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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田庄司-异位

_8 岛田庄司(日)
  “听说死海的海水对治疗关节炎很有效。”卡罗尔·达内尔说。玲王奈点了点头。
  拉里则苦笑着说道:“你这句话可不该说,这让我联想起自己的岁数了。”
  玲王奈不以为然地接着说:“是啊,据说对皮肤病也很好,而且疗效和富含矿物质的温泉差不多。以色列南部的艾因盖迪那里有宾馆,也有可供游泳的海滩,不少人为了治疗皮肤病,还特地到那里住宿一段时间。听人说,在身上抹上死海的泥巴后再晒日光浴就更好了。”
  “据说连香港脚也能治好。”
  “看来我们的话越说越投机了。”
  “因为死海的含盐量高达百分之三十五,因此水里没有生物,也不会有危及人类生命的鱼了。”
  “这里不必担心大白鲨,简直就像天堂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拉里,在海岸边脚下可要小心点儿,因为水里的石头全是尖的,一不小心就会划破脚底。据说是因为这里几乎不起浪,所以石头都是尖的。”
  “你是说,得穿上凉鞋才保险吗?”
  “但是凉鞋在水里容易掉,而且会浮起来。我的经验是穿跑鞋最好。”
  “噢,得穿跑鞋啊?嗯,有道理……”
  “你带跑鞋来了吗?”
  “是的,带来了。”
  “不但是岩石边,在泥地里也得小心。现在温度太高,脚踩在泥地里后,很可能要烫伤的。”
  “哦,是吗?”
  玲王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而且不能让海水进到眼睛里去,也不能喝下肚去。光是把舌头伸进死海里轻轻一舔,就会感觉刺痛。”
  “噢!”
  “还有一件事得注意,在海里小心别让风给刮到约旦去,那样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就算能保得住命,也会被逮走,因为两国之间正处于临战状态中。”特芙拉也说。
  “但是,这些事只要小心点儿完全就能对付过去。总之待在这里对皮肤还是有好处,只要游几天泳,再冲冲淋浴,皮肤就变得光滑多了。”
  “这里的水资源很珍贵,淋浴太浪费了吧。”
  “不过,在这里一定要喝足水,万一出现了脱水症状,那是会丢掉性命的。”
  “我知道了。各位,课已经上够了。怎么样,巴特?待会儿一起下水游会儿泳好吗?我还没见过你游泳呢。”
  “我的腿脚不利索,已经五十多年没下水游过泳了,我还是不太想去。”
  “我看你还是该去试试。死海是矿物质的宝库,听说这里的死海开发公司每年都从海水中提取大量的氯化镁、氯化镍、钙、钾等各种矿物质,再精制成产品。因此游泳对身体绝对是有好处的。”
  “难得到一回死海来,那我就到水里浮着看看书吧。”巴特笑着说。
  旁边的桌子上,扮演约翰的杰洛姆·米兰德正在和扮演希律王的文森特·蒙哥马利谈笑正欢。
  “我从演话剧起,当演员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演过各种角色,从奴隶、出卖肉体的牛郎,一直到国王都演过。但是,只有《莎乐美》里的约翰我真不想演。一想到明天会被那两个刽子手砍了脑袋,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这位英俊的年轻人露出满口白牙笑着说道。坐在他身边扮演刽子手的两位演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可别恨我,”文森特摸着他的大肚皮笑着说,“我可是拼命劝阻过啊。但是那两个女人要你的脑袋。”
  “那也怪你没提出送莎乐美更好的礼物。”
  “那你说,该送什么才对?”
  “你该说,我把整个死海王国都送给你,我让出王位吧?这样才有吸引力。”
  文森特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女人的欲望有多强。万一真那样说了,她们在取得王位后,还是会砍你的脑袋。”
  摄影指导和美术指导正在聊被绑架后遇害了的孩子的事。
  “说实在的,对我们的伤害还不算大,因为被绑架的毕竟不是我们的亲骨肉,而是佣人的孩子被绑架了。”理查德·沃金森说道,“但是,吉姆·贝兹、拉里·霍华德还有巴特·奥斯汀可就不同了,被绑架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或者孙子。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开朗,其实内心受到的打击应该是很大的。”
  美术指导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吉姆还是开朗不起来,这个打击让他瘦多了。巴特也显然不如以前精神了,如果没发生过这件事,这种场合他应该会更闹得慌。”
  “因为巴特是至今唯一一个找到亲人遗体的被害人。当然了,其他人只是至今还未发现遗体罢了,可是他的孙女已经百分之百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丢失孩子的都是有三个子女以上的家庭,比起独生子被人绑架要好得多。你们家丢的也是比利夫妇的第三个孩子吧?”
  奥利佛点了点头。
  “我们家可不同,那孩子可是汤姆夫妇的第一胎。他们为了避免生出畸形儿来,还特意从提华纳搬到洛杉矶,好容易才盼到了这个孩子。孩子丢失后,玛丽娅精神完全失常了,夫妻俩最后离婚了,玛丽娅还失踪了。”
  “是吗?”
  沃金森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真是一场悲剧啊!已经找到尸体的只有奥斯汀的孙女一个,其他的婴儿还下落不明。一想到如果丢的是自己的孙子,我就心痛得不得了。这种事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
  “巴特的孙女好像死得也很惨。”
  “嗯,脖子后面的肉缺了一块。疯子干的,要不然只能用恶魔来形容。”说到这里,沃金森压低嗓子说道:“奥利佛,你考虑过没有,为什么被害人全都是我们这个外景队的?”
  “这一点我也想到过。”奥利佛点了点头回答道。
  “你看,从夏隆算起,我们家、吉姆·贝兹、拉里·霍华德,还有你、巴特·奥斯汀,再加上作家麦克·巴克雷,全都和《莎乐美》这部戏有关。而且麦克·巴克雷遇害的方式和剧本里的约翰很相像。”
  “你说得对。”奥利佛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事到底是谁干的?简直太疯狂了。”
  “只有天知道。”奥利佛两手一摊,无奈地回答。
  “我可不这么认为。”沃金森把嗓子压得更低,他往前拉了拉椅子,凑近奥利佛说道,“直觉告诉我,凶手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
  “你说什么?真的?”
  “是的,”沃金森缓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奥利佛,我想凶手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你可别瞎说!”美术指导脱口否认道,接着他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正和杀人魔鬼坐在一起吃饭?”
