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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妖精

_2 米泽穗信(日)
  便从沙发上起来。店门口旁有个公共电话,我从钱包里拿出两个10圆硬币。
  啊,要先查出电话号码才行。从住址来找应该比较快吧。
  打到“菊井”旅馆的电话铃响了3声之后便接通了。那里家用电话和店面电话似乎是同一条线,我在电话簿里查的是白河的名字,接听的人却是这么说的:
  ’菊井民艺旅馆,您好。“
  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我对那沉静平和的声音与缓慢的说话方式有印象。不过,我还是维持礼貌:
  “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打扰。我是藤柴高中的守屋,请问いずる石同学回家了吗?”
  “……守屋?”
  “帮忙家里的生意啊,真伟大。”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害羞了。
  同哪有什么好伟大的。不过,真难得,守屋竟然会打电话来。“
  “我想这是第一次吧。”
  “是吗?也许吧……那,是有什么事吗?”
  “对了。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能不能帮忙。”
  我先做了这段开场白,清了清喉咙。
  我大略地告诉她玛亚的事情。对于南斯拉夫这个国家,白河好像也只知道名字而已。
  我把我们因为一点因缘认识了玛亚、她在日本失去投靠之处又缺住宿费的事情一一告诉她。白河一边听、一边附和着我的每一句话。
  白河人很好,很难找出她的缺点,如果硬要说白河有什么事情让我感到不耐的话,应该是她的迟钝吧。一和二都已经说完了,她才惊觉接下来是三。但是,当我告诉她我没办法帮玛亚找到住宿地点的时候,她总算好像听懂了。
  “也就是说……”
  等我把话说完,白河说:
  “你要问我,我家能不能收留那位玛亚?”
  我无法立刻承认,虽然大致是这个意思没错。
  我稍微想了想。
  “对,但是你没有义务非要这么做不可。再说,这是玛亚的问题,也没有由我来拜托你的道理,所以我不会硬要你收留她。你只要当作我是来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问你的意见,这样就好。”
  听筒传来轻微的笑声。白河笑的时候,会遮住嘴悄悄地笑。
  “很像守屋会说的话。”
  “……”
  这应该不是称赞吧,我想。
  “嗯,她会说日语,对不对?”
  “会。”
  我想了想,又加了几句:
  “促音,还有,有时候鼻音会说得不太清楚,不过一般对话没有问题。”
  “会说就可以了。”
  然后白河毫不迟疑地保留了结论。
  “嗯,你说的我知道了。我是很想答应,不过,还得考虑店里的事,我去问问看。如果家里答应了,大概会请她帮忙做一点工作。30分……20分钟之后,你再打给我。还有,不管能不能答应,雨下成这样,我都会拜托家里开车过去接你们。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告诉她店名。
  “开委员会的时候来过一次,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嗯,那家三明治很……”
  我对不好意思把话讲完的白河伸出援手。我小声地说,免得被那个凶巴巴的老板听到:
  “难吃的店。”
  白河好像又笑了。
  “那,等一下就麻烦你了。”
  电话退回了一个10圆铜板。
  怎么样?太刀洗问我,但我以和玛亚对话来代替回答。
  “玛亚。”
  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生性乐天,玛亚一派闲适地享受非南斯拉夫式的咖啡。听到我叫她,才终于把杯子放下。
  “Da!”
  “我跟一个可能可以提供你住宿的人问过了。”
  “是。”
  “如果她答应了,就不会花太多钱,但是相对的,你可能必须帮忙做一些没钱拿的工作,这样可以吗?”
  玛亚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点头。
  “我也比较希望这样……谢谢你们帮我这么多,真的很感谢。”
  “那就决定了。在她回覆之前,我们先等一下吧。”
  我深深陷进沙发里,伸手去拿咖啡杯,但杯里的东西刚才已经被我喝光了。
  从在照相馆前遇见直到现在,就算把我们和她之间无法沟通的部分也计算在内,我还是觉得玛亚的态度很从容。抵达旅行的目的地,却发现原本要投靠的人已经过世,就连这种束手无策的状态,玛亚看起来也不像她自己所形容的“流落街头”。也许这是因为有在大阪的父亲做为最后的依靠,但我想,也许她的这分泰然是来自于她的经验。如果是这样,就算没有我们拔刀相助,玛亚也会自己设法。不,或者她的经验告诉她,会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出现也说不定。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女主角玛亚似乎已经和太刀洗混熟了。太刀洗虽然缺乏一点温情,但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玛亚果然还是跟女生在一起比较轻松吧。
  “万智几岁?”
  “18。”
  “10、8?”
  这次太刀洗也学会体贴别人了,她把双手手掌张开,说:
  “10。”
  然后再弯起左手的两根手指,说:
  “8。”
  “嗯--Osamnaest。10、8。比我大1岁。”
  原来玛亚17岁啊,那就跟我同年了。我还以为她年纪更小。
  “万智是--嗯--高中生,对不对?”
