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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洼物语

_3 佚名(日)
新装缝得非常美好,完成之后,送到本邸。大将的夫人看了,满心欢喜。中将也觉得非常满意。
中将遇见藏人少将时,对他说道:“我早就闻知,那边的人非常重视你,我是在很对不起了。不过,我原本是为了希望和你建立亲密的关系,所以把愚妹嫁给你。务请你不要辜负那边的人,依旧怜爱她。”
藏人少将答道:“唉,这件事不必说了。喏,你只要看看,自己知道。自今以后,我决不再同他们通问。我闻知你对我有这样的好感以后,就真心地信赖你。”看来他是要完全抛弃那三小姐了。
这边对他的招待,新娘的人品,都很优异,和那边不能相比。从此藏人少将绝不再到中纳言家去了。因此那夫人焦灼痛恨,饭也不想吃。
中将的二条邸内,齐集着许多美丽的侍女,个个都受主人宠用。从前在中纳言家服务的侍女少纳言,完全不知道这就是从前的落洼姑娘的家里,有一天把一个名叫弁君的侍女引导,前来观瞻。
做了中将夫人的落洼,从帘子里望出来,看见了侍女少纳言,觉得很可亲爱,又很奇妙。便把卫门(注二)唤来,叫她去对侍女少纳言说:“我当是别人,原来是你!从前的亲切,我一点也不忘记。只因对世间顾忌很多,所以没有把我的情形告诉你。但心中常常挂念,不知你近况如何。来,你到这里来吧。”
侍女少纳言因为万万料不到,吃了一惊,就像近来新到的侍女一样谨慎小心,不知不觉地放下了遮面的扇子,觉得像做梦一般。她膝行上前来叩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叫你对我这样说的?”
卫门不慌不忙地说:“只要看我在这里,你就可想而知了。这就是从前称为落洼姑娘的人。你今天来,我也高兴得不得了。从前亲近的人,一个也没有。我们是太自作自主了。”
侍女少纳言明白了情况,欢喜之极,说道:“啊!小姐在这里了,是多么可喜的事啊!我常常想年,时刻不忘。这完全是佛菩萨保佑。”
她说着就来到小姐面前。从前被关闭在那黑暗的房间里时的景象,浮现到她脑际来。她看见小姐容颜端庄美丽,仪态万方,觉得她是非常幸福的人。
小姐身边的青年侍女们,都穿着新衣,个个都是美人。十几个人聚集在身旁,谈笑取乐。这景象真是豪华。
侍女们说:“那个人一到,夫人立刻召唤她到面前来,是什么缘故呢?我们都不是这样的。”她们都羡慕她。夫人莞尔地笑道:“是的,这个人是有一点缘故的。”
侍女少纳言心中想:“这个人生得如此美貌,所以比起父母一心疼爱的别的姊妹来,出人头地。”她在众人面前,只是说些称颂赞慕的话。看见旁边没有人了,就把中纳言家的情况详细告诉夫人。
少纳言讲到落洼姑娘逃出之后夫人和典药助的问答,卫门笑得两手按住肚皮。少纳言说:“关于这一次招婿,夫人听了外间传说的丑恶,气得死去活来,这也是因果报应吧。现在已经怀了孕。过去那么得意的夫人,现在垂头丧气了。”
夫人说:“这是四小姐的夫婿吧,很奇妙哩,这里的人常常在称赞他,说他那鼻子长得最漂亮呢。”
少纳言答道:“这是嘲笑他呀。他的鼻子长得罪难看。呼吸的时候,两个鼻孔张开,左右可以建造两间厢房,中间建造一所正厅呢。”
夫人说:“唉!真是稀奇古怪。这教人多么难堪啊。”
正在谈话的时候,中将从宫中喝得大醉回来了。他的面孔绯红,笑容可掬,说道:“今夜被召赴会演奏管弦乐,东一杯,西一杯,实在吃不消。我吹笛,皇上赏赐一件衣服呢。”便把衣服给夫人看,是红色的,熏香扑鼻。他把衣服披在夫人肩上,说:“这是给你的褒奖。”夫人笑道:“我有什么好褒奖?”
