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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何必百分百

刘墉 (美)
爱,何必百分百?
作者:刘墉

没有生死的考验,
也就见不出谁是"誓死不渝"、"生死与共"。
难道一定要过那长矛的一关,
才能见证百分之百的真诚吗?
  在报上看到一个老人怀念妻子的文章。
  文字洋溢着深情,写他年轻时穷、脾气坏,孩子又多,全靠妻子的辛勤与体谅,才能把孩子带大。老了,他又多病,终年依赖妻子照顾,才能活到今天。
  没想到,比他年轻十岁的妻子,突然心脏病发,一句话都没多说,就永远离开了他。
  文章里,老人不断请求妻子原谅,尤其是"那年大地震"的事。地震时,他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外冲,冲到院子里,地震停了,才见太太拉着三个孩子跑出来。
  "谢谢你原谅我在危急时只想到自己,你是那么无私,而我,是那么自私,"老人写道,"我一生都在为那天的事自责,我是无心的,只是一时慌乱反应,自己冲出门去……"
  想起大学时的一对恋人。
  他们爱了许多年,由学校到社会,男孩子入伍两年,也没发生"兵变"。
  但是秀姑峦溪开放疾流泛舟,他们去玩了一趟,回来却吹了。
  "一路水都很疾,但是到了其中一段,水面变宽,水流变得好平缓,好像碧潭一样,我们两个就跳到水里玩。"女生后来说,"玩着玩着,突然觉得站不稳,不断被推着往下游走,而下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居然没拉我,自己拼命地爬上皮筏。"女生露出很气愤的表情,"人哪!不到危急的时候,见不到真情,这种男人,我不要!"
  那男生也有他的道理。他说:"我不先上船,怎么救她呢!眼看她愈冲愈远,我追上她,就抓不住船,没船,抱着她也没用,当然先把船稳住再说!
  无论怎么解释,他们还是吹了。
  过了几年,我到纽约,又碰上同样的事。
  也是一对恋人,一起留学、热恋、翻脸。
  那天他们在曼哈顿街上走,突然一声枪响。男生反应快,赶紧趴在地上,回头看女生,还怔怔地站着,男生大喊:"你趴下啊!你趴下啊!"
  "我趴下,你怎么不拉我一把?"女孩子当场就翻了脸,"我早被打死了!"
  女孩子也是那句话:"只有到危急的时候,才看得出他是不是自私,有没有情,爱不爱我。现在我知道了,他对我全是假的!"
  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
  罗马人残杀基督教徒,把一群人抓到竞技场。士兵们则拿着长矛站在另一边。
  "信基督的站出来!"罗马军官喊,"往前跑!看你的神保不保佑你!"
  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出现了,男女老幼,一一从队伍里走出来,说"我是",然后往前跑,被长矛穿胸,倒在血泊中。
  也有许多人留在了队伍里,瑟缩、颤抖,说他们不是基督徒。
  看电影的时候,我还念初中。只是从那时,我就常想起这画面。
  我想,如果没有那生死关头的考验,他们不都是虔诚的教徒吗?他们一定都很热心,虔敬地礼拜,经常地祈祷。
  我又想,绝大多数的教徒,不都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一生?没有生死的考验,也就见不出谁是"誓死不渝"、"生死与共"。难道一定要过那长矛的一关,才能见证百分之百的真诚吗?
  自从读了老人怀念亡妻的文章,我又有了深一层的想法。
  我们每个人不都可能自顾自地冲出火场、冲出战场、冲出地震中的危楼,然后镇定下来,想起我们的爱人、亲人,又冲回去救他们吗?
  当你在外面发怔的时候,如果亲人自己跑出来了,他们会不齿你"这个先逃的人"。当你正冲回去,在门口遇见他们,他们则会感念你"回来拯救"的恩情。
  前后只是几秒钟,却可能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懦夫与勇士,难道分界是这么明显吗?
  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特别报导--
  现代最新科技制造出来的人工钻石,硬度已经达到九点三,几乎跟真钻石一样了。
  以前在纸上画线条,把钻石放上去,如果是真钻,那线因为折射大而看不清;如果是假钻,则清清楚楚。现在这号称"摩星钻石"的假钻,一样折射,一样闪亮,一样看不清。
  再用导热的仪器检验,过去碰上假钻就不会亮灯的仪器,遇到"摩星钻石"照亮不误。
  最后连宝石专家都说,只好用特殊的比重溶液测定了。
  看完电视,我笑了,心想,何必这么迂呢?何必追根究底呢?