  “奥利佛,你没看过摄影机,但我看过无数回。我总是通过镜头观察人,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我一眼就能看穿他。”
  “这么,这么说……”奥利佛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莫非……”
  “是的,没错!”沃金森举起手,不耐烦地打断奥利佛的话说道,“我通常是不会把镜头对准那些幕后人员的。”
  “那么,你指的是演员?”
  “正是这样,不会错的。我们正和世纪的狂人一起工作。”
  理查德·沃金森两眼直盯盯地瞧着害怕得说不出话的奥利佛,一边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他把头从奥利佛面前移开,将椅子推回原位,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依我看,我们这支外景队一定受了什么诅咒。也许我们选择莎乐美作题材是犯了个错误。”
  “受了诅咒……”奥利佛喃喃地重复道。
  “是的,比罗马所受的诅咒更恶毒。”理查德说道,“等着瞧吧,事情不会到此结束,我想以后一定还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4
  第二天早上,死海王国阳台的布景上,升降梯不停地上上下下,不断调整提升的速度,接连拍了几遍把约翰的头颅送上来的镜头。
  接下来要拍的,是玲王奈战战兢兢地靠近约翰头颅的镜头了。阳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把。虽然时间还是上午,但通过滤光效果,完全可以表现出夜晚的场景。通常采用这样的技法,可以达到比拍摄真实的夜晚更逼真、细部特征更清楚的画面。这正是理查德·沃金森引以为豪的摄影技巧。
  扮演希律王的文森特·蒙哥马利和扮演希罗底的卡罗尔·达内尔正手拿孔雀羽毛的团扇端坐在沙发上。由于剧中他们俩见到约翰头颅时的面部表情要分开来拍摄,所以还没轮到他们。
  玲王奈早就对人说过,她十分期待拍摄第一百四十场戏。原因之一在于,为了把莎乐美的这场戏演得更好,至今为止她没少对剧情的安排出谋划策。所以,玲王奈早就请求导演,拍摄这场戏时不要把镜头分隔得太细。为了能让自己的情绪更加融入剧情,她要求拍摄时尽量一气呵成。导演接受了玲王奈的意见,决定同时启用一台利用钢丝控制的空中摄影机,以及另一台安装在舞台上的摄影机同步进行拍摄。
  玲王奈穿着银白色的内衣,外面套一件薄薄的纱裙,为了酝酿情绪,她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等候导演开拍的指令。
  导演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只见这时的玲王奈已经完全变身为剧中的莎乐美,她慢慢站起身来,向升降梯里面色苍白、双唇微张、两眼紧闭的约翰的头颅走去。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虽然还算是试拍,但空中的小型摄影机慢慢地在钢丝上移动,随时跟拍她的动作。阳台上的摄影机也不停地捕捉着玲王奈脸上的表情。
  台上的玲王奈精神恍惚,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容。她走进升降梯,战战兢兢地深处双手端起银盘,接着,她又举着盘子转了一圈后再把盘子放在地上。她双手扯着头颅的双耳,缓缓地举起头颅,开始不停地旋转着跳起舞来。
  这场戏的表演完全依赖于玲王奈的自由发挥,因此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来,但大家明显地可以看出,她的动作与彩排时已有了很大的不同。跳完舞后,莎乐美把头颅紧紧抱在胸前,泪水充满玲王奈的眼眶。顺着化过妆的脸颊滴了下来。她又一次捧起约翰的头颅,慢慢贴近了自己的嘴唇。
  这时,一旁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玲王奈浑身就像电流通过似的痉挛起来,她的腿不住地发抖,接着,莎乐美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啊!太感人了!特芙拉不禁发出由衷的惊叹,她的表演实在太逼真了。
  倒地后的莎乐美继续把嘴唇久久地贴在头颅上。莎乐美的呼吸急促,全身不停地痉挛,她伸长舌头,忘情地舔着约翰的嘴唇和下巴,然后又在脸颊和额头之间来回舔舐,像狗似的把整个脸舔了一遍。
  她还伸直舌头对着脖子的断面,用力吸吮上面的每一处地方。那副样子简直就像饥渴万分的动物一样,这不禁让旁边的人们打了几个寒战。
  玲王奈左右两边捧着头颅的手突然使起劲来,两只胳膊颤抖个不停,剧烈的颤抖逐渐蔓延到莎乐美的全身,皮肤上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她的身体像木棍般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上。莎乐美的后颈部慢慢向后弯曲,身子扭成一张弓的形状,足尖几乎挨到自己的脑袋上。
  离她最近的沃金森和特芙拉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而这时沃金森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摄影机。
  “停!”特芙拉大声喊道,“太棒了!玲王奈,十分精彩。这段镜头完全可以使用,一次通过!”导演满意地宣布道。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向玲王奈身边跑去。可是她还不站起身来。于是,大家围站在地上的玲王奈周围。
  “喂,玲王奈的样子有点儿不对啊!”特芙拉轻声对旁边的人说。
  谁都看得出,她的样子显然有些异常。站在她旁边的第一助理导演乔伊斯·伊兹那俯身用手碰了碰地上趴着的玲王奈的肩膀,她的身体还在持续不停地颤抖着。
  “喂!玲王奈!玲王奈!你没事吧?”特芙拉说着走了过去,把她脸朝上翻转过来。只见玲王奈紧紧咬住牙根,闷声不停地低声抽泣。
  “玲王奈!玲王奈!”众人呼叫着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后,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整个身子紧紧地抱住特芙拉,不但未见一丝缓和,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求求你,把我扔进死海里去吧……”玲王奈一边大哭,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些话来。
  这次轮到特芙拉和乔伊斯面面相觑了,因为不但玲王奈提出的这个请求不知究竟是为什么,而且她的说话声也突然变得像个小孩似的尖细了起来。
  “快,快,求求你,快把我扔进死海里去!”玲王奈声音尖细但轻轻地哀求。
  “为什么?就这么穿着衣服?”
  “是的,赶快!”