中将忽然看到了侍女少纳言,惊讶道:“这不是那边的人么?”夫人答道:“是的。”中将笑道:“哈哈,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关于那个交野少将的别有趣味的风情话,后来怎么样,我想听听呢。”
少纳言竟完全想不起自己曾经讲过这话。她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呆然地俯伏在地上了。
中将说:“疲劳得很,睡吧。”两人便走进寝室去。
少纳言仔细思量:这男子真是相貌堂堂,风姿卓绝,而且真心地宠爱他的夫人。有善报的人真是幸福。
正在这样那样的期间,且说有一位只有一个女儿的右大臣,本想把这女儿送入宫中,但念自己死后叫她怎么办,很不放心。这个中将,他平时常常遇见,而且曾经试探过,觉得是个具有真心实意而可信托的人。把女儿嫁给这个人吧。听说他已有一个恋人,但是并非名门出身的女子,不是抛弃不了的正妻。他近来常常这样想而特别注意,终于确信这是一个再好没有的男子,不久就会飞黄腾达的。于是找一个稍有关系的人,叫他把这意思告诉中将的乳母。
乳母劝导中将:“对方这么这么说。这真是一件十分美满的亲事。”
中将说:“倘是我独身的时候,这些话真是可感谢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夫人,你就给我去回报他们吧。”说着,站起身来走了。
但乳母年纪老了,只管自作自主。她想:二条那位夫人,没有爹娘,只依靠中将一人。而那个呢,有体面的娘家,受到优异的宠爱。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事。她就不顾中将的意思,回复他们说:“这真是一件好事。不久就要选定一个日子,送上求婚书来。”
右大臣只知道对方已经同意,就赶快准备。一切用具都新制起来。招收了许多年轻侍女。各方面都尽心竭力。
有一个人悄悄地问卫门:“你们的中将要到右大臣家去招婿,这里的夫人知道了么?”卫门意想不到,答道:“并没有这回事,是真的么?”那人说:“完全是真的。听说日子就在四月里,对方正在忙着做准备呢。”
卫门告诉夫人:“有这么一回事。你知道了么?”夫人心中吃惊,这难道是真的么?说道:“我不曾听到过。是谁说的?”“是本邸里的人从可靠方面听来的。明确地说是这个月里。”
夫人私下推想,既是本邸里的人说的,那么也许是中将的母亲做主的,亦未可知。长辈强迫他如此,不得不答应吧,日内中将总会向她泄露的吧。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虽然想隐藏,但不快的心情,多少总会在脸色上表现出来。
中将便问:“你有什么担心的事么?从你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我不像普通男子一样在口头上说想念、不忘、恋慕等甜言蜜语。只是一向顾虑到:千万不可使你忧愁不乐。这几天你实在有忧愁的模样,使得我非常担心。我推想你是在恨我吧。那天倾盆大雨之中,我冒着艰难出门,被人嘲骂为盗贼,你记得么?这是难忘的结婚第三日之夜呀?我到底有了什么薄情的行为?请你说说看。”
夫人答道:“我什么也不想。”中将恨恨地说:“但你的样子,使我难堪。真是想不通。”夫人答道:
“君心悬隔如棉叶,
不知重叠几多层。”
中将听了这诗句,说道:“唉,不好了,原来确是有心事。”便答道:
“重重叠叠槟栉叶,
我思君首惟一人。
你听到了什么不爱听的话?请告诉我吧。”但因无明确的事实,所以夫人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天早上,卫门对带刀说:“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你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岂有此理!这是不能永远隐瞒的呀!”她很痛恨。带刀答道:“我一直没有听到过这种话。”“连别人也听到了,对这里的侍女们说了一些可惜的话呢。你是不会不知道的。”“笑话了。好,且看我们主人的样子,立刻会知道。”
中将来到二条邸内,夫人正在观赏春庭景色。正好这里有一株艳丽的梅树。中将便折取一枝,送给夫人,说道:“请看这梅花,真是美妙的折枝。这很可慰藉忧愁的心情,是不是?”夫人咏道:
“此身岂有分明恨,
只恐君心转变易。”
这是根据花而回答的。中将真心地感到可喜而又可怜。他想,毕竟是她听到我有浮薄的心情,所以担心,便对她说:“你还是在怀疑我。我一点疚心之事也没有,直到现在我总是这样想。我的心洁白,请你看分明。”又咏诗曰:
“梅花带雪犹鲜美,
直到芳菲散落时。
请你体察我的心情。”夫人答道:
“风诱梅花飞舞去,
我身孤零似残枝。
我常想起,我的身世何等可怜!”
中将一直在想,她总是听到了什么话了。正在这时候,带刀的母亲即中将的乳母来了,对中将说:
“前天我把你的话,照样向右大臣家传达了。他们说,你原有的爱人,并非出身特别高贵的人,故今后时时往来,亦无不可。他们说,他们对你家大老爷也说过了,决定在四月内结婚,日子已经迫近了,请你准备。”
中将傲然地笑道:“男方已经说过决计不要了,哪有强迫人要之理?无论我这里的人相貌如何不漂亮、身份如何低微,也决不希望有别的人。这种媒人,请你不必做吧。真是岂有此理!况且,你何以知道二条的夫人,不是出身高贵的人?我一点也不讨厌她呀。”
乳母说:“这便为难了。你父亲也表示同意,正在忙着做准备呢。好,你看着吧。不管你多么固执,老人家这样指望,你有什么办法呢〉况且,你娶了这夫人,可以受到岳父家的重视,欢度荣华富贵的日子,正是现世风光。你原有所爱的人,是另一回事。就请写求婚输给那边的人吧。二条那个人,想必是官职低微人家的女儿,被称为落洼姑娘,受人嫌恶,被关闭在那里的。你把她拾起来,无法无天地宠爱她,真教人想不通。一个女人总须双亲俱存,有人多方爱护,这才体面呢。”
中将带着怒气说:“我大约是落后了,并不贪图现世风光的幸福,也不想受人重视,也不希望双亲俱存的女子。落洼也好,起洼也好,都没关系。我已决心永不抛弃她,所以也毫无办法了。别人说这种话,还可原谅;连你也说起这种话来,真是岂有此理!如果如此,我要把你过去对我的厚意全部打消。请你看着吧,我就要使二条和你都满足。”
中将表示不要再听她的话,站起身来走了。带刀在一旁,句句听得清楚,恼怒起来,觉得这母亲真讨厌,说道:“你为什么说这种话?她虽然没有娘家,但是她的人品高尚,你难道不知道么?现在这一对夫妻,人力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得的。你把那方面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想把他拉到荣华的方面去,有什么好处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具有一般人见识的,不会产生这种无聊的念头。还要说出不知哪里听来的落洼两字来。唉,你这做乳母的,年纪大了,头脑不清了。这种事情,如果被二条夫人听到了,她将作何感想呢?今后你切不可说那种话。我们主人对你这样态度,你应该觉得可耻。右大臣家的恩愿,你那样贪图么?没有这种恩愿,有我们在这里,总会照顾你一个人的。你的欲心如此强盛,是很大的罪过。今后你如果再说这种话,好,你看吧,我就出家做和尚去了。真可恶,拆散人家夫妻,不是寻常的事啊!”他埋怨他母亲。
母亲说:“哪里谈得到这种话!你说拆散人家夫妻,哪里是现在就叫他们分别?”带刀说:“你叫她另外娶妻岂不就是这样么?”
