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岛田庄司-异位

_7 岛田庄司(日)
  (演员名单)
  莎乐美 松崎玲王奈
  希罗底 卡罗尔·达内尔
  希律王 文森特·蒙哥马利
  约翰 杰洛姆·米兰德
  刽子手A 山姆·霍奇斯
  刽子手B 丹尼·费舍尔
  卫兵A 阿道夫·梅亚
  卫兵B 法兰克·克雷
  
  1
  从特拉维夫机场到死海的这段路程,往往使初到此地的游客们感触良多。车子刚离开市区不久,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大片人工开垦出来的农田,可是往前走了不远,这片田地就像无力继续开垦下去似的不见了。不仅如此,甚至连人类生活以及生命存在的迹象也完全看不见。很多人一定认为,即使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似乎从《旧约·圣经》时代起就无力改变这片土地。这是块上帝所创造出的,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土地。
  有太阳的时候,如果离开车子到外面走动,除非是体力特别出众的人,不然不到三十分钟就会出现脱水的症状。然而,正为此心情沉闷的旅客,当看见一望无际的死海终于展示在自己眼前时,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又是上帝创造出的世上最美的地方。突然出现的这片浩瀚的湖水,似乎可以抚慰口干舌燥的旅客们的心灵。然而,这片看似魅力清澈的水却根本不能用来解渴,因为其中盐分的含量极高。
  远古时代,当人们传过身后这片毫无生命气息的土地,好不容易才来到水边,却发现这里的水不能喝时,心情会变得如何呢?上帝究竟在水里投放进了什么教诲?想用此给我们带来何种启示?这些都成了世上最难解的谜团。
  因此,这座湖里连一条鱼也没有。汇入死海的河流在尚未流入这里之前,水里都还能找到鱼的踪影,可是一旦河水流入死海后,水中所有的生物都会立即死去。
  死海很美,它的美丽异于世上任何湖海,是一种美感独特的风景。四周没有一丝绿意,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沦落到哪个不知名的其他星球上,极目所至,尽是一片灰白干燥的土地。
  这片水域就展现在这片干燥的土地里,呈现出一片洁净的翡绿色,水面连一片浮尘也找不到,到处只能看见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白色海岸。海岸上竖立着许多美丽的白色岩石,还能看见阳光下反射着亮光的白塔,宛如几个孤独的人影静静地伫立在水边。这些奇妙的岩石,其实是盐凝结成的。
  死海超乎绝伦的美,是死亡所特有的美。这里拒绝一切动植物、水中微生物,以及所有有生命的物体生存,它美得就像一片由水构成的沙漠。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片狭小的独特的土地上,竟集中诞生出世界上绝大多数占统治地位的宗教。
  根据《旧约·圣经》的记述,从“诺亚方舟”开始算起,亚伯拉罕属于第十代。上帝为了表彰他信仰坚定,所以就把迦南这片土地,也就是现在的巴勒斯坦赐予了他。但是,迦南不久之后就遭遇严重的饥荒,亚伯拉罕的儿子雅各布率领族人逃到了埃及。然而在埃及等待他们的却是残酷的奴隶生活。他们辛苦劳作,渴望救世主的出现,终于在摩西的带领下逃离了埃及。
  摩西率领一行人逃到西奈半岛,上帝在那里授予摩西著名的“十诫”。一行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巴勒斯坦。在以后的两百年里,他们一直过着安定的生活。《旧约·圣经》上记载的这段故事,也宣告了“犹太教”的诞生。
  他们在耶路撒冷修筑神殿,在那里把感谢的祈祷奉献给引导自己脱离苦难的上帝。但他们的苦难并没有到此结束,接下来又要迎接一次次真正的苦难。历史上没有任何民族像犹太人那样遭受过诸多来自各方的迫害、歧视和苦难。其后不久,耶路撒冷就被巴比伦帝国所征服,大批犹太民众被作为巴比伦帝国的俘虏被强行带走。而巴比伦帝国后来又被波斯帝国打败,犹太人被允许重新回到了耶路撒冷。他们回国后重新修复了一度被彻底毁坏了的神殿。
  但是,统治了波斯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后,犹太人又继续被希腊人所统治。犹太人被迫接受了希腊文化,不得不在希腊人的残酷统治下苟延残喘着生息下去。他们一次次奋起组织反抗,终于迎来了本民族的独立。但是不久罗马帝国的铁蹄又践踏上他们的土地,耶路撒冷随即被强悍的罗马军队所攻陷。犹太人被赶出了巴勒斯坦地区,并分散流落到世界各地。
  这只是犹太人流浪的开始。失去了祖国的犹太人只能将自己的执著用在金钱上,他们的这种守财奴的特性和历史上出卖耶稣基督的犹大的形象相迭加,因此在世界各国都被当地人所嫌弃。他们被迫佩戴代表犹太人身份的徽章,被强制住进专为犹太人建造的聚居区,后来甚至还遭受到希特勒的大规模屠杀。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他们提出了“重返圣殿山”的口号,并先后获得英军和美军的支持,大批犹太人开始在巴勒斯坦地区集结。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他们终于建立了独立的国家,即现在的以色列国。现在,他们还经常聚集在耶路撒冷神殿中,见证他们民族两千多年苦难历史的哭墙前祈祷。哭墙和神殿都曾多次遭受过各国侵略者的破坏,又多次被他们修复,现已成为了犹太人受苦受难的历史的象征。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从哭墙可以望得到伊斯兰清真寺的圆顶,而哭墙的后面就是伊斯兰教的圣地阿克萨清真寺。
  然而,在巴勒斯坦这块土地上,从亚伯拉罕时代起阿拉伯人就在这里定居,尤其是犹太人被罗马人赶走之后,阿拉伯人更成为了这块土地上的主要居民。
  据传耶路撒冷也是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跟随天使升天之处,因此伊斯兰教信徒们也把那块升天的岩石成为“世界的基石”,还在上面修筑了称为“圣岩金顶清真寺”的神殿,成了伊斯兰教的一处圣地。
  就像犹太人曾经被罗马人赶出巴勒斯坦,成为难民流落世界各地一样,以色列建国之后,阿拉伯的伊斯兰教徒也被赶出了这块土地成为流浪者,因此大量的所谓巴勒斯坦难民又产生了。进入二十世纪后,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这两大民族之间曾几次爆发战争,而且一直持续到现在。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两大宗教最重要的圣地之间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墙。
  以耶路撒冷为圣地的宗教还不止这两个,连世界上最大的宗教基督教也把耶路撒冷视作无可替代的圣地。据说基督教所信奉的耶稣基督,就在犹太教圣典《旧约·圣经》时代后不久诞生于这里的伯利恒。成年之后他又前往杰里科的荒野,在这里历尽恶魔般的考验后得到诸多感悟,然后又到死海北边的加利利湖畔,在迦百农开始了他的传教生涯,他给病人看病、孜孜不倦地教诲信徒,渐渐获得民众的爱戴。他被上天告知自己是上帝的儿子,而且他也毫不避讳地亲口承认自己就是救世主。
  这对于禁止崇拜偶像的犹太教来说,是尤其难以容忍的。他被当地的以色列罗马总督彼拉多逮捕后,在位于耶路撒冷的总督官邸里被判有罪。距认为,当时罗马政权之所以同意逮捕耶稣并判处他死刑,是完全屈从于犹太民众的压力。事实也许果真如此,对罗马而言,基督教的存在也使他们终日如芒在背。
  耶稣受到鞭打,并被迫背负着十字架,从彼拉多的官邸穿过闹区,一直走到各各他山丘,途中受尽凌辱。当他走到各各他之后,被赤裸着身体钉死在十字架上。这个故事在《新约·圣经》中有详细的记载。耶稣基督跌倒三次的地方,以及沿途与妇人交谈之处,都已成为基督教中的圣地。
  这个庞大的宗教后来又衍生出很多教派,所以基督背负十字架走过的这条被成为维亚·多勒罗莎,即“苦难之路”的两边,各种教派的教堂鳞次栉比。而各各他山丘所在的耶路撒冷则在很长时间里被视为世界的中心。对于基督教徒而言,耶路撒冷也是无法拱手让人的绝无仅有的圣地,所以历史上十字军才会不惜代价多次发动东征,企图夺回此地。
  背叛基督的最后一个信徒是犹太人,而且犹太民众并不承认基督,在全体犹太人的共同愿望下,最终才导致了耶稣被处死。《新约·圣经》里所记载的这件史实,也成了西欧社会长期迫害犹太人的依据,希特勒还多次亲口说出过“要实现纯粹的基督教社会”的言语。
  犹太教和基督教这两大宗教之间也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冲突,但基督教在成为世界第一大宗教后,教徒们就把犹太教《圣经》成为《旧约》,开始承认它是一本记载耶稣诞生前的历史和预言将来的书籍,并对它的存在表示出极大的宽容。从西欧基督教社会一致协助以色列建国的事实看来,他们立场的变化表现得十分明显。不过,这种选择也许是在和伊斯兰教的比较中做出的,大概是个必然的结果吧。因为对于基督教徒而言,犹太教要比伊斯兰教共同性更多些。
  另外,犹太教和伊斯兰教还看不到可以携手合作的前景。耶路撒冷市区目前还分隔成回教徒区、基督教徒区、亚美尼亚人区和犹太人区。但是,从以色列这个国家的总体情况来看,目前仍处于以色列人(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阿拉伯人)相互内战的状态中。而且这场争斗还牵扯到两大民族的后代,连他们的孩子们也互相残杀,争斗不休。
  历史上为了拯救民众,各个民族都出现了不少圣人,而他们为了拯救民众,也都曾留下过许多教诲。但是当我们面对以上事实时就能发现,这些教诲本身已经成为导致两大民族互相争斗不休的坚定的民族信仰;正是这种坚定的民族信仰才演化成对于敌对民族的杀意。如果没有如此虔诚的信仰,如果他们的圣地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话,我想就不会出现目前的这出悲剧了。
  这个问题与沙漠里能看见那些清澈的水却救不了濒临渴死的旅人的事实十分相似,看起来让人觉得两者都是上天所赐予人们的严厉的教诲。但是,从这个事实,我们人类究竟该吸取哪些教训呢?
