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教我们什么。我们所捍卫的事情都被贴上了教派主义的标签，这个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满肚子火。但你别以为印度教教徒嘴里不说，他们心里就什么都不想。你说人们为什么会听帕雷克?吉的话？还不是因为在心底，他已经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我们的不满已经越来越大了，纳瑟尔先生，我们只是没有到处讲而已。”
“很多印度教教徒都把票投给了我们，这你也是知道的。”阿里的老爸说道。
第32节：三个傻瓜(28)
“但迟早他们会知道真相。”
“小伙子，印度是一个自由的国家。你完全有权利坚持你的看法。我只是想说，印度教是一个非常好的宗教，但是千万别走极端。”
“哈，别跟我说什么走极端不走极端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宗教在走极端。”
我无法确定欧米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自己说的话，或者说他是不是仅仅在复述帕雷克?吉所讲过的内容。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跟以沙或者我谈起过，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否也会跟比托?麻麻一样呢？如果以沙最热衷的事情是板球，而我的是商业，那么欧米最热衷的会是宗教吗？或者也许，就跟其他大部分人一样，他也感到了困惑，想要找出自己最最热爱的究竟是什么。另外，不像我们两个总是不拿他当一回事，帕雷克?吉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大有前途，而且相当重要。
“咱们可以不讨论政治吗？要不要定个协议之类的？”以沙恳请来一个中场休息。
“您还愿意把阿里交给我们训练吗？”我问阿里的老爸，不知道在欧米大发雷霆之后，他是否会改变主意。
“别傻了。我们只不过是交流一下不同意见而已。我们国家这些交流真是越来越少了。没关系的，对你们，我百分百信任。”
我们都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以沙跟他确定了训练的时间——早上七点。
“来，我送你们到大街去。饭后散个步再好不过了。”阿里的老爸说道。
我们走出阿里的家。欧米一直低着头，或许刚才撕破喉咙的争吵让他感到有些羞愧。阿里的老爸又发话了：“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我所在的党。”
“真的？”就我一个吭声道。
“是啊，因为在某种层面，他们跟其他的政治党派一个样，大部分的时间拿来玩政治，都没什么精力去为国家做点实事。他们做得最熟练的就是制造分歧、拉帮结派、引发争端。”
我们几个都点头示意，互相道晚安，阿里的老爸还是意犹未尽，“就像两个顾客去同一家饭店吃饭，老板就只给他们一碟吃的。如果你想吃的话，那就得先跟另外一个顾客打上一架。于是这两个人就忙着打架去了，之后就会有人建议他们，不如互相陪个礼道个歉，一人吃半碟算了。但是他们都没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为什么这个老板一开始就不能拿出两个碟子呢？”
我细细端详着阿里老爸的面容。隐藏在那些浓密胡子背后的，正是一种睿智。
“说得太好了，若非如此，就不用明争暗斗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对宗教和政治从来都不感兴趣。”我说道。
“只要一个争端被挑起，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根本就阻止不了。”以沙说道。
“你们应该不知道，我以前在大学里是教动物学的。”阿里的老爸说道，“有一次我读了一本书，是关于黑猩猩打斗的，跟今天的话题倒有点关联。”
“黑猩猩打斗？”
“是啊，为了抢食物、抢雌性黑猩猩，同一个群体里的雄性黑猩猩都要互相掐架，这架一掐起来，可就不得了了。但不管怎样，掐完架之后，它们都会有一个古怪的规矩，那就是互相亲一下，而且是嘴对嘴的那种。”
就连欧米都笑了起来。
“所以，印度教教徒跟穆斯林之间也该好好亲个嘴？”我说道。