  “对。而且也是考生。”
  “考生?跟高中生不一样吗?”
  “那是高中生的亚种。”
  我忍不住插嘴。
  “少用特别的说法啦。”
  太刀洗果然不懂得怎么为别人着想。不明白的时候会皱起眉头这一点似乎也跟日本一样,玛亚的脸上就是这种表情。但是,在她再度提出问题前,换太刀洗发问了。
  “17岁的话,玛亚怎么上学呢?”
  玛亚微笑着,骄傲地回答:
  “在南斯拉夫的时候会去学校,在其他国家有时候会也去学校。不过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学校。”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得一一想起过去曾就读的三所学校。
  “这是你第几次来日本?”
  “第一次。”
  “第一次?那你日文怎么学的?”
  “我在CeskaSlovacka有认识日本人朋友。我教她南斯拉夫话,她教我日本话。”
  光是这样就能完全掌握一个国家的语言,而且是不同语种的语言?不,就算我再怎么怀疑,玛亚说的的的确确是流利的日文。我联想到那些语言天才的轶事,像罗林森(Rawlinson)或商博良(Champollion)之类的。虽然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厉害。
  光在旁边听话手太闲,所以我点了第二杯咖啡。
  “南斯拉夫的事情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对于这个问题,玛亚微微偏着头。
  “什么样的?这个问题有点难。”
  这个问题的确太过抽象,太刀洗大概也发现了,加上一句:
  “这个嘛,像是山很多啦,或是很热啦。”
  即使加了这些条件,玛亚还是无法顺利地回答。
  “嗯--到处都不太一样。有些地方山很多,有些地方岛很多,有些地方平原很多。”
  “没有概括的形容吗?像日本的话,一定会用‘多山’和‘岛国’这种说法。”
  “这个嘛,如果是我的国家,山很多。”
  这个回答真奇怪。刚才太刀洗讲的应该都是玛亚的国家,也就是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才对。难道不是吗?我提出这个疑问。
  “我的、国家?”
  玛亚点点头。
  然后她把右手手掌伸出来,左手竖起一根手指。
  “我知道很多日本人都不晓得。南斯拉夫有6个国家。”
  “……是喔。”
  太刀洗早一步了解她的意思,晚了一拍,我也懂了。所谓的联邦,就是很多国家的联合。友邦、邦交,邦就是国家。但我想应该不是独立国家,所以问:
  “像县那样吗?”
  “和日本的‘县’比起来,南斯拉夫的‘Republika’更大。”
  “跟美国的‘州’差不多?”
  玛亚微微摇头。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Amerika的事。那是我哥哥的工作。”
  然后,她露出笑容,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嗯--对了。万智,守屋,其中有一个叫作CrnaGora的Republika,你们知道吗?”
  我老实地摇摇头。像我这种脑海中的地图上奥地利和以色列之间一片空白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太刀洗也没有知道的道理。
  于是,玛亚一副要透露秘密似的把身子凑过来。
  “你们可不能不知道哦。我跟你们说真的,CrnaGora和日本正在打仗,也已经下战书了。”
  “那是以前的事了吧?”
  “不是……现在还是。没有战争结束的条约。”
  我听得一头雾水。
  玛亚眨眨眼。
  “所以日本人不可以去CrnaGora。有朋友从CrnaGora来我家的时候,也告诉我到日本去很危险。俘虏一定要照条约来处置的哦!”
  她嘻嘻地笑了。
  “……船老大,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想这应该算是玩笑吧,可是我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既然是交战国(所属的国家)的人说的,应该不至于全部都是编造的吧。可是,玛亚只是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谈话继续下去。
  “还有,你问我热不热啊?我的国家很冷啊。说真的,我现在很热。南斯拉夫冷得多了。”
  玛亚已经脱下刚才穿在身上的外套,放在身边,把毛线帽放在腿上。把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就4月而言的确是厚了点,但今天特别冷,如果这样她还觉得热,那么当然是南斯拉夫比较冷了。
  “而且,我们很少下雨。这是跟日本比。日本的雨之多非常让我惊讶……不过,跟我的日本朋友所说的不同。我朋友觉得南斯拉夫的人不撑伞很奇怪。可是,日本人好像也不撑伞。”
  ……这次好像不是开玩笑了。
  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我和太刀洗刀同时说:
  “没有啊,会撑伞啊。”
  “我们撑伞呀。”
  同声反击让玛亚不断眨眼,但她立刻恢复笑容:
  “是我的话说得不好。说真的,因为南斯拉夫很少下雨,所以很多人没有伞。这件事我朋友觉得很奇怪,说日本人每个人都有伞。对,大家好像都有伞。不过,大家都习惯下雨了吧,就算有,好像也不是每次都会用。”
  哦,原来如此,她是这个意思啊。
  ……没这回事!下雨的时候,有伞当然会撑。就算日本的雨再多,有伞却不撑伞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行为。
  太刀洗也怀疑:
  “这还满奇怪的。”
  “那就是说,也有人不是这样罗。”
  “……我倒是想问玛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听太刀洗这么问,玛亚微微点头开始说明。果然是有什么缘故才会让她有这种想法。
  “我是昨天来到这里的。知道壹屋泰三过世了,我昨晚只好在车站度过。
  “然后,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醒过来,雨还在下。我在大阪掉了伞,觉得很伤脑筋。
  “然后我往街上的方向看,看到前面的社区有一个男人出来。他手里明明拿着伞,却没有撑,在雨中跑。看到他这样,我觉得很佩服。因为日本人习惯下雨,所以这种大小的雨他们不撑伞。从哲学来说很有趣。我想既然来到日本,我也必须学习这种哲学。
  “如何?我弄错了吗?”