  《莎乐美》剧组外景队一行人分乘两辆越野汽车,从特拉维夫机场直奔预订的摄影外景地,他们一路上也思考了很多问题。尤其是当他们能望见死海,已经进入《旧约》和《新约》两部《圣经》中屡屡提及的这片土地后更是如此。这里曾诞生过多种宗教,也曾拯救过许多处于烦恼和贫困中的民众的灵魂。
  当世界处于饥饿与战乱中时,宗教是十分有用的。然而如今当和平景象越来越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也许能导致战争的却正是宗教间的冲突。可以发现,在过去两千年的时间里,各种宗教在细节上都已经渐渐变得很难适应现状了。
  创始时期的基督教因其缺乏所谓的正当性而受到迫害,但在他们手中握有权力以后,也转而开始迫害敢于在学术上坚持真理的人,甚至把他们强加上女巫的罪名烧死。同样,伊斯兰教则会根据两千多年前流传下来的教规,在百姓面前公开把犯有通奸罪和杀人罪的人用石块砸死。
  宗教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人们能够因宗教而得到救赎,这究竟说明了什么?在两千年时光流逝的长河中,基督教教规不知何时开始,竟然容许杀生以获得肉食,竟然容许了战争、容许了奴隶制。耶稣基督曾教谕教徒,别人打了你的右脸,就把左脸也伸到面前让他打吧。你的裤子被人拿走了,就把上衣也给了他吧。不但爱你的邻居,也爱你的敌人吧。如果从这些教谕来推测耶稣基督的性格,上述基督教教规的变化只能用妥协和堕落来解释。世界上最大的宗教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战争双方居然向同一个上帝来祈求胜利,而居于该国最高神职地位的主教,还向民众信誓旦旦地保证,上帝始终站在我们一边。宗教本身也会借助人们肤浅的保身本能,来维护自己一直拥有的权力。
  这个地方能够同时成为各种宗教的圣地,原因何在?而且,上帝从未要求教徒杀生的主张,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是否依然正确?对于这样的上帝,人们还应坚信下去吗?外景队一行人中最年长的巴特·奥斯汀和拉里·霍华德,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在思考宗教问题吗?”拉里·霍华德对着前排座位的巴特·奥斯汀的背问道,“正在思考我们的上帝吧?”
  “来到这里,无论谁都会有所自我反思。”奥斯汀面向前方回答道。
  “我们两个老兵因为答应做完这份最后的工作,来到这个上帝的国度。但是一个多月以前,我们的两位制片人来到这片《圣经》提到的土地后,却完全杳无音信,他们都是犹太人。你不觉得其中暗含什么奇怪的象征吗?”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但我现在尤其思考的是关于复仇之心的问题。各种宗教全都认同人类的复仇之心,也许正是这点成了所有错误的根源。尤其伊斯兰教对复仇心理的认同更为强烈。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今天的流血冲突就不会出现了。”
  “你也赞同甘地的不抵抗主义?”
  “只有单方面的不抵抗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让所有的神们一起开会,达成互不对抗的共识才行。”
  “结果我们的上帝还是允许殴打绝不抵抗的佛教徒,那又该怎么办?”
  “不仅如此。有人砍断三万名拒绝纺纱的印度人的手腕,上帝也没有给他任何惩罚。耶稣基督本人应该不是白人,但却成为维护白人利益的守护神了。”
  “这种堕落成了新兴教派独立出去的理由,尤其是在东方,基督教里现在不断还有新的教派产生。这些本来应该更纯粹的新教派,不久也逐渐故态复萌,变成权力机构,变成保身团体,贪得无厌地做尽相同的错事。”
  拉里·霍华德和巴特·奥斯汀都已经年过七十了。三十八年前,他们在米高梅公司的摄影棚里认识,后来一直都是好友。两人共同经历过好莱坞最鼎盛的时期。在好莱坞音乐电影全省时代的后期,一个担任舞蹈动作设计师,一个以其独创性的化妆技术,相互配合,多年合作下来。
  随着电视技术的问世,只要拍摄音乐片,不管花费多少钱都有人出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人全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所以宁愿待在比佛利山自己的家里,安静地安度晚年。直到松崎玲王奈这位新型影星出现,才把两个两人叫来帮忙,因为她十分希望和他们两人一起合作。
  在好莱坞时剧本已经精心排练过许多回。互相配合得很成功。尤其是担任舞蹈动作设计的拉里·霍华德,其实完全可以不必随队赴以色列来拍摄外景,但是他想把这次的工作作为一生最后的纪念,所以自愿提出参加。
  奔驰在死海边上的两辆越野车上,搭乘着几位稍晚才到的剧组人员。其中一辆搭乘的是刚才提到的舞蹈设计师拉里·霍华德、化妆师巴特·奥斯汀、道具管理麦克·贝利,开车的则是年轻的发型师吉姆·贝兹。另一辆车里坐着三位录音组的成员,他们是录音室彼得·法布雷、他的助理艾迪·托马森和马隆·瓦伊达,还有管理道具的佩里·波诺等四人。
  刚一打开车窗,一股像是烤箱中释放出的热气,夹杂着滚烫的沙子和石子的气味迎面扑来,空气中还能隐隐闻到海水特有的咸味。车子很快便过了昆兰附近,继续往南驶去。这是个以发现过古希伯来文写成的早期基督教《圣经》——死海古卷而名闻天下的小小的村庄。进入以色列后,只在死海以北的某些地方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但从死海往南,就只能见到满眼的戈壁和荒漠,一点儿也看不到绿色了。
  远方呈红褐色的山丘底下,看得见一堆灰白色石块耸立在荒原上。也许这里就是昆兰的遗迹吧。除此以外,极目所至,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依然保持着《旧约·圣经》时代所描述过的样子。
  “快看!那是什么?”奥斯汀问道。路边一处凹进去的地方,有一栋外表十分肮脏的大厦,旁边堆积着一座黑色碎石块的小山。
  “这里一定就是他们的铀矿提炼厂了。我早就听人介绍过。”拉里·霍华德回答。
  “我看,咱们还是远离那座矿渣山吧,据说那些石头具有很强的辐射性,接近它的人容易患癌症。”
  “在上帝的国度里,居然还能见到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
  车子过了铀矿提炼厂,又往前开了不久,前方的路旁突然出现了一座样子独特的建筑物,远处看去虽然很不起眼,但是因为车速很快,转眼间就靠近了。
  路过这里的车子也许都会放慢车速看它几眼吧,这座外形奇特而且十分漂亮的建筑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死海边上。那是座寺院,大概就是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它和建在耶路撒冷伊斯兰圣地圣岩上的金顶清真寺极为相像,中央是个金碧辉煌的美丽的圆形拱顶,周围耸立着四座高塔,高的顶端也涂成闪亮的金色。
  圆形拱顶建筑物的周围好像还有四个墙垛,因为附属在拱顶建筑的周围,所以从上面看下来,那些凸出的部分就像去掉扇骨的扇子纸部分似的。四座尖塔耸立在四个凸出部分的屋顶,屋顶外檐的拐角位置上似乎装着采光用的玻璃。这也难怪,因为这栋建筑物似乎看不到任何窗户之类的东西。周围的外墙上贴着蓝色为主调的漂亮的马赛克瓷砖,瓷砖上画满各式各样阿拉伯风格的图案。
  在死海之滨强烈的阳光下,见惯了一座座红褐色的山丘和漫长而又单调的荒漠以后,扑进眼帘的竟是这些图案精巧、色彩鲜艳的蓝色瓷砖和金色圆形拱顶形成的强烈对比,一行人不由得感到深深的震撼。它的美丽,或许能够成为吸引人们产生伊斯兰信仰的契机。沙漠中突然呈现在人们面前的,伊斯兰文化创造出的极具吸引力的这种美丽,可以说基督教教堂和犹太教会,甚至连佛教的寺庙都难以望其项背。伊斯兰教在沙漠环境中能把自己的美丽发挥得淋漓尽致,堪称充满魔力的宗教。
  然而能把一行人的眼球紧紧吸引到建筑物上的,不光是那些经过长期岁月洗礼的伊斯兰文化色彩,还有金色圆形拱顶和它周围屋顶上在风中不停转动的无数的螺旋桨。正是有这些螺旋桨,让人不得不怀疑起这座伊斯兰教的大圣堂莫非是艘迫降在死海之滨的巨大飞船。沙漠里经常遇到大风,就是那种刮在皮肤上就像感觉被火烤过似的干燥的热风。大风起处,清真寺的周边瞬间扬起大片沙尘,无数螺旋桨的转动更加造成一股声势。这时,这座雄伟壮观的清真寺看来就像加足马力,即将腾地而起一样。
  清真寺变得越来越近,车子慢慢、慢慢地靠近了它。放眼望去,尖塔似乎无边无际地向上延伸,形状变得非常巨大。一座希腊式神殿模样的白色建筑物出现在旁边。那里看来像是玄关,因为一条石板铺成的笔直小路一直通到像是清真寺的围栏方向。这座希腊风格的附属建筑,就在玄关小路的左边。
  小路尽头清真寺正面的玄关,可以看见伊斯兰建筑中常见的左右对称的吊钟型的门廊,旁边立着石头砌成的美丽石柱。石柱共有五根,因此夹在中间的吊钟型门廊共有四个。石柱上也贴着蓝色的瓷砖,密密麻麻地描绘着伊斯兰风格的图案。
  车子降低车速朝着玄关慢慢开去,渐渐接近了。清真寺的后方停着两辆拖车和两辆越野车,还能看见一座大型帐篷。从玄关往里看去,由于周围阳光太过刺眼,里头看起来一片黑暗。黑暗的背景中站着四个人,全都戴着太阳镜。其中一位身材较矮的正朝这边挥手,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大,终于停止不动。此时,车子已经停在玄关小路的石板上那座希腊神殿风格的建筑物前。
  刚才挥手的是位穿着长裤的女性,她下了两级台阶,在强烈的阳光下往这边快步走来。先向最早打开车门下车的吉姆·贝兹“嗨”地一声打过招呼,握了握手,然后扭头又朝着车里正在慢慢准备下车的拉里·霍华德和巴特·奥斯汀笑了笑。她戴着一顶白色帽子,脸上挂着一副雷朋太阳镜。美得比起那些蓝色瓷砖上精雕细刻的伊斯兰图案毫不逊色。她就是松崎玲王奈。
  三位男子在她后面慢慢走来,站在中间的那位就是导演艾维·特芙拉。他戴着一副宽边太阳眼镜,一头留得挺长的头发在风中不停飘舞。年老体衰加上腿脚不好的巴特·奥斯汀正要下车,看起来从车身较高的越野车上下来还挺费劲,特芙拉赶紧上前扶住老人,助他一臂之力。