  “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这么下去我会发疯的。求求你了,我走不动路。”玲王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别把我抱起了,就这么拖过去,求求你了。”玲王奈说。
  无奈,特芙拉和乔伊斯只好小心翼翼地从两边把玲王奈的上身搀起来,把她拖到阳台扶手边上。增强复合纤维制作的扶手看上去很像石头做的,每隔几块竖着摆放的石头就留有一个很宽的缺口。接近缺口处后,玲王奈把头钻过石头中间,自己用力跳进了死海。
  “哎呀,难怪是个天才,说的话真让人听不明白。”
  特芙拉说完后猛一回头,发现一堆人正团团围在约翰的头颅旁站着。助理导演罗德·法洛和约翰·特拉维斯以及三名录音师彼得·法布雷、艾迪·托马森、马隆·瓦伊达,还有第一摄影师杰克·戴维斯也停下了拍摄,加入了围观的人群中。连穿着戏服的卡罗尔·达内尔和文森特·蒙哥马利也围了过来。
  这时,这堆半蹲半坐的人群中,一位挤在最前面的人慢慢站了起来,满脸疑惑地扭头看着导演。他就是理查德·沃金森,只见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艾维!”这位摄影指导心事重重地向导演喊道。
  “理查德,怎么了?别这么严肃嘛。我们的女主角表演得太投入了,难免变得有点古怪。刚才的镜头都拍进去了吧?下面还有好多戏要拍呢。”
  围成一圈的人群陆续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紧紧盯着特芙拉导演。
  “艾维,艾维,快过来,你看看这个。”沃金森急切地叫道,同时努了努下巴。
  “到底什么事?理查德。”
  “艾维,认真点儿,你听我说!”这时他才恢复了镇静,缓缓说道,“这个脑袋可是真的。”
  直到这时,特芙拉脸上还挂着点笑意问道:“你在说什么?”
  “是真的啊!这颗人头。”
  “理查德,可别拿这开玩笑!”
  “待会儿再争论吧,你先看看这颗脑袋。”
  “你说是真的?这什么意思?”
  “这颗脑袋是真的,这是杰洛姆·米兰德的头颅。”
  导演惊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开什么玩笑!”特芙拉愤愤地骂道。他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用力蹲在滚落在银盘边的人头前。
  中东耀眼的阳光把地上这个奇怪的物体照得又白又亮。在这极为明亮的地方,却摆着一个与此最不相称的东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由于前些天排练时使用的用合成树脂制作的假头颅做得太逼真了,以致谁都分不出真假。可是这颗人头与假人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散发出臭味。
  至此,导演已经完全没必要再去仔细查看这颗人头了,刹那间,他已经对自己的过分乐观后悔不迭。
  无论假的物品做得如何巧妙,它毕竟还是假的。似乎在嘲笑制造者贫乏的想象力似的,真的东西和制作的模型有许多无法比较的不同之处。比如渐渐呈现出酱紫色的上唇,肿胀后向两边裂开的嘴,脖子皮肤上开始隐约出现的尸斑。这些无论如何不可能制作得惟妙惟肖。还有,眼睑上微妙的肿胀,下颌下面浮起的小小的紫色斑点,这些都是在假人头上绝对看不到的,这就是真实所展现给我们的细腻技巧。
  “王八蛋!到底为什么干出这种事?谁这么残忍?这到底是为什么?”艾维·特芙拉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脸红脖子粗地朝四周咆哮着。接着,他不再四处张望,视线紧紧地盯住远方,他望着扶手外面的海面上。顺着导演的视线看去,大家发现,穿着戏服的玲王奈正身体朝上在水面漂浮着。
  
  5
  艾维·特芙拉和理查德·沃金森一起来到死海王国的阳台布景的地下升降梯前。麦克·贝利和佩里·波诺两位刚才把杰洛姆·米兰德的头颅送到舞台上的道具管理站在他们面前。
  两位道具管理的脸色甚至比沃金森和导演还要苍白,因为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这回无论如何很难摆脱杀人嫌疑了。这很自然,因为把头颅放进升降梯,又送到上面的就是他们。地下和舞台之间相隔不过数英尺,根本不可能在途中被人调换。
  “我想你该相信我们,特芙拉先生。”蒙克·贝利说道,“我们只是完全依照巴雷特先生吩咐的去做,不过是把放在那里的桃花心木桌子抬进升降梯的轿厢,再把原先连盘一起放在作业台上用布盖着的假头颅端过来,脸朝后摆在桌子上,然后把布拿掉,转动这里的圆盘升上去。仅此而已。”
  “人头可不是假的。”
  “我们现在才知道。可是,刚才哪能知道啊!”
  “怎么会是这样,理查德,我们片里拍的居然是颗真的人头!”特芙拉导演回头对摄影指导说道。
  “但是,你们当时完全就没发现?”沃金森目光严厉地盯着两位道具管理。
  “我们怎么能发现?我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假人头,而且又没拿在手里仔细看。今天我们只是把盖着布的头颅连盘一起端进升降梯里,把布掀开,再转动圆盘而已。”
  “真人和假人的脸,应该能分得出来吧?”沃金森问。
  “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脸,因为脸是朝后放的。”佩里·波诺说。
  “朝后放?果真是朝后放的吗?就算这样,真假头颅重量该不一样吧?”
  这次是导演在一旁搭话了:“不,理查德,重量是照着真的制作的。这件事他们可能确实不知道。可是这么说来,从这里到上面只有数英尺之遥,途中想调换头颅,这在物理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我们今天一早就到了这里,只不过把摆在这里的头颅放进升降梯里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干。”佩里·波诺再次分辨道。
  “行了,知道了!麦克,我清楚了。这么说,一定是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之间,桌子上的头颅被人调换了,应该是这样。”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之间?”沃金森问道。
  “是的,准确的说,是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到今天早晨之间。因为我们昨天大约晚上七点半开始吃晚饭,将近九点四十分才结束。晚餐期间,米兰德坐在我斜对面,和演刽子手的还有说有笑的呢。”
  “我们今天早晨到达这个布景台的时间,差不多是八点刚过吧。”
  “是的,理查德。昨晚九点四十分到今天早晨八点之间,也就是这十个小时之内,有人进行了这桩疯狂凶杀。我们住在黄栋,如果让住在红栋的人再仔细回忆回忆,也许作案时间能锁定得更短。”
  “米兰德和谁同住?”
