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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洼物语

_4 佚名(日)
越前守回到源中纳言那里,传达了道赖的话,并且把那包东西交与母亲。母亲起初莫名其妙,打开一看,原来是旧曾相识的那只镜箱。她记得这是给落洼姑娘的,为什么在这里了,心中惶惑不安。而且那箱底上写的字,无疑地就是落洼的笔迹。她眼睛和嘴巴都张开,闭不拢了。她想,如此看来,近年来使我们受到一言难尽的耻辱的,都是这个人所为的了。她的妒恨和懊丧不可名状。家中只为这件事骚扰忙乱。
父亲中纳言本来为了房屋被夺取而怀恨,现在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为,这种心情便消失。他忘记她的可恨的罪行,也忘记了过去所受的耻辱,平心静气地说:“这个人在我的许多子女之中,是最幸运的。以前我为什么疏远她呢?三条那所房子,原是她母亲的产业,当然要归她所有。”
因为如此,那夫人更加愤愤不平了,说道:“那房子被占领去,就算是没有办法取回了吧,但是那些花了钱辛辛苦苦地种起来的树木,至少要给我取回来。我觉得买屋子的钱总要还给我吧。”
越前守说:“这是什么话!不要说这种外人腔调的话吧。我们一族之中,没有高贵显赫的人,出门去就被人嘲笑:你家的白马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实在没有面子。现在能够与这位在公卿中受到皇上无比恩宠的人结缘,岂不是莫大的幸运么?”
当了大夫的小儿子三郎接着说:“屋子被占去,算得了什么呢!落洼姐姐吃苦的状况,才惨不忍睹呢。”
越前守问:“你说吃苦,是什么意思?”三郎便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真是惨不忍睹啊!”末了又说:“唉,不知阿漕等人怎么说。母亲真是无颜和落洼姐姐相见了。”
越前守摇摇头说:“这是太厉害了。我一直住在任地,完全不知道。听了你这话,竟吓呆了。道赖中纳言正是为此事含恨,因此教母亲受到了这种耻辱。不知他对我们作何感想。我真觉得无地自容了。”他认为非常可耻。
母夫人说:“唉,真烦人,现在还要讲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听听也没趣。什么都不必说了。总之,只不过是我讨厌这女孩子罢了。”她不再对他们说话。
侍女们听说原来这里的少纳言和侍从都在那边当差,相与告道:“我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调到那边去,而在这里过这种阴气沉沉的日子呢?”当差的人总是这般气质,她们都在羡慕。几个年轻的侍女说道:“放心好了。不久就会调过去的,落洼小姐气度宏大,一定会用我们的。”
姊妹们看见事出意外,大家吃惊。就中三小姐因为自己的丈夫藏人少将是被这一族里的人夺去的,所以要同他们攀亲,实在觉得没有面子。
还有四小姐,因为对方曾经陷害她,使她变成不幸之身,所以觉得要同他们见面,比同素不相识的人见面更为不快。她同少辅一结婚,就一连生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不像父亲,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她觉得自己毫无指望,曾经想落发为尼。但可怜这三个孩子,被她们牵累,不便离开尘世。她真心地嫌恶少辅,对他非常冷淡。因此近来这傻子也不同她来往了。
源中纳言呢,完全忘记了过去的怨恨。近来自己毫无声望,境况萧索,屡受他人轻视,颇以为苦。今后因此有了面子,不胜欣喜。道赖中纳言召请他,他连忙准备前往访候。他说:“今天已经天黑,明天就去吧。”
夫人听了,推向现在这落洼姑娘,一定比她自己的女儿优越得多了,心中愤愤不平。
三小姐对四小姐说道:“由于有这种瓜葛,所以那天到清水寺进香的时候,他们要喊‘后悔了么’。到了最后,终于说出名字来,我们已经受了不少的耻辱了。接着,侍女们都辞职而去,也一定是落洼姑娘的主意。她长期被禁闭着受虐待,所以恨透了。”
夫人说:“这样地给我们种种恶毒的报复,实在忍受补助。我总要报复。”
女儿们说:“是已如此,还不如断绝了这个念头为妙。家里也有许多女婿,为此忍受了吧。那天他们痛打典药助,其根由也在于此。一定是道赖中纳言指使的。”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到了天亮。
次日,道赖中纳言来信了,信中说道:“昨日请越前守转致敝意,想已奉答。如果有暇,务请于今日劳驾。因有事奉告也。”