  外头果然正如想象的一样酷热难耐,四处充满热气和滚烫的石头味道,还有隐约闻到的大海的气息,正是《创世纪》中描写过的气味。
  走在特芙拉导演的右边,脚步有点慢的那位有点谢顶,看来不是太好相处的中年男子就是摄影指导理查德·沃金森。左边那位有点肥胖的中年男子,则是美术指导奥利佛·巴雷特。
  “怎么样?各位还好吧?”奥利佛以轻松的口吻说道,“欢迎来到火炉。有人出现脱水症状没有?到了这里最好尽量喝水。来,请到阴凉地方来。”
  “虽然没有冷气,但是阴凉地方还是相当凉爽。”玲王奈说。
  “这是上帝创造出的最糟糕的地方。但是,只有这里才能诞生上帝。”导演边说,边动手搬起了一行人的行李。
  发现车子到了,两位助理导演也从暗处陆续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搬到玄关,放在门前的石头上。
  “史蒂夫·亨特和丹尼·杰克逊找到没有?”巴特·奥斯汀拄着拐杖边走边问。
  史蒂夫·亨特和丹尼·杰克逊两人都是《莎乐美》的制片人,一个月前先来这里勘察外景,以后竟然音信皆无。不过这事目前媒体还不知道。
  “还没找到。”导演简短地回答。
  黑暗里又走出一个人来,是位体型细高的美女,她叫卡罗尔·达内尔。因为夏隆·穆尔遭遇不测,所以临时请出这位新近走红的话剧女演员出演希罗底这个角色。玲王奈十分欣赏卡罗尔的才华,认为她比夏隆更加出色,这在剧组人员之间已经尽人皆知。
  但卡罗尔目前还未成为夏隆那样的明星,缺了夏隆,估计票房收入还是会大受影响。而且,在洛杉矶已经拍摄完毕的夏隆的镜头,都得再让卡罗尔重拍一次。因此拍摄进度也将大大放慢。
  卡罗尔规规矩矩地从老人开始依序和他们握过手,嘴里连话都很少。
  “现场彩排都结束了吗?”舞蹈设计师拉里·霍华德问道。
  “是的。”卡罗尔·达内尔回答。
  “你看这位女孩怎么样?”霍华德向玲王奈问道。
  “她太棒了。”玲王奈说。
  “玲王奈给了我很多指导才能演下来,学到不少东西。”卡罗尔说。
  “她很纯真。”特芙拉导演说,“很久没有遇见这种演员了。”
  “后生可畏啊!”玲王奈说。
  “还望不吝指教。玲王奈姐姐。”
  “那是自然。”
  “各位,你们见过我最得意的摄影布景了吗?浮在死海上的用盐建造的宫殿。”奥利佛·巴雷特说。
  “啊,我们刚从车上见过像是这类东西,但是离得太远了,注意力全被吸引到这里的清真寺来了。”吉姆·贝兹边抬头望着清真寺边回答。被风转动的无数螺旋桨的声音,只要人们不说话,就会嗡嗡地悄然传来,就像一台气势磅礴的大合奏。
  “哦,我的布景比起这座清真寺,气势还是差了点儿,当然花钱多少也不一样。但不会相差太远。”
  “真想马上过去看看,可是这会儿阳光太强。”拉里·霍华德说。
  “噢,我看还是先休息会儿再去好些。今天休息,摄影明天开始。在这座不可思议的建筑物里,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导演说。
  “里面可有让人迷路的回廊。”玲王奈也说。
  “这座建筑物到底是什么?看来好像不是饭店。”巴特·奥斯汀问道。
  “是座清真寺吧?”拉里·霍华德说。
  “你们全都猜错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建筑,真让人满头雾水。”导演说。
  “请看看这堵墙吧,各位。看来还相当新,就像为我们拍电影专门搭建的布景。”奥利佛·巴雷特也说道。
  “你们在看那边。”导演怒了努下巴示意道。
  建筑物的入口处有扇很大的门,冲里面整个打开着,门紧贴着里头的墙壁。门的旁边,也就是稍微再往里走一点儿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白纸。导演刚才的动作像是要他们去看看纸上写着什么字。几个人走到白纸前,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几行英语:
  欢迎来到死海清真寺。虽然无法准备几位女佣伺候各位,但请把这里当做饭店,各位可以随意使用。这里不是用来向真主祈祷的地方,所以即使非穆斯林人士也用不着顾虑。不过遗憾的是,这里没有水、电、浴室,也没有厨师。不过,这些你们自己大概都有准备吧。我为各位准备了一些娱乐节目,也准备好了柔软干净的床铺,我想也许比起睡在帐篷里多少舒服点儿。
  一位好莱坞狂热的崇拜者
  “真是位奇怪的人。”巴特·奥斯汀拄着拐杖说道。他年纪最大,腿脚似乎变得越来越不方便。
  “那么,这位自称的什么狂热崇拜者你们见过了吗?玲王奈,他没找你要个签名?”
  “没见过。我们来这里勘察外景时,就已经发现这栋建筑物,还有这张纸贴在这儿了。这一带是个绝佳的拍摄地点,是以色列文化部所指定的开放地点之一,周围也没住着那些让人头疼的爱围观的老百姓,所以我打算接受这份好意,把我们的据点设在这里。这上头的话说得对,睡在屋里总比在野外睡帐篷舒服多了。”特芙拉说。
  “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奥斯汀说道。
  “我看不至于吧?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有人的迹象。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屋子而已。”特芙拉语气轻松地说。
  “这真是座让人不可思议的建筑物。我不是穆斯林,也从没进过清真寺,可是我总觉得别的清真寺好像不该盖成这样似的。里面带圆筒型拱顶的部分,全都建着一条旋涡式的走廊。”玲王奈说。
  “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迷宫,里头的结构太复杂了。而且,这里面一间用来向真主祈祷的地方都没有,我看这不像清真寺。”导演说。
  “这位神秘人物给我们的留言里,已经对此做过说明了。”吉姆·贝兹在一旁说道。
  “艾维,我看迷宫这个字眼并不合适。所谓迷宫结构,其目的就是要让人进到里头找不着路,让人很难找到目的地,寻不到出口,对吧?但这里的走廊虽然结构复杂,还绕来绕去,曲里拐弯的,但是路却只有一条,人在里头根本迷不了路,所以我想还是应该叫它走廊有道理。”
  “OK,玲王奈,看来在分析问题方面你比我强。就像我们这位女主角刚才说过的一样,各位,这个圆顶建筑里修建着几条让人可怕的复杂的走廊,它们就像蛇一样绕来绕去的。这到底是那个好事者花那么多钱建造的呢?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几条走廊还都是双层结构的。”
  “双层结构?”拉里·霍华德问,“指的是什么意思?”
  “走廊是修成两层的。要不我带你们看看去,跟我来吧。”
  听特芙拉一说,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伸头往建筑物的暗处看了一眼。和外面的灼热完全不同,屋里的空气感觉要凉得多,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一股石头特有的气味。
  “你们可以看到,这里竖着三面墙,这样就把空间分隔成四条走廊。无论选择四条走廊中的哪一个口走进去,一直到出口为止,绝不会串到别的走廊上去,所以这四条路是把我们带到四个不同的地方而设置的,中间绝不会交叉。”
  “你刚才说,它是修成两层的,这是什么意思?”拉里·霍华德又重复地问道。
  “你们请看左边的两条走廊,进去后没走几步就能看见楼梯,从那里可以爬上去。”
  “噢,那原来是楼梯啊!”奥斯汀说,“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看不清楚。”
  “一进了左边那两条走廊,就只能爬上那座楼梯了,没有别的路。上去后,二楼又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迷宫,噢不,又是一条走廊的起点。我们得顺着走廊绕半天,才能走到出口处。”
  “要是选右边那两条走廊进去的话,只能在一楼这条走廊里拐来拐去了。每条走廊可以分别通到一个出口。”
  “那么出口又在哪里呢?总不会是地狱吧?”拉里·霍华德问。
  “是张床。”导演简短地回答道,“这座样子像是清真寺的莫名其妙的建筑物,就像诸位看到的一样,中间是圆形的,还有四个凸出的附属部分,每个凸出的部分上都建着一座塔。我们在这里可以休息的房间就在这个凸起的部分里。”
  “嗯,然后呢?”霍华德点了点头,催他接着往下说。
  “大家都知道,这种凸出的部分有四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休息的房间和塔的数量一样,也是四个。刚才大家已经知道了,走廊的入口也有四个,选择其中一个入口进去后,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就可以到达四个房间中的一个。等会儿我会把奥利佛画的草图让你们看。来吧,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特芙拉轻松地说完后,提起奥斯汀的行李就像出发。
  “等等,难道你们真的想睡在这座建筑里?”奥斯汀问。
  特芙拉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已经睡过一夜了,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都好好的吗?我们还接你们了呢!”
  “你脑子不会有毛病吧?连这座建筑物是谁盖的都不知道,你们也敢住?”
  “的确,我们还不知道。”
  “我们还不知道里头是不是被人设下什么套,你别忘了,我们剧组的两个制片人至今还下落不明呢。艾维,你能不能谨慎点儿?富有冒险精神是个好事情,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提供房子给我们住,也不知道对方以后会对我们怎么样。”奥斯汀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那你说该怎么办?在外面一人搭一顶帐篷睡?你可看清楚了,这附近的地面上不是有许许多多小洞吗?你说这是蚁巢?别逗了,那可全都是蝎子窝!”