  要是我,有这闪亮、坚硬、温暖如真钻的假钻,我就只当它是真钻,我绝不会用那么麻烦的方法去量比重。
  人生不满百,相爱几十年,我们何必用许多假设,甚至设计各种方法,去验证自己的爱人?我们可以心里知道,爱情有深浅,性格有刚柔,每个人看待生死的态度也不同,所以到了生死关头,身边人可能弃我们而去。
  但是今天,现在--他闪亮,他坚强,他温柔,如同百分之百的真钻。就当他是真钻吧!
   就在太平岁月,快快乐乐、相依相偎过一生吧!
仲夏之爱
爱的一年很奇怪,它常不由春天开始,而由夏天开始,一下子,就炽热得如同盛夏……
当他对你特别好的时候
仲夏之爱
一个人为什么对另一个人特别好?
年轻时,可能为了占有他。
少壮时,可能为了亲爱他。
出轨时,可能为了亏欠他。
老年时,可能为了怕离开他。
  两位老同学来访。
  我特别煮了两杯咖啡,倒在新买的斯里兰卡金边瓷器里端出来。没想到,那位太太一瞪眼:
  "看到这种带碟子的咖啡杯,我就有气。"
  我吓一跳。
  "不是说你啦!"她笑了起来,"我是说我老公,看到这碟子,就想起我老公的混蛋。"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们结婚之前,每次我喝咖啡,包括到外面喝哟,他都会把一双手伸在咖啡杯下面,说是怕咖啡洒出来,弄脏我的衣服。"
  "多肉麻!"一屋子人都笑了。
  "是肉麻啊!殷勤得过分了。"她继续说,"但他很现实,所以才结婚,他就不肉麻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肯再伸手帮我接着了,你们猜他怎么说。"停了一秒,"他说弄脏洗洗就成了。隔两天,他干脆买了一套咖啡杯,说现在有小碟子,不会打翻了,自己喝吧!所以,我现在一看到带碟子的咖啡杯,就想到他以前的德行。"
  "我们要离婚了。"一个中年的朋友在电话里说。
  "你不是才说太太最近对你特别好,常常打电话到你办公室里说好想你吗?"我说,"怎么就闹翻了?"
  "屁!她想我!"对面传来怒冲冲的声音,"她只是要确定我在办公室。我笨,还以为她真那么体贴呢!后来看报上写配偶出轨的征象,包括另一半对你特别热情、温柔,对你在办公室的作息特别关心,才起了疑。"
  "起了疑?"
  "对!所以有一天,我才放下她的电话,就冲出门去,飞车回家,停下车,正看见那个男人从我家走出来。"
  想起一个年轻女同事说的话。
  "如果哪天晚上,我先生对我特别好,"三十多岁的女同事神秘地笑笑,"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他要做爱做的事了。"
  "怎么好呢?"有人问。
  "帮我擦桌子、洗碗啊!哄小孩早早上床睡觉啊!"
  她的丈夫在旁边,笑了起来:
  "当然要好!要不然她一直拖、一直磨,磨到小孩睡觉才去洗碗、擦厨房,拖到十二点、一点,兴趣早没了。"
   "所以呀!结了婚的男人,对你好,多半有所求。"在场的女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地骂。
  太太又在发鱼翅了。
  那是她叮嘱我去香港买的,先放在温水里,加上姜片泡二十四小时,再配上香菇、鱼肚、鸡肉、笋丝、高汤、黑醋和香莱。
  "儿子要回来了吗?"我问,"你又要做鱼翅羹了。"
  她点点头。
  每次当鱼翅羹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就是儿子进门的时刻。
  "好香!好香!好像到了台湾的夜市。"儿子总是这么喊,"奇怪!我真有口福,一回家,就能碰上我最爱吃的东西。"
  有一天,我吃醋地问太太:"为什么儿子回来,你才做鱼翅羹呢?"
  "做鱼翅羹,他都不一定回来。不做,更不想家了。至于你,反正得回你的老窝,不怕你不回来。"
  下午,九十一岁的老母拿着茶杯出来,我赶紧跑去接过,再奔到厨房,为她倒满热水,放在她的轮椅旁边,又把当天的报纸交给她。
  晚饭后,我在看电视,老母慢慢走过。我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她手里。
  一大块巧克力,她居然一次全放进嘴里。又绕过椅子,从她下垂的眼皮里露出亮亮的眼神,还拍拍我的膝盖:
  "告诉我,你是不是又要回台湾了?"