  玛亚以充满自信的表情,看看我又看太刀洗。
  车站前的社区,这个词不值得大惊小怪。藤柴车站的南口一带和北边比起来,简直跟没有开发一样,也还残留着好几栋公寓。虽然没有社区,但玛亚所说的应该是那些公寓吧。问题是雨伞。
  玛亚应该不至于把不是伞的东西看成伞。如果那真的只是淋了也不太会湿的“小雨”的话,也许会嫌撑伞麻烦,个性大而化之的人就可能会这么做。但是,这阵雨从几天前就以不小的雨势不断地下,今天早上的雨也大到不适合让人潇洒地走在雨中。别的不提,那个男人既然是用‘跑“的,可见得有不想淋湿的意思。
  相对于我的词穷,太刀洗则是一反刚才的态度,一脸无聊地把咖啡杯端到嘴边。
  “哦。既然你都看到了,就没错啊。”
  她的态度给了我灵感。
  太刀洗注意到一点:玛亚所看到的是否为事实。
  这两年来,有好几次遇到这类特异的状况时,经太刀洗一解释,就变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足为奇……不,这样说不对。太刀洗只是会把特异的状况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她是不会做解释这种事的。太刀洗不说明也不解释,几乎到了让人以为她是恶意作弄的地步。但是,我想她多半并不是出于恶意。因为这样才是太刀洗万智。
  话虽如此,这种态度可以用来对待我或其他熟人,但一直用来对待一个异国访客,则有待商榷。我这么想,便小声地说:
  “船老大。”
  “干嘛?”
  “你告诉玛亚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太刀洗扬了扬嘴角。
  “倒装句啊。在玛亚面前还是少用特别的说法比较好吧?”
  “我现在是在跟你讲话。你已经发现那个人不撑伞的原因了吧?”
  “哎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别装蒜了,这时候还装?”
  她又笑了,转过来面向我。
  “想告诉玛亚的话,守屋,你讲不就好了?要是不懂,就想一想啊?”
  来了。的确,既然是我想要这么做,应该是由我自己来。虽然道理上是如此,但人际关系不是这样的吧!应该要再多一点,怎么说?包容?再多一点包容又有什么关系?
  明知反驳无用,但话就要脱口而出了。然而在那之前,玛亚已经留心到我们的对话了。
  “虽然有几个地方听不懂,不过……意思是不是说,我看到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所以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才可以?”
  我不得不点头。
  “是吗?那是守屋和万智一点都不知道的事吗?”
  她对太刀洗投以冷冷的视线。正面承受的太刀洗看来毕竟不是草木之人,稍微有点在意的样子。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说:
  “玛亚,你看到那个人之后,后来又有一阵子没有往他那边看对不对?”
  玛亚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公安来了,问了我几个问题。”
  “……你去过中国吧?”
  “又猜对了!你怎么知道?。
  “在日本一般不会说公安,我们叫作警察。先别管这个,玛亚看到那个人之后,那个人应该沿同样的路跑回来才对。”
  说到这里,太刀洗把食指和中指并拢,随手指向我。
  “接下来,他会告诉你。”
  “船老大!”
  太刀洗把头转过来。但是,这次她没有笑。她微缩起下巴,以置身事外的眼神透过下垂的刘海盯着我:
  “守屋,之前我就想说了,我不讨厌你有强烈的独立意愿,但是呢,依赖心也强这一点我就不喜欢了。”
  “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你啊,我说,这种事,以全餐来说只不过是前菜而已。你并不是真的不懂吧?你只是还没思考而已吧?”