母亲说:“唉,不要罗嗦了。我说了那件亲事,难道是这样罪大恶极的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闹个不休呢?大概是你疼爱自己的老婆,所以说这种话吧。”
母亲心中已在后悔,她想塞住带刀的嘴,所以这样说。但带刀说:“好,算了吧!你还要这样强辩!那么,我就去做和尚吧。你为了这件事而必须受罪,我觉得对你不起。做儿子的总要为娘担心呀。”
带刀拿出一把剃刀来,夹在脚下,说道:“今后再说这话,我就把发髻一刀两断。”他说罢便站起身来。
乳母只有带刀这一个独养儿子。被他这样责骂,觉得不能忍受,说道:“不要说这种无缘无故的话!把这剃刀拿过来,让我立刻折断它。你要剃发?你剃剃看!”带刀伸出舌头,笑起来。
男的本来是不同意的;自己的儿子又这样地埋怨她。乳母便回心转意,决定把这头亲事不成功的情由向对方报告。
中将想:近来夫人态度异常,原来是听到了这件事的缘故。他回到二条,对她说:“你心情不快的原因,好容易知道了,我真高兴!”夫人说:“是什么呢?”“右大臣家的事,对么?”夫人微笑着说:“不是,你乱说。”中将说:“这种是那个,真是可恶之极!即使皇帝要把女儿赐给我,我也一定是拒绝的。前几天我已经对你说过:我最怕做薄幸郎。我知道女子最痛苦的事,是男子另有新欢。所以这方面的念头,我已经完全断绝了。今后如果有人说长道短,你决不可以相信。”他郑重地说。夫人答道:“有道是:空谈恩爱无凭据,勿使忧伤是至诚。”
带刀对卫门说:“可见我们主人的心,是决不可疑的。他立下誓愿,终生不会有薄情的行为。”乳母被自己的儿子埋怨了一顿,不再开口。右大臣方面闻知中将已有热爱的人,对这亲事也就断了念头。
这样安静地度送理想的幸福生活,这期间夫人怀了孕,中将更加重视她了。
四月中,大将的夫人和女御所生的女儿们,叫人搭了看棚,去看葵花节会。
夫人对中将说:“二条的那个人,也叫她去看吧。年轻人爱看这种东西。而且我一向不曾见过,常在想念她,现在就趁此机会同她见见面吧。”
中将听了这话,非常高兴,说道:“不知什么缘故,这个人不像别人那样爱看热闹。让我去劝导她吧。”
他回到二条,就把母亲的话转告夫人。夫人答道:“这几天心情又不大好。不管自己样子难看,贸然地出门去看节会,恐怕别的人会因我在场而不快吧。”她表示出不想去的样子。
中将劝道:“没有别的人看见的,只有母亲和二妹。这样,就同在我面前一样。”“那么就遵命吧。”夫人答应了。
母亲也派人送信来,说:“一定要来的!好看的东西,今后我们总要大家一同看才好。”夫人看了这信,从前大家赴石山寺进香,她一人留在家里时的情况,浮现到眼前来,不胜感慨。
一条大路上,建造着桧皮盖顶的漂亮的看棚,棚前铺着白砂,陈列着花木,仿佛是要永久居住的建筑。
当天天一亮就出门。随伴的卫们和侍女少纳言,高兴得好像到了极乐世界。
从前对落洼姑娘略有同情的人,都替她抱不平,痛恨那个继母。这两个人从前同她共甘苦的,现在作为夫人的随身侍女而受到郑重的待遇,心甚感激。
乳母已经听到过关于落洼姑娘的话,这时候立刻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东张西望,郑重其事地问道:“哪一位是我们带刀的女主人?”年轻的侍女们都笑起来。
母夫人说:“为什么分隔开,母子是不能分离的。大家亲睦点,这才安心。”便把落洼拉到她自己和二小姐的座上来。仔细看看,落洼的容颜美丽得很,并不亚于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们。她身穿红绫衫子,罩着红花青花纹的褂子和深红花青花的小褂,端庄地坐着的模样,实在美不可言。这位小姐果然不是凡人。她具有高尚的气品,十二岁的时候,已是一个生气蓬勃的可爱的孩子。二小姐年纪还轻,看见这阿嫂的美丽的姿态,衷心感动,和她亲切地谈话。
节会看完了,召唤车子过来,准备回家。中将本想立刻回到二条院。但母夫人对夫人说:“这里嘈杂得很,不能随心所欲地谈话。到我那边去吧,可以从容地晤谈两三天。中将为什么急急忙忙地想回去?听我的话吧。这个人很讨厌,不要睬他!”母夫人说笑话。
车子来了。中将夫人和二小姐坐在前面,母夫人坐在后面,其他的人顺次上车。中将另乘一车。长长的行列迤逦地向大将府中进发了。
赶快把正厅西面的厢房装饰起来,给中将夫妇居住。本来中将住的西厅旁边的房间,给侍女们住。这招待非常隆重。
父亲大将因为是自己钟爱的儿子的媳妇,所以对他们的侍女们也另眼相看。逗留了四五天,中将夫人身心安乐,约定缓日再来,拜别公婆,回二条院去。
自从这次会面之后,母夫人对中将夫人更加疼爱了。中将对待夫人,可谓竭尽忠诚。因此夫人确信丈夫的心不会动摇。
有一天她对中将说:“现在,我希望能够早点和我的父亲见见面。他年纪那么大了,今日明日都不可知。如果就此永别,我心里多么难过!”