  “毒蝎的窝总比中了别人的诡计好。包括玲王奈和卡罗尔在内,我真怀疑你们几个神经是不是正常?你们几位都是大明星,在好莱坞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以前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影迷提供豪宅供你们住,也许你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化妆师,连对方有什么企图还没弄清,就敢睡到别人家里,你说我还能睡得着吗?不管选择那个入口走下去,通到的那四个房间不是都没有厕所吗?如果这样,我宁愿在外面和毒蝎一起睡算了。”
  “噢,对了,厕所就在拖车的旁边,淋浴设备在拖车上面。你想睡外头的话就随你的便吧。可是这一带风很大,虽然说里头既没水、没电、又没厕所,也没有人管做饭,可是在这种鬼地方,有人肯提供房子让你住,就该心满意足了。我看这位提供者已经够不错的了。”
  “艾维,也许你认为人的本性都是好的,可是我看人可不像你这么乐观。”
  “反正,我们先进去看看里头的情况再说吧?现在就说怎么办还为时过早。看了以后还不放心,就在外面睡好了。”理查德·沃金森一旁插嘴道。于是,导演终于带着几位进到走廊里看看去了。
  “那好,我就陪你们参观参观吧。我的腿不太好,要让我爬楼梯我可不干。”奥斯汀不大高兴地说。
  “OK,那我们就走第三条通路吧,就是从左边数起第三条,从右边数起第二条的入口,从这里可以通到最靠左边的那处凸起部位了。我和玲王奈他们昨晚就住在从左边数起第一和第二两条入口通着的地方,可是第三和第四个入口还没人进去过。”
  “看来你们对这座幽灵鬼屋还挺感兴趣的。这可不像迪斯尼乐园的鬼屋好玩噢。”
  “巴特,我看没那么可怕吧?”导演以他那惯常的轻松的口吻说道,他自己也许就是个典型的见怪不怪的美国佬。
  从走廊入口往里走了没多久,前头便无路可走了,只能顺着墙往右拐。挡住去路的这堵墙上贴着绿色的瓷砖,一副优美的阿拉伯风情图案展现在众人面前。走在前头的玲王奈点亮手电筒,伸手摘下了太阳镜,墙上的绿色瓷砖似乎看不到尽头。
  确实,称这条路为迷宫倒也十分贴切,虽然看不到把人引入迷途的岔道,但不断地拐来拐去,让人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有些地方还要绕一个大圈,一路上还见不到灯光。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在这个人迹罕见的沙漠里,根本就不可能通电。
  一行人走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到达了这间圆形的房屋里。
  “这里就是外面能见到的圆形屋顶的正下方了。”和玲王奈一起,站在一行人最前头的特芙拉说道。
  “一层正如各位见到的一样,是一点不见光亮的。但如果选择第二条通路走,就会到达这里的上方。在那里光线能透过圆顶透下来,比这里漂亮多了。”玲王奈说。
  “对了,玲王奈他们几个演员就选择走那条道。”导演解释说。
  巴特·奥斯汀和拉里·霍华德听了这句话,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但是一楼这里看不出有任何吸引人之处,而且黑洞洞的。玲王奈举起手里的电筒往上照了照,这是大家才发现,天花板相当高,和热锅似的外头比起来,这里还有几分凉飕飕的感觉,也许正是由于天花板高的缘故。
  “我总觉得,刚才我们像是在建筑物的圆顶下面绕着走了一圈似的。”吉姆·贝兹说。
  “正是如此。我们看起来像是左拐右拐地绕来绕去,其实只不过是围着中间绕了一圈而已,其实我们只是回到刚进来那个入口旁边的屋子。”奥利佛·巴雷特说。
  “设置这种机关也太低级趣味了!”拉里说的话开始难听了,“修造出这种玩意儿来有什么用?在这几个凸出部分的外头各开个门不就得了?”
  “哎,算了。和我们的电影不也很相似吗?前头那些内容尽在故弄玄虚,等到玲王奈出场跳舞时,观众早都不耐烦了。可是如果把莎乐美的舞蹈搁在前头,电影刚放十五分钟就没人看了。”
  “这也许就像电影里把情节拉长了一样,盖这座建筑的人,让我们在走廊里绕来绕去,不会只是让我们慢慢欣赏那排阿拉伯风情的瓷砖吧?”理查德·沃金森说。
  “又没个亮光,怎么个欣赏?”拉里·霍华德一肚子不满似的说道。
  他已经开始热得满头大汗了,一边摸出手绢在额头上擦个不停,一边说道:“起码每间房能开个窗户就好了。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倒不如先把行李拿进来算了。”
  “人要是闲极了,便会想出许多无聊的主意,万圣节的假面具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
  “你知道万圣节上出了不少强盗吧?他们也学会了脑袋上顶着个南瓜,一边乐呵呵地跳舞,一边杀人,听说这种歹徒最近多起来了。”奥斯汀说。
  “好了,大家走了那么远的路都辛苦了。门外头阳光灿烂的世界正等着我们呢。”导演说着,伸手打开了门。然而大家的期待就像当头被泼了桶凉水似的,完全破灭了。门外依然是一片漆黑的走廊,略显弧形的走廊上四个门并排挨着,这里的走廊上也贴着绿色瓷砖。
  “光线就在这四扇门的那边。这里可以简称为绿栋,因为每座走廊涂成不同的颜色。刚才在入口处看到的,最左边的是通向黄栋的黄色走廊,第二条通路是红的,第三条通路就是这条绿的,而最右边的是蓝的。连接走廊的这扇门没有上锁。”导演说完,打开最近的一扇门。门打开后,出现一间墙壁涂成奶油色的空荡荡的房间。但是这间看似普通的房间却让大家猛地精神一振,因为房间里见到了亮光。
  里面除了摆着孤零零的一张床外,没有其他任何家具,屋里却显得很宽敞。虽然只在靠墙的一个小洞里透出来一丝亮光,但是在黑暗中待了好久的一行人眼里,却产生了光线十分充足的错觉。而在光线落下的地方,就像上帝向他的子民指引通往天国的道路似的,竖着一把木制的梯子。
  “来吧,各位。请往里面走。就像大家见到的一样,这间屋里有光线透进来,这是因为在二楼天花板的边上,镶着一圈仅有三英寸宽的一块玻璃可用来采光。请到梯子旁边看一眼,哦,就是这儿。从这里能看到蓝色的天空对吧?爬上采光位置下方的这个楼梯能到二楼,二楼和一楼像这样连通着的,中间没有门隔开。这里实际上算是跃层楼式的公寓呢!”
  这时,两位助理导演提着行李陆续走了进来,他们满头大汗,刚把行李放在床上,就急着掏出手绢擦起汗来。
  “这里简直就像是监狱!”拉里·霍华德又骂开了,“窗子在哪儿?”
  “根本就没有窗子啊。”
  “那么盥洗室呢?衣柜呢?”
  特芙拉默默地左右摇了摇头说道:“就像各位见到的一样,不用说,电视、立体声音响也没有,更没有什么酒吧和陪酒女郎。对于习惯了享受比佛利式生活的人来说,这里根本就是座坟场。”
  “连关押死囚的小屋子都给开个小窗户啊,这里连撒泡尿的地方都没有,这太不像话了!”
  “可是想撒尿可以随便到外头去啊。”
  “什么?我得从那条让人脚发麻的走廊出去撒尿?走到半道上肯定就憋不住了!这里没有浴室,没有水,没有电,也没有餐厅。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拉里激动地摊开双手,终于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
  “可是这里有张床啊,还有一盏煤油灯呢。如果先设想咱们是来露营的,那就算是天堂了。”
  “这种鬼地方你们还真能忍耐得了?”
  “如果隔壁有座希尔顿大饭店,当然我毫不犹豫就住进去了。可是拉里,你得知道,这可是在死海边上啊!有个屋顶就不错了。”特芙拉说。
  “还有,钥匙呢?门总得锁上吧?我知道上下两层屋子之间没有门,也许这是为夫妇俩或同性恋准备的。可是外头的两扇门总该有锁吧?”拉里又抱怨道。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沃金森用讽刺的口吻说。
  拉里毫不客气地走到门边,背对着众人,双手一摊说道:“大家都看见了,根本没有。”
  这时,奥利佛·巴雷特说:“顺便告诉大家,通向外面走廊的门也没法锁。”
  “不过,刚才我们进来时走过的玄关的门,倒可以从里面关上。”特芙拉说。
  “你说的是什么?”巴特·奥斯汀问道。
  “我说的是刚才进来时的那四个走廊的玄关。四个走廊的入口处不是共有四个门吗?只有那四个门上分别都各有一根又粗又结实的门闩,可以从里面把门顶住。”特芙拉说。听过他的解释后,一行人中今天刚到达的几个人不说话了,他们也许正在心里思考着,为什么这座建筑物的设计者要把它设计成这样。
  “各位请看,这是张这座清真寺的草图。”奥利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大家纷纷把头凑了过来,盯着这张图看了起来。
  “刚才你说,只有玄关的门有门闩,这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巴特·奥斯汀问道。
  “这也就是说,谁也无法从外面进到这个石头箱子里来。只要把门闩上,这里几乎就成了一座要塞了。连采光口和透气孔都开在天花板上。说到小孔,总共也就是这几个了,蚂蚁也许还能爬得进来,根本就进不来人。只要不用大炮来轰,我们在里面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特芙拉说罢,奥利佛又接着说道:“而且,我们是被分成完全独立的四个小组,只要住进这四种颜色中的一栋房子,那么几个人就是一家人了。直到第二天早晨约好的集合时间止,这四个小组是完全分隔开的。”
  “你在说什么?”拉里问道。看来他一直在考虑着。“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家被几扇门分别隔开了?”
  “不。我是说,从空间位置上来说我们四个小组其实离得非常近,却隔着很远的距离才能见到,就像分别住在相距两百码的建筑物里一样。”
  奥斯汀也松开一直安在额头上的食指说道:“还真是这样。我们刚才走了那么远,却离开原来的位置只有那么点儿距离。”
  “的确是这样。黄栋和红栋之间只不过隔了两道墙,但是若要走一趟的话,却得走刚才两倍远的路才能到达。看了这张图应该就知道吧。从直线距离来算,我们就像在相距两百码外远的两栋小屋里住着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看懂了。这条迷宫似的走廊,其主要的作用就是想把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隔得远些。”
  “奥斯汀,我虽然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谁会想做这种事?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特芙拉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艾维。也许谁得罪过什么人,这我哪能知道呢?”
  “奥利佛,你得罪过谁吗?理查德,你呢?玲王奈呢?噢,你的可能性挺大。吉姆,你怎么样?你倒不像有仇家。巴特,那一定是你了,快说!你到底干过什么得罪人的事?”