“那倒不用。重点是，这样的规矩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形成的目的就是确保争斗能够得到解决，然后整个群体都能和睦相处。事实上，想要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靠的就是这个。”
“什么事都是这样的吗？”以沙问道。
“嗯，夫妻之间也是这样。他们同样会吵架，甚至打架，伤害对方的感情。但是不管怎样，之后他们就会互相拥抱，或者送个礼物，说些甜言蜜语之类，关系就又好了。这些调解的办法都非常重要。但我们国家的问题是，印度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关系是对立的，但并不是说这一边完全对，另一边完全错，而是……”
“而是根本就没有调解的办法。”以沙接着说了下去。
第33节：三个傻瓜(29)
“是啊，这就意味着只要政治家煽风点火，就根本没有谁能够扑灭。这听起来有点吓人，但是欧米说得有道理。大家的想法都是放在心里面的，不说出来而已，这并不代表分歧就没有了。那些不满的情绪越积越多，等到爆发出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们走到大街边，停在一个卖提神药的小店旁。我知道阿里的老爸送我们出来的原因，他需要的正是饭后的一剂提神药。
“跟阿里说别迟到哦。”我们挥手道别时，以沙补充了一句。
这一个晚上，我都在琢磨着黑猩猩亲嘴的比喻。
阿里穿着一件白色的古尔达，还有一条同色的巴贾马。他一只手拿着数学书，另一只手则拿着板球拍，准时出现在我们面前。
“先练板球。把书放好。”以沙说道。
忽然来了个命令，这小男孩看起来吓了一跳。我把他带到楼上去，打开保险箱。阿里选了一格，把他的书放进去。帕里绪和纳威恩也到了，这两个小孩同样是来练板球的，他们跟阿里的年纪相仿，但身板就明显壮了很多。
“小伙子们，给我绕着院子跑上二十圈。”以沙下起命令来颇有军士级教练员的气派。这些小孩要跑多少圈都是他说了算。我觉得他很享受这一点，每天都能先呼呼喝喝一下。
我回到楼上，从保险箱里取出阿里的书本。笔记本是空白的，数学课本是七年级的，但看起来完全没碰过。
我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这几个小孩正在晨光中慢跑。
“怎么回事？”见到阿里才跑了五圈就停下来，以沙立刻问道。
“我……跑……不了。”阿里几乎要吐了。
欧米便得意地笑起来：“小朋友，大家在这儿都是跑一百圈的。你看你这样子，跑到下一个三柱门都不行，到时怎么上场比赛啊？”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板球。”阿里仍未缓过气来。“我们可以直接打球吗？”阿里又多蹦一句出来。“你需要先热热身啊，小伙子。”以沙说道。但对阿里来说，这早就不止热身了，他的脸已经又红又热的。
跑完步之后，以沙开始进行接球与防守的训练。他拿着球拍，站在中间，每个人都要向他投球，他则高高地把球击出去，要求每个人都去接。但是阿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原位。除非球直接朝他飞过去，否则他都接不到。
“到此为止，咱们现在开始打球。”以沙拍了下手，“帕里绪，你跟我一组，咱们先来投球。纳威恩，你跟阿里一组，准备击球。”
纳威恩站到击球区内，阿里则负责配合夺分。纳威恩击中了帕里绪的第四个球，以沙则跑去接球。这个球本来轻轻松松就能拿到2分，但是因为阿里太懒了，他们只能得1分。帕里绪三步助跑之后又投了个球。这一次是阿里击球，击完之后，球一路高升，对准二楼飞了过来。我在二楼的阳台上赶紧低头躲避，球便从我身边穿过去，径直砸到经理办公室的窗户上。
阿里第一球就打出了一个6分，帕里绪跟以沙的脸上都挂着极度震惊的神情。
“喂，怎么回事？你想当英雄还是怎么？”以沙跑到阿里的身边。
被这样训斥了一句，阿里看起来挺困顿的。
“这可不是板球场。我们现在是在银行打球。如果这个球直接打出去撞到人，谁来负责？要是东西被打碎了，又该谁来赔？”以沙恼怒地大叫。
阿里仍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个球打得真棒。”帕里绪说道。
“闭嘴。喂，阿里，我知道你能够打出这样的球。但是你得先把比赛的其他方面给学好。”
阿里完全吓呆了，眼泪都快要淌了出来。
