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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公寓

_92 香月日轮(日)
就像现在眼前燃烧的火焰,还有刚才的石刺,全都只是具体显现出老大无意识的想像,会不会他本身什么都没做?
(对呀……老大对那些灵异事物一无所知,应该不了解只要他一想像,就会变成物理现象吧。对小汀姊做的事自然也不是出于刻意……)
「就算没有庆二的帮忙,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打造帝国!我就是这么有实力!我靠着自己的力量奋斗到这个地步!就算阳寿尽了又怎么样?我一定可以马上脱胎换骨重生!」
对呀,就是这样!
老大只是有这个想法。
事实上他很想借助庆二伯父的力量,很羡慕庆二伯父的才华和人脉,在无意识的想像中,内心以扭曲的样貌展现出来。不过如此。至于本身,至今仍只相信「一己之力」。
「别让这家伙顺势反击啊……」
长谷低喃。
恶鬼恭造的模样隔着一团猛烈燃烧的火焰摇晃,丑恶的鬼面具这时看起来更加扭曲,不堪入目。
「去跟庆二说!往后别在我面前出现!我死也不会借助他的力量!」
「富尔,咒语牌要怎么贴呀?」
不论是老大,或是在他后面的鬼,我都尽可能不想接近。富尔交叉起短短的手臂。
「这个嘛,就用洁露菲吧。」
我摊开紧握咒语牌的手掌,把咒语牌举到眼前,全神贯注看着对面的那只鬼。
「女祭司·洁露菲!」
咻!!顿时刮起一阵风,咒语牌朝着鬼乘风飞去,然后正中鬼的身体紧紧贴住。长谷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帅呀!跟想像中一模一样!」
「真是卓越优异的操控,主人!快念咒语吧!」
「啊,对哦。」
龙先生先前教我的咒语。我在脑中想像着用绳索绑住恶鬼的画面,同时指着叩语牌高一喊:「禁!」
下一瞬间恶鬼销声匿迹,感觉就像切换电视画面。
接下来整个世界的颜色变淡,熊熊烈焰也逐渐变得微弱,最后熄灭。
「……怎么会这样?」
老大一脸困惑,摇晃着双腿当场跌坐。
「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的脸上不见凶恶表情,一下子变得衰老。
(不用这么惊讶吧……?)
我心里这么想,但突然惊觉老大对于咒语牌的意义,还有我的举动都一无所知。对于那股「力量」一直支配着他……也浑然不觉。所以他无从防范,也没有抵抗的意思。长谷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慢慢接近倒在地上的老大,恶鬼恭造一张脸上布满皱纹,不过,那张脸依旧宛如恶鬼面具。这就是这个人真正的面貌吗?
「已经结束了,你接受事实吧。」
长谷平静地说。老大勉强地挣扎。
「不……还没结束……我……我还没……」
「爷爷。」长谷在老大身边蹲下来。
「就算你怎么忽视我老爸,实际上你终究切不断对我老爸的眷恋,你还是来向我老爸求助了。」老大惊讶地睁大眼睛。
「少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没有胡说八道啊,你的确打算借女人肚皮想尽快重生,但那个女人却是小汀,也就是庆二的女儿。你记得吧?那个一头长发,眼睛跟庆二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呀。」
老大的脸上频频渗出汗水。
「你并不是企图利用庆二的力量,你根本是沉溺!因为凭你自己什么也搞不定,就赖着我老爸。」
「不对!不对!不对!!」
老大的身体逐渐模糊,出现两层、三层叠影,似乎快保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思绪正在瓦解……)
「你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别再硬撑,就承认吧。」
「闭嘴!臭小鬼!」
「事到如今赖着庆二又能怎么样呢?你以为那个人会对你唯命是从吗?!」
「闭嘴……」
「你啊,赢不了庆二的,这就是命运!打从我老爸出生的那一刻,你就注定输了!」
我从来没想过可以用眼睛看到一个人的自我认知逐步瓦解,老大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同时就像沙子一点一点崩溃。
「我不会放弃……不会放弃的……不会放弃……」
瓦解粉碎的同时,老大依旧坚持不断这么说。其实这一切他都了然于心,却连眼睛、耳朵、意识都刻意避开,虚张声势。他真是个悲哀的人。
如果能尽力救他的话……我不会说这种风凉话。光看他内心里的景象就能清楚了解,这是个没救的人。没有人一出生就是大坏蛋呀,只要敞开心好好谈,对方一定能懂。这种表面上的好听话,在布满这片大地的众多牺牲者和他们的家人之前,只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虚幻。
这个人为什么出生,从哪里来,命中注定该到哪里去呢?