  “这座建筑物如此奇怪,我想,也许它在哪里还安装了什么机关。”巴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巴特,你不是刚把这条走廊好好走过一遍吗?哪像安着机关的样子?到处都只不过是水泥墙而已。我们已经花了三天时间,仔仔细细地检查过这座房子了,哪儿都没有发现什么暗门或者探孔之类的东西,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头屋子罢了。那种哄孩子的机关迟早会被发现的吧。我看,这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子,跟我们美国的家一样。”
  “那好,我知道了。那我们晚上就睡在一起算了,我提议把床集中在一起,每间屋子里各摆两张床……”
  “床怎么搬得动?那条走廊那么长。每间屋里摆一张床,每家饭店的规矩也都是这样的吧?我看就这么算了。”特芙拉说。可是巴特·奥斯汀还是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还是不喜欢就这样。很显然,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我觉得,如果我们这么分开住,肯定要落入别人的圈套。”
  “可是睡在外面的沙地上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这里离市区好几百公里,如果有人想谋害我们,在外头岂不是更加方便。”
  于是,这场对话到此结束,因为谁都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来。
  “好吧,讨论到此结束。我们来分配一下房间吧。”看到巴特·奥斯汀和拉里·霍华德都默不作声,特芙拉导演说道,“第二栋房子几位演员已经在用了,第一栋是我和沃金森几位编导人员,第三栋嘛……”
  “给我们几位老头当养老院算了。”拉里·霍华德提议道。
  “那么第四栋就让录音组和管道具的几位人员住,再加上奥利佛先生,我看基本上就这样简单分一分行吧?要是嫌住的人太多,也可以自己互相调整。问题是我们怎么称呼这几栋房子,把它们称做第一栋、第二栋也太没意思了,而且用编号区分房子更容易混淆,我看干脆就按颜色来称呼吧。玲王奈他们几位演员住的是红栋,我们几位导演和摄影指导,以及摄影师们住的是黄栋,舞蹈设计、化妆还有红栋里住不下的演员就住这个绿栋里,发型化妆还有美术指导、道具管理以及录音组的工作人员就住蓝栋。基本上就这么分配了,大家看,没问题吧?厨师就住在外面的拖车上算了。”
  “如果接待我们的主人能露一面就好了。”霍华德大声嚷道,“也免得我们在这里担惊受怕了。在门上贴一封信就把我们打发了,这种办事作风跟衙门似的。”
  “你也别这么说,这叫做背靠背式服务,双方可以不照面,对我们来说这也是最安全的。而且这里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有一处一流饭店也比不上的娱乐设施。来,我带你们看看去。各位,请这边来。”导演边带头往外走去,边回头说道,“真对不起,巴特也许很难上得去。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好吗?”
  巴特默默地举手表示赞同。
  导演率先登上楼梯,楼梯是木头做的,和梯子没有多大区别,是临时安在这里上楼用的。从楼梯爬上二楼一看,那里也是一间和楼下一模一样的屋子。房间里单调而宽敞,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床。不同的是,二楼的床头旁还放着一张带抽屉的小柜子。
  楼梯的边上附近光线最明亮,抬头往上看去,可以从一道窄缝里看见一小片一丝云彩也没有的蓝天。那是因为顶上镶着一条细长的玻璃用来采光。这就是上下两层房间白天唯一能看见的一点光线了。看来,为了让光线可以充分透进下面的房间里去,所以上下两间房间里都没有隔开的墙或者门,而且,楼梯也造得极其简单。
  特芙拉站在床边,又开始做起自己最得意的演说来:
  “各位,在此我还有另一个建议。四栋房子的名字我们已经决定用颜色来称呼了,再就是区分一下房间号码。
  每栋各有四个房间,因此我想用顺时针方向给房间编个号:一号室、二号室、三号室,和四号室。
  这四个房间分别还有上下两层,也就是上房和下房。因此,你们觉得把这叫做一号上、一号下、二号上、二号下好不好?比如说我们现在待着的房间就叫做绿栋的二号上。如果各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主意,我想就这么决定了吧。之所以我想带各位到绿栋的二号上这个房间来,不为别的,是因为这玩意儿。”
  特芙拉导演指着墙壁。大家扭头一看,原来那里有个固定在墙壁上的金属梯子。梯子垂直地贴在墙上,一直通到上面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开了一个洞口,洞口里能看见四角形的金属板。
  “这个梯子只有各栋的二号上房间里才有。各位,做好登山的准备了吗?”
  特芙拉说完,走向梯子径自爬了上去。众目睽睽中,身躯高大的他很快把脑袋伸进天花板上的洞里去,用手抓住洞里头的金属板。
  “这个金属板其实是个可以往上掀开的门。像这样往上推,只要没有患上关节炎,我想谁都能推得动。”
  说着,他伸手抓住表面长着一层铁锈的灰色铁板往上一推,哗的一声,铁板往对面倒了下去。
  “来,各位请跟我上来吧。”
  接着,他继续往洞里爬了上去,先是头,接着是上身和腰部,慢慢看不见了。大家有点儿犹豫,纷纷往后躲了几步。这种时候表现得最勇敢的一般就算是玲王奈了,只见她迅速抓住梯子,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于是,大家也就不再犹豫,一个个跟着往上爬了起来。
  爬上固定在墙上的梯子后,再穿过那个正方形的洞口一看,上面原来是个直径十几英尺的圆形平台。跟下面宽敞的房间不同,也许是因为地方狭窄,或者是外墙直接被太阳晒透了的缘故,空气中显得有些闷热。不过,由于这里空气的湿度比较低,感觉还不算太难受。
  圆形地板的角落,安放着一座螺旋状的梯子。到了这里,拉里和吉姆俩人终于想起来,这里的位置其实是附设在建筑物外的四座塔里的一座。
  “既然我们已经爬到这里来了,就没有理由不继续爬到顶上去。各位,这里只是稍微比下面热点儿而已,如果能加把劲爬到顶上去的话,就可以看见天堂了。”
  特芙拉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时,他的身子已经爬到螺旋型梯子很高的位置了。他低头向后面的人说完话后,又接着迅速往上爬去。紧跟着他爬上来的还有玲王奈、拉里·霍华德、吉姆·贝兹和奥利佛·巴雷特四个人。收到特芙拉的鼓舞,他们几位也都一个接一个地跟着爬上了螺旋梯子。
  五个人终于爬上塔顶后,只觉得一阵阵风呼呼地在耳边响起,远处不知从哪儿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声音慢慢地越来越大。甚至能感觉到塔顶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四周的空间越来越狭窄了。这是因为越往上爬,塔尖也变得越细了。
  又往上爬了不久,螺旋梯子终于到头了,这里又是一个圆形空间。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后,站在一起已经显得很拥挤了,因为这一小块地方的直径只有几英尺了。
  “哇——”吉姆·贝兹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声。这里有一个开口,位于塔的最顶层。从这个开口望去,荒凉的沙漠、红褐色的岩石、堆满瓦砾似的山丘,还有一望无际的荡漾着湛蓝色水波的死海,全都一览无余地呈三百六十度地展现在大家的眼前。从开口处灌进来的强风呼呼地响着,里头听到的风声原来就是从这里传进去的。沙漠里吹来的风虽然带着一股热气,但由于空气较为干燥,所以刮在身上感觉还挺舒服的。
  “这简直太棒了,完全没有人的痕迹,是个死亡的世界。”贝兹轻声说道。
  他一动也不动得呆呆望着前方,说:“我怎么觉得以前好像见过这个风景似的。人要是死了以后,我想灵魂也许就会到这种地方来。我那个死了的儿子,没准灵魂也在这里呢。”
  听到他的话,大家全都默不作声了。
  刚才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嗡嗡声也知道来源了。开口处的正下方就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圆顶,圆顶上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螺旋桨,在沙漠吹来的强风中不停地转动着,发出那种沉闷的嗡嗡声。
  “这些螺旋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一向话语刻薄的霍华德开口问道,“作为一种装饰品一点也不觉得好看,反而吵得要死。”
  “我可不这么认为。看到眼前这些一起转个不停的螺旋桨,可以激发我的创作灵感。”美术指导巴雷特说道。
  “这让我想起《魔鬼的发明》那部片子,还有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玲王奈也说。
  “是啊。还有那部《大都会》和《未来世界》。当年,作者要表现未来的时候,都会选择一堆齿轮或者螺旋桨乱转的画面来表示。所谓实现了机械文明,也许最直观的就是给观众留下许多轮子乱转的印象吧。我的做法也差不多,我曾经运用在银幕的各个角落安上许多转动的齿轮,这样就可制作出一大片稻田随风摇摆的恬静的田园风景了。那场面真让人怀念!”