  "没有啊!"我说,"我这次要在家待三个多月才走!
  她点了点头,缓缓离开,喃喃地说:"我觉得你又要走了。"
  我好奇地追过去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这两天对我特别好,"她指指嘴,"说不准我吃糖,还给我巧克力吃……"
  我没答话,不敢告诉她那是代糖做的巧克力,怕她知道就觉得不好吃了。
  她迈着小脚,一蹭一蹭地进房了,我重新坐回椅子,想她说的话。
  我是最近对她特别好吗?还是以前对她不够好?我又为什么在每次离家之前,不自觉地会对她特别好?
  我想,以前,我是因为自己要离开。但是这一年,看她快速地衰老,我有了另一种恐惧。
  一个人为什么对另一个人特别好?
  年轻时,可能为了占有他。
  少壮时,可能为了亲爱他。
  出轨时,可能为了亏欠他。
  老年时,可能为了怕离开他。或像我一样,怕我的老母,某一天,突然永远离开我了。
爱的最后一站
仲夏之夜
"最",是"最高级",
按说只有一个,
问题是,在谁心里的"最爱"
会是惟一的最爱呢?
  十几年前,有个老同学的老情人要出国留学,因为他们在一起四五年,跟我都是老朋友了,所以我也去机场送行。
  那别离的场面,真可以用轰轰烈烈来形容,老同学特别订制了一条刻着两人名字的项链,为女朋友戴上。大概因为激动,手发抖,戴半天戴不上,突然"哇"的一声,两个人抱着痛哭了起来。
  "我不走了!"女生哭着喊着说,站起身,拉起行李,就要回头。却让男生给拦了下来:"不!我不能耽误你,你先走,我马上跟去,我一定会通过托福,我拼俞,也要考过。"
  女生上了飞机。
  我陪老同学回台北。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他们有多么相爱,有多么不舍,又想到一堆对不起女生的地方,一边说,一边擦眼泪,车子一边扭。
  "不成!不成!先下高速公路吧!"我喊,"要开车,等你哭够了再开。"
  车子从桃园交流道下来,停在路边,他果然蒙着脸哭。
  哭一阵,哭够了,说:"好!咱们可以上路了。"
  车子掉头,转回高速公路,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望着对街的槟榔摊,问我: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卖槟榔的小姐好漂亮?"
  "你刚才不是在哭吗?怎么会看到?"我问。
  "哭是哭,哭还是可以看啊。"
  "真亏你,一边哭走的,一边看新的。"我笑。
  "哭走的,是心情。"他大笑,"看新的,是生活。"看看我,又回头瞄了瞄远去的槟榔西施,"日子总要过下去,对不对?"
  春天,去花店,店里除了卖鲜花、假花、花器、花肥和各种园艺的工具,居然也卖一个个小小的鸟屋。
  每个鸟屋都设计得别出心裁,有圆顶的,有尖顶的,有农舍形状的,也有传统的都铎式,十几个五颜六色的鸟屋挂在一面墙上,看来好像一个小小的城镇。
  "什么鸟能钻进这么小的洞?"我指着鸟屋上的小洞门店员,"为什么不把洞挖大一点,让各种鸟都适用?"
