐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我繼續試探。
「然後啊,那名叫高槻倫子的畫家的兒子正好在場,他說他很崇拜泰山教授,還說以前他就住在我們家附近。搞不好你小時候見過他呢,他叫高槻秒,沒印象嗎?」
「秒?高槻秒?好奇怪的名字哦,我沒聽過。我不記得以前這附近有姓高槻的人家啊?你是說女性畫家,對吧?如果曾住在這附近我一定記得,不過我真的沒印象。」
姐姐立刻否定了。
她的記憶力異於常人,對曾見過的人的相貌、名字,就連電話號碼都能夠倒背如流。從她口中問不出一絲絲關聯性,令我好失望。
「不過你那辦公室還真閒呢。」
「才沒有呢,之前忙了好一陣子,我們只是忙裡偷閒一下子。」
「我覺得很好啊,你還是比較適合這種悠閒的工作。你的表情也溫和多了。」
姐姐露出欣慰之情,我心中萌生小小的罪惡感。
「吃了甜的羊羹就更想吃東西了。有沒有吐司?我要吃烤吐司。」
姐姐起身打開冰箱,伸手去拿草莓果醬,但是動作中途停下,猶豫之後拿出了一盒人造奶油。
這時,我忽然看見另一隻手。
出現的畫面猶如倒帶的影像,我確實看見另一隻手抓起草莓果醬的罐子。
那是女人又細又長的手指。我看見食指上貼了膠布,還看見小指上戴了一枚海藍色的戒指。
「咦?姐,你買了新戒指嗎?」
「啊?」
姐姐關上冰箱回頭看我。
她手上拿著人造奶油的盒子,一臉茫然。
漂亮的手上沒有任何傷口,中指上還是我熟悉的白銀戒指。
「奇怪,我剛剛明明看見一隻小指上戴了海藍色戒指的手拿了草莓果醬。」
姐姐臉色大變。
「……萬由子,你看到啦?」
她的聲音變得低沉乾啞。
「對啊,食指還有貼膠布。」
姐姐先呆呆地佇立原地,旋即倒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倚著餐桌桌面。
「傷腦筋,原來兇手是由香裡啊……」
「什麼?」
我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姐姐神情複雜地瞪了我一眼。
「唉,你也真是的……可不可以先幫我泡杯紅茶?」
「好……好啊。到底怎麼了?」
我慌忙取出紅茶罐。
姐姐顯得情緒低落。手肘撐著桌面,雙手十指緊扣,靠在鼻唇之間,一臉茫然地望著前方。
「……最近這幾個星期,不知道是什麼人將果醬塗在部長的計算機與部門內的打字機鍵盤上,黏乎乎的,很難清理。即使我們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了,過個幾天又會再次出現這種情況。而且抹上果醬的位置專挑手指經常碰觸的地方,真的很麻煩。由於大家都痛恨部長與這次的數據化作業,因此這很可能是某個員工的無言抗議。最近情況越發嚴重,不僅針對部長,還將矛頭指向無力抵抗部長的我。早上要開始工作時,打開抽屜便發現計算器上沾了一大坨果醬,檔案櫃的把手也是,真的讓人很不舒服。」
「所以,我剛才看見的是……」
果然,我又看見了。
姐姐疲憊地點了點頭,無奈地繼續說著。
「的確有你說的那個人。一個戴著海藍色尾戒、食指受傷的女生。她的職位中等,工作能力強,我一直非常信賴她。你知道她今天早上跟我說什麼嗎?她看到我的抽屜時說:『太過分了!課長又沒做錯事,到底是誰做出這麼陰險的事!』而且她還陪我一起清理,難道那全都是在演戲嗎?混賬!」
姐姐一拳打在餐桌上。
桌上的杯子噹啷作響。我嚇了一跳,彷彿是自己被揍了一拳。
「我去換衣服。拜託你泡個紅茶,要加很多白蘭地喲。」
姐姐氣憤難消地起身走出廚房。
我帶著知情後的不快感,獨自留在廚房裡。
我歎了一口氣,倒出熱水溫熱杯子。
我愣愣地望著熱氣的彼端。
不知不覺中,熱氣彼端浮現出高槻倫子的畫作。
特殊的共通點。
她,也是如此。
她和我一樣,也是個「尋找遺失物」的高手。
還沒出社會之前,我不曾深入思考自己的這項特殊能力。在學生時代我只把它當做聯誼時的特殊才藝表演。但是,做了三年的銀行工作,因為這項「能力」而改變了我的命運。