“好了，听着。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要……”以沙说道。
“我就会这个。其他的我都不行。”阿里的声音是嘶哑的。
“我们会教你的。现在你来试一下投球吧？”
这一天阿里没再击过球。往后的半个小时，以沙降低训练的难度，并且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但是，要让以沙不再大声叫嚷，难度很大。要知道，一旦跟板球扯上关系，他就忘记自己还是人类了。
第34节：三个傻瓜(30)
“上去把书拿下来吧，咱们就在院子里学数学。”我对浑身大汗的阿里说道。
他拿完书下来，打开数学课本的第一章。这是关于分数和小数的内容。
欧米带来两袋牛奶。“接好了。”他给以沙一包。
“多谢了。”以沙直接用牙齿撕开了包装。
“喂，还有一袋。”欧米说道。
“干嘛的？”以沙边问边喝下一大口。
“拿去给你的竹节虫吧。”欧米说道，“你没有看见他的胳膊吗？比三柱门的横木还要细。你还想不想把他训练成运动员啊？”
“你自己给他好了。”以沙笑着说道。
欧米把牛奶推到阿里身边便走开了。
“你以前有学过分数吗？”我问道。
他点点头。
我让他化简 ，他便开始将分子和分母同时除以2，一遍又一遍。显然，他缺乏经验，在数学这科上，还不能击出一个又一个的6分球。但不管怎么说，他老爸已经为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店里见。”以沙对我说完后，跟阿里讲道，“板球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小家伙？”
“为什么我们要在三柱门之间跑来跑去拿分呢？”阿里小口地啃着他的笔杆子。
“因为不这样就拿不到分啊。这都是规定好的。”以沙答道。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击一次球就能拿到6分，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两分跑来跑去那么辛苦呢？”
这下子以沙只会挠他的头皮了，“你还是先考虑数学问题吧。”说完，他赶紧溜走了。
★
“我看透了。咱们这一代年轻人，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出生的，实在是印度史上过得最糟糕的一群人。这三十年，印度真是没抬起头来过。”我们在店里躺着的时候，以沙说道。
就在店里的地板上，我们铺了一张席子。一般说来，下午的生意比较清淡，我们都喜欢小睡片刻来打发时间。现在这个光景，学生们要参加考试，客流量很是有限。通常，我跟以沙会探讨一下故作深沉的话题，欧米则乖乖地在一边打盹。
“也没那么严重，”我说道，“1983年的世界杯，印度不是得了冠军吗？”
“是，我们板球是打得好，但其他方面没一样行的。我们老百姓口袋里的钱没几个，碰到的战争倒不少，咱们还要给那些怪胎投票，这帮家伙的控制欲每一个都那么旺盛，然而对国家就半点贡献都没有。但是，老百姓最希望的还是能够到政府里去吃皇粮，呸！整一个堕落腐败的香蕉共和国，被那些所谓新的社会主义者跟知识分子统领着，连被卖了都不知道。除了什么坦克或者智囊团，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们说，坐得最高的是谁？哪个政党？说什么世俗主义，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欧米睁着一只眼，也掺和了进来。
“好吧，但是你们教派主义也没有完完全全把大家团结起来啊。”以沙应道。
“总有一天会的，老兄。我们已经准备充分了。你就等着瞧吧，明年的大选过后，古吉拉特邦就归我们管了。”欧米说道。
“随你怎么说吧。去他妈的政治。我要说的是，那些六零后到八零后现在都老掉牙了，但是就算他们再无能，目前可以管理咱们国家的还是他们。不过，九零后还有那个，那个怎么说来着？”
“零零后。”
“对，就这个。零零后想的又不同。可惜咱们正被一帮子老古董管着，这帮人在他们的黄金时期都没做过一两件有意义的事。看印度电视台的一代人踩在看星空卫视的一代人头上。”以沙说道。
我啪啦啪啦地鼓起掌来：“哇，咱们印度国家队板球用品店里真是人才辈出啊。”
“死去。在这里真是说不了几句正经话。你以为只有你才是什么破知识分子啊？我就只能当个板球教练是吧？”以沙大发了一通牢骚。
“哪里。你才是知识分子啊，兄弟。我就是个只会睡觉的。现在咱们睡吧，没有哪个熊孩子来吵，就都不要起来了。”我边说边合上眼睛。