  "这是专给鹪鹩住的房子,也只有它们才会住人造的鸟屋。"
  "它们真会来住吗?"我还不信。
  "你放心好了!它们聪明极了,你一挂上,它们就来了。"
  我挑了一个黑顶红墙和白色大门的鸟屋,门上还有一面美国国旗。屋子的正后方则有一个暗门,可以偷偷打开来,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鸟屋挂在后院的日本丹枫上,正对着我书房的窗子,让我能随时观察可能的"房客"。
  这么小的洞,这么鲜艳的颜色,怎么可能有小鸟来?我想。可是还正想呢,第三天,就发现屋子有了动静。
  一个灰灰褐褐的影子,在小屋前一闪而过。我找来望远镜看,没多久,果然又看见它飞回小鸟屋,嘴里还衔着一根小树枝。
  这貌不惊人的小鸟简直是个工作狂,进进出出,连着几天工作。它也是个智商不低的小东西,每一次衔着小树枝,它都能调整飞行的方向,使那根在嘴里的枝干,能顺利地放进那个小洞。
  没多久,小鸟屋里就堆满足足有十公分厚的树枝和草茎。
  工作结束了,这小鸟又显示了另一种才华,只见它站在乌屋不远的枝头,抬着头,挺着胸,垂下长长的尾巴开始唱歌。
  一串一串像是银铃般的歌声,在春天的园子里回荡。
  然后,它不唱了,小屋子里有了另一只小鸟出人,露着尖尖的嘴,朝着小洞外面,好像守着家,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妇人。
  好奇地找来一本《读者文摘》出版的《北美野生物(North American Wildlife)》,翻到House Wren的那一页,居然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鸟,站在一个鸟屋的前面。
  那介绍说得真妙,说这种鸟很能适应环境,在花盆里都能做窝。它们很凶,甚至为了抢"别人的家",而把人家的小鸟啄死。
  书里的最后一段说得最耐人寻味--
  "这种鸟的公鸟,总在不断地换'伴侣',所以当它的原配还在喂雏鸟时,别的母鸟可能已经坐在新生的蛋上。"
  看一位美丽女明星的传记,写她和她才子前夫的缘起、缘灭。
  当这一对才子佳人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女明星知道他还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
  女明星问他该怎么对那女朋友交代。
  才子说:"我会告诉她:'我爱你还是百分之一百,但现在来了一个千分之一千的,所以你得暂时避一下。'"
  多有意思的话啊!百分之百不就等于千分之千吗?
  但也是多么真实的一句话啊,如同美国的影评人,总会在推崇电影时,说那是"今年十部最好的电影中的一部"。
  "最",是"最高级",按说只有一个,问题是,在谁心里的"最爱",会是惟一的最爱呢?
  即使今年是、明年是,会不会后年突然蹿出一个"最中之最"、"千分之千"?
  看一个新闻专题节目,谈到台港影星今年的绯闻,从最红的成龙谈起,一路数,数了一串名字。
  节目里也访问了成名的艺人,包括一位早年红极一时的老歌星。
  "其实这种事,以前南北作秀的时候更多!"老歌星潇洒地笑笑,"你想嘛,一群年轻人,南北作秀赶场,天天在一起,大家都是平凡人,当然容易……"
  记者问:"那么您呢?您是不是也……"
  老歌星顿了一下,又笑了:"我嘛,我也是个平凡人哪!"
  其实这世上有谁不是平凡人呢?
  我们都会作弊,都会撒谎,都会年少轻狂,都曾青春奔放,也都可能曾经冒过险、迷过路。
  直到人生的太阳西斜,许多人才从"荒野小径"回到"归乡大道"。
  然后,天晴了,人老了,不再流浪,不再放荡。我们也拉起了脸,骂那少年轻狂。
  秋天了,我常坐在窗前看远远的小鸟屋,想:那里面的母岛和小鸟到哪儿去了?那只工作狂又歌声美的公鸟,又变成了何方的"唐·璜"?
  冬天要来了,它有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使它能在里面过冬?
  那家里会是哪只母鸟做"女主人"?"她"会是"他"的千分之千、万分之万,抑或只因为那是它在下雪前,最后的一个落脚的地方?
长相思只为长相离
仲夏之夜
爱就是一种盼望,
盼望跟他相聚。
问题是,如果从来没有别离,
又怎么盼望盼聚?
  吃完午饭,跟妻坐在窗前喝咖啡。
  "这样的感觉真好。"我说。
  "是啊!"她笑笑,"可是你没回来之前,我的时间安排得好好的,你一回来,把我全搞乱了。"
  我跳了起来:"天哪!这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笑:"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早起床,先读《圣经》、做体操,再叫女儿起床,送她上学。回家后,时间有的是,可以处理各种杂事,有时候还去逛百货公司,中午常常十二点半就睡午觉了。"喝口咖啡又道:"可是现在,一点半了,还在跟你聊天。"又笑笑,"不过也好,这样才有变化,变一阵,你又走了。"
  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远古的渔猎时期。
  男人一出门捕鱼、打猎,就是十天半个月,妻子织布、制陶,守着孩子、守着家,也守望着,等丈夫归来。
  男人回来了,一脸疲惫,一堆收获。把猎物一摔,往床上一躺,就睡了。
  于是女人开始忙碌,忙着切割、腌制、悬挂、暴晒,也忙着照顾丈夫。
  每次,我回到纽约,就是如此。
  先是好好休息一阵子,清理万里的疲惫,然后,妻开始帮我挂号,带着我看病,照顾我起居饮食。
  当我闲下来,她就开始忙,她忙累了,又到了我远行的时刻。
  可是,再想想,那些朝九晚五的丈夫,与家中妻子的关系不也如此吗?