中将答道:“这也说得有理。不过现在请您暂时忍耐,躲在这里。因为见面之后,他要表示悔过!我想惩罚那个继母,就不可能了。我还想惩罚她一下呢。而且要等我稍稍出头一点之后。哪里!中纳言不会立刻死去的。”
夫人屡次提及,他总是这样回答,因此以后她也不便再说。光阴荏苒,一年已经过去。到了正月十三日,夫人平安地分娩,生了一个男孩。中将非常高兴,屋里只有年轻侍女,觉得不放心,就把自己的乳母即带刀的母亲迎到二条院来,对她说道:“万事都同我母亲养我时一样,你来照管吧。”表示完全信任她。
乳母专心地照管浴室的事。夫人看见丈夫这般诚心善意,知道他确已没有少年人那种浮薄之气,心中非常感激。
喜庆的仪式非常盛大。这里从略,一任读者想象吧。单说送来的礼品都是银制的工艺品,就可想而知了。管弦游乐继续了好几天。
这样的盛况,卫门很想叫那个继母来看看。
正好侍女少纳言同时分娩,就叫她来当新生儿的乳母。大家宠爱这位小少爷,把他当作手中之玉。
春季朝廷任职之时,中将升任了中纳言。藏人少将升任了中将。父亲大将兼任左大臣。
父亲升任左大臣后,满心欢喜地说:“这孩子出世时,他的父亲和我这个祖父都升了官爵。可见是个好孩子。”
道赖中纳言(注三)的名声日渐显赫,兼任了右卫门督。
本来是藏人少将的中将,晋升为宰相。那继母的丈夫中纳言,看见本来的女婿藏人少将如此连续晋升,甚是眼热。她的丈夫和三小姐等,即使在他极少顾访的期间,也常常悲叹流泪;到了完全断绝关系的今日,更加妒恨不堪了。然而毫无办法。
道赖中纳言名声日渐高扬,势力日渐增大。他对于落洼的父亲中纳言,常常有侮辱的话。内容相似,姑且从略。
翌年秋天,又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左大臣的夫人即祖母说:“可爱的孩子接连地诞生,你们太忙了。这回新生的,送到我这里来抚养吧。”就连乳母一起迎到本邸来。
带刀当了左卫门尉,由藏人任用。
这样,一切都已圆满充实。只是还不能叫父亲中纳言知道,夫人感到不满。
落洼的母亲在世时有一所房屋,住在三条地方,建筑式样很漂亮。这该是落洼所有的。但中纳言说:“那人已经死了,这房子归了我吧。”夫人说:“当然啰!她即使活着,也不应该有这样漂亮的房子。这房子很宽敞,让我和孩子们住,倒是正好。”就打算使用地方庄园缴纳来的两年的财力,着手建筑,全部刷新,又加改造,一切都已动工了。
今年举行的加茂节会,听说非常好看。道赖中纳言说家里的人都很寂寞,叫大家去看,连侍女们都去。于是趁早新办车子,给大家新制衣服,一切都很讲究,准备非常忙碌。不久节会的日子到了。
预先在一条大路上沿路打木桩,行车时可以不受别人阻碍。车子的行列徐徐地前进。
前车五辆,连侍女共乘二十人;后车二辆,乘的是童子四人,工役四人。道赖中纳言与夫人共乘,前驱者有许多四位五位的殿上人。道赖中纳言的兄弟,本来是侍从,现在已升任少将。最小的兄弟已是兵卫佐。这两个兄弟也跟哥哥一同去游览。因此车子前后共有二十辆,都照顺序前进。
道赖中纳言从车子里向外探望,看见打木桩的那一头,有一辆棕毛车和一辆竹帘车停着。停车的时候,中纳言命令:“男车不要太离开,和女车并列起来,要朝着大路,停在南北两面才好。”
人们说:“要叫那边的车子稍微让开些,这里的车子才能停下来。”但那边的车子颇有难色,一动也不动。道赖中纳言问道:“是谁家的车子?”人们回答说是源中纳言家的车子。道赖说:“中纳言也好,大纳言也好,地方尽管有,为什么看清了这打着木桩的地方而停车呢?叫他们稍稍退开些。”
仆役们立刻聚集拢来,动手去推那两辆车子,那边的从者挺身而出,骂道:“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粗暴!真是神气活现的奴才。你们所仗着威势的主人,也不过是个中纳言吧。不可把这条大路全部占领。真是无法无天!”