好的不灵丑的灵，我们的小睡没多久就被打断了。
第35节：三个傻瓜(31)
“全部都躺着，不用干活了？铺租真是太便宜了，店主都可以放心睡大觉。”比托?麻麻的声音轰炸过来，硬生生地把我们整醒。他妈的这鸟人又跑来干嘛？
“下午一般来说都没什么生意，麻麻。”欧米搬出一张凳子。他示意我去弄点茶，我便打来钱箱，拎了几枚硬币出来。
“顺便买些吃的回来。”麻麻叫道。我点点头。什么世道？还要给麻麻买吃的，这笔钱谁他妈给我填回来？特别是，这家店的租金哪里便宜了？我挂着比政客还要假的笑容撤出店铺，心里头翻江倒海地大骂。之后，自然是给每个人带了杯茶回来。
这时候麻麻正在跟欧米说话：“反正下午的生意不好，你索性过来帮我吧。你那两个朋友也可以一起来。要在选举中当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世俗主义的家伙很强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麻麻？”欧米从小箱子里把茶杯取出来，分发给大家。
“我们需要好好动员这些年轻人。告诉他们我们的态度和宗旨，提醒他们不要相信那些伪君子。在大选期间，我们需要好些人帮忙四处宣传，还有组织集会等等。这些活儿都是要找人来做的。”
“下次我会来的，麻麻。”欧米说道。
“跟他们也说一声。下次你在寺院见到年轻人，跟他们宣传下我们的政党，跟他们提一下我。”
我站在那里，这实在恶心到我了。是的，我知道他们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到寺院里来的人身上，想向他们宣称政党的宗旨一类的东西。但是，人家来这里是做祈祷的，他们就非要把政治捆绑着宗教销售出去么？我把账本翻开来看，试图不去想这些破事。
“到时你来吗？”麻麻问以沙道。
“总还要有人看店。就算生意再差，起码也得有一个人留着。”以沙答道。这个精明鬼，竟然把我的台词抢走了。
“那你呢，戈温德？”麻麻开始问我了。
“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何况我是个不可知论者，你还记得吧？”我头都没抬，继续看我的账本。
“但这次跟宗教可没什么关系。这一次是为了正义。还有，考虑到我们只收你们店那么少的铺租，你是不是也该知恩图报啊？”
“这又不是你的店。这可是欧米的妈妈给我们的。还有，就这么个地段，我们的租金可一点儿也没少给。”我据理力争道。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迪拉吉到时也会去的，对吧？”欧米赶紧圆场，因为麻麻跟我之间的紧张关系正在逐步升级。迪拉吉是麻麻十四岁的儿子，也就是欧米的表弟。
“你看他得意成什么样子！开那么个巴掌大的小店，有什么了不起。”麻麻说道，“要不是欧米也在这，我早就把你给踢出去了。”
“那看来没这个必要。我们很快就会搬走的。”我想都没想就把这话说了出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本来打算等到最后一刻，等到我们搬去纳兰普拉商场之后，才跟他摊牌。但是，我实在受够了他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腔调。
“哦，是吗？去哪？你们打算推个单轨小车，满大街去叫卖是吧？”麻麻很是不屑。
“我们会搬到纳兰普拉商场去。到时你想什么时候来收店就什么时候来好了。”
“什么？”麻麻惊叫起来。
“我们下个月就去交定金。三个月内商场就会开张，到时候这个巴掌大的小店就会开到黄金地段里去。”我说道。
麻麻的嘴还是张得大大的。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想看的就是他这副表情。
“真的吗？”麻麻求证于欧米。
欧米点了头。
“定金是多少？”麻麻问道。
“4万卢比。这些钱我们都存好了。”我说道。
“这边一个月的铺租才要了你们1000卢比。如果按照市面租金来算，起码得多一倍，要是这样的话，看你们怎样省得下那么多钱！”麻麻咬牙切齿道。
我没有接话。
“怎么了？说不出话了吧，啊？”麻麻站了起来。
我现在该怎么做？难道要跳过去抓住他的脚吗？他也不想想，究竟是谁聘请了他的侄子，而且还跟他平分利润？当然，欧米是我的朋友，帮也是应该的。但是必须明白，以他的资质，绝对不会有人给他这么好的待遇。他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争取一个优惠的铺租罢了。