  我无言以对。的确,我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开始想。
  既然被看穿了,我也无可奈何。在张开大眼睛等候的玛亚面前,我双手在胸前交叉,开始思考,以回应她的期待。
  事实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刀洗说我因为没思考而不知道答案是对的。没花多少功夫,我就有一个很有把握的答案。我松开在胸前交叉的手。
  “玛亚。”
  “Da.”
  这时候我才发现,玛亚手里握着一个之前没有的东西。她的左手拿着封面是深咖啡色的、附锁的记事本,右手是一枝日本便利商店100圆就买得到的便宜原子笔。而且,她的身体好像也比刚才更向前倾了。
  “随时都可以开始。”
  “……”
  “……怎么了?”
  “你拿记事本做什么?”
  我指着问,玛亚的视线落在记事本上,说:
  “这叫记事本,是吗?有很多东西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我不是问这个。我说的话没什么好记的。”
  虽然玛亚说她对英语一窍不通,却像美国人般竖起食指左右摇晃。
  “Ni!……不。”
  “不?”
  “这要由我来决定。”
  我苦笑。好吧,无所谓。
  我刻意清了清喉咙。
  “呃,首先呢,在日本,下雨却不撑伞的情况的确不寻常。既然你会误会,那么显然那个人并没有穿雨衣之类的东西。他明明有撑伞的必要,却没有撑,这是为什么呢?”
  玛亚嗯地沉吟了一声,思索着。我没等她便继续:
  “简单地说,就是他没办法撑伞。恐怕是因为那把伞坏掉了吧。”
  我偷瞄了太刀洗,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也许这只是我个人的期待,但她应该不至于在我说错的情况下却不加以订正吧。我觉得放心了一点。
  另一方面,玛亚当然没有接受我的说法。
  “这样很奇怪。那个人一大早拿着坏掉的伞做什么呢?”
  我笑了笑。
  “玛亚,我不知道南斯拉夫的规矩,但在日本,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规定垃圾要早上拿出去丢。”
  “……垃圾?嗯--不要的东西?”
  “对,例如:坏掉的伞。那个人早上出门只是为了丢垃圾。因为收不可燃垃圾的日子比可燃垃圾少,所以能丢的时候就要赶快拿去丢……对,即使没有其他的伞,会淋到一点雨,也要拿出去丢。”
  带着要丢的东西,趁清晨一起出门。如果了解内情的情况,那个男子的行动就没有那么奇特了。玛亚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日本人奇特的习性,说是外国人才有的想法也无不可。
  玛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嗯……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是这种原因,我就能够理解了。谢谢你,我差点就弄错了。”
  她似乎极为佩服,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振笔疾书。这有什么好记录的呢?我再一次望向太刀洗,她照旧发她的呆。搞不好把任务交给我之后,她就对谈话声充耳不闻了。
  突然,她的眼睛好像要看清远方似的眯起来。
  “……来了。”
  太刀洗看的东西,我也马上看到了。一辆白色轻型厢型车从雨中驶来,一边闪着警示灯、一边减速,接着在店门口停下来。撑着鲜蓝色的伞从前座助手席下车的,是白河いずる。蓝色套头衫的袖子几乎盖住了撑着伞的指尖。
  进门牵动门铃的白河看到我,露出微笑,看到我旁边的太刀洗,更是笑开了。
  “啊,万智,原来万智也在啊。”
  “真不好意思,拜托你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她一边让手上雨伞的雨水滴落在玄关门垫上、一边向我说:
  “抱歉,你们等很久了吧。”
  “也不算是让我们等……”
  我看看手表。原来如此,距我打电话已经过了30分钟了。看来,我和玛亚说话说到忘了时间了。但是--
  “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叫我20分钟之后再打吗?你跑出来我怎么找得到你啊。”
  “……我刚才叫你再打啊?”
  “对啊。”
  “你打了?”
  “抱歉,没有。”
  “那就好--也不能这么说喔。对不起。”
  她低头道歉。虽然我没有什么事情被耽搁,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玛亚看看白河,又转头看我。
  “守屋,这一位就是……”
  白河也一样。
  “守屋,这一位就是……”
  面对这环绕立体声似的问题,我站到她们两人中间:
  “白河,这一位是玛亚,来自南斯拉夫。玛亚,这一位是白河いずる,我们的朋友。”
  然后,我以眼神询问白河家讨论的结果。
  白河点点头,向前一步。
  “你叫玛亚,是吗?”
  “是的。”
  “事情我都听说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到我家来。虽然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是请你把你的状况告诉我们。我们也会为你准备房间,不需要付钱,不过希望你能帮忙洗碗打扫。”
  玛亚喜形于色。
  “谢谢你!请务必让我到府上打扰。”
  然后,她伸出右手。这是现今全球通用的友好表示。白河有些迟疑,但立刻微笑着拉起太长的袖子,握住玛亚的手。看到她们握手,我才放心,多管闲事的仲介似乎有了好的结果。
  太刀洗对她们两人说:
  “下次我会去找你们玩的。”
  “好的,请一定要来。请告诉我日本的事情。万智、守屋,谢谢你们两位!”