这边嘴强的人回骂道:“即使是上皇,是太子,是斋宫,对我们的主人都要让路呢,你们不知道么?”另一人说:“你们说我们也是中纳言么?不要把我们的主人一概而论吧。”
互相争执,车子终于不肯退让。这样,这里的车子自然不能全部进入。道赖中纳言便对随身的左卫门藏人带刀说:“你去安排一下,教他们稍微退向那边些。”带刀走上前去,那车子的人不说答应不答应,便立刻退开了。
源中纳言方面,随从的人很少,所以不能抵制。前驱者三四人,相与告道:“没有办法。这场争吵毫无意思。即使有勇气踢伤太政大臣的屁股,敢用一根手指去碰一碰这位老爷的饲牛人么?”大家没得话说,悄悄地把车子拉向人家的门里去了。
他们只是隔着帘子窥看这边的人,觉得表面上好像很可怕,而实际上的非常和蔼可亲,这正是这位道赖中纳言的天性。
那边车子里的人都唉声叹气地说:“唉!真没趣!照这样子,怎么能报复呢。”
这时候那个叫做典药助的傻老头子自得其乐地走上前来,骂道:“这件事,不能随随便便地听他们说。如果我们的车子停到木桩里头去,果然没得话说;但现在是停在木桩外头,为什么要受干涉呢?不要后悔,来,现在就去报复吧。”
带刀看见是典药助,年来本想看看这家伙。哈,真好极了!道赖中纳言也看到了典药助,说道:“喂,带刀,为什么听凭他这样说?”带刀知情,对一个强壮的仆役使个眼色,此人便上前去对他说:“什么?你说不要后悔,想把我们的主人怎么样?”挥动那把长扇,立刻把典药助的帽子打落了。一看,他的头发曲屈地打着一个髻,脑门上全秃,闪闪发光,看的人哈哈大笑。
典药助面孔涨得通红,用衣袖遮住头,想逃进车子里去,这里的男子们跟上去,用脚把他乱踢,骂道:“要报复吗?怎么样?怎么样?”典药助高声叫喊:“饶命饶命!我要死了!”打得太厉害了,使他透不过气来。
道赖中纳言连忙制止:“算了,算了。”典药助被打得昏头昏脑,卧倒在地。那边的人们把他拖上车去,连车子一起退避了。源中纳言家的男仆们都吓得发抖,不敢走出车子外面来。
这车子逃避得很远,仿佛不是一家似的。这边的仆役们干脆把这车子拉到离开大道的小路上,放在路的中央。他们才敢走出来,推动车子,样子显得十分尴尬。
车子里,源中纳言的夫人们说:“看完了,回去吧。”便把牛套上,准备回去。道赖家的男仆们把他们先登的车子上连结车篷的绳索剪断。这车子来到大路中央,车篷翻落了。路旁的闲人看见了,都捧腹大笑。随车的男仆们由于过分紧张,弄得手足无措,一时装不起车篷来,唉声叹气地说道:“唉!今天诸事不如意,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受到这般说不出的侮辱!”
乘车的人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了。总之,大家吞声饮泣。就中那个夫人,叫女儿们坐在前头,自己坐在后面,因此车篷翻落时,那棍子掉下来,正好压在她手臂上,痛不可忍,高声哭叫起来:“唉,作了什么孽,碰到这样的事!”她的女儿们制止她:“静点,静点!”好容易侍奉的人们赶上来,看了这情况,大为吃惊,吩咐道:“把夫人的身体抬起来吧。”旁观的人们说:“这些真是不会乘车的人。”都嘲笑他们。
因为太没面子了,连仆役们也都默默不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茫茫然地站着。好容易车子修好了,拉到大路上。夫人在车子里“啊哟,啊哟”地喊痛,只得叫牛慢慢地走,好容易回到了家里,夫人靠在别人肩上,走下车来,眼睛已经哭肿。
源中纳言看见了,吃惊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他听了这事情的经过,懊恨不堪,说道:“受到这种耻辱,真是无话可说。我去做和尚吧!”他口头这样说,但为了可怜他的妻子,不能实行。
外间把这件事传为笑柄。道赖中纳言的父亲左大臣听到了,问道:“这传闻是真的么?为什么叫女车吃这样的苦头?听说是二条邸内的人带头的。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道赖答道:“哪里。并没有这么厉害。是为了那边的车子停在打木桩的地方。仆役们责问他们:有的是空地,为什么定要停在那里,这就引起了一场争吵。他们把对方的车子的篷剪断了。至于打架,是为了对方的人出言无礼,被这里的人打落了帽子,露出光头来。事情的经过,弟弟少将和佐兵卫当然都看到,不会假造的。这边的人不会无法无天的。”
父亲只是说道:“不可以被人非难。我也是这样想:你大概不会的。”
道赖中纳言的夫人,闻知此事,觉得不好意思,唉声叹气。卫门安慰她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懊恼。这些都是无聊的事。如果你父亲在里头,固然不大好。但现在是敲打那个典药助,是对他从前那种行为的惩罚呀。”
夫人责备她道:“唉,你这个人好凶!你不要来服侍我,去跟中纳言吧。他正好是同你一样狠心的人。”
阿漕说:“那么我就去服侍主人吧。我想做的事,他都给我做了。他的确是比你更重要的人。”
源中纳言家的夫人,为了此事而气疯了。她的子女们替她求神拜佛,好容易渐渐复健。
注一:烧热后裹在布里用以取暖或治病的石头。
注二:即从前的阿漕。
注三:为了避免混同,以后称落洼的丈夫为道赖中纳言。
源中纳言家接连地碰到倒霉的事,但另一方面三条的邸宅顺利地完工了,定于六月中迁居。他们认为最近接连地发生不祥的事件,是这里的房屋方向不利之故,迁居会好些。所以他们忙着准备带女儿们迁居过去。
卫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消息,趁主人空闲的时候,向他报告:“听说三条的邸宅已经修筑得很好,他们一家就要迁居进去。夫人的已故的母亲,曾经屡次对夫人说,叫她住在这邸宅,不可放弃给别人,因为这屋子很幽雅,可给父亲养老。他们看得好,就这样地霸占去了。总要想个办法,不让他们自作自主才好。”
主人问道:“有地契么?”阿漕说:“当然我们手里有地契。”主人说:“嗯,那么很容易说话。他们哪一天迁居,你去打听清楚。”
夫人埋怨:“又要干什么花样了。卫门这个人变坏了。主人的性情本来已经如此,你还要去煽惑他。”卫门说:“有什么坏呢?这是不通道理的事情呀,有什么办法呢。”
主人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夫人是个没有气性的人。虐待她的人,她还说人家可怜。”夫人灰心地说:“归根到底,谁都要责备我。”道赖故意把话头岔开:“哪里有这种话!”就站起身来走了。
到了下个月,卫门若无其事地向人打听:“哪一天乔迁?”知道是本月十九日,便把这消息报告主人。主人说:“好,那一天,这里的人大家一起进去。为此,要多来几个年轻的侍女。那中纳言家有没有相当的人?如果有,不管哪一个,都叫到这里来。让他们气死吧。”卫门答道:“这便好极了!”