回信说道:“昨日赐示,奉到五五。本当即刻奉访,只因天色已暮,甚是失礼。今当立刻前来。”便准备出门。越前守同行,乘在父亲的车子后面。
三条邸的人报告道赖中纳言,说源中纳言来到了。道赖立刻叫“请到这里来。”
在正厅南面的厢房中会面。夫人坐在帷帘内。吩咐其它人避开,他们都走到北面的屋子里去了。
道赖中纳言说:“关于这所房子,我想对您有所说明。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常常央求,希望和您见面,所以乘此大好机会,邀请您来做一次面谈。尊处当作自己的所有物而营造这所屋子,原属有理。然而依照地契上所写,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似乎比您具有优先的权利。我的住处并不很远,而你们并不向我打一招呼,就想迁居进去,简直是轻视我们。我不能忍受这种侮蔑,所以急急地迁了进来。然而你们几年来所费土木工程以及精心设计之劳,都被我采取了,实在太不成话。这里的那个人说,这屋子还是应该还给你们。倘蒙同意,即请收回为幸。地契当即奉上。为此邀请您来面谈。”他委婉地说明情由。
源中纳言答道:“呀,这话我不敢当。我有一个不明事理的女儿,前年逃出家去,至今存亡未卜,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这忠赖如果年轻,还可出走寻找,可是现在已经衰老,命尽今日明日都不可知。这女儿抛撇了我这父亲,形影也不给我见,想来她一定死了,我正在悲伤叹息呢。如果这女儿还在世,这屋子应该归她承受。但是现在毫无办法。我就认为这是我所有的,便在尚未坍塌期间加以修筑。我做梦也不曾想到地契是在你手里。此事美满之极,真是希求不到的幸运!不过,此事隐瞒着我直到今日,大概是认为我这忠赖没有当父亲的资格吧?或者,你们认为把我那样的人当作父亲是有伤体面的,所以不来通知我吧?这两点疑问,都是教我丢脸的。至于地契,我怎么可以收受呢在?我正想由我交给你们呢。我能活到今日,是意想不到的。大概是为了要教我再见她一面的缘故吧。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感慨无量!”她愁容满面地低下了头。
道赖听了这话,也觉得可哀,答道:“这里的那个人,一直苦苦地想念你。几年以来,朝朝夜夜向我诉说。但我因另有道理,所以暂时搁置着。这道理就是这样:这里的那个人,还住在你家西边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我就常常和她私通,知道你们对她的待遇,和对别的女儿完全不同,非常残酷。你的夫人性情太凶狠,我曾耳闻目睹,她对这女儿的责备,比对仆役还严厉。我想,你即使知道她还在世,也决不感到欢喜吧。所以在这期间,我对她说,且待我像别人一样升了官位,能够孝养的时候,再让你们父女相见吧。就中,把她关闭在贮藏室里,许配给那个典药助一事,实在是荒唐之急!既然如此,你即使听到她已经死了,也认为毫不足惜,真是太无情了。这种情况,铭刻在我道赖的心头,怀恨永远不忘。倒并非特别痛恨您一个人,但觉夫人的行为,太残酷了。所以在加茂祭迎神赛会的时候,闻知是你们的车子,我表面上加以制止,而实际上纵容仆役们对你们做了无礼的行为。你们一定认为这是不该的吧,我也觉得对不起。这里的那个人,希望同她的别的姊妹一样能够朝夕和您见面,但不得如愿,常常像我诉说,她深恐不能孝养您,日夜叹息。我也切身地感到,血统关系的父子之情是特别的。并且,她所生的几个孩子也日渐长大了,很想给您看看呢……”
源中纳言痛感自己行为失措,面孔涨得绯红。他想,过去的种种事故,都是从前的怨恨所造成的吧。他心中恐惧,答话也不大说得出来。
他好容易才答道:“唉,我并不想把她和别的孩子分别待遇。有母亲的孩子,母亲总要强迫我照顾她自己的孩子,我受了劝诱,也真是可怜啊。这是一定的道理。所以你所说的,一一都是实情,我没有话可以辩解。关于典药助一节,实在荒唐之极。谁会把女儿许配给那样的人呢?至于禁闭在贮藏室里,我听到了便觉得不该,曾经表示反对,并且动怒。这些都不必说了,我想看看几个小宝宝。他们在哪里?现在就请让我看看。”
道赖中纳言把张在面前的帷帘推向一旁,说道:“在这里。”又对夫人说:“来,你出来会面吧。”落洼便羞答答地膝行而出。
父亲一看,这女儿非常美丽。年龄大起来,姿容越发端庄,威风凛凛。她身穿纯白的绫织单衫,上面罩着青花的褂子。他仔细端详,觉得他所认为比此人优美而疼爱着的别的女儿。都比不上这个人。把这样的一个亲生女儿禁闭起来,荒唐之极!越想越觉得可耻。对她说道:“你是由于怨恨我,所以隐藏到今天吧。然而,今天能够相见,大家心情畅快,我真高兴啊!”