  她分别对我和太刀洗深深鞠了一个躬。我猛摇手,表示不客气、这没什么。无意间抬头一看,雨暂时好像没有要停的样子,不过既然伞不必出借,要回家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02
  1991年5月12日(日)
  “那个东欧人怎么样了?”盘腿而坐、双手在脑后交扣,额田广安一派轻松地问我。夏天还没来,他的皮肤就已经晒得微黑,一看就知道是个活泼的人。我没办法像额田那么轻松,但也友善地回答。
  “不知道。不过船老大好像偶尔会去找她。”
  “你没去啊?她很可爱吧?”
  “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就算再可爱,也不能怎样啊。”
  “让一面之缘不仅止于一面之缘,才叫本事。”
  额田笑着说。我很想回他我没你这种本事,但作罢了。要是跟着额田一直闹下去,我自己的状况会乱掉。如果要说这样有什么不妥,其实也不至于,但我在心境的切换上并没有那么挥洒自如。
  “先不管本事不本事。”
  背后有人对我说话,是文原。他像平常一样沉着一张脸,一样也是盘腿而坐。从长度只到手肘的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臂很粗。肩膀又宽又结实的体格,和额田形成对照,给人一种粗壮的印象。
  “那是你曾经帮过忙的人。如果这样的人有求于你,少说也该会有心想帮忙吧?”
  “是啊,如果她有求于我的话。”
  我立起一边的膝盖,坐在他们两人之间。我们在一个昏暗的休息室里,地上铺着木地板。3个人上身都是道服,下身是和服裤裙,各自把护指套兜在怀里。墙上排着一整排弓。靠在墙上的弓大多都上了弦,但也有些弦是松开的。弓要上着弦放还是松开来放,是射手各自凭本身的经验决定。
  坐在地板上的不止我们。数十个高中生,分成数个人各处围坐。道服上没有挂名牌,所以不知道每个人所属的高中,但这个地区的高中选手应该几乎到齐了。这是全国高级中学综合体育大会射箭部地区预赛的个人赛。
  我们藤柴高中的射箭社只报名参加个人赛,并不是基于特殊理由,只是因为社员人数不足而已。我、额田、文原,以及一个定不下心来去散步的二年级学弟马渊,全社里有放箭水准的男社员就只有这4个。虽然也有新生入社,但他们才进社团1个月,连拿弓都还不够格。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社里人数多得足以报名两组团体赛。可是,这两年来不断有人退社,结果只剩下我们3个。原因显而易见,是在于指导老师加上的社团指导方针--“弓道旨在修链,不在争胜”。因此,藤柴高中射箭社是赢不了的,完全赢下了。也难怪有人觉得无趣而离开。但即使如此,我们3个还是留下来了。姑且不论文原如何,我自己并不是为了想’修链“而留下来的。额田大概也跟我一样。
  铁门发出沉重的响声,打开了。年轻壮硕的教师看着手里的纸张,头也不抬地唱名,依照顺序点了6个人。被叫到名字的选手,简洁地应答后站起来。左手持弓,右手拿着4支箭,离开休息室。目送他们的额田说:
  “那是久沼商业的吧。”
  文原点点头。
  “对,他们也报名了团体赛。”
  虽是个人赛,但不知是考虑到选手的精神状态还是为了作业方便,比赛基本上是以学校为单位进行的。而藤柴高中便排在久沼商业之后。也就是说,快轮到我们了。
  我看向久沼商业那6个人离开的铁门处。
  “……马渊还在散步?”
  额田耸耸肩:
  “我看他八成是在拉肚子吧?”
  “那就不好玩了。我去找他吧?”