  奥利佛·巴雷特拼命把头贴近开口往外瞧。开后虽不算太窄,但无论从哪个角度,人的脑袋都无法从开口处伸过去。
  从开口处可以近距离地看到其他三座塔。其余三座塔顶的瞭望台也都设计得一模一样。顶上的小空间里有道纵向的开口,塔尖和圆顶一样,全都涂成黄色。在尖尖的屋顶上也各安装着一个螺旋桨,在风中不停地转动。按道理来推测,这座塔上大概也安着一个同样的螺旋桨吧。
  “每座塔的屋檐上都贴着不同颜色的瓷砖,因此,哪座塔里是哪个颜色的房子,从外头看便一目了然。如果对方也爬上自己住的那栋房子的塔顶,站在这里大声说话的话,也许就能简单地彼此沟通了,因此相互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如果走路的话,就有百倍以上的距离了。”特芙拉说。其余三座塔顶都很寂静,展望台上也不见人影。
  “实际上,我们互相之间真离得那么远吗?”发自内心的不安使霍华德开口问道。
  “不,我们手里握有无线对讲机这种文明的利器,大可不必担心。”导演回答到。
  “那么,对面那座贴着红色瓷砖的塔里,就是玲王奈她们住的屋子?”吉姆问道。
  “是的,但是只有那座红色塔顶不能上去。”奥利佛回答。
  “只有我们那间屋子通往塔顶的金属板打不开。”玲王奈接着说。大家都歪着脑袋不做声。
  “无论如何,这里看到的真是不可思议的风景。在以色列还能看到这样的风景,真是出乎意料。也许正是因为这里就是上帝的国度。原来如此,觉得似乎完全理解了。”吉姆·贝兹平静地说。
  “这里的风景的确动人心扉,尤其是这片数不清的螺旋桨,还有空中遥相呼应的四座塔尖,连我这样的无神论者也会想起上帝。”
  “那么,霍华德先生还有吉姆,那位谜一样的主人提到的,为我们准备好的小小娱乐节目,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各位如有兴趣,请过来鉴赏一番我的作品——那座漂浮在死海海面上,用盐块搭建的布景阳台吧?”奥利佛指着眼前浩瀚的死海,还有海中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白色冰山似的景物对大家说道。由于距离太远,看起来并不十分清楚,但可以看出体积相当大,从这里望去,简直就像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小岛。
  “噢,那就是你们搭建的啊!果然很有气派。虽然离这里远了点儿,但和这里的景物太协调了,看上去就像天然存在的岩盐小岛!”拉里·霍华德不禁感慨地说道。
  “看起来像座冰山,其实不是。上头到处都是棱角,很像水晶砌成的巨大晶体。”吉姆·贝兹说。
  奥利佛听了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那完全是用盐块垒成的城堡。根据剧情的需要,它得用岩盐来搭建。如果大家不累的话,真想带你们一起过去看看。不过太阳快下山了,真希望你这位舞蹈设计大师能近距离地欣赏我的杰作,亲自用手摸一摸,站在上头好好亲眼看看。”
  
  2
  死海的海面上,一艘大型汽艇乘风破浪,正朝远处的布景地直驶而去。船上站着的是舞蹈设计师拉里·霍华德、化妆师巴特·奥斯汀、发型设计师吉姆·贝兹、录音室彼得·法布雷、录音助理艾迪·托马森和马隆·瓦伊达等一行人。清爽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得众人的头发在风中飘舞。不用说,担任讲解的当然是设计和建造出这座大型浮岛布景的美术指导——奥利佛·巴雷特了。
  “这可太让人惊讶了!从近处看,简直堪比一艘船,像艘大船似的!”拉里·霍华德一路上赞不绝口。船一靠近这处海面上的宏伟壮观的布景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宛如一座白色的岩块垒成的小岛。
  “也许有一座楼房那么大吧?死海的管理当局对环保的要求很严格,连一艘船下水也很难得到许可。我们原想在岸边搭建这座布景,但是根本批不下来。不得已,后来只好改为搭建在海面上,好容易才得到他们的准许。布景的材料绝大部分都是从美国运来的,只是在海上组装成的而已。”
  “那些盐的结晶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我们尝试过各种不同的方法。在美国做好之后运来的几乎都是增强复合纤维,粘合部分的材料使用的是特殊橡胶,在这里补充制造时使用的是石膏。而顶上耸立着的那根是金属制成的。”
  “那是一把剑吗?”拉里·霍华德向这位设计者问道。
  “是的。那是剧情进入高潮时,用来承接上帝发怒后发出的雷电的道具。因此,我还在剑底下安装了一台很大的变压器,还有蓄电池和放电装置,从剑尖放出电流来。”
  “噢!”巴特·奥斯汀佩服地感叹道。
  “整座布景是浮在水面的吗?体积如此庞大,完全看不出是漂浮着的,简直就像一座小岛。”吉姆·贝兹说。
  “阳台那部分看起来像是石头造的,里头使用钢筋了吧?”
  “用了可不少。为了在阳台上空使用自动摄影机移动拍摄,我还拉了一些钢丝绳。虽然没有仔细计算过,但可能使用的钢筋总共得有好几十吨吧。如果不是在死海上,它早就沉了。”
  “这座阳台实在太大,看起来太壮观了!有了它,影片的档次马上就不同了。”
  “听到你的夸奖,我太高兴了,巴特。噢,码头在后面。”巴雷特驾船绕到后面。于是刚才还在身后的,带着四座尖塔的清真寺,又正好面对着他们的视野。
  “这座布景可太棒了!奥利佛,绝对不比那座清真寺差。”拉里说。
  “谢谢夸奖,拉里。喂,巴特,小心你脚底下。”
  “奥利佛,你是怎么让它停在这里的?只是浮着而已吗?我看风挺大的啊。”吉姆说。
  “下面拴着锚呢,而且底下还拉了根绳子,把布景和那清真寺捆在一起了。黄栋屋子的墙上正好钉着个很合适的套环,也许是用来拴骆驼用的吧。我把绳子绑在套环上了。大致上风都是从清真寺方向刮过来的,布景总是往这边,也就是往清真寺相反的方向漂。但是已经可以放心了,因为布景已经和清真寺绑在一起,一点也不会动了。高速公路是从清真寺的后头经过的,所以拉根绳子并不影响车辆的通行。”
  “嗯,原来是这样。玲王奈他们已经在这里排练过了吗?”拉里·霍华德问。
  “已经排练过上百次了。今天还排练过呢。她说已经随时可以开拍了。”
  “那太好了。噢,这个不错,舞台上还铺了层塑胶呢。”
  “照明也很完美,从各个角度都能打出光线来。两台喷雾机分别安装在舞台的两侧,还备有四台大型发电机组,已经安放在船底位置上了。”
  “这么重的家伙居然还能浮起来,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如果放在其他湖里,早就该沉下去了。”
  拉里·霍华德站在死海阳台的中间,咚咚地踩了两脚舞台,接着两手一摊,旋转了一圈说道:“这可真不错,站在这个布景上,连我这个老头都想跳起舞来,实在做得太好了!”
  “一点都不感觉摇晃。”吉姆说。
  “因为体积太大了吧?我看大小赶得上小型豪华客轮了。而且,除了那把剑的放电装置外,重心全都在下面,在水里头。就算电影里那头‘金刚’使劲在上头翻跟头,只要它停下来,布景马上就会恢复原状。”
  “你是说翻跟斗也不怕?”
  “只有金刚才有那么大的力气。这个布景就像金字塔一样,底部做得特别大,我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保证绝不可能颠覆过去。而且一般的风浪也不可能晃动它。即使有时候风刮得大,使用带三脚架的摄影机完全也能拍摄,绝不会再有拍《大白鲨》时出现的麻烦。”奥利佛说。
  这里提到的拍摄《大白鲨》时出现的麻烦,是指大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拍摄从船上追逐大白鲨的镜头时发生过的小插曲。他原打算把摄影机的三脚架固定在船上,但摄影师却坚持自己用手抓住摄影机拍摄。他的理由是,用固定三脚架的方式拍摄的话,观众看到的效果容易产生晕船的感觉,结果斯皮尔伯格采纳了摄影师的主张,把这个重要镜头用手持摄影的方式来拍摄。最后手持拍摄拍出来的画面反而很稳定,电影也因此大获成功。
  “嗯,这家伙好像一座巨大的山浮在水面上,相当稳定。”巴特·奥斯汀在舞台上走了一圈,停下来后,住着拐杖抬头望着天空说道。从舞台上可以望见这座巨大的盐山高高的顶部。
  “这顶上可够高的吧?从底下到山顶的剑尖足有六十英尺高。”巴雷特解释道。
  “可是剧本上好像没提到那把剑啊?”奥斯汀问道。
  “这是特芙拉导演出的主意。我们在安装这座布景时,他突然心血来潮,提出在剧情达到高潮时,要加进一个镜头,让雷电从那支剑上劈下来,整个布景要在电光雷闪中垮塌掉,所以我才急忙安上去的。”
  “原来这样,上帝发怒了啊!难道导演真想把爆破组再叫到这里来?”
  “想倒是想这么做,可是就算等上一百年,以色列的旅游局也不会批准吧?即使我们拥有好莱坞的巨额资金和以色列政府强有力的渠道也不可能得到批准的,所以这里只能拍摄放电、爆炸和崩塌的镜头,回好莱坞再用缩小的模型进行补拍。”美术指导解释道。
  “岩块的结晶一个个都那么晶莹透亮。看上去就像冰块似的,充满了北极风情,在灼热的沙漠里能做出这种东西来,不但太有想象力了,而且很能说明设计者的实力。这几处扶手本来该用石头来做的,可是你看这雕刻多精细!根本看不出来是用塑料制作出来的。舞台离水面只有一英寸,要是风浪大的时候,海水也许都能没到舞台上来。这玩意儿制作地实在太逼真了。如果当时批准我们在岸上搭建这座布景的话,我想效果不会这么好吧?真是歪打正着啊。”巴特说。
  “剧情达到高潮时,整个布景电闪雷鸣,能制造出暴风雨来临的场面。等我们拍摄结束后,这座布景大部分还能拆下来运回美国去,我打算重新组装后把它立在派拉蒙电影公司的游泳池旁边。”
  “拍电影就像打仗一样。只要肯花钱,舍得投资,就能把胜利牢牢抓在我们手里。噢,这就是升降梯吧?用它把约翰的头颅送上来的吧。”巴特·奥斯汀说。他朝盐块的结晶之间露出的四方形洞口慢慢走了过去。
  “是的。升降梯的洞口就在这个位置,和那边希律王和希罗底坐的沙发正好对着。拍摄时镜头扫过他们俩的肩膀后,再专门给那个头颅来个大特写。”
  “原来是这样。”
  “可是,这台升降梯有点过时了,就像独立战争时代的留声机那样,是用手来摇动的。剧中只有两处用到升降梯,只有刽子手下到地牢去,和把约翰的头颅送上来这两场戏而已。为了这两个镜头改成电动式的,我觉得太浪费了,何况这里的电力也不足。来,现在让你看看,你到下面来。噢,对了,巴特,你乘升降梯下去。”美术指导说完后,就走进那个阳台中央,像是在盐山中挖出的洞穴里去了。
  “从旁边的码头也可以直接走进地下来,不过从这边走要近得多。”奥利佛一边往里走去,一边解释着。跟在他身后的是拉里·霍华德、吉姆·贝兹、麦克·贝利和佩里·波诺四个人。负责录音的几位技术人员没什么必要了解升降梯的功能,他们继续呆在阳台上做进一步的检查。
  “只要到了后台,见到的场面就差多了。到处是裸露的钢筋,三合板整个看得一清二楚,穿着牛仔裤,满身大汗的工人跑来跑去,实在大煞风景。来,往这边走。”
  后面有一个楼梯。
  “这里尤其适合开场独特的演唱会。只拍一回电影就拆掉,实在太可惜了。完全可以找来十个一流的摇滚乐队,轮流上台演唱,观众全都乘船观看表演。我看名称就叫做‘摩西演唱会’得了,一定获得成功。”吉姆说道。他是摇滚乐迷。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最怕演唱会一旦结束,这里垃圾就该堆成山了。”奥利佛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钢筋上铺块木板搭成的楼梯下来,一边说了几句扫兴话。这座布景内部连个窗户也没开,但周围却很明亮。因为使用增强复合纤维制作的盐块结晶框架,隐约可以透进外头强烈的阳光。