  “这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几位演员大概都是上下两个房间分开住的吧。待会儿再问问看。”
  美术指导奥利佛·巴雷特刚从楼梯上下来,正朝升降梯走过来。
  “奥利佛,你看从这里到一楼的舞台之间,能有办法在升降梯里对头颅进行调换吗?”导演问。
  “绝对不可能。”奥利佛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从这里到上面只有一个木板钉成的井壁而已。而且途中的一举一动站在这里都能看得很清楚。你们过来看看!就是这样,到处连个洞都没有。再说如果有人想干这种事,也会被人发现吧。”
  三人从升降梯后退了几步,从这里可以看到,钢骨架构中的确只有一条垂直的升降梯井壁。
  “嗯,我明白了。看来只能是在十个小时内被人调换的。奥利佛,大家情绪如何?”
  “玲王奈的样子有点奇怪,卡罗尔陪她一起坐船先走了。据说她想好好洗个澡,再躺下休息一会儿。”
  “大家都想搭乘同一艘船早点儿回去。你们打算怎么办?”奥利佛问。
  特芙拉双手抱胸说道:“看来我真中了邪了。以前拍摄《阿依达》时也是这样。不是我就是玲王奈,我们一出外景就会有人遇难。真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我们只能先回岸上再说了,赶紧想法报警吧。”沃金森提了个符合常理的建议。
  “你说怎么报警?这里没有电话。就算开车上了高速走上半天,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报警吧?”
  “从这里到艾因盖迪或者耶路撒冷警局得有多少公里?何况对讲机也根本无法接通。”
  “谁都可以随便进入这里吗,奥利佛?”
  “根本就没想过需要锁门。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这里既没有门,也没有锁。”
  “这么说来,只要晚上偷偷坐船来到这里,谁都可以进来?”
  “不巧的是,艾维,死海上根本不用坐船。”理查德不无嘲讽地说道:“人在死海能浮起来,游累了可以躺在水面上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鲨鱼等等凡是危及人身安全的危险生物这里一律都不存在。因此无论想去邻国约旦,或者打算横渡死海,只要跳进海里游泳都能做到。水面很难遇见风浪,连日以来气温都很适合游泳,加上我们住的清真寺距离这座人工岛又不算太远。”
  “说得也对……总之,我们先回岸上吧,再向大家确认一下昨晚以来米兰德的全部行踪。”特芙拉说道。
  
  6
  艾维·特芙拉、沃金森和奥利弗·巴雷特乘坐的小艇靠岸了,在岸边迎接他们的是面色苍白的拉里·霍华德。
  “艾维,发生了一件怪事。”
  特芙拉虽然心情也不好,但他认为,这种情况更不能显出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当他见到清真寺前柱桩结构的一楼里摆满昨晚用餐的桌子和椅子时,他只能打起精神说道:“嗨,拉里,里卡多说过午饭在一楼吃吗?”里卡多是外景队专门负责伙食的意大利厨师。
  “他确实说过,午饭放在一楼吃,艾维。”霍华德回答道。
  “那也没问题。偶尔体会一回在一楼就着风吃午饭的感觉也不错。”
  “在哪儿吃都没关系,艾维。但是这顿就着风的午饭并不是里卡多的主意。”
  “不是里卡多的主意?那是谁提议的?”
  “不只是午饭,今后我们还得接着品尝就着风吃的晚饭,就着风吃的早餐,和就着沙子吃的午饭,就着天上的星星吃的晚饭,永远就个没完,看来我们命该如此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瑞赖,餐厅消失了吗?”
  “今天早晨我们没吃早餐就到布景那里去了,每人只拿了块三明治,所以才没有发现。其实昨天夜里地下室里的椅子和桌子就全被搬到地上来了。”
  “你在说什么?到底是谁搬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经挨个问过所有的人了 。没有人告诉我是他干的,不仅如此,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谁干了这件事。只能认为,昨晚那些桌子椅子自己长出两条腿,爬上楼梯后,又好好排成几行了。”
  “你是说,外景队里没人干过这件事?”
  “绝对没有。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这……”特芙拉双手抱胸沉思了起来。
  “不仅如此,昨天晚上我们吃晚饭的地下室被人关起来了,也就是说上了锁,不管怎么使劲推或者拉,噢不,没有门把手,哪能拉呢?不管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咱们的餐厅打烊了。”
  特芙拉丢下拉里,自顾朝地下室的入口走了过去。下了陡峭狭窄的楼梯一看,的确,那扇铁门关得紧紧的,不管怎么推或者敲都纹丝不动。
  “嗨,里面有人吗?如果有人请回答!”特芙拉大声喊道。他咚咚地敲了半天门,但里头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他只好又从楼梯爬上来,走进神殿桩脚屋里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拉里,玲王奈的情况怎么样?”
  “卡罗尔在陪着她。看样子还是没法开口说话,似乎受了很大打击。”拉里·霍华德一边回答,一边坐在特芙拉身旁的椅子上。
  “我们受的打击也不小啊。喂,罗德!”助理导演刚一露头,特芙拉便大声喊他。见他来到身边,特芙拉吩咐道:“请把我的笔记本取来,然后找找文森特,让他到这里来。”
  笔记本拿来后,他翻倒一页白纸上,从胸前掏出万宝龙牌钢笔,拧下笔帽。
  “那好,总之,我们先把那座古怪宾馆的人员配置好好整理一下。好莱坞正在削减预算,我们算是花钱最少的外景队了。幸亏这里黄栋、蓝栋、绿栋住着的人都有了。待会儿文森特来了后,四栋房子的人就到齐了。嗨,巴特,你往那边坐坐吧。”
  巴特·奥斯汀走了过来,拉了把身旁的椅子坐下来。
  “好,我就从我知道的黄栋开始说吧。一号上住的是助理导演罗德·法洛,一号下是约翰·特拉维斯。二号上是我——艾维·特芙拉,二号下是第一助理导演乔伊斯·伊兹那。三号上和三号下都归摄影指导理查德·沃金森一人使用。四号上是第一摄影杰克·戴维斯,四号下是第二摄影保罗·盖伍德。我们黄栋就是这样。那么,巴特、拉里,请把绿栋的房间分配情况说一说。”
  拉里抢先答道:“一号上和一号下都是巴特一人使用,二号上和二号下也只住我一个。就算老年人的特权吧。”
  “三号房是扮演刽子手的两位,三号上是山姆·霍奇斯,三号下是丹尼·费舍尔。四号房是两位扮演卫兵的住着,四号上是阿道夫·梅亚,四号下是法兰克·克雷。”
  特芙拉飞快地记着笔记,写完后说道:“那好,我知道了。接下来该是蓝栋了,奥利佛,你说说吧。”
  “好的。一号上是发型化妆师吉姆·贝兹,一号下是录音师彼得·法布雷。二号上是录音助理艾迪·托马森,二号下是第二录音助理马隆·瓦伊达。三号房是两位道具管理,三号上是麦克·贝利,三号下是佩里·波诺。四号归我一个人使用。”
  “好,头三栋就这样了,只剩下红栋了。噢,来得正是时候,文森特!玲王奈目前情况如何?”