女儿答道:“我一点也不怨恨。正当母亲严厉怪责我的时候,那个人和我结识了。他看了这光景,认为太不讲理。这便成了种种不快的根源。他屡次阻止我,叫我不要把住处告诉你们,因此我也不便露面。至于那些无礼的行为,我一点也不知道,无可辩解。想必大家都在怨恨我了,我只能独自伤心。”她表示抱歉。
源中纳言说:“唉,那时候,确是使你受了无比的耻辱。我常常在想,有什么怨恨而做到这地步?今天听了你们的话,才知道过去我们疏慢于你,罪有应得。我们哪里会怨恨!反觉得你的一片诚意是很可喜的。”他说时喜形于色。
落洼听了父亲这番谦抑的话,觉得可哀,说道:“虽然如此,我是不敢当的。”正说着,道赖抱着一个可爱的男孩走出来了。
说道:“请看这孩子!他的气品的确很优秀。我想即使是天下有名的凶夫人,对这孩子总不会讨厌的吧。”夫人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说道:“唉,这话算什么呢!”
源中纳言一看见这孩子,由于老年人的固执心情,疼爱得不得了,笑逐颜开地说:“来,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想抱抱他。
孩子看见这个不相识的老人,有些害怕,用力抱住父亲的脖子。源中纳言说:“的确,即使是天下第一凶恶的人,也不会讨厌这孩子。”又说:“长得很大,今年几岁了?”父亲回答说:“三岁了。”源中纳言又问:“另外还有孩子么?”道赖中纳言答道:“他的一个弟弟,住在本邸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因为今天是禁忌的日子,改日再给您看吧。”
不久,办宴席来招待。随从人等都给酒食,车夫们也都得到丰厚的犒赏。
主人说:“卫门,少纳言,你们把越前守请出来,劝他喝酒。”卫门便请越前守到侍女值班室里来。越前守觉得难为情,逡巡不前,既而一想,这件事并非我所做的,怕什么呢,便走进来了。
室内分隔成三间,都铺着崭新的铺席,有二十来个一样漂亮的侍女,并排坐着。这些人本来都是在主人身边伺候的,刚才主人吩咐她们避开,所以集中在这里了。
越前守原本是好色的,叫他到这里来,正合他的意思。他环视许多侍女,觉得神魂颠倒,嘴巴也闭不拢了。他本来相识的人,自少纳言以下共有五六人。他想,这些人一定是从他自己家里转移到这里来的。
卫门说:“主人吩咐我们灌醉他。如果仍然让他面孔雪白,我们就要担不是。来,大家来劝酒吧。”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劝酒。越前守喝得烂醉如泥。
他说:“卫门姐姐!请你照顾些,大慈大悲,不要虐待我吧!”后来他想逃走,那些年轻美貌的侍女,敏捷地联成一起,把他拦住。他无路可逃,狼狈不堪,终于醉倒了。
源中纳言和道赖中纳言也对酌传杯,都有了醉意,谈了种种的话。道赖说:“自今以后,,我定当尽力效劳。如有需要,务望随时吩咐,请勿客气为幸。”源中纳言无限欣喜。
日暮归去之时,道赖中纳言赠送礼物:送源中纳言的是一只箱子,其中装着一套外衣,一根束带。这是世间闻名的、有来历的皮带。送越前守的是女装一套,外加绫织单衣一袭。
源中纳言说:“我的老命活到今天,常觉得毫无意味。谁知也会碰到这样的幸运……”他已经喝醉,反复地说着这两句话。
随从人员不多,赠送五位的是衣装一套,赠送六位的是裙子一条。赏给仆役们的是每人绸带一枚。
大家认为这两家是互相仇视的,岂知完全不然,人们都觉得很奇怪。
源中纳言归家之后,把道赖中纳言的话逐一告诉夫人:“你要把她嫁给典药助,是真的么?道赖中纳言从容地对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不得不面红耳赤。两个外孙的可爱,难于形容。这个女孩真是好大福气啊!”
夫人恨恨地说:“呀,我听也不要听。你说这话,可你从前几曾把她同别的孩子一样看待?出主意把她关进贮藏室的,不是你自己么?不关我的事。她既然已经被抛弃不管了,那么典药助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让他去私通吧。现在因为她被别人重视了,你就想把自己所犯的罪行嫁祸别人,是什么道理呢?看着吧,过分的荣华富贵是不能持久的。”
越前守喝醉了躺着,喋喋不休地称赞三条邸内的盛况:“三十来个侍女包围了我。劝我喝酒。其中有的从前是三姐姐那里的人,有的是四姐姐那里的人,连做女佣的人,不计其数,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得意洋洋的。”
同在一起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听到了他的话,三小姐说:“唉!人世间是可悲的。那人住在落洼小屋里不得露面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会升在我们之上而把我们的侍女都抢走了。我们在父母面前也没有面子了。真是可耻!怎么能够再活下去呢?还不如做尼姑呢。”三小姐哭起来,四小姐也哭了。她说:“这样一想,教人不能忍受。这是因为母亲不知道命运如此,待遇有差别,只管重视我们的缘故。到了现在,不知外人对我们如何议论呢。尤其是我,招了那个倒霉的夫婿,曾经决心出家为尼。可是不久就怀了孕,以至此愿未遂。孩子出生之后,大概是人之常情吧,就觉得应该照例把这孩子养育起来,因此苟且度日,直到今天。”她挥泪吟诗道:
“昔日只知人受苦,
今朝轮到自身来。”
三小姐颇有同样的感慨,也吟诗道:
“世间苦运原无定,
犹似斜川屈曲流。”
两人相与诉说哀情,直到天明。
次日源中纳言检点赠品,说道:“色彩和质量,对老年人来说都太漂亮了。尤其是这条带子,这是有名的物品,怎么可以收受呢?应该奉还吧。”正在此时,道赖中纳言派人送信来。大家争先恐后地看信。
信上写道:“昨日天暮,未得畅谈为憾。会面时间太过局促,胸中积愫,不能罄述。今后是否再能劳驾,不胜怅望。此地契何以忘记取去?还请迁过来住。不然,是否心中怀恨未消?这里的那个人非常担心呢。”
道赖夫人给四小姐一封信,写道:“年来情况如何?实深挂念。彼此平安无事,但欲说的话堆积如山。只因顾忌甚多,未得如愿。你大概已经忘记我了吧?