  “开场演唱会固然不错,要是我的话,宁愿在这里召开一场正式舞会,从傍晚一直开到深夜都行,要是选在月亮明亮的夜晚那就更好了。大家穿上晚礼服或者燕尾服盛装出席,就在那座清真寺前集合,然后乘坐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向海面驶来,把大家接到这座岛上。台下配上一流的伴奏乐团。不管探戈、吉鲁巴还是华尔兹,想跳什么都行。”
  “大家各有不同构想固然很好,但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只要听到这些想法,首先就得想到资金筹措问题,脑袋马上就大了。光是这个布景,购买材料加上运到这里来,足足花了一百万美元还不止。拍完戏后,就算就地处理,光是拆解费用就要花掉三十万。听说现场还得从美国请来那么多人当观众,实在不知道最终要花多少钱。这些群众演员一人得要多少报酬,现在还不得而知。如果你们要提出那种计划,我是头一个要提反对意见的。”美术指导边说边走下楼梯。
  “喂喂,总不能连个梦想都没有吧。”拉里·霍华德说。
  “梦想就得花钱,早点儿丢开岂不更好。”奥利佛针锋相对地反驳道,“好了,有关梦想的话题告一段落,下面该谈正事了。这里已经处于水下,正是升降梯的正下方。各位已经看到了,升降梯的轿厢现在升到上面了,所以里面只是空的。我把它降下来让你们看看,要用这个。”
  奥利佛指着轿厢子旁边的钢骨圆盘,握住一个附在把手上的凸起,开始转动。圆盘像是卓别林时代汽车上的大型方向盘。
  “喂喂,轿厢里面还要搭乘两个大块头的刽子手呢,这么简陋的家伙能载得动吗?”拉里·霍华德挖苦似的问道。
  “搭乘两个大块头那算什么?就算一头大象也不费劲,因为只往下降。”
  “只往下降?……噢,对了。”拉里说。
  “往下降的话,只要转动圆盘就行,不必用力。乘客本身的重量就会使它自然下降。可是相反,如果搭乘两个大块头向上提升到舞台上,那可就费大劲了。这种活我可干不了。但是这场戏里往上提升的只有约翰的头颅和一张桌子而已。”
  “原来如此。两个大块头男人只往下降,要升上去的只有约翰的头颅,这样的话,用圆盘来提升就足够了。”
  “是的。”
  升降梯轿厢降了下来。巴特·奥斯汀背对大家,拄着拐杖站在轿厢里。
  “这个设计对于腿脚不便的人来说,真是太方便了……咦,我怎么转了个方向?”从升降梯上下来的巴特说道。
  “因为搭建布景方便,没办法,只能将就点儿了。喂,你们几个负责道具的,把桌子上摆的那个特殊制作部门加工出来的得意之作让大家看看。”奥利佛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那块就像美术大学雕刻系教室里常摆着的沾满石膏和颜料的布掀了起来。
  布的下面出现了一个让人恶心的东西。如果旁边站着的是洛杉矶警局的路易斯和雷恩的话,也许看见后会神色大变吧?拉里、巴特、吉姆、麦克和佩里几个人全都皱起了眉头。掀开布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制作得十分精巧的道具——约翰的头颅,简直就和扮演约翰的杰洛姆·米兰德的脑袋一模一样。放在银盘上的头颅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快把那张桌子搬进升降梯里去,再把这个头颅连银盘脸朝后放在桌子上,然后转动圆盘把它升上去。喂,巴特,你老在升降梯里待着干吗?别妨碍别人干活了,赶紧出来吧,不然头颅放不下了。”
  “你不是还得把我弄上去吗?”
  “我可不想去转圆盘,你请他们几位帮忙吧。可是把你弄上去以前,我要先把顺序跟大家说明一下,快点出来吧。各位,我们先来练一遍吧。先把桌子放进去,对了!然后再把头颅放上去。盘子没法固定,小心别打翻了。”
  负责道具的两个人把桌子搬进升降梯的轿厢后,小心翼翼地端起头颅,说道:“噢,还挺沉的。”
  “和保龄球的重量差不多,这是根据实物的重量做出来的。莎乐美跳舞的时候,总不能举这个气球跳吧?重点儿才显得真实。”
  “可是放在盘子里相当稳当。”佩里·波诺说。
  “跟这座布景一样,制作时已经把中心放在颈部附近了,所以不容易倒。好好,这就行了。那么,大家请过来,转动这个圆盘看看。”
  麦克·贝利握住圆盘的凸起,战战兢兢地转了几圈。升降梯开始缓缓地往上升。奥利佛不满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得转得快点儿。对了,这种速度还差不多。待会儿再问导演行不行。好了,我的说明到此结束。把头颅再放下来好吗?等升降梯下来后,把桌子连同头颅一起搬出来就行,再用布把它盖起来。最后再把咱们这位老先生给弄上去。我想,总比人头得重多了吧?”
  “我的脑袋还和身体连着呢。”巴特·奥斯汀说道。
  
  3
  一条二十码长,铺着石板的小路一直通到清真寺的玄关前,站在路上,面对清真寺的话,顺着左边的那条碎石路往前走,可以看到清真寺的旁边附着一座希腊神殿式的建筑。这座石头砌成的建筑也很特别,毫不逊色于里面建着几条曲里拐弯的走廊、屋顶上还安装着无数螺旋桨的那座与众不同的清真寺,以及好莱坞制造的、浮在盐湖上的那座独一无二的布景。
  一楼的景观并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和雅典著名的帕台农神殿的遗址十分相像就是了。但以色列这座神殿的屋顶还很完整,平常就算下点儿雨,躲在里头也淋不湿。可是如果碰上暴风雨,尤其是斜着浇过来的话,避雨的也许就会淋成落汤鸡了,因为一楼根本没有墙。
  巍峨的屋顶正面有一个三角形的屋脊,屋脊上装饰着取材自希腊神话里的浮雕。屋顶下只竖着一排圆形的柱子,四面敞开着,没有一堵墙。拉里·霍华德和巴特·奥斯汀来到这里的那天,因为刮着大风,虽然躲在这座希腊神殿的屋顶下,但风卷着尘土和小石头却不停地砸在小腿上,和待在旷野里相比,并无太大的区别。
  外景队一行人私下曾探讨过好多回,这座建筑的设计者或者拥有者为何要把房子盖成这种样子?但是,起码从建筑意图不明确这点来说,这座希腊式神殿和旁边的主建筑清真寺没什么两样。清真寺只有几张床铺和几条莫名其妙的走廊,连浴室、厕所和厨房都没有。这可比洛杉矶最差劲的汽车旅馆还差得远。
  “我也弄不太清楚。可是总觉得这些建筑是不是也和我们搭建在死海上的布景似的?”特芙拉导演说,“那座人工岛是我们摄制组为了取景而赶制出来的。根本就没想过在哪儿住,也没打算让玲王奈的影迷们来参观。我想,建造这些建筑物的目的是否并不是为了居住?这是我这个老电影人的知觉,猛一看外观是否宏伟而豪华,但仔细看过后就能发现,其实内部细处的结构非常粗糙。当然了,这些难看的细节是绝对不会拍到电影里去的。”
  “你是说,这几座建筑也是搭建的布景吗?”理查德·沃金森问道。
  “我没这么说。它们可比布景漂亮多了。但我总觉得它也是类似的东西。肯定是为别的什么目的搭建的,虽然那么大,但肯定不是真东西。哪儿见过穆斯林肯把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和希腊的神殿并列建在一起的?这不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两种宗教的信徒吗?”
  “那你说,建造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暂时还不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吧。”
  这座希腊式建筑物的奇特之处不仅在于让人感觉只为了营造一种气氛,并无实际意义的一楼,它竟然还有地下室!背朝清真寺,转过身来面对着希腊神殿时,可以见到建筑物前方有一段通往地下的陡峭的台阶,下了这段台阶,就能见到一扇巨大的金属制作的大门。大家使尽全身力气,把这扇沉甸甸的金属门推开后,展开在众人面前的,居然是和一楼那个桩柱结构的空间一样大的,空空荡荡的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又成了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整个地下室里竖立着很多圆形柱子,这和一楼是出于共同的构思理念设计出来的,对此不必大惊小怪。然而和一楼的柱子是石头建成的不同,地下室里的柱子全是金属制作的,是一种灰色的什么金属,而且数量非常多。
  对着柱子又嗅又摸了好半天,奥利佛才开口说道:“这不是铅做的吗?”竹子的表面贴着一层铅,而且地下入口的大门的内侧,也包了一层像是铅的金属。
  稀奇古怪的不但是柱子,两根柱子之间还有一块金属板连在一起。无数柱子之间的东西方向,凡是有块长方形地板的空间,在距离较短的那边,全都用板子把柱子跟柱子连了起来,板子的高度大约也有从地板快到天花板那么高,而南北向的柱子之间却什么都没有。
  因此,进到里面后,就会觉得这和清真寺中央的走廊很像,完全没有给人空间宽敞的感觉。地下室里没有窗户虽然可以绕一圈,但中央的空间部分只能东西方向走动,因为隔着金属板,南北方向根本无法走动了。为何要建这样一座地下室?又是一个新的谜团。
  可是既能避风,又容纳得下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大点儿的空间,也就只有这儿了。于是,大伙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各个屋子里的小桌子搬了过来,利用被金属板隔开的三行空间,一行人一起吃了顿晚饭。之所以要费劲辛苦聚在这里用餐,是因为从黄昏起,风势已经渐渐加强了。如果在空荡荡的一楼吃一顿北欧海盗式的晚餐,汤和鸡肉里就可能刮进许多沙子去。
  在餐桌前坐定后,大家点上许多蜡烛,又往杯子里斟满葡萄酒,特芙拉导演就开始致辞了。为了能看见分成三列的在座的各位,他还必须不停地在隔板之间走来走去。他首先说道,如果清真寺的主人今晚能够露上一面,再对大家讲上几句话,一定可以极大地打消大家心里的不安。
  说起剧组人员上一次聚餐,那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那回还是在派拉蒙电影公司摄影基地的一家餐厅里,当时在座的还有夏隆·穆尔、制片史蒂夫·亨特和丹尼·杰克逊。可是那之后接连发生了几起不幸的事件,直到今天晚上,才有机会正式地把替代夏隆·摩尔的卡罗尔·达内尔介绍给大家。导演介绍完后,卡罗尔低头向大家鞠了个躬,谦虚地表示了自己的决心。她说:“长时间来,我一直是演话剧的,这次才第一次拍电影,希望能在各位前辈的指导下努力把角色扮演好。”
  特芙拉接着说道,因为有隔板挡着,无法看见大家的脸。可是明天即使刮起飓风来,晚餐也得在上面吃了。
  干过杯以后,大家就开始进餐。理查德·沃金森和坐在旁边的奥利佛·巴雷特也聊了起来。虽然他们俩挨着坐,但由于玲王奈他们几位演员以及特芙拉导演都在隔板的那一边,因此从奥利佛的位置上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
  “你没闻到有一种什么怪味?”沃金森问道。
  “噢,也许那就是铅的气味吧?闻到这种气味,连汤喝起来都没味道了。”奥利佛回答。
  “我说的不是它,我总觉得闻得到一股酸味似的。”
  “酸味?没闻错吧?”