  扮演国王的文森特·蒙哥马利挺着他肥胖的肚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跟在他后头的罗德·法洛也坐在他身边。
  “好像一直在呕吐,还有点儿发烧,说胡话。”
  “说胡话?她说了些什么?”一旁沉默不语的理查德·沃金森问。
  “嘴里一直喊着不知道是伊莎贝拉还是伊利莎白,反正像是个人的名字。”
  “她在喊伊丽莎白?用不用找个医生看看?”
  “这我不知道,听卡罗尔说,也许不是太要紧吧。她吐完后就回房间去了。”
  “真不好办。这里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警察。不过,看来她暂时无法再演戏了。”
  “可是,如果让她继续演的话,她……”
  “也许会接着演吧。但我看还是算了。这么个打不起精神的莎乐美拍下来也没用,而且和前头的表演反差也太大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拍到的镜头太成功了,那演技,真能称得上是出神入化啊。难道这么好的镜头我们就不要了吗,理查德。”
  “那不是该由我决定的,应该由你和派拉蒙的头拍板。我对此不发表意见,我可负不起那种责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我看你就别问我了。”
  “真太不像话!我看,你在电影公映前干脆躲到死海海底算了!难道就没人肯帮我一点忙?”
  “艾维,这些话是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对你提出的忠告。”沃金森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使用今天拍到的精彩镜头。因此,你打算把米兰德的死和两位制片人一样,故意把他们按照不明原因的失踪来处理,对吗?”
  “理查德,你不是说,你不想负任何责任吗?既然这样,就请你别多嘴。”
  “别这样,艾维,请冷静点。你不觉得《莎乐美》从一开始就怪事不断吗?先是女主角失踪,在海上又发现了疑为她的尸体,剧组人员的儿子和孙子接连遭到绑架,协助编写剧本的畅销作家离奇死亡。接着,今天扮演约翰的演员又被人杀了。也许你的忍受力比我强,甚至可以把这些挫折当做影片最好的宣传,可是我觉得,这都是莎乐美的阴魂在作祟啊!”
  “光靠宣传好消息,电影是很难卖座的。”
  “可是那能不能不择手段啊!艾维,我们会因此送命的。”
  “反正两位制片已经失踪了。”
  “艾维。”沃金森的眼神越来越严厉。
  “那好,理查德,我问你一个问题,这支外景队到底听谁的?”
  短暂沉默过后,沃金森双手一摊说道:“反正不是我。”
  “那不就对了吗?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我还没做任何决定,如果我打算这么做,希望你能照我的办。”
  大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风吹过的响声。脚下的沙粒在风中缓缓移动,但风力还不算很强。
  “我饿了。”文森特·蒙哥马利突然说道。
  “好的,国王陛下。罗德,你到拖车催一下兰扎,问问他希律王的饭准备好了没有。然后你把手头没事的人叫来,让他们帮忙准备餐桌。”
  “就在这里吃吗?”蒙哥马利问。
  “是啊,下面餐厅的门关了。”
  “其实那里也很挤,并不是非在那里吃不可。可是门到底是谁关的?”
  特芙拉双手一摊,说:“谁知道?也许是真主吧。”
  “艾维,这种玩笑不能开!”巴特·奥斯汀在身后制止道,“开这种玩笑太危险。已经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难道还不够吗?我们擅自闯入的这座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我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吃饭。”
  “女主角昏倒了,和她一起配戏的男演员也死了,我可不像这位国王,还有胃口吃饭。”导演说。
  “趁我们不知道时,能把门关起来的,我想也只有主人了吧?也就是哪位看不见的房主。”拉里说。
  “看不见的房主?他到底住在哪儿?这附近并没有别的房子,唯一能住人的地方已经让我们占了。清真寺里也没有地下室,他还能住在哪儿?”特芙拉说。
  “艾维,那你说,是谁把地下室的门锁起来的?你不觉得,房主对我们的无礼感到不高兴了,所以才把门锁上的吗?”奥利佛·巴雷特说。
  “照这么说,一定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空间存在,或许房主就躲在那里。”沃金森说。
  “在哪儿?”
  “就在下面。”
  大家一时都沉默无语。
  “你是说,这位不肯露面的房主把自己关在下面阴暗的地下室里?”奥利佛说,“那间充满怪味的地下室?而且那里黑洞洞的,连扇透光的小窗户都没有。”
  “要不然哪儿还有地方?”
  “算了,大家都累坏了。在我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凶手以前,还是换换心情吧。”导演说。
  “换换心情以前,艾维。”巴特说道,“我们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了。米兰德的躯体到哪去了?那个假人头又到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啊!”特芙拉小声嘟囔道。
  “上次是更换希罗底的演员,这次又不得不再找个人来演约翰。换了人以后,以前拍过的镜头都要从头再来。如果这种更换角色的事再来一两回,就算把派拉蒙公司仓库里的底片都用上也不够啊。”
  “是啊,再这么下去,所有的成员都得换,搞不好下回就得换导演了。”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啊,这些情况我都清楚,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办。”特芙拉大声叫嚷着。
  他把手贴在额头上好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打开笔记本说道:“好,我们还是接着说房间的分配情况吧。文森特,你把红栋的房间分配介绍一下。一号房里住的是谁?”
  “是我。”
  “是你?你住一号,是谁定的?”
  “我哪儿知道?难道我不能住一号房吗?”
  “不,这无所谓。”
  “因为我来得晚。到这里的时候,玲王奈已经住进二号房了,卡罗尔住三号。剩下一号和四号由我和米兰德来挑。本来米兰德也可以住一号房。”
  “嗯,一号房是文森特,二号是玲王奈,三号是卡罗尔,四号就是出事了的杰洛姆·米兰德。行了,我知道了。还有,你知道米兰德昨天晚上的情况吗?”