第36节：三个傻瓜(32)
“什么时候需要我，跟我说一声就好，麻麻。”欧米说道。
“很好。我会来看你的。”他说道，“继续睡你们的觉吧。”
麻麻走的时候，以沙竖了根中指。不过这一次我们都听他的，把身子往席子上一扔，果真睡了起来。
第七章
“我给你布置的那些题做了吗？”
薇迪娅只是点了点头。我跟她肩并肩坐着，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才哭过，因为她刚刚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我翻开她的课程笔记。我只是来教课而已，不是来安慰人的。
“你都做完了？”
这次她摇了摇头。
“那你做了多少？”
她伸出七根手指头。好吧，十分之七也还不差。但是为什么她一直不开口呢？
“你没事吧？”我问道。这个问，只不过是为了增进交流，而不是要让她停止哭泣。
“没事。”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伤心。
一个女孩子说“没事”的话，通常意味着“事情很大”。更具体一点，它意味着“事情很大，但我不想说，别逼我”。面对一个货不真价不实的“没事”，我在想应该摆出一个怎样的反应才对。
“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脸？”我问道。
“我没事。咱们开始吧。”
我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睫毛已经湿答答的了。她的眼睛跟她哥哥的很像，只是，这些棕色在她美丽的脸庞上要更加突出一点。
“你第二道题也答对了。”我边说边在她的笔记本上打了个勾。出于习惯，我一般会写上一个“好”字。但我通常都是教小孩，如果在他们的答案旁边写上“好”、“不错”或者画一个星星，他们都会非常喜欢。不过，薇迪娅已经不是小孩了。
检查完她的作业之后，我说道：“你做得挺不错呢。”
“不好意思。”她还没说完就往盥洗室冲去。估计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当她回来之后，眼线膏已经被擦掉了，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
“你听我说，你要是再这样三心两意的话，咱们的课肯定没什么效率。今天咱们得对付一些难点的题目，还有……”
“我没有三心两意啊。只是嘉丽玛，她……唉，算了。”
“嘉丽玛？”
“嗯，她是我的表姐，也是我在孟买最好的朋友。我上次跟你提过她。”
“我没印象了。”我说道。
“她昨晚跟我说，今天上午她会给我发短信的。但是现在都下午了，她还没有发来。她老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发个短信呢？”
“我才不给她发呢。她说过自己会发来的，那就该照做，不是吗？”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她现在在一家音响店里做公关，但是就那么忙吗？忙得连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我但求那个女人赶紧给她发个短信来，否则我们什么课都别想上。
“下一次我要跟她说，我有一件相当重要的大事要谈一谈，然后两天不给她电话。”她说道。
有一些女孩子，我重复一遍，只是某一些女孩子，会情绪化地耍一些强迫别人的小花招，大家你来我往的，以为这样做，就能衡量出她们之间的友谊到底有多深。
“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
“不用客气。我先问你，第八题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之后的半小时，我们就泡在概率里面。其实，只要她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学习上，数学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这跟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颇为不同。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全神贯注地学习，每次都坚持不了五分钟。有时候，她非要去换一支笔来用。没多久，她就会把发夹松开，再好好夹紧。十五分钟不到，她又得在后背放上一个靠垫。等她老妈送一些茶水和饼干进来后，她每三十秒就要呷上一口。我们的课就是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进行着。上到四十分钟的时候，她把椅子拉到了后面。