  “倒也是,我也不太敢确定。”
  于是对话暂时到此结束了。俩人各自撕开一片法式面包,在上头抹上奶油送进嘴里,然后默默地喝起汤来。
  “要说最耐酸的金属,应该就数铅了。”奥利佛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理查德的视线在空中游移了一会儿,暧昧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奥利佛,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有一种说法认为,罗马帝国是由于铅而灭亡的。”
  “没听说。”奥利佛回答。
  “当时的罗马帝国过着高度文明的生活,他们有上下水道、浴场、剧场和议会政治,也有喝葡萄糖浆和葡萄酒的习惯,生活方式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不,他们还可以买票欣赏角斗士们互相格斗,以及把基督教徒喂狮子的表演,寻找一些我们无法体会的无聊的刺激。古罗马帝国这个让人觉得再过一千年都不会灭亡的超级强国,为何迅速灭亡了?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因为铅中毒造成的。”
  “噢。”
  “罗马人不管是水管、装葡萄酒和葡萄糖浆的杯子,还是餐具,凡是能和嘴巴接触的东西几乎都用铅来制作,因为铅不生锈。”
  “确实如此。”
  “所以,现在检测从罗马遗址挖掘出来的遗骸时,骨骼中居然检测出含量超乎寻常的铅来,据说甚至是我们普通人的一百倍。所向无敌的罗马帝国,居然在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方隐藏着这么一个致命的强敌啊。”
  “原来如此。”
  “也有人认为,他们之所以患上铅中毒完全是一种报应。罗马长期滥用职权,逐渐变得狂妄自大,滥用武力压迫和屠杀其他民族。所以现在的意大利才会如此堕落,沦为黑手党的发源地。虽然那里也是孕育出文艺复兴运动的国家,但其后却无法继续保持世界文化中心的地位。现在那个国家里正酝酿着想让持有毒品合法化,并对吸毒行为解禁,把毒品视为烟和酒一样的东西。这是因为他们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犯罪就太多了。据说每三个意大利人中就有一个与某种形式的犯罪活动有牵连。这个国家之所以没落到这种地步,也许是两千年来世界各国对罗马帝国的怨恨,一股脑儿全让帝国的后代子孙们来偿还了。”
  特芙拉导演的周围坐着拉里·霍华德和巴特·奥斯汀这两位老人,还有玲王奈和卡罗尔·达内尔等几位。电影里一起扮演女主角的演员中,向玲王奈和卡罗尔这样相处得如此融洽的实在是太少见了。她们俩无论吃饭还是开会,总是并肩坐在一起。大家通常认为,这应该归功于卡罗尔的好脾气。无论如何,她们在一起能够相安无事,起码让导演和所有剧组人员的压力减轻了一多半。
  饭后的甜点端上来的时候,特芙拉导演从脚边的一摞厚厚的封皮已经变了形的文件拿到桌子上,打开让大家看。打开封皮后,和大家预料的相反,里面竟然一行字也没有,全都是照片。那是一本相册,里面满满地装的都是他们所住的这座清真寺兴建过程中拍下来的照片,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拍摄的,其中既有远景也有近景。可是照片上的建筑工人好像全是满脸络腮胡子、皮肤棕黄色的阿拉伯人。虽然满满好几页都贴着这座清真寺从开工到完工全过程的照片,可是上面完全没有附带文字说明,见不到一个阿拉伯文、希伯来文或英文文字。
  “这在哪里找到的?”玲王奈问。
  “在我房间的床头柜里。这些照片中也许就有款待我们的主人,可是看起来照片中留下的全都是阿拉伯人啊。”
  “我可没交过什么穆斯林朋友。”拉里说。
  “你说款待我们的主人?这种说法不符合事实吧。”巴特·奥斯汀说,“他哪儿款待过我们?使我们擅自闯进别人家里。我想,房子的主人正生着一肚子气呢。”
  “不过,奥斯汀先生,我们可是见到过他留给我们的信啊。”卡罗尔·达内尔说道。
  “也许他认为反正拦也拦不住我们,干脆送个人情,所以才写下那信的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算是非法入侵民宅吧。”玲王奈说。
  “说得对。就算他不情愿,反正我们已经得到主人的许可了。就像我们的祖先只用一包烟钱就从印第安人手里买到曼哈顿一样。可是,只用蜡烛照明,住在这里还真不方便。”
  “那么,明天开始使用发电机吧。”特芙拉说。
  “但是我倒觉得这样也还不错。”玲王奈说,“因为没必要化妆了。”
  “照你这么说,十九世纪以前的欧洲妇女都该很舒服了吧?”卡罗尔说,“因为一到晚上,就可以不用化妆了。”
  玲王奈点了点头说道:“即使到了十九世纪,室内的照明灯具也只有几盏小小的瓦斯灯而已。如果不想让人见到自己衰老不堪的面容,白天出门时只要把前面的面纱放下来就行了,她们考虑得还真周到。”
  “确实如此。”两个女人都点头称是。
  “至于这些建筑现场的照片,”特芙拉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道,“你们看,这张脚手架的照片跟我们所知道的建筑现场完全不同。在这里完全没有进行过地基的施工。”
  “哪儿?”拉里说着,伸手把相册朝自己跟前拉了拉。坐在他身边的吉姆也把脑袋凑了过来,两人一起慢吞吞地翻阅起照片来。
  “嗯,确实每见他们进行过地基施工,直接就在岩石上盖起清真寺了。”
  “我说得对吧?因为下面的地基就是岩盘。”
  “是这样的。这个背后有座岩山,这里就在和岩山通着的岩石地基的上头,我说的应该没错吧?”拉里端详着照片说道。
  “这么说来,那座清真寺是盖在石头上,噢不,是盖在岩层上的?只是垒在上面而已?”巴特·奥斯汀说。
  “也许就是这样吧。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下室,但旁边的清真寺并没有地下室,从这张照片里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我看他们连根桩脚都没埋,只是把房子垒在岩层上就算了。”导演说道,“也就是说,它名副其实地是用《旧约·圣经》时代的技术建造的。”
  霍华德一边把相簿还给导演,一边综合了大家的意见,说道:“它的技术水平就和我们见过的昆兰遗址差不多,都是先把石头垒起来,再抹上水泥盖出来的看似外观很漂亮的大箱子而已,里面既没水又没电。通常盖一座这么大的房子的话,地下都该设有动力室。”
  “有了又怎么样,这里根本就没有电。”奥斯汀说。
  “自己发电如何?就像我们这样,使用汽油发电机发电。”卡罗尔说。
  导演摇了摇头回答道:“那可不行。因为没有蓄电池,要让那么大的一座房子全都有照明,恐怕得需要好几台发电机。而且必须二十四小时不断运转,这恐怕不合算,要是我的话,就会充分利用这里的阳光,把太阳能机组和蓄电池合并使用。或者以太阳能发电为主,再以汽油发电机为辅来运行。”
  “要说太阳能发电,玲王奈的国家拥有世界一流的技术。”拉里说。
  “是的。”特芙拉赞成地点了点头,“可是日本离这里太远了。据我的观察,这座房子并没有安装太阳能系统。拉里说得对,虽然这里设计方面想得挺周到,但技术还停留在公元前的水平。”
  “各位,期待已久的拍摄,明天终于正式开始了。明天早上,我想从第一百四十个镜头,也就是约翰的头颅用升降梯升上来那场戏拍起。但是莎乐美跳给希律王看的那出戏,算是剧中的高潮,因为舞群中需要召集很多临时演员,这出戏要延后再拍。玲王奈,你准备好了吗?”
  “随时OK。”
  “你对死海印象如何?”
  “简直梦幻一般!尤其要感谢提议到死海来拍外景的巴特·奥斯汀先生。”
  “不用谢我。当时我只是建议,如果要拍莎乐美的话,最好得到这个《圣经》的国度来。既然到了以色列,总不能不到死海来吧。谁都会这么想。”
  “但是在弗雷德·阿斯坦和金·凯利他们活跃的年代时,谁也没想到过要在死海里上演一场群舞啊。”
  “是啊,因为那时这里还在打仗呢。虽说现在战争还不算结束了,可是当时的情况可比现在紧张得多。”
  “来到这里以后我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至今为止就没人想过到这里来拍片子。在以前既没有电视机又没有录像机的时代里,不是许多人肯花大钱拍摄歌舞片吗?大家能想到的只是浮在死海上看报纸、读书,没有人设想过能在死海里吹奏管乐器吧?我记得当年有一部歌舞片,有个场面我记得很清楚,许多双手齐刷刷地从白色的地板下伸出来,各自拿着不同的乐器,有个女孩在其间穿梭跳舞着。”
  “噢,那部片子叫做《小镇女郎》,安·米勒主演的。”
  “我就是看了那部片子后才产生这个创意的。我想,我们一定能拍出在音乐电影史上留名的画面来。如果还能重新摄制一次《娱乐世界》那部片子的话,我们这回拍的死海的场面一定能用上。谢谢你,巴特。”
  奥斯汀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说道:“看来我也得多努力了。”
  拉里·霍华德也说:“要不,过会儿我们一起到死海去泡泡海水?”
  “真是个好主意。”特芙拉导演说,“离拍摄群舞的场面还有一段时间。如果各位还有什么创意,请早点儿告诉我。”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