  “我想,知道的不会比你们多。”
  “昨晚吃过饭后,他是不是立即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是否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觉?这些你知道吗?”
  “他确实回去了。至少,我们曾经一起回到房间过一次,就在这下面吃完晚饭后。”
  “吃饭时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而且挨着坐,是吗?”
  “是的,艾维,就像你见到的一样,我们俩一起说了会儿闲话。他说,他演过很多角色,但就是不想演约翰。他还真说对了,他的不祥预感应验了。发生了这种事。昨晚他还那么活泼,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真不敢相信那家伙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是个好人。”特芙拉也说,“他很适合演约翰,要找人替代他大概很难。不过,吃完饭后你们不是还在一起吗?”
  “刚开始是待在一起的,我们一起去了趟厕所。因为考虑到第二天要起早,所以我们打算早点儿回房间睡觉。因此我们俩一起走过那道走廊,到红栋后,在走廊道过晚安才分手的,情况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分别往两边的门走去,开门进了房间。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晨拍摄的时候,他只剩下脑袋了。”
  “也就是说,今天早上谁也没见过他,可是为什么谁都没注意到呢?”奥利佛说。
  “到布景去的船里并没有他……”
  “噢,是这样的。今天没有他的戏份,所以才没有人注意。如果平常的话,经纪人早就到处找他了。为了不刺激以色列人,我们把经纪人全都留在美国了。文森特,你今天去过他房间,就是那件四号房看过吗?”特芙拉问。
  “没去过。”蒙哥马利回答。“好,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特芙拉说完,站了起来。
  “现在去?吃饭前就去吗?”文森特·蒙哥马利不情愿地问道。
  “什么意思?文森特,难道吃饭前去不行吗?”
  “米兰德那具可怕的尸体也许还在房间里,见到后食欲就全没了。”
  “我早就已经没有食欲了。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特芙拉说。结果跟着导演去的只有奥利弗·巴雷特、理查德·沃金森、罗德·法洛、巴特·奥斯汀和拉里·霍华德五位。
  
  7
  通往红栋房子的走廊入口在面对清真寺玄关左边数起的第二个,这几天大家已经习惯把它称为红色走廊了。红色走廊是白天经过时唯一一条不需用电筒照明的通道。这是因为只有这条通道经过二楼时正好穿过主建筑正下方的圆筒形屋子,从圆顶透下的光线十分充足,而这里的光线还可以渗透到整条走廊。因此,住在红栋里的演员们虽然也分到了手电筒,但大家使用的机会并不多。特芙拉曾经听玲王奈说过,最近因为众人的恐怖感已逐渐消失了,所以,住在红栋里的人晚上也敢摸着黑在这里行走。
  “也许正像巴特昨天所说的,我确实胆子也太大了。在这么一座奇怪的房子里,晚上没打灯还敢在这条走廊走上好几回。”特芙拉伸手搀了一把爬楼梯爬累了的巴特,回头向众人说道。
  “我看还是在走廊上每隔几英尺放盏煤油灯吧?”巴特·奥斯汀提议道。
  “这个……”沃金森面露难色回到道,“这也许太危险了,可能发生火灾。”
  “这座房子全都是用石头和泥巴搭建的,怎么可能会着火?”拉里反驳道。
  “建筑本身也许烧不着,但万一煤油灯倒了,火烧起来就麻烦了。如果地板烧成火海,走廊就不能通行,那麻烦可就大了。何况每个房间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逃都没地方逃。”
  “那完全可以打破采光的小窗户逃生啊!上头装的是玻璃。”
  “它在楼梯的最上头,打得破吗?如果用枪打或许还有办法。”
  “有人带枪来了吗?”特芙拉问。
  “谁都没带。”巴特回答。
  “这么说,我们没带任何武器。”导演无力地说道。
  “也许昨天巴特说得对,我们离开这座鬼屋要好些。”奥利佛说。
  “那好,如果在米兰德的房间里发现他的尸体、血迹,或是任何异常的话,我们就搬出去算了。”导演做出了结论。
  落在后头的巴特也已经上完楼梯了,一行人离开了走廊。拉里举着电筒走在最前面。
  “等等,这之前我们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导演说。
  “什么事?”沃金森问。
  “门闩啊,玄关大门的门闩。只要把走廊入口的门关上,再顶上门闩,至少这四栋房子,包括外头的走廊就全被锁住了。从外面谁也无法偷偷溜进我们的卧室里去,住别的栋的人也不能闯进别人的屋子,只要把走廊入口锁住了不就行了。”
  “说得对。”奥利佛回答道,“可是,自己人串串门总可以吧?”
  “也不能这么说,凡事小心点儿好。”沃金森说。
  “奥利佛,昨天晚上蓝色走廊入口的门锁上了吗?”特芙拉问。
  “没锁上。”美术指导摇了摇头回答道。
  “拉里,绿色走廊的门呢?”
  “我也没锁。巴特,你记得锁上了没有?”
  “我不知道,也许谁都没锁吧。”巴特·奥斯汀拄着拐杖边走边回答。
  “看来哪一栋都差不多。黄栋的门也一样,我没锁上。”特芙拉说。
  “我也没锁。”沃金森回答。
  “明明有那么结实的门闩,我们却没有想过把它爬上用场。”
  “因为在沙漠里,谁能想到外面会有歹徒来呢。”沃金森说。
  “确实如此,而且走廊那么长,即使关上走廊入口的门,也产生不了什么安全感。”导演说。
  “是这样的,艾维。可是,敌人未必都来自外头啊。”沃金森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理查德。”特芙拉不太高兴地责问道。
  “我并不愿意怀疑伙伴,但我们不能不考虑各种可能性吧?如果以后我们还继续住在这里,我看从今晚开始就得把每条通道入口的门闩上。”沃金森说。
  一行人走到红栋房子的入口。他们先打开通向走廊的大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玲王奈和卡罗尔应该正待在左边数起的第二间屋子里,旁边尽里头的屋子是文森特·蒙哥马利的。
  特芙拉终于扭过头来看了看右边最靠边的那一间。拉里也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那儿。靠右手的那扇门,应该就是杰洛姆·米兰德的房间了。一行人默不作声地来到米兰德的房门前,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大家都非常紧张。特芙拉伸出右手,握住米兰德房门上的把手。
  “各位,做好准备了吗?”导演问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凶手从里面冲出来,两位岁数大的就先闪到一边。另外,不管见到里头有如何血腥的场面,千万不要惊慌。这可不是在拍恐怖片。以导演的身份我再交代一句,光会尖声大叫是不管用的。我们已经见过人头了,即使房间里再有被分解的肢体,也不要再受惊吓了,OK?”