  “不用吧!他又不是小朋友。”
  他又笑了。
  笑是笑,但和平常的额田比起来,音量压低了,动作也有所节制。这大概是顾虑到休息室里有其他学校的人,同时也是顾虑到我们吧。射出去的箭会不会中靶是物理上的问题,本来就射不中的箭,也不会因为徒有蛮力就在超能力作用下正中红心。但是,心神一乱,很不可思议地力量便无法以理想的状态传递,这一点每个人都在经验中学习到了,不需要再花脑筋去思考。比赛前要收心稳定,如此而已。
  铁门开了。马渊带着抱歉的神色,缩起原本便很瘦小的身体回来了。认出是他后,文原站起来。
  “好。”
  他用力地做伸展运动。虽然不是受到他的影响,但我和额田也站起来,稍微活动身体。马渊神经质地弹着自己弓上的弦。额田收敛起笑容,以一点都不像他的表情,低低吐出一句:
  “这是最后了。”
  我套上护指套。曾经是美丽焦糖色的护指套因为经常使用,与箭摩擦的部分透出黑色的光泽。
  不久便唱名了。
  “好,走吧。”
  我这么说,其余3人点头。
  穿过铁门,来到室外。
  早晨原本晴朗的天空,云越积越多。我们离开休息室的时候,一整片天空已经全部被云遮蔽了。吹过来的风还是很冷。冷归冷,其中刺骨的部分已缓和许多。休息室与射箭场之间有一点距离。我们穿着足袋【注:传统日式袜套,大拇趾与其他四趾分开,多为白色】的脚在铺了竹苇蓆的路上前进。
  这是最后了,额田这么说。后面还有县运会,搞不好还能参加全国运动会,所以他的话也说得太早了。只不过,若依我们的实力冷静判断,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的可能性极高。
  第一次来这里,是一年级的秋天,那时候是新人赛。之后,这条路我走过好几次。两年来,我认为我的箭法进步了,也习得了足以参加大学入学考的知识。但是,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因为刚才额田提起玛亚。玛亚前几天所经历的那类经验,我曾经经历过吗?如果说加上透过弓道想教导我们的是“修链”,那么我修链了什么?射箭社社员守屋路行这个身分,若没有得到特别的幸运眷顾,将在今天结束。而不到1年之内,我就连高中生都不是了。
  ……我摇摇头。比赛前要收心稳定。
  一路上额田也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但一走到选手等候出场的地方列队后,整个空气便绷紧了。文原原本沉稳的精神更加集中,已完全呈现一个练武之人的气势。可怜的马渊,全身都在说他好紧张。如果是团体赛,还能以前辈的身分给他一点建议,但这是个人赛,所以就由他去,这也是一次经验。
  前一组似乎结束了。看似某校老师的中年男子打了手势。
  “好,下一组。”
  排在队伍第一个的文原,以严肃的表情行了一礼,由左脚踏进道场。左手持弓,右手持箭。文原的箭羽是鹰羽状的。接着是额田。只有第一个人要行礼,第二个之后便作揖。再来是我、马渊,后面是另一个学校的两个同学。
  我依照这两年来反覆练习的动作,脚底擦过地板,稳稳地就定位。首先,将4支箭摆在地上,拿起靠内的两支。当为首的文原开始搭弓的时候,我转头凝视箭靶。这处射箭场只有比赛的时候才会来,气氛和平常的射箭场不同。但是,我在这里也参加过好几次比赛,不会因此而分心。
  文原第一射……中的,位于箭靶的中心略偏左。额田开始准备放箭,我搭起弓。紧接着,在我身后的马渊放出第一箭。个人赛一场6个人,以3人为一组依序放箭。马渊的箭完全偏离箭靶,大幅偏向上方。额田接着射出的第一箭也落空了。
  我把弓高举过头,扶着箭的右手不动,只有左手向箭靶推出去。维持这个姿势,缓缓地边拉边把手放下。箭来到嘴唇的高度时,停止上下方向的移动。这是一段不是拉弓又不是不拉弓的微妙时间,一段叫作“会”【注:相当于现代射箭(archery)中所指之瞄准、引满弓(aiming,fulldraw)的动作。在这个动作期间,要做的是调节呼吸、瞄准箭靶、完成引弓拉弦的动作】的时间。弓充分拉紧,只等放箭的这段时间,射手几乎什么都不做。会的时间因人而异,文原约5秒,额田两、三秒,我的则大约10秒左右。
  在这10秒之后,放手……喀嚓!很清脆的声音。箭被木框弹开了,没中。
  文原第二箭,没中。额田第二射,中的。我的第二箭,擦过箭靶的右方,没中。
  射完最初两箭之后,直接站着拿起接下来的两支箭。
  文原的第三箭漂亮地正中靶心。有如乘胜追击般,额田也同样射进了正中央。我等额田射完之后,举起弓。前两箭虽然没有射中,但我的情况还不错。
  左手在头顶上向箭靶推出去,接下来要拉进来。
  就在这时候,本应只看着箭靶的眼睛,却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多余的东西。
  在观众席的一角,最靠近箭靶的地方有三个人并排而坐。太刀洗、白河,以及玛亚。玛亚摊开了她那本深棕色的记事本,准备做笔记。
  “……”
  分心是我的败笔。肩膀的力量被弓的力道压制,失去平衡。肩膀的力量一旦无法抗衡,若想正确地拉弓,便必须先把弓放下来。但是,动作已经开始了,这时候如果把弓放下,这一箭就算违规,自动算是没有射中。