契阔深情坚如石,
世间谁似我思君。
深恐你正在恨我呢。母亲以及其他诸人,不久即可会面,思之不胜欣喜。我这点心情,请你详细地转达,是为至幸。”
姊妹四人同在一起,大家拿信来看,希望也有信给自己才好。她们都想和落洼姑娘通信了。人真是任心任意的:当她住落洼小屋里的时候,情况如何,一向无人顾问呢。
源中纳言的回信中说:“昨日本当再度奉扰,只因估计错误,未曾成行,甚是失礼。今后早晚可以拜见,不胜欣喜,只此一点已可使我寿命延长了。送来地契,昨日曾表明辞谢之意。来示所云,实不敢当。宝带一条,在老朽身上,正如衣锦夜行,本当奉璧。但念美意难却,暂且收受,道谢。”
四小姐的回信中说:“数年以来,无缘问候。今得来示,无任欣喜。‘人远天涯近’,旨哉斯言。
翩然一去无消息,
恋慕深情日日增。”
自此以后,道赖中纳言无微不至地照顾源中纳言。源中纳言也不怕繁琐地前往访问。越前守和大夫三郎,因见对方是高贵无匹的权门,也忘记了过去的耻辱,前往效劳。
道赖夫人觉得这是无上的欢乐,常想设法提拔他们。她把大夫三郎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
她对越前守说:“今后我很想和母亲及诸姊妹见见面。最好请她们也到这里来玩。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生身母亲,就把这个母亲当作生身母亲看待。我常想报答亲恩,为了近年来的种种事件,她一定在生气了吧。务请你代为向各位问候。”
越前守回去向诸人传达,他说:“夫人对我这样说呢。她想提拔我们,真是再好没有的事。”
母夫人心中想:落洼现在有了财产,所以作如此想。我曾经那样地使尽手段,严厉地责难她。如果她不忘记的话,一定会痛恨我的子女。但现在她并不如此,可知那些报复的事,大概全是她的丈夫一人所作所为。叫她缝衣服的那天晚上,生手生脚地帮她拉着缝物的边缘的人,大概就是这男子吧?她逐渐地放松了顾忌的心情,有时也写信去,和她亲近了。
这期间,有一天道赖中纳言对夫人:“源中纳言的确年纪大了。世人对老年父母总是要表示孝养的。有的在五十岁、六十岁上庆祝新年,举行管弦乐会,使亲心欢喜;有的在新年里供奉嫩果;有的举办法华八讲,供养佛经或佛像,花样繁多。我想也做一点,借以一新耳目。”
又说:“喂,做什么好呢?也有生前作四十九日佛法供养的例子。但此事由子女举办,是不适当的吧。刚才我说的各种花样之中,你喜欢哪一种?请说说看。就照你所说的去做吧。”
夫人很高兴,答道:“管弦乐好听,趣味也丰富。但对于来世是没有益处的吧。四十九日佛法供养,我听听也觉得讨厌。就中法华八讲最好,对今世也有好处,对于后世也有益。我看还是举办法华八讲,请老亲来听吧。”
于是仿照释迦牟尼的八年说法,把法华七卷分作八次讲述。决定举行盛大的法会。
道赖中纳言说:“好,你的主意好极,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么年内就举办吧。因为看看老人家的模样,真有些不放心。”次日就着手准备了。
定于八月中举行。叫人写经文。请法师来主持。夫妇二人共同尽心筹划。由于权势盛大,各郡限都致送礼物:绢、丝、黄金、白银,堆积如山。全无一点缺憾。
在这期间,天皇忽然病重,降旨让位。于是皇太子即位。这是第一皇子。道赖中纳言的妹妹就是这皇子的女御。这皇子的兄弟就当了太子。他的母亲升做皇后。
道赖中纳言升任了大纳言。三小姐本来的丈夫藏人少将当了中纳言。道赖大纳言的弟弟当了中将。
如此,只有道赖一族升官晋爵,庆喜无量,威望盖世。这位新大纳言声望日高,她的岳父中纳言觉得自己也面目光彩,非常欣喜。
七月内朝廷行事甚多,无有空闲。胆大纳言对八讲的准备工作,也不怠慢。终于决定了八月二十一日。他想,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三条邸举行。但恐继母和小姐们不肯轻易来此,便决定在源中纳言邸内举行,并且亲自前往安排一切。他把屋子好好地布置一下,铺上白砂。帷帘和铺席都换上新的。