卫门心中的快活,在眼稍口角上流露出来。主人想:这个人的想法倒是同我一样的。便一切瞒过夫人,悄悄地同她商谈。
对夫人只是这样说:“某人有一所良好的住宅,我们已经弄到手,定于本月十九日迁居进去,请你准备各种装束。趁这期间,这里的屋子也可修缮一下。日子快到了,请赶紧些。”便把红绸和染料之类交给她。夫人全然不知道这种企图,便专心一意地忙着准备。
卫门运用手腕,把源中纳言家漂亮的侍女都叫来。其中有夫人身边的叫做侍从的美人,是个文笔很好的侍女。还有三小姐身边的典侍、大夫。外勤侍女中,也有叫做麻吕屋的姣美而上品的女子。卫门早就注意到这些人,现在用各种策略罗致得来,向她们劝诱道:“这是现今权势无比的人家。而且主人对底下人特别看得起,照顾周至,你必须来。”
这些都是年轻的人,看见现在的主人已经威势衰落,狼狈不堪,就个个没精打采,只想寻找更好的人家。正在这时候,听到了卫门这番好听的话,知道对方定是当世显赫的富贵之家,就立刻答应,连忙辞职而去。
她们做梦也不曾想到新的主人就是落洼姑娘。更不知道辞职出来新到的地方是同一户人家。她们都不声不响,互相把要去的地方保守秘密。
二条邸内有人出来迎接她们,从一边走过去,大家集中在一起了。
邸内需要的侍从人很多,今天来的人个个都打扮得非常漂亮。大家来到同一地方,在同一地方下车。她们互相看看,觉得很稀奇。
正如传闻所说,这里原有漂亮的侍女二十多人:有五六人穿着白绸单衫、青红花纹长袍、红色裙子;此外有红裙子上罩绫织单衫的,有穿淡紫色长袍的,有穿其它绫织衫子的。她们成群地出来迎接新来的侍女们,使得新来的人难以为情。
主人怕夫人受暑气,自己出来接见。他身穿深红裙子,白绸单衫,上罩罗衣。醒来的侍女们都觉得这男子相貌漂亮,神情潇洒,真是一位理想的主人。
主人把个个侍女都看过,说道:“都很好,卫门介绍来的,即使稍有缺点,也不计较。”又笑道:“哈哈,她是最可信托的人呀。”
卫门说:“倘说有缺点,是由于主人不知道详情之故。我一直和夫人在一起,没有工夫和个个人会面。这种过失,要请原谅了。”
大家看看走出来说这话的人,原来是阿漕!她们都吃惊,想道:“啊!这个人在这里当着重要的差使了。”阿漕故意装做初见面的样子,说道:“呀,奇怪得很。好像都是见过面的呢。”大家答道:“我们也都这样想,真高兴啊!”
阿漕说:“长久不见面了,大家隔得远远的,非常寂寞。”正在乐说旧事的时候,但见一个人抱着一个三岁模样的白胖孩子从里面走出来,说道:“卫门姐姐,在召唤你呢。”一看,此人就是侍女少纳言!大家说道:“真好像回到了从前。都是熟悉的。”于是讲了种种旧话。这不期而遇,每一个人都觉得非常高兴。从前一向熟悉的人,现在聚集在这邸宅里受主人的特别重用,大家都觉得是交了好运。
且说源中纳言家定于明日迁入三条邸宅,夫人吩咐把各种家具搬运过去,挂起帘子来,连佣人的行李也都搬进去。
道赖中纳言闻知这消息,把家臣但马守、下野守、卫门佐以及许多仆役召集拢来,命令他们:“三条的邸宅,本来是我们所有的,正想迁居过去。那个源中纳言不知怎么一想,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产业。叫工匠去修筑。我想他总会和我打招呼,我便可和他说理,岂知音信全无。而且听说明天就要迁居进去了。所以你们都到那边去,责问他们:‘这是我们的场所,你们不打招呼,擅自迁入,是什么道理?’把他们搬进去的东西全部扣押起来。我们也准备明天迁居过去。所以你们大家立刻就去,看好了房间,就在那里把守。”大家知道了底细,立刻出发了。
走到那里一看,三条的屋子非常漂亮,院子里铺着砂子,有人正在挂帘子呢。
道赖中纳言家的人们雄赳赳地冲将进去。源中纳言家的人们慌张地问:“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一看知道是道赖家的家臣们。家臣们说:“这邸宅是我们主人所有的。你们为什么不得到同意就迁居进来?我们主人说,一只脚也不准你们跨进来。”就不顾一切地走进去,决定了门房间、传达室、休息室等。
源中纳言家的人吓坏了,连忙回去报告:“老爷,大事不好了!那边的家臣执事带了许多人来,不许我们进出。听说道赖中纳言明天也要迁过来,门房间、传达室等都已布置好了。”
源中纳言已经老耄,听到这种重大事故,吓得心惊胆战,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没地契,当然是我女儿的屋子。除了这女儿的父母以外,谁能来管领呢?如果落洼活着,还有话可说。现在怎么办呢?不要直接和他们争吵,让我告诉他父亲吧。”
源中纳言连迁居的事情也忘记了,没精打采地穿戴起衣帽。去拜访左大臣了。到了那里,对守门人说:“我有事要禀告大臣,请你传达。”左大臣就接见他,问道:“有什么事?”