  不得已,我只好放弃原本应以肩膀与手肘来拉弓的动作,光靠手腕的力量拉弓,也几乎没有维持“会”。这样还不够,在弦几乎要摆脱腕力松开的那一刻,我因为撑不住而放手。好一次标准的错误示范。
  但是,箭却中了。继文原、额田之后,正中红心。
  我搭起最后一支箭,同时偷瞄太刀洗她们一眼。的确是她们3人没错。白河在西装外套上披着乳白色的开襟外套,太刀洗则是穿着差不多该收起来的黑色长大衣,玛亚是毛衣加牛仔裤。我不记得有告诉过她们今天要比赛的事。不,现在不是在意玛亚的时候。拉弓的时候,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净空,我要有意识地让自己处于那种精神状态。但是,这就和心里想着要睡,但躺到床上却睡不着一样,不是刻意要消除意识就能办得到。
  回过神来,额田已经拉好弓了。我连忙调整姿势,把弓举起来。
  即使如此,表现还是很不像样。我的第四箭,摆明了就是糟。如果是5人为一组,轮到自己之前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调整了。或者,反正已经是第四箭了,就算多少有些违规,是不是应该争取一点时间?可是,弓既然已经拉开就没有办法了。这次我的弓没有充分拉开,只拉到一个程度就随便放手了。
  但是,这次却又射中了。在箭靶的下方边缘,简直是不可能的中法。
  结果,文原四射三中,额田二中,马渊很遗憾,而我结果是二中。退场时我很平静。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行礼如仪,离开射箭场。
  来到射箭场外,早我一步退场的文原频频转动脖子。额田问他怎么了,文原仍没有停下转脖子的动作:
  “昨晚有点落枕,没什么。”
  “哈!这样你还三中,真吓人。看你情况满好的,应该可以晋级吧?”
  “那下午也得三中才行。不过,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晋级个人赛预赛的条件是八射六中。
  额田耸耸肩,转头向我,轻松地拍了我的肩膀。
  “那我们的目标就是全中了。轻松应战吧!”
  我只好含混其词。虽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但依我看到的感觉,额田似乎射出了他平常的水准。虽然计分板上我和额田的确同为二中,但是……接着,额田对在一旁黯然以对的马渊也说了几句话:
  “真可惜。不过,还有下次。”
  “啊,是……”
  马渊的箭以箭靶为中心,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飞散。从这种中箭法看不出为何没有中靶的原因。这种情况有时候会发生,就像不知道箭为何会中一样。感觉很像在腹部堆积着令人恶心作呕的东西。我一直藏在心底没说,其实箭不管中不中我都无所谓。反正只是运动,而我又不是运动选手。但是,不应该中的反而中了,感觉还是有点诡异。
  我们讨论了一阵子,帮忙看箭是否中靶、称为“看的”的工作人员,把我们的箭拿给站在安土【注:射箭场上用来固定箭靶的土堆】上的我们。黑底加一条白线的是我的箭,箭身是铝合金的。顺道一提,我的弓是玻璃纤维做的。
  我接过箭,抬起头来,看到身后站着3个女生。值得特别说明的是玛亚,她脸蛋红通通的,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但是,可能有人事先告知她观看比赛的礼仪,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守屋,真是太棒了!好精采。”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是来加油的吗?”
  这句话由太刀洗回答。
  “也不算加油。我告诉玛亚有射箭比赛,她就说她很想看,就这样。”
  “我们有帮你加油哦!”
  白河轻声加上一句。
  我并不怨她们3个。我的箭乱了,是因为看到她们而惊讶,但射箭的时候眼里会看到其他东西,就是精神不集中的证据。如果她们是在旁边做啦啦队表演,或许还能把错怪在她们身上,总之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更何况,我对比赛并没有认真到没射好便要责怪什么人的地步。
  太刀洗对背着弓的我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
  “没想到弓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射中。从来没看过电影里有哪支箭是射不中的。”
  “对啊。就像配角开的枪,永远打不到的道理是一样的。”
  “情况如何?”
  “还可以吧。”
  额田带着笑脸问:
  “守屋,就是这位吗?”
  “哦,对了。”
  我再次面向玛亚,玛亚也注意到了,便立正站好。
  “这位是来自南斯拉夫的玛亚。”
  “我叫玛亚,你好。”
  她低头行礼。额田也频频点头回礼。
  “哦,你好,我是额田广安。哇,真的很可爱耶。”
  “真的什么?”