道赖大纳言的妹妹二小姐的丈夫左少弁和越前守等,都兼任了大纳言家的家臣。诸事都由他们办理。拆除寝殿的门窗,装修内部,在寝殿西侧修建大纳言的房间。法华八讲将于明日开始,所以大家都在前夜移住进去。深恐地方狭窄,故将侍女人数减了。只用六七辆车子。
此次大纳言夫人落洼要和继母和小姐们见面了。她身穿深红色绫褂和女郎花色罩衫。色彩配合美不可言。此时,也许有人想起从前为了缝纫能干而赏赐一件旧衣的故事吧。
夫人和三小姐、四小姐等,自准备明天的事情的空闲时间,热情地纵谈往事。
从前被称为落洼姑娘的时候,相貌也非常美丽,并不损色,何况现在当了大纳言夫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姿态格外优美,使得同席的人个个都暗淡无光了。
源中纳言夫人想: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得断念一切,也来和大纳言夫人交谈,便说道:“你从小就被移交给我抚养,我完全把你当作一个小孩看待。我因生来性情暴躁。有时会不顾一切地多嘴。深恐使你伤心,不胜抱歉之至。”
大纳言夫人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从容答道:“哪有这话!我一点也不伤心。我心中一点旧恶也不存在。我所念念不忘的,只是想尽力供奉,使您心情欢畅。”
源中纳言夫人说:“这是感谢不尽了。我的作为大都不济于事,一点也不能称心称意。你今天能够到这里来,大家欢喜无量。”
天亮了,早上开始举行法华八讲的仪式。到会的人,有许多是高官贵族。以下,四位、五位的人不计其数。来客都惊诧地想:“源中纳言近年来完全老耄昏聩了,怎么会有这样权势富厚的一个女婿,真是好幸福啊!”
的确如此。女婿道赖大纳言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相貌威武堂堂,进进出出,时时照顾这源中纳言。源中纳言感到无上的光荣。老人容易动感情,他欢喜得流下泪来。
大纳言的弟弟宰相中将,以及三小姐本来的夫婿中纳言,都衣冠楚楚地来参与法会。
三小姐看见了新中纳言,即恩情断绝了的前夫,追思往事,不胜悲戚。她仔细看看,今天他的装束特别优美,便更加悲伤不堪了。她想:如果自己没有被抛弃,依旧幸福的话,则看到丈夫和大纳言联袂并肩、毫不逊色的样子,将何等欢喜!但现在自身已经沦入不幸,只有偷偷地垂泪,独自吟道:
“愁绪满怀思往事,
无人顾问泪空流。”
不久仪式开始了。阿阇梨、律师等高僧、善知识,集中在一起,郑重地讲解经文。每日讲经一部,九日共讲九部。法华七卷中又加无量寿经及阿弥陀经。预定每日造佛像一尊。共计造了九尊佛像,写了九部经文,尽善尽美。
四部经文,因金银粉写在各种色彩的纸上。经箱用熏香的黑色沉香木制成,用金银镶边。每一卷经装在一个经箱里。其余五部,用泥金写在绀色纸上,用水晶作轴,装在景泰窑的箱中。景泰窑的图样中表现出各经文的要点。每部装入一箱。只要看到这些经卷和佛像,谁都知道这法会不是寻常一般的了。
给朝座、夕座的讲师每人都赠与灰色的夹衣,诸事都准备得十二分周到,毫无缺陷。讲座的庄严气象,日日增加。临近圆满的时候,一般参加者和公侯贵族,愈益增多。在相当于法会中期的法华五卷的讲座,即所谓供品之日,公侯贵族自不必说,其他各方面,都送来赠品,多得无地可置。这些供品也都是预先准备着的,袈裟、念珠之类,为数不少。正在纷纷奉呈的时候,左大臣派人送信给大纳言了。
信中写道:
“我想至少今天应该参与法会,不料脚气病发作,穿戴不胜其苦,甚是失礼。此赠品乃我一点诚心,务望供养。”
这赠品是一把青色琉璃的壶,其中盛着黄金制成的橘子。装在青色的袋里,上面束着一根五叶松枝。
还有左大臣夫人送给媳妇大纳言夫人的信。信中写道:“我早已料到你很忙,不会有信来,所以我希望尽一点诚心,你大约也不会知道的吧。现在我送上这点物品。女人之身,罪孽深重,欲借此以结佛缘,务望曲谅为幸。”
物品是中国制绫罗,村浓染法的枯叶色衣服一套,以及鲜明触目的绯色丝约五两,插着一根女郎花枝。这大约是做念珠带用的。
正在写回信时,新中纳言给二小姐的信来了。信中说道:“你参与了十分美满的法会。你不把其中的盛况告知我,大概是不要我参与积有欢喜功德的人群之列么?我好恨啊!”