  “OK。”奥利佛代表众人回答道。
  “那好,我们进去吧。”特芙拉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眼前突然出现一缕阳光,走过漫长而黑暗的通道后,好不容易才到达房间,所以开门的瞬间往往令人激动。其实,说到底只不过到达了一个既没有窗户,有没有紧急出口的令人绝望的死胡同而已。然而阳光具有的极大的功效,能给人以身处开旷之地的感觉,能让人产生一种来到户外似的安全的错觉。
  屋里十分明亮,因此,一切尽都一目了然。米兰德的行李箱摆放在地上,床头还放着一本小阿瑟·施莱辛格的名作《美国的分裂》。床的旁边有两把椅子,此外并没有其他物品。屋里找不到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连一丝血迹也没发现,给人的印象似乎相当整洁。经历过极度的紧张后,众人都觉得一下子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发现,和我们刚来时一模一样。但是各位,现在放心还太早了点儿,也许尸体就在二楼呢。”导演说完,径自往房间里走去。他站在透过采光玻璃照下来的光线下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楼梯的上方,说道,“我先上去,理查德、奥利佛和罗德跟我上来。巴特和拉里……”
  “我们俩就在下面盯着吧。”拉里说。他很清楚,一旦到了不需要电筒的地方,他也就没什么大用了。
  特芙拉慢慢地爬上木制的梯子。这是如果架设一台摄影机在二楼地板上,也许就能拍摄到一个精彩镜头了。只见导演的脑袋就像海面上的日出一样,非常小心地一点点从地板下露出来。虽然露头时十分谨慎,但过了眼睛的高度后,看来他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只见他噌噌地几步就上了梯子,跳到二楼的地板上。
  导演摊开一只手,向跟在他后面的人展示了一下二楼的全景:“各位,大家都见到了,这里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床上略显凌乱。从凌乱的程度超过一楼来看,杰洛姆应该睡的是二楼的这张床。床边搭着一件衬衫,外套好端端地挂在衣架上,但屋里没有发现血迹和不正常的物品。
  “总算松了口气。”沃金森说。
  “喂,艾维,上面怎么样?”拉里在下面大声问道。
  “比你的房间还平静呢。没事。你也上来吧。”艾维大声吼叫道。
  “这么说来,凶杀现场应该不在这个房间。”
  “是这样,但到底在哪儿还不知道。上下两个房间都归他一个人使用,行动完全无法掌握。”
  “要不,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住怎么样?干脆连厨师都叫到一起。”沃金森说。
  “那样子就真的好吗?我可不喜欢朋友之间还要互相监视。”奥利佛说。
  “艾维,下面该怎么办?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这里没事,总可以安心吃顿饭了吧?”
  “当然可以了。我们再看看玲王奈的情况就去。”特芙拉回答。
  一行人来到玲王奈的房间前敲了敲门。他们担心万一她在二楼的话,也许听不见敲门声,但马上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答道:“请进。”可是并不像玲王奈的声音。
  门打开后,一楼的床上好像躺着玲王奈,卡罗尔则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一个空杯子和一个装着饮用水的白色塑料瓶放在另一把椅子上。玲王奈的嘴里喊着温度计,额头上盖着一条湿的花手帕。
  “玲王奈,情况怎么样?”特芙拉先开口问道。
  玲王奈伸直右手,拿开额头上的花手帕。动作就像三十年代的绅士摘下头上的软帽一样。
  “已经好多了,特芙拉。”她说。
  “还发烧吗?”
  “烧已经退了。”
  “卡罗尔,你觉得她状况怎么样?”
  “再好好睡一觉,也许今晚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玲王奈,头还晕吗?”
  “不能说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晚上能起得来吗?”
  “现在就能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特芙拉,请别告诉我要停拍《莎乐美》之类的话。”玲王奈说。
  “那怎么可能!”特芙拉用坚决的口气说道,“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投资四百万美元了,如果到此停拍,我就要丢饭碗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拍完它。”
  “选择扮演约翰的替补演员时,请让我也参与讨论行吗?”
  玲王奈的这番话让大家不禁苦笑起来,因为还没考虑到这么远的事。看来她的神经果然比别人更坚强,也更务实。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早点儿恢复身体。我们打算现在去吃午饭,要不要让人把你们俩的送过来?”
  “好吧。”卡罗尔说。玲王奈也躺在床上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手帕盖回额头上。
  “那就先这样吧。关于饰演约翰的替补演员问题以后再说了。”
  会谈到此结束,一行人又回到了走廊。
  “对了!”走在最后正要出门的特芙拉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床上问道,“昨天晚上红色通道入口的门有人关过没有?”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摇头答道。
  “好,知道了。”特芙拉说着,慢慢关上了房门。
  
  8
  在这栋开始被大伙叫做帕台农的石砌建筑的桩脚屋里,特芙拉一边把壹式沙拉送进嘴里,一边开口说话。据厨师说,能吃到蔬菜沙拉的日子顶多只能维持两天了。
  “就像玲王奈刚才说的,我们得找个接替扮演约翰的角色。如果可能,最好得找个相貌和体型都跟米兰德相似的。幸好在死海王国阳台那段镜头里,约翰没有和莎乐美、希律王、希罗底同台出场,拍摄过的只有他的脑袋而已。四天后就要安排群舞了,在大批群众演员抵达之前,我们得把这段戏拍完。”
  “你的意思是,还是不想报警?”奥利佛惊讶地问道。
  “还没最后决定,还在考虑。”
  “米兰德的头颅怎么办?”沃金森问。
  “先找个箱子装起来,再放进拖车的冰箱里。”
  “他的躯体就不找了吗?”
  “当然要找。”
  “谁去找?是你找还是我找?大家都很忙啊。”沃金森追问道。
  “我已经有些想法了,请再给我点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奥利佛问。
  “奥利佛、沃金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请你们痛快点回答。”
  “什么问题?”