源中纳言说:“为的是三条的邸宅,本来是我所有的产业,最近加以修筑,即将迁居,家人们已将器具搬运进去。岂知令郎派了许多家人来,说:‘这是我们主人所有的产业,你们不得到同意而迁居进来,是违法的。我们主人明天就要迁居过来。’我家的人便一个也不能进去。我受此阻碍,不胜惊异,为此前来拜访。那所房子,除了我以外是谁也不能管领的。除非是持有地契的。”他向左大臣哀诉,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左大臣答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实在无从答复,据你所说,小儿道赖是违法的。但这里面恐有缘故,待我向小儿问明之后,再行奉告。这件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不能答复。”
左大臣只当作耳边风,不耐烦听,故如此回答,源中纳言也不能再说,只得唉声叹气地告退。回到家里,对家人说道:“刚才我去向左大臣情愿,他的回答是这样。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花了许多时间用心修筑,结果成了世间的笑柄!”他不胜悲愤。
道赖中纳言从宫中退出,来到左大臣本邸,父亲便问他:“刚才源中纳言来过,说有这么一回事。到底是否事实?”
道赖答道:“确是事实。我常常想迁到那屋子里去住,派人去检点修筑,听说已被源中纳言家占领。我觉得奇怪,就派家人去察看是否属实。”
父亲说:“中纳言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占领这屋子。所以你这行为是无法无天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获得这屋子的。有没有地契,是从谁那里得来的?”
道赖答道:“实际情况是这样:这原是住在二条邸那个女人的产业,是她外公传给她的。源中纳言完全昏聩,听信了他妻子的话,毫不慈爱,一味逞欲,厌恶之极,连这屋子也不肯给她。我的确持有地契。他没有地契而说除了他以外无人可以占领,亏他说得出来。真是笑话!”
左大臣说:“那么,不必多说了。赶快把地契拿出来给他看吧。他那样子非常悲痛呢。”道赖说:“马上给他看吧。”
他回到二条邸,决定了明天迁居的服务人员,分配了车辆座位。
源中纳言一夜睡不着,哭到了天亮。早上,又派他的大儿子越前守到左大臣家去,告道:“家父中纳言本当亲自前来,只因昨天回家后身体不适,只得派我代作,甚是失礼。昨天所说的事,不知怎么样了。”
左大臣答道:“昨天小儿回来,我立刻告诉他了。但他说的是如此这般。详细情况,还请直接向他探问才是。我因为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无法判断。不过,没有地契而说是自己的产业,确是笑话了。”
越前守告退出来,立刻去拜访道赖中纳言。道赖只穿一身便衣,坐在帘子旁边。越前守恭恭敬敬就座了。夫人在帘子里面,看到了眼前这异母兄的姿态,不知不觉地感到一种可亲的心情。
卫门和侍女少纳言也看到了越前守。她们相视而笑,告道:“从前这个人是我们所敬畏的主人呢。我们曾经委屈地奉承过他的。”
越前守一点也不知道。他对道赖中纳言说:“我已参见过老大人,问起情由,他说的是这样。你们持有地契,是否事实?我仔细检查的结果,觉得很可疑。这几年来,只要略微听到这是你们的财产,家父和我们就不会提出这要求。我们管领这屋子,已经有两年了。这期间全无音信,到了今天又提出这话,并不妥当,我们都在悲叹呢。”
道赖答道:“我们有地契在手。我知道房屋地产,除了持有地契的人以外,别人不能占有。所以我们放心地认定这是我们的财产,毫无顾虑。你们如果硬要迁居进去,那时候请勿见怪。别的不必多谈,你们有地契么?”他从容不迫地回答,一方面逗玩着膝上的小宝贝。
越前守拼命地想表达自己的意见,看到对方这种态度,实在火冒三丈,然而只得勉强忍耐。继续说道:“地契是遗失了。到处寻找,还没有找到。也许是有人偷去卖给你们了吧。这是一个疑问。不然,除了我们以外是没有人可以占领这屋子的。”
道赖说:“我的地契,不是从偷去的人那里买来的。我有正当的理由认为除我以外没有人可以占领这屋子。劝你们早些断绝了这念头吧。请你转告源中纳言,日内当把地契送给他看。”他说过之后,就抱了小宝贝走进室内去了。越前守没有办法,只得唉声叹气地回家去。
这番对话,夫人完全听到。她说:“这回迁去的是三条那间屋子吧。他们又以为是我在指使了。他们花许多时间修筑了,要迁居进去,我们却去阻碍他们,他们多么痛苦啊!教双亲受苦,神佛的惩罚是可怕的呀。不能照顾双亲,反要教他们受苦,很不应该。不但如此,所作所为又如此刻毒,真教他们难受。这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卫门摆布的。”她真心地气愤。
道赖对她说:“既然是你的双亲,怎么可以做出抢夺你屋子的傻事来!教双亲受苦的罪行,将来可以用孝行来抵偿,即使你说不高兴去,我和侍女们也要迁居过去。我已经说出,收回来是不成样子的。如果你要把那所屋子奉送给他们,等到你和他们见面之后奉送吧。”夫人没有办法,只得默然。
越前守回到家里,把事情的经过报告父亲中纳言:“毫无办法了!总之是房子被人夺去,受了一番耻辱,就此罢手算了。我当作一件大事向他请告,岂知这中纳言看得像儿戏一般,膝上抱着一个美貌的小儿子,同他逗着玩,对我所说的话,听也不听似的。最后这样答复了几句,便走进去了。那左大臣呢,说道:‘我不知道,小儿持有地契,是合理的。’于是我就毫无办法。我们为什么没有地契?他们准备今夜迁居进去,正在调度车辆和人员呢。”