其赠品是黄金制的莲花枝,略呈青色,叶上镶着白银制成的露珠。
又有皇太后的使者,是宫中的一位典侍,送信来了。对这位使者必须郑重招待。在外面望不见的内室设席,由越前守及其弟大夫等侍奉,举杯献酬。
皇太后的信中说:“今日贵处想必甚为繁忙,我恕不奉扰了。着送微物,作为结缘的供养品。”这供养品是菩提树念珠,装在黄金制的念珠箱中。
在自己的同辈及许多亲人面前,由丈夫的显贵的一族人如此尽心竭力地致送供养品,大家羡慕落洼姑娘的幸福无量。
给皇后的回信,由大纳言亲笔书写:“仰承恩赐,无任感戴,此次法会,奉到珍贵供养品无数,谨依尊意,躬亲供佛。法会圆满之后,当即亲自入宫拜谢。”
犒赏御使的是绫绸单衣、裙、枯叶色唐衣、罗纱罩衫等品。
后来仪式开始了。王公贵族们各人手捧供品,在佛前巡行。各人所捧供品,大都是金银制的莲花枝。
只有源中纳言的供品,是用白银制成笔形,轴上像斑竹一样施以彩色,装在罗袋里。此外,衣箱、袈裟之类,多如山积。
还有,这一天的仪式中所用的薪,是将苏芳木割开,略染黑色,用美丽的带子捆成。好几天以来的仪式中,这一天的费用特别大。
众人欢看尊贵的王侯将相捧着供品巡行膜拜,都觉得这位源中纳言在衰老之年能够获得名誉和幸福,深可叹羡。他们都说:“做人还是要祈求神佛,生个争气的女儿。”
仪式在这样庄严隆重的形式之下圆满结束。
三小姐在心中等候新中纳言的消息。但是一天一天地过去,终于音信全无。
仪式终了,大家退散的时候,源中纳言暂时站定,把儿子左卫门佐叫来,对他说道:“怎么样?为什么对她这样冷淡?”好像从前的一个义兄的口气。
左卫门佐毅然决然地答道:“因为我对她向来不亲近。”源中纳言又问:“什么?她对你从前的关系你忘记了么?怎么样?还有人来么?”“你说谁?”“我问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姐姐三小姐呀!”左卫门佐故意冷淡地答道:“我不知道,也许来的。”源中纳言说:“那么,你去转告她:我觉得
旧曾来处今重到,
恋慕深情似昔时。
唉!人世可叹!”说过,走出去了。
左卫门佐想,听听回音也好,自恨刚才对她太冷淡了。便走进里面去。对姐姐三小姐说:“父亲回去时叫我这样向你传言。”三小姐想,让我在这里再多住片刻也好。他来干什么呢?无情的人啊!但没有话可以回答,就此算了。
道赖大纳言在法会终了之后,大办开荤的筵席,然后回邸。大家请他再留住一两天,他说:“实在地方太狭窄了,孩子们吵闹得很讨厌。下次不带他们,再来奉扰吧。”
源中纳言说:“此次法会的盛大,自不必说了。尤其是皇后、左大臣,以及各位贵宾的盛情,使我衷心欢悦,寿命可以延长了。老汉笨拙,说的也是愚陋之言。在这样盛大的仪式中,对我这衰朽的老人,只要有一卷经的供养,也可身心获益。”他感激得流下泪来。夫人自不必说,道赖大纳言也很满意,认为这法会颇有价值。
源中纳言又说:“我这老翁有一件宝贝,多年来秘藏着,不知道传授给谁才好。前年,我的女婿藏人少将曾经向我恳求,但我没有给他。正好像是特地保留着给你使用的。现在我就把这个送给小外孙。”说着,从一只锦囊里拿出一支精美的横笛来送给了他。小外孙年纪虽小,也听得懂,笑容可掬地接受了,好像对这支笛是很喜欢的。这真是一件逸品,音响美不可言。
夜深时分,回三条邸去。大纳言对夫人说:“中纳言欢喜得不得了!今后再作些什么给他看呢?”