或許也是時機不對吧。我開始工作的那個時期,銀行業界提倡徹底縮減成本、人員,每個員工都背負龐大的工作重荷。加上又逢機械化升級的過渡期,工作上不斷導人新的處理系統,總公司每天送來厚重的操作說明書和朝令夕改的決策,然而我們根本無暇讀這些公文。在新系統順利操作之前,所有前置作業仍須靠人手一一處理,因此我們在平日的工作內容之外,還得忙著處理系統轉換的相關事宜,等於負擔了雙重工作壓力。
那段日子,與其說我們經常加班,不如說幾乎住在公司裡,頂多趁空當回家休息一下,替換衣物罷了。休假日時便睡一整天以恢復體力,好應付下周的操勞。男職員就連假日都得上全天班。儘管如此,我們依然不敢期望新系統能如期啟用。
大家的疲勞逐日加重,辦公室內的氣氛也顯得殺氣騰騰,這時我的「能力」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顯現了。
過去我也曾小小展現這項能力,但僅止於找出遺失的文件或是客戶遺忘的物品之類的程度而已,同事們都覺得有趣。然而,或許是當時過度忙碌導致我的神經過敏,我的能力竟然突飛猛進,發揮過去不曾出現的強大力量。
具體而言,當時我連續「揭發」了一名資深女職員盜用公款以及一名業績優異的業務員進行詐欺的行為。
我並非目睹犯案現場,也沒有告密,然而結果卻是一樣的,因此不論高層或同事都對我敬而遠之。業務量已經夠繁重了,加上接二連三的弊案,一會兒人事異動,一會兒又是督導進駐,大家不恨我也難。
如果只是公司氣氛令我不自在,或許還不至於讓我辭職。然而後來發生了決定性的事件。
當時有一位上司S先生非常照顧我。
他不善於巴結高層,因此在同期中晉陞得特別慢。不過他是個扛得起責任的人,相當受部屬及女職員的信賴。
當時S先生為了新系統轉換之事,已經將近兩個月沒回家好好休息了。他因為過度疲勞,導致太陽穴和頸部都發黑了,我記得父親過世前也出現同樣的狀況。
當天我和S先生搭同一班電梯離開公司。其實他希望留下來繼續工作,但身體實在不舒服,無法專心,只好返家休息。
「搭出租車回去吧。」
我對他說。當天相當寒冷,而且S先生的家離公司很遠。
「大兒子才剛上私立高中,我哪敢搭出租車啊。」
他笑道。S先生的大兒子長得很像他,是他引以為傲的寶貝。
「路上小心哦。」
道別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臉,瞬時感到毛骨悚然。
因為S先生的臉上沒有五官。
該有眼睛鼻子的地方只見一片灰濛濛的什麼都沒有,那是一張光溜溜沒有五官的臉。
我無法相信自己所見。
我站在原地呆愣愕時,S先生則向我揮揮手,走遠了。
就在當天,S先生在寒風不斷灌進的月台上昏倒了。
他失去意識,掉到鐵軌上。
電車駛進月台,碾過他的頭。
這件事發生後沒多久,我便辭掉了工作。有好一陣子我都無法入睡。稍一入眠,必定會夢見那張沒有五官的臉。無法入睡、無法進食,我瘦得只剩皮包骨。
當時姐姐操心到了極點。就算到了公司,也會打好幾通電話回家問我在幹什麼,每天下班後便急忙趕回家,想盡辦法煮些我愛吃的東西。到後來不只是我,連姐姐也消瘦了。她認為我無所事事反倒對身體不好,於是到處打昕請托,幫我在大學找到—份職缺。
這份工作的氣氛與過去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因此順利恢復,回歸社會,姐姐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能夠悠閒度日之後,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看見」不該看到的東西。
這時,我眼前出現了浦田泰山。