“我的头现在嗡嗡地响。我长这么大，还没试过连续做那么久的数学题。咱们休息一下怎么样？”
第37节：三个傻瓜(33)
“薇迪娅，咱们只剩二十分钟了。”我没有答应。
她直直地站着，眨巴着眼睛说：“以后上课中途都休息五分钟，行不？连续学那么久的数学，会出人命的。而且，这对你也不好嘛。”
她把笔放到一旁，然后散开头发。一缕头发正好停在我的胳膊上，我赶紧把手挪开。
“你其他科目准备得怎么样？你不讨厌科学吧？”我问道。课间休息也得利用起来，不能白白闲着。
“我喜欢科学。但是，他们上课的方式，就实在不敢恭维了。”薇迪娅答道。
“比如说呢？”
“比如说医科考试的参考资料上，光是多项选择题就有几千道。这些题要是你都给弄透了，你就能当医生了。但是，科学不应该是做题做出来的呀。”
“嗯，但是咱们可没得选。好的大学那么少，千军万马挤那么几座独木桥。”
“这我了解。但是出题的那些人，我真怀疑他们还会不会对化学有一丁点的好奇心。他们是不是只会死记硬背那些反应式？还有，他们有没有迷过化学啊？他们看到那些大理石雕像之后会不会想，这些东西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静止的，但是在雕像里面，那些质子是不是都在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还有那些电子，是不是都要转疯了？”
我注视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愿在我教她概率的时候，她的眼睛一样能够被照亮。
“这真的很神奇，对吧？”
“生物也挺神奇的。你看看这个。”她碰了碰我的手臂，“这是什么？”
“干嘛？”她一碰，我就把手缩回来了。
“这是你的皮肤。你知道上面有很多细菌群落吗？几百万个独立的生物体就住在这里——吃东西，繁殖，还有死去。只不过，我们对这些东西一向都不怎么好奇。为什么？就因为我们只会死记硬背那些表皮层的图表，因为每一年的考试就只会考这些东西。”
面对这个小姑娘，我简直无言以对。我错了，我应该把学生的年龄限制到七岁。
“除了你的科学课本，还是有好些不错的参考书。”我告诉她。
“是吗？”
“是啊，你可以去法律公园那边的书市看看。考试的那些要点，书上都有作详细解释。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买。问问你爸妈会不会赞助你。”
“那还用问？他们肯定会给钱。只要是跟学习有关系的，他们都大方得不得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一块去看么？”
“那没必要，你不用跟着我跑。我到时把账单带过来就是了。”
“什么？”
“好让你清楚我花了多少钱，不用乱猜。”
“你傻了还是怎么了？出去休息一下，这多好啊。咱们一块去吧。”
“好吧。那先把这些题做完。话说咱们已经休息十五分钟了。”
完成了一套习题之后，我又给她留了十道题目作为作业。当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会儿她还是冲过去接了。“嘉丽玛。”她对着电话喊了出来，而我则把身后的这扇门关上。
我走出去的时候，以沙刚好回到家。
“嘿，课上得还好吧？她傻乎乎的，真是难为你了。”以沙说道。他才运动完，浑身都是汗。
“还好啦，她学得挺快的。”我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刻面对以沙，我的心脏跳得很快。我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要带薇迪娅去法律公园那边买书。不过这也有些傻不愣登的，我心里想。我没必要每件事都跟他解释啊。
“我终于找到一个办法去管教阿里了。”以沙说道。
“怎么弄？”
“我让他先打上四个6分球。打完之后，他就跟我们几个跑圈的一样了。”
我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