如此这般地过了一段时期,有一天父亲左大臣说:“我年纪这么大,近卫的重务是不能胜任了。因为这是青春少壮的人才相宜的职司。”就把过去兼任的近卫大将的职务让给大纳言了。
这时代的一切事情都可由他们一家自由支配,所以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道赖大纳言兼任尊容的职司,生活更加有光彩了。为了此事,源中纳言也觉得喜上加喜。不过,他虽然没有特别重病,总是日渐衰老,每天只是爱睡。道赖大将的夫人觉得可悲。她想:父亲那样地欢欣鼓舞,我们总该再尽些孝养。但愿他延长寿命。
源中纳言今年七十岁了。道赖大纳言闻知,说道:“倘是年纪还轻、随时可以祝寿的人,那么不妨慢慢地举行。但七十岁了,应该快做。也许外人觉得太频繁吧,也顾不得了。自己想做的事,应该就做。过去有过好几次经验教训了。并且,使对方欢喜的事,如果只做一次即便罢休,不免问心自愧。再者,死了之后,任凭你行什么事,他一点也不能感到欢喜了。大概只有这一次了,所以必须尽我的能力去办。”他这样决定了,便立刻着手准备。
各地的郡守,但求大纳言称心,竭力奉承。他们都想效劳,获得大纳言的青眼。所以命令每一个人担任一件事物,大家都负责办理。不久,当天招待来宾飨宴等事,很快地准备完成了。
已经当了卫门尉的带刀,又被委任为三河守。其妻卫门,请了七天假,跟他同赴任地。大纳言夫人替她饯行,送她旅途用具。白银杯盘一套,此外各种服装,十分周全。夫妇二人动身。
他们去后,这里派一个急使到三河去,对郡守说:“因有这等用途,请略办些绢来。”三河守立刻送大纳言绢一百匹,其妻卫门送夫人茜染绢三十匹。
此外,召集许多在贺筵前舞蹈的美貌童子,一切调度,尽善尽美。置办各种物品,黄金像汤水一般使用。
父亲左大臣起初有点不解:“为什么连续不断地举办大事呢?”但后来就明白了:“对啊,他的前途已经望得见了。让他在生前多得欢乐,确是好的。源中纳言的儿子们,我定当尽力照顾。”便和大纳言同心协力地从事准备。
原来左大臣非常钟爱这个儿子。所以凡是这道赖大将所要做的事,他无不赞成。
贺宴定于十一月十一日举办。这回在自己的三条邸内招待众宾。为避免烦冗,恕不详述,贺宴的盛况可想而知。
祝寿的屏风上的话和诗,琳琅满目,不能尽述,今仅举一端如下:
正月画些什么,原本脱落,只记其诗曰:
“朝霞笼罩吉野山,
春宵游侣越山来。”
二月画的是一人站着仰望樱花飞落。诗曰:
“今年看尽樱花落,
千代留芳永不忘。”
三月画的是三月三日桃花开,有人正在折枝。诗曰:
“三千年来桃花开,
折取一枝为君寿。”
四月诗曰:
“杜宇微鸣待春晓,
朦胧欲睡忽惊醒。”
五月画的是插着菖蒲的人家,有杜宇在啼。诗曰:
“今日尤闻啼杜宇,
只因情重伴菖蒲。”
六月画的是水边禊祓之景。诗曰:
“川边禊祓清彻底,
照见千年绿影深。”
七月画的是七月七日人家祭星之状。诗曰:
“长空一碧天河近,
此夜星舟渡女牛。”
八月画的是事务所的人员在嵯峨野掘草花之状。诗曰:
“成群来到嵯峨野。
留心掘取女郎花。”
九月画的是有人在观赏盛开的白菊花。诗曰:
“怪道雪花何太早,
原是篱边白菊花。”
十月画的是有人站在美丽的红叶树下,翘首仰望。诗曰:
“山中红叶经秋落,
行人到此举头看。”
(十一月诗上句脱落)下句曰:
“万代千年为君寿。”
十二月画的是山家积雪甚深,一女子独自眺望。诗曰:
“严冬积雪深山里,
只恐无人特地来。”
杖上铭曰:
“此杖曾经八十坂,
今日尤能扶上山。”
祝寿那一天,在宽广美丽如镜的湖中,泛着龙头鹳首的船。乐人不断地奏乐。气象万千。参与祝寿的王公贵族及殿上人,济济一堂。
左达成到席,赏赐的物品不计其数。皇后赠送大褂十袭,中纳言用的衣装十套,此外还有种种物品。
皇后宫中的侍女及女官,都从宫中退出,到三条邸来看热闹。这样的盛况,使得中纳言的老病忽然痊愈,真是莫大的庆喜。
每天从朝到晚,不断游乐。圆满之日,到更深方才退散。没有一个人不领受到祝仪的服装。对于身份高贵的人,另外添加赠品。
左大臣赠与源中纳言的是骏马二匹,世间有名的筝琴二张。此外,对于所有供职人员,都按照其身份而赏赐衣装或腰带。
道赖大纳言曾对源中纳言的长子越前守说:“此次祝寿,一切依照你的计划办理。”把全权委托给他。因此越前守用心办理,一切尽善尽美。
源中纳言一家,被挽留在三条邸再住两三天,然后送回。夫人对于丈夫如此深厚的热情,衷心感激。丈夫道赖大将也觉得能尽心孝敬,非常满意。