大家時常誤會了,其實我並無法從一個毫無跡象的地方,尋找出別人遺失的東西。我只是能感覺出對方自己沒自覺但是其實記得的東西。不論是姐姐或是泰山教授的記憶力都超乎常人,因此我能夠替他們打開容量龐大的記憶抽屜。
假設泰山先生在找某封信件好了。
雖然他當時確實忘了放在哪兒,其實他是記得的。只是由於他的記憶量過於龐大,一時找不出放置這項記憶的抽屜在何處。在他的腦海裡已經開開關關了好幾個抽屜,其中有太多抽屜開了就忘了關,他甚至沒發現自己已經拉出裝有此項記憶的重要抽屜。
我只是偷窺教授已經開啟的抽屜罷了。
所以我對於抽屜沒打開或是記憶量過小的人,無法發揮任何能力。
第一次見到泰山教授時,我深感驚訝。因為教授腦中的記憶或是映像都非常鮮明,我「看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如果他認真找一樣東西,他的身後便不時出現各種景象。我只是出於好奇,無意間脫口說出自己所看到的東西,沒多久教授便發現我這項奇妙的能力。
教授只是單純對這項超能力感到好奇,卻不曾以異樣眼光看待我,於是我也跟著他一起探索自己的能力,心情因此得到舒緩喘息的機會。
那個盜領公款的女職員其實也非常優秀。她心思細膩,只要負責一項任務,她便能先一步想到之後需要做的準備工作。
那時,我們正在開會討論往後幾個月的工作進度。
她大概在思索往後需要執行的業務流程吧,在她身後浮現她不停操作著聯機計算機的影像。同樣的操作模式不斷重複,而且她按下的按鍵組合是我們平時鮮少使用的。
這個畫面令我印象深刻,單純感到好奇地問了其他資深女職員。我把自己看到的操作方式說給對方聽,想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用到這樣的操作模式。對方也相當熟悉系統操作,因此立刻意會到這項操作似乎有些什麼蹊蹺。
一周後,那個盜用公款的女職員便失蹤了。
之後那個業務員也是如此。
他能夠立即從週遭的氣氛讀取到眼前的客戶需要什麼。
例如他去拜訪客戶時,雖然坐在會客席與客戶閒話家常,但同時也將隔一段距離的客戶的上司說的話聽在耳裡。他偷聽到對方正在煩惱如何招待客人之類的事,隔天他便透過客戶介紹適合的招待處給對方。
一個優秀的業務員必須能仔細聆聽對方的話,反應快、想像力豐富。而這些特質也是能讓我「看見」的重要條件。
我會發現他的行徑,是起因於櫃檯職員比對印鑒之際,我恰巧經過。我覺得那顆印鑒相當可疑,雖然幾可亂真,但就是有些不對勁兒,就連那位客人也很可疑。
而那個業務員路過時偷瞄了印章一眼。
這時,我看見他從身穿藍色毛衣的老爺爺手中拿到了印章的景象。為什麼他會跟別人拿印章?那個爺爺到底是誰?我的這些疑問導致之後的結果。
高槻倫子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
我在姐姐的杯子裡緩緩倒人白蘭地。
又甜又濃的香氣融在廚房安靜的空氣中。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對高槻倫子產生了興趣。
她也和我一樣,不得不看見一些不願看到的事物嗎?
不願看到的事物。
剪刀。
我立刻揮揮頭,從腦海中趕走那個畫面。
而且她又是藝術家,她纖細敏感的神經應該是我無法相比的。這項能力想必對她的創作影響很大吧,也難怪她會表現得如此神經質。
我回想起白雪公主、睡美人等畫作的冰冷風格,瞭解到作品中為何呈現出那樣的意象。
而她就是高槻秒的母親。
我只是與她有某些共通點,便產生了如此大的興趣,可想而知秒一定比我更渴望瞭解這個人。
我還有姐姐,而他確實是舉目無親啊。
3
不論何時來到這裡,澀谷車站前的鬧市區總是給我莫大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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