为什么这个人会跟那股「力量」相遇?
这一切到底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呢?
竟然牵扯进这么多人。
这……没人知道。
而这些,是否也能套用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呢?
老大扭动着逐渐崩溃的身体,拚命挣扎。不肯认输,就是这个人一生的写照。
「不对啊……不对……全都不对!不对啦!我没错,我没有输……」
长谷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主人。」
富尔在我的脚边,两手合抱着一个东西。那是被龙先生咒语牌变成一小团的那股「力量」。我从富尔手上接过一小团像乒乓球的东西,仔细打量。
「好酷,居然变成这样。」
「主人,既然这个世界的主人已经消灭,这个世界也会随着消失,得计算一下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
富尔回到我肩膀上说。
「不是会自动回去吗?」
「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也怕毁灭时受到波及。」
「原来是这样。」
但老大就算整个人变成不到原本的一半,一张嘴还在碎念个不停,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动挣扎。失去了「力量」还能这样,可见老大本身的意志力也不容小。长谷嗤之以鼻,哼了一声。
「这才是老头子啊。」
就在长谷站起身的时候,「喔喔喔喔————!」
从老大变成半透明肉块的身体,单单飞出一张鬼面,同时还发出鬼吼鬼叫,眼看着就要穿过长谷的身体,没想到直接窜上高空。
「啊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
鬼面具就像人的魂魄,拖着一条尾巴发疯似的在暗红色空中飞舞。我看得傻了眼。
「主人!」富尔高声尖叫。
长谷倒在地上。他的身体逐渐被一团黑雾覆盖。
「长谷!!」
我靠着长谷的身体。
「长谷!睁开眼睛呀!长谷!!」
我拍拍长谷的脸颊,他却毫无反应。这时黑雾仍逐渐扩散。
「怎、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根本没余力去思考,富尔好像说了什么,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长谷,会死……
这样下去,长谷会死!
我心里想着,一面伸出手贴在长谷胸前。
不知道该注入我多少力量才好,这种状况下实在很难精准控制。没时间了,总之,要尽我所有力量……
富尔双手交叠,做出祷告的动作,站在我面前。
只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不对呀。我可没打算让自己死吧?
「千万别想着要牺牲自己去救其他人,这么做的话,对方也很难过吧?」
说了不是这样嘛,千晶。我没想过要为了长谷而死呀。
我只是……
我只是不能让长谷死掉而已。
本来就是这样吧?
长谷还有家人耶。
当然,我也有我的家人。伯父他们一家人,还有妖怪公寓里的大伙儿,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不过,这完全是两码子事。
我……
我不想让长谷的老爸还有母亲难过。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俩失去孩子。
不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这和我可能会因此送命完全是两码子事。
你懂吗?长谷?
你一定会懂吧?
我再说一次哦。
我可没打算死掉。
我不会因为要救你就贡献自己一条命啦。
你一定可以了解我的心情,长谷。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哦,长谷。
我面对不发一语直瞪着我的富尔,轻轻笑了笑说:「抱歉啊。」
不过就是永远,没啥大不了。
啪……我突然醒来。
「夕士!」
眼前出现一张涂鸦脸。诗人盯着我瞧。
「咦?我……」
我的脑子有点混乱。
「知道我是谁吗?」
「呃,一色先生吧?!我……我得救了吗!」
「呼~~~!太好啦!!哎呀呀!」
诗人大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往椅子上坐。
「医院……」
宽敞的病房。这里,不就是小汀姊住院的那家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坐起来却忍不住低吟。好重!整个人像被灌了铅。
「啊,等一下。不可以一下子爬起来哦,我先去找主治医生过来。」
诗人按下求救钤。
「夕士已经清醒了,可以请主治医师过来吗?」
「呃,那个,一色先生,长谷他……」诗人露出微笑。
「他很好啊。」
太好了……!