不久,源中纳言的病逐渐沉重起来。道赖大将觉得可怜,深为慨叹。便在许多寺院里举行加持祈祷。
源中纳言说道:“我在世间已无遗憾,生命不足惜了。何必徒费手续,作此祈祷!”病势恶化了。
他说:“这回看来是要命终了。之所以希望少延残喘者,只为了自身长年不遇,使得后辈们至今还当小吏,不能升官,乃一大耻辱耳。我想,近蒙大将如此优待,如果我的老命尚存,总还有晋升的希望。但倘就此死去,则结果是命里生成不得当大纳言的了。只有这一点是遗憾。除此以外,我死后面目都有光彩,恐怕没有人能出我之上了。”他如此叙述胸中感想。
道赖大将听到了,觉得非常同情。夫人叹道:“最好能够让他升任大纳言。即使只当一天也好。这样,便可使他毫无遗憾了。”
大将听了夫人的话,便思量设法给他升官。然而,在定员以外再任命大纳言,是不行的;占夺他人的官职,也不可以的。好,就把自己的大纳言职位让给他吧。就去向父亲左大臣请愿:
“我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虽然有许多子孙,都尚未成人,不能为祖父尽力。所以我想把我的大纳言职位让给她。要请父亲玉成其事。”
左大臣答道:“这很容易,你不须多虑。只要向皇上如此奏闻就好了。你当不当大纳言,是不成问题的。”这时势是他可以自由操纵的,所以他说这话。大将大喜,立刻向天子奏闻,拜领了源中纳言升任大纳言的宣旨。
新大纳言闻知此事,不胜欣喜,在病床中淌着眼泪拜谢。女儿落洼能使老父如此满足,功德实甚深厚。
源大纳言为了这件喜事,从病床中起身,特派使者去寺庙向神佛许愿。
寿命虽有定数,但别人都希望他稍稍延长,他自己也立愿要延长,果然有了效验。他的病略见好转,气力也有了,便从病床中起身,选定吉日入宫谢恩。把应该办理的事情分别交人办理,说道:
“我有七个儿子。然而其中哪有一个孝子能使我从今世转入来世时场到欲喜的滋味呢?过去完全是为了在短暂时期把一个神佛一般的女儿加以疏慢,而获得了不幸的果报,两三个女儿,都招了女婿,但至今还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仅如此,还招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婿,给我带来忧愁和羞耻。比较起来,道赖大将这个女婿,我丝毫没有一点好处给他,却如此诚心地照顾我,真使我汗颜愧悔。我瞑目之后,我的儿子和女儿,都不可忘记代我向他报恩。”他诚惶诚恐地说这话。
他的夫人听见了,心中略感不快,她想,你早点死了就好。她满肚子不快。
入宫的日子到了。源大纳言打扮得很漂亮,首先来到道赖大将邸内。正好大将夫妇都在家,他便行礼道谢。大将连忙上前拦阻,说:“这是不敢当的!”
大纳言说:“我对朝廷并不觉得多么恩宠,只有对你一个人,心中感激万分。今世看来是不能报恩了。我死之后,灵魂一定永远守护你家。”
他退出以后,又去参见左大臣,然后入宫。赠送各人的礼品,一概照例,非常丰厚,恕不详述。
从这天起,大纳言的病又沉重起来,躺在床上,反复地说:“现在我对这世间已毫无牵挂,随便什么时候死去都可以了。”
大将夫人听说父亲的病已无希望,便来到大纳言邸内。父亲不言感谢,只觉得欢喜。五个女儿都来床前看护。但大纳言对于她们的照顾,并无什么感觉,只是大将夫人在他枕旁,使他心生欢喜。由于这欢喜,元气恢复,饮食也渐渐入口了。
但病势终于危笃。源大纳言在一息尚存的期间,想把家中财产加以处理。他看看子女们的性情,觉得兄弟之间感情不好,姊妹之间也缺乏亲爱,将来一定会发生争执。便叫长子越前守到枕边,把各处庄园的地契,以及玉带等物拿出来,予以分配。
就中比较珍贵的东西,都给大将夫人落洼作为纪念品。他说:“别的孩子,决不可以妒羡。即使是同样尽心孝养的人,遗产中优良的物品,总是留给身份最高的人,这是世间的习惯。何况对于长年以来一向照顾我的人,即使一点东西也没有,也非感谢不可。”他郑重其事地说这话,子女们都觉得有理。
大纳言又说:“这所房子虽然旧了,但地面宽广,环境很好。”他把这房子也送给大将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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