  “没什么啦……”
  原来他也会害羞。
  接着文原从容不迫地说:
  “我是文原竹彦,请好好欣赏弓道。”
  “我会的,谢谢。”
  可能是有点顾虑吧,马渊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玛亚始终笑盈盈的,但不忘压低音量,但相对的姿势、手势都很夸张。
  “嗯--真是独特,安静得令人害怕。尤其是像这样准备好要射箭、专心瞄准的这段期间,连在旁边看的我都变成这样。”
  她全身用力,缩起身子。文原有些高兴地点点头。
  “光是在旁边看,就感觉到会紧张,你看得真仔细……不过,那并不是在瞄准。”
  “你是最厉害的人对不对?射中三次。”
  “不,我的程度和他们差不多。”
  “嗯--那么,你就是射的时候表情最恐怖的人了。”
  这句毫无恶意的话,却让文原一时语塞。我和额田相视而笑。玛亚真的看得很仔细。
  “比赛结束了吧。”
  “……还没有,下午还有。守屋也会参加,请你帮忙加油。”
  “是吗?我会的!”
  玛亚用力点头,站在她身边的白河问:
  “既然下午还要比赛,那么守屋,你们也都要吃中饭吧?要不要大家一起吃?玛亚好像也有话想问。”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瞄了额田一眼,他脸上也出现类似的表情。大概跟我有同样的考量吧。我代为回答:
  “不了,谢谢。现在要放松心情还太早了。”
  虽然不是什么拼了命在做的事,但我也不喜欢故意去做一些有损无益的事。
  “啊啊,真可惜。难得人家主动邀约,真是太可惜了。”
  额田喃喃地说,似乎真的很惋惜。与他形成对照的是太刀洗。
  “那就没办法了。那我们走了,站着说话你们也不方便吧。”
  “说得也是。那,下午也要加油哦!”
  留下这些话,太刀洗她们便准备离开。然而,这时候却劈头听到不甚响亮却犀利的一声斥喝:
  “喂!”
  正伸手要拍玛亚肩膀的白河,被这一声吓得缩着身体。抬头一看,声音来自弓箭社的指导老师,加上老师。也就表示这一声是针对我们弓箭社社员而发,但错失离开时机的太刀洗她们,也不由得转过身面对加上。
  加上是个退休将届的瘦小男子。在学校里教的是世界史,并未担任级任导师。穿西装打领带的时候,说来抱歉,看起来真是寒酸,但一穿上道服,却显得“凛然生威”,感觉很神奇。平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一截,一副慈祥老爷爷的模样,生起气来倒是魄力十足。而且他现在好像就在生气,原因我心知肚明。果不其然,加上对其他人看也不看,直接在我面前站定。在微微上仰的视线瞪视下,对于射箭一事有所愧疚的我,不由得低下头。
  “守屋,你射的那是什么箭?”
  “是……”
  “你这两年来学的是那种弓道吗?给我拉那种乱七八糟的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前面那两箭还可以,后面的却完全看不到你的优点,你知道吗?”
  ‘知道。“
  加上双手在胸前交叉,深深地叹息。
  “……你也不希望在最后因为心理因素而功亏一篑吧。这是你自己的两年、你自己的箭。要怎么结束我都无所谓,但要是留下遗憾,以后就难过了。射箭场后面有稻草靶。”
  我只能乖乖地回答是。没有针对技术方面的指导,是因为事已至此,加上要我自己发挥的意思吧。加上一副事情交代完了的样子,转身要走,却临时想起什么似地也对其他社员说了几句话。对文原说:“表现得很好。”对额田是说:“拉弓拉得很好,别松懈了。”而对马渊则是:
  “第一箭实在没办法,不过后面三箭就放得开了,不错哦。”
  沮丧的马渊彷佛为这句话所救,抬起头来。
  “谢、谢谢老师。”
  “如果觉得意犹未尽,就去射稻草靶。道服先不必换,还要参加闭幕典礼。”
  不等马渊点头答应,加上便匆匆离开了。射箭场中本应有6个人比赛的地方来了4个人。场上出现了空位,看来这应该是个人赛的最后一组了。
  我回过来,发现玛亚眨着眼睛目送着加上。我看着她的侧脸时,她正好转过头来,对上我的视线。
  “守屋。”
  “嗯?”
  我若无其事地回应。
  “那个人,是守屋你们的老师吗?”
  “对,加上老师。”
  “守屋,老师生你的气?”
  我稍微想了想,还是不知道玛亚能不能分辨“生气”、’斥责“、”指导“、”激励“、”打气“之间的语意差别。总之我向她点点头。
  结果玛亚皱起眉头、噘起嘴唇,一副不解的样子。嘴里发出嗯--的沉吟声。不知道她有什么问题,但很不巧,我现在没有时间关心。我以眼神向太刀洗示意,想请她接管玛亚,但她不予理会,所以我向白河开口说其他的就拜托你了。白河点点头,拉拉玛亚的袖子。
  “玛亚,我们去吃饭吧?”
  “可是,いずる,我还有事要问守屋……”
  “等一下再问吧,我们还会再来,不然会打扰他们的。”
  听到白河这么说,玛亚才不情愿地打消念头。
  “……守屋,你们下午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我也不清楚,所以把这个问题交给文原。文原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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