  “你们一门心思地催着要报警,这是为什么?”
  “就像拍电影要找导演和演员一样简单。有人被杀了,当然要找警察出面啊。”沃金森说。
  “找哪儿的警察?难道找以色列的?我们是美国人,是美国的外景队!”
  “总不能打电话请比佛利山的警察来吧?”
  “真希望你能这么做。”特芙拉说。
  “正因为不可能,所以只能找以色列的警察啊。”沃金森说。
  “奥利佛,我们正拍摄《莎乐美》,对吧?”
  “噢,是的。”奥利佛带着点不耐烦地说道。他知道,每当特芙拉用这种口气说话时,那就表示他的话多少开始不讲理了。
  “你想,万一玲王奈病倒了,随便找个女孩替她跳舞,就能拍出一部音乐片吗?如果我病了,能让拖车里做饭的里卡多·兰扎替我当导演吗?”
  “艾维,你这是在狡辩。就算站在帕台农神庙的屋顶下,你也别学古罗马的西塞罗啊。”
  “不管怎么说,重要的是得拍完片子,我说得对吧?”
  “对倒是对。”
  “如果厨师能替我拍片子,还能拍得好的话,那我就没话说。”
  “那又怎么样?”
  “报警也一样啊。叫警察来,是因为他能干,能比我们有办法查出凶手来,对吧?”
  “对倒是对,可是……”
  “那么,只要我能查出凶手来,不就得了吗?”
  奥利佛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就凭你?真打算一边拍电影,一边捎带查出凶手来?”
  “这有什么奇怪吗?”
  奥利佛哈哈大笑,说道:“你真以为是超人啊?再说,警察的用处也不只是查凶手吧。”
  “还能干什么?”
  “问口供、做笔录。”
  “那是美国警察。算了,这种无聊事别再说了。我有事请教一下,你们过来点儿。”
  特芙拉压低嗓子,向前探了探身子。奥利佛和沃金森也往前凑了凑,三个脑袋在餐桌上紧挨在一起。
  “我的问题很简单,但也许回答起来却很难。告诉我,杀害杰洛姆·米兰德,你们认为是谁干的?”
  刚把脸凑近特芙拉的奥利佛和沃金森两人,听到问题后,不约而同地坐回椅子上,双手一摊说道:“艾维,你的本事就是这啊?就凭你,哪年哪月才查得出凶手?”奥利佛说道。
  “如果你能边吃饭,边偷偷找俩外行问一番,就能查出凶手的话,还要那些警察做什么?”沃金森也说。
  “你们听着。”这位好莱坞大导演一点也不沮丧,接着说道,“以我们现在的位置为中心,至少半径十英里范围内找不到其他人。而且前面是死海,后面又是光秃秃的石山。在这种地方有人被杀了,那么凶手肯定出自这帮奇怪的外景队,肯定是哪位堕落的美国佬。警察一定会这么想的,我说得没错吧?”
  听特芙拉一说,两人竟觉得无言以对。三人陷入了沉默。
  “总之,今天的活儿已经没法干了。还好这里不用担心明天会下雨,干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了。今天晚上睡觉前,我看四栋房子入口处的门都给它锁上。”特芙拉说。
  “喂喂,今晚还让我们睡在那座鬼屋里啊?”
  “奥利佛,不是早说好了吗?如果米兰德的房间没什么异样,今晚还照样睡在清真寺里。”
  “噢。”奥利佛·巴雷特只是举起一只手,点了点头。
  “你这人可太不讲理了,艾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还光顾着拍片子,既不想报案,也不让我们走。这就是你们好莱坞的做法吗?真认为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我怕就跟《莎乐美》一样,迟早要受老天爷惩罚的。”沃金森说道。
  “你是说,老天爷会把雷从剑尖上劈下来吗?告诉你,只要还是这种好天气,上帝想发火也没办法。”
  特芙拉导演硬着头皮回答道。
  
  9
  次日早晨八点,外景队一行再度集合在帕台农神殿里。玲王奈也来了,而且看来精神还不错,至少瞧她的举动已经并无大碍了。连日的天气也好的出奇,晴朗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见不到。
  “早安。”
  听到特芙拉导演的声音,正埋头喝着奶茶的玲王奈也抬头回答道:“早安,特芙拉。今天是拍片的好日子。”她的表情已感觉不出任何异常,看来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恭候导演的安排。这才是玲王奈一贯的风格。
  特芙拉朝奥利佛·巴雷特、理查德·沃金森吃饭的餐桌走去。几天来,外景队这帮人连就餐时的座位似乎也十分自然地固定下来,通常是助手和助手同桌,而女演员也和女演员坐在一起,靠边坐着的是发型师和化妆师。大家显然心有灵犀,不必多说,就能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固定位置。
  吃早饭时,轮到今天要上镜的演员即使还未化妆,也已经都把戏服穿戴完毕。这种情况在摄影棚里倒属于正常,但在无人管束的外景场地就很少见了。因为这里通常不会围着一堆闲杂人员。
  这次外景队来的国家,属于入境手续烦琐的少数地方之一,加上国情不太稳定,外景地点又很偏僻,就像导演说的那样,即使美国电影预算充足,这只外景队也算是个特例,演员人数不多,全都没带陪同。
  即便如此,全体人员在帕台农的桩脚屋里聚齐了后,还是挤得满满的,谁在哪里很难马上分清。就像昨天米兰德那样,除非缺了哪个主要女演员,否则少了一个人很难马上知道。
  “昨天晚上发生地震了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特芙拉导演开口问道。
  “不知道,我睡得很熟。”奥利佛·巴雷特一边把面包送进嘴里,一边回答。
  “你老吓唬别人,说是害怕什么老天发怒,自己居然可以呼呼大睡,你也睡得着?”
  “我也感觉来过地震了,大概是在快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吧?”沃金森说。
  “噢,对,也许就是那时候吧。断断续续晃了好久,而且震得还很厉害。周围实在太暗了,看不清手表。理查德,你的手表带着夜光涂料吗?”
  “没带夜光。不过昨天月亮很圆,我到采光玻璃底下一看,皎洁的月光照得十分清楚。”
  “死海边上都能发生地震,看来世界末日很快就到。”奥利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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