我不需要冒死给他力量救活他,真是太好了。
我想得太简单,因为长谷得救才重要。
主治医师来了,先帮我量了体温、血压、脉搏、眼球的活动,接着是测试指尖的感觉,还有脚尖的感觉,做了各项测试。我虽然觉得身体很重,手臂、双腿倒还动得了。指头的动作也很正常,握力似乎稍微退步一点。
有人扶我起床,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外头的阳光很刺眼,窗帘已经放下来。病房里插了好几盆花,还挂着画家的图画。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伯母待会就来了。」
「一色先生是来探病的吗?」
「今天刚好轮到由我负责。我们协议能拨空的人就过来。」
不久之后惠子伯母就来了。
「夕士!」伯母一看到我就泛起眼泪。
「抱歉……让你操心……」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伯母不停地不停地拢着我的头发。
「报告一下……身体状况也恢复正常……」主治医师外的另一位医师过来。
「待会见喽,夕士。」
诗人出去之后,病房里剩下我、伯母,还有两名医师。
「稻叶同学,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我心头一惊。
「怎、怎么了?呃,该不会是我的身体瘫痪之类?」
「哦,这倒不会。你的身体现在确实不太听使唤,但这也是常有的现象。」
医师摇摇手。
「就是……你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
我看看伯母。伯母轻轻点了一下头。
「话是这么说,但也没到三、四年那么久啦。」
医师指着自己手表上的日历。
「你是在今年一月五号的深夜住进医院,然后……今天是七月十三号。」
「……」
已经过了半年。
听到半年过去,我更关心的是朵东商校的毕业典礼,还有大学入学考试。
(呃……大考应该还可以重新来过吧?咦?……这表示,我留级了吗?不对不对,不会留级吧,不会……)
伯母一脸担忧地看着发愣的我,轻轻握起我的手。
「你会觉得身体很重,是因为长期以来一直躺着,但这只要经过复健就能马上改善,加上你又年轻,运动神经也没有出现异常。另外,可能有些记忆混乱的现象,这也会在过些时候就能好转,不用担心。」
年轻男医师和蔼地笑着说。原来这位是心理医师啊。
我静静点了点头。伯母已经快哭出来了。
「不要紧的。一听到经过半年虽然很吓人,但这已经算很好喽。电影里不是也有吗,有人一躺就是好几年。」
对呀。电影「死亡禁地⑷」里的主角卧床了五年呢;「追杀比尔⑸」里的新娘陷入昏睡状态长达四年。现实生活中一躺躺了十几年的病患,全世界也不在少数。
(不过就是半年嘛……)
长谷得救,我也得救,再也没其他好抱怨了。
我在心里不断地,不断地,这么想。
外头的光线特别耀眼,恐怕不单是因为我昏睡了太久,还有更换季节了吗?从冬天跨越春季,来到夏天。
「我刚给惠理子还有她爸爸传了简讯,他们俩下班以后就过来。」
(啊,对哦……惠理子从短期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从四月就成为社会新鲜人啦。)
「对了,对了,夕士,这间病房是长谷先生慷慨提供的,啊,也得通知他们一声才行。」
「长谷提供的?」
「因为长谷说你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说因为恶作剧推了你一把,害你撞到头……你还记得吗?」
「……」
「所以包括医药费还有其他支出,全部都由长谷先生负责。」
「不是长谷的错呀!」我忍不住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啦,我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哦,你冷静点。」
伯母又一次次拢着我的头发。
「长谷先生除了医药费之外,还准备了一大笔慰问金,但我告诉他这些事等你清醒之后再慢慢跟你商量。」我摇摇头。
「我不能拿。事情不是这样的嘛,没那回事……」
「我知道。不要紧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们不会想告长谷吧?不会吧?」
「没这种事啦,别担心。没有人有这种打算,真的啦。」我快哭了。
长谷只能这样解释吧。说那是意外,说是恶作剧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头。
(小汀姊怎么样了?老大呢?长谷……长谷现在还好吗?千晶呢?还有条东商校的大伙儿……?)
脑袋里盘旋着好多想法,好多事情都急着想知道。
啪答!有个东西撞上门。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看到房门缓缓打开,长谷就站在门口。
「长谷……!」长谷一脸错愕看着我。
啊……他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瘦了一些。是因为我吗?抱歉……
「你好啊,长谷。哦哦,是一色先生通知你的吧?」伯母平静地对他说。
「夕士醒来了,而且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哦。身体感觉有点重,但医生说复健之后一下子就能改善。」
伯母轻轻推了长谷一把,领着他走到我身边,然后她就和两位医师走出病房。
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沉默就像潮水,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充满。
我和长谷只是望着对方,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真高兴你还活着。
我脑海中浮现长谷失去生命迹象的那张脸。一转眼,他全身就笼罩在黑色打击之下,当时我内心的焦急、绝望……感觉就像有人从背后紧紧揪住我的心脏。
宛如冻僵紧闭的双眼,最让人感到害怕,我真的很怕那双眼睛再也睁不开。
长谷那双乌溜溜的双眼,现在正盯着我。睁得大大的眼睛,漆黑的黑眼球部分就像映射着夕阳的河面,闪闪发光。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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