源中纳言只是茫然若失,唉声叹气,说道:“这是落洼的母亲临终时让给她的。我也糊涂,没有向她取回地契,便让她逃走了,一定是她把地契出卖,被他们买得了,因此发生这样的事件。这真是世间一大笑柄!本来可以向朝廷奏闻,但现在这道赖正在全盛时代,谁还分别黑白呢?费了许多钱财修筑起来的,实在可惜。总之是自己命运不好,遭逢这种惨痛的事。”他仰天叹息,不知所云了。
且说道赖中纳言来到三条,赏赐诸侍女每人衣服一套。服务不久,便得这样的优待,大家欢喜不尽。
源中纳言家派人来说:“至少器具要还给我们。”但这里的人加以拦阻,一个人也不许进去。夫人听到这消息,挥着拳头,狠狠地说:“这个道赖是几世的仇敌,对我们如此恨之入骨髓呢?”但也毫无办法。
越前守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了。向他们要求:至少让我们把器具运回去。他们满不在乎地回答:‘总会还给你们的。’但是不让我们进去,要同他们争吵也争不起来。”大家懊恼得很,除了聚在一起咒骂道赖之外,别无办法。
这边于辰时迁入。车子十辆,行列非常体面。道赖中纳言下车,走进去一看,果然正厅方面已经全部施以装饰。布置着屏风和帷帘,铺席也铺好了。
照这样子看来,对方一定非常懊丧。也觉得有些可怜。然而这是要教源中纳言的妻子吃点苦头。
夫人推想她父亲的心情,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只觉得对他不起。
道赖中纳言对家人说:“他们运过来的器具,不可散失,将来如数还给他们。”
这里正在纷忙的时候,源中纳言派人来察探情况,是否已经迁进去。那人回报道:“这样这样,堂皇地迁进去了。”大家知道已无办法,只有相对叹息。这方面全不知道,正在忙着庆祝乔迁之喜。
次日,越前守前来告道:“我们运来的器具,请让我搬回去。”这边回答道:“三天之内,这些器具动不得。过了今天,明天再来取吧。这确是寄存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呢?源中纳言更加想不通了。这里开了三天宴会,非常热闹。
第四天早上,越前守又来了。恳求道:“今天请把器具给我运回去。女人用的梳头箱等日用品,都已经运到这里来,这几天很不方便。”道赖中纳言觉得有趣而且好笑。就按照目录,全部都还给他。
这时候,他说:“喏喏!从前那只镜箱的旧盖也在这里了。连这东西一起还给他们吧。因为这是那位夫人的宝贝。”卫门觉得稀奇,说道:“这东西原是放在我这里的。”连忙拿了过来。不曾见过这东西的侍女们都笑道:“啊,好厉害呀!”道赖中纳言无意把它拿回来,对夫人说:“你在这里写几句吧。”夫人说:“这又何必?让他们这样倒霉的时候,教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很为难呢。”她不肯写。中纳言频频劝请,她就在想盖的里面写道:
“镜里愁眉长不展,
今朝始见笑颜开。”
他把这东西像礼物一般用彩色纸包好,插上一根花枝,交于卫门,对她说道:“叫越前守过来,把这交给他。”
道赖中纳言对越前守说:“今回的事情,你们大概见怪了吧?这是因为你们一点招呼也不打,擅自迁入,所以我们不能容忍。冒犯之处,见面时当由我向你们道歉。请你转告中纳言,务请他于明日惠临。你们大概都对此次之事感到不满,都可以来当面谈谈,以求互相谅解。”
他说时态度异常和悦,越前守弄得莫名其妙。最后他又叮嘱:“望转告中纳言,请他必须来,你也同样。”越前守恭恭敬敬地告退。
卫门在边门里等候,此时,叫人把越前守叫住:“请到这里来一下。”越前守全然没有防到,茫然地站定了。但见帘子里有色彩美丽的衣袖,其人隔帘说道:“请把这个交给你的母夫人,因为这是她从前很珍爱的东西,是我一直用心保存到如今的。今天你们来取回器具,我想起了,便拿进来还她。”
越前守问:“那么叫我对她说是谁送给她的呢?”帘内答道:“她自然想得出来。古歌中说:‘丹波市中旧社宇,啼声还是旧时声。’你听了我的声音,总该知道了吧。”
他这才知道,这是阿漕!原来她在这里供职了。便答道:“对这个连故乡也忘记了的冷冰冰的人,有什么亲密的往事可谈呢?你来到这邸内的时候,这个人是你的旧相识,也该看望看望吧。”
一旁就有人说:“这里还有一个人呢。”便有另一侍女出来,一看是少纳言。越前守弄得莫名其妙,难道这些人都集中在这里了?甚是惊奇。
里面又有人说:“古歌中说:‘花容月貌都见惯。’你看到的美人太多,已把我们这种不足道的人忘记了,所没有话可说。”这人原来是从前服侍二小姐的名叫侍从君的侍女。这女子曾经和越前守发生关系,常常往来的。
对他说话的都是从前的侍女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弄不清楚,答话也不大说得出来。
卫门又说:“那个名叫三郎君的小官人怎么样了?已经加冠了吧?”越前守答道:“他今年春天已经当了大夫了。”卫门说:“定要叫他到这里来玩。请你转告他:我要对他说的话,三天三夜说不完呢。”
越前守仓皇地答道:“毫无问题,他一定来。”他很想看看包里是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回家。
他在归途上历历回想这邸宅里的情状,觉得奇怪之极。难道那个落洼姑娘已经做了道赖中纳言的夫人么?阿漕这女人样子非常威风。而且,从前的那些侍女,仿佛成群结队地集中在那里了,这是什么道理呢?他想到这里,觉得比起全不相识的人来,亲近得多,心中感到欢喜。这是因为此人一向住在任地,全不知道他母亲虐待落洼的情况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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