  他们只是把"相聚"与"相离"的时间缩短而已。
  一早,丈夫在太太的招呼下出门了,女人开始有自己的时间,买菜、洗衣、准备晚餐、接送孩子,也可能有些时间看看"肥皂剧",逛逛百货公司,打打电话聊天,或出去跳个土风舞、打个小麻将。
  算算时间,丈夫要下班了,就又回到另一种心情,开始洗,开始炒,一直忙,忙到全家都睡了,忙到第二天,丈夫、孩子又出了门。
  如果把她一天的时间分成属于"他们",以及属于"她自己"两个部分,不也跟那渔猎时期一样吗?
  "紧完之后,要松;那松,就是空间。"妻说,"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间,所以有些丈夫退休之后,一天到晚盯着老婆,着太太这儿也不对,那儿也不对,不给太太一点儿空间,就会吵架。"
  可不是吗?所以有些夫妻年轻的时候很好,老了反而吵架。老了,男人退休了,不能再天天躲出去,于是产生一个新情况--许多老先生、老太太,各自跟着一个儿女过,许久才见一次面。其实,那是另一种变通的方式,为的是给对方一些空间,也给自己一些空间。
  话说回来,年轻人即使各自上班,如果有一方太黏,另一方却"希望有自己的空间",还是可能出问题。
  想起最近在电视上看到一位著名的小提琴家接受访问。
  主持人提到小提琴家以前热恋的女朋友。
  "唉!我忙,一天到晚四处演奏,不在家,她太爱我,怕离开我,所以受不了,分开了。"
  主持人又转到小提琴家现在的妻子。
  "她是很有名的医生,她也很忙,"小提琴家笑笑,"两个人都忙,反而过得非常好。"
  也想起前些时挺轰动的一个"情变"新闻。
  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一对壁人,而且是一对众所周知的"清纯情侣"。
  女孩子为情人守身如玉,至今还是"处子"。男孩子也不躁进,每天伴随着自己的爱人。
  可是,就在两个人订婚之后,眼看将要走向红毯的那一端,男孩子却打了退堂鼓。
  女孩子很有风度,没有"怨对方",只是"悔自己",她甚至帮男孩子说话:
  "你们看到他对我好,只是一部分,他对我家人也很好,我想只能用'长工'来形容吧!一年除了过年那三天他会回家外,其他三百六十二天,他几乎都待在我家。"《TV&LI VE》杂志上刊载了女孩子的话,但是跟着说,女孩子或许就因为男孩子对她实在太好了,所以订完婚,男孩子自己开了公司之后,没时间陪她,她根本无法理解,开始和他大吵特吵,造成分手。
  "我现在知道过去真的是太不懂得珍惜了。"女孩子说。
  看到这儿,我想,到底他们两个人是不相爱,还是太相爱?太相爱,太腻在一起,久了,反而成为一种负担,对方稍稍冷了些,就会造成不安。怪不得他们分手之后,男孩子感慨地说:"如释重负。"
  也想起我的一个朋友。
  两口子结婚十多年,老吵架。几次走到离婚边缘,都要签字了,又被朋友们拉回来。
  "我不是不离,"那太太忿忿地说,"我是因为办了加拿大移民,想到马上批下来,就可以一走了之,所以能忍就忍了。"
  过不久,她果然移了民,一个人去了加拿大,她的丈夫,先气得要死,说:
  "我事业都在台湾,要走她走,我就不去。"
  大家猜他们一定非离不可了。但是三年过去,每次那太太回台湾,丈夫都请客,看他们两个人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显然感情变好了。
  有一天,提到他们的"进展",那丈夫说:
  "唉!以前天天大眼瞪小眼,谁看谁都不顺眼,现在,就算看不顺眼,想想过两天,她又要走了,一走走那么久,一飞飞那么远,反而会有点同情,有些心酸。走的时候,送她去机场,她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我再也不觉得她罗嗦,因为我也变得罗嗦。然后过几个月,我去看她,她接我,看看花,看秋叶,看着看着,想到要分开,又是不合。你说,我们怎么会不愈来愈好呢?"他笑笑,"讲句实话,结婚十五年了,直到这三年,才觉得两个人真有情,真相爱,真盼望见到她。"
  "盼望见到她。"
  这句话多么简单!又多么有道理!
  爱就是一种盼望,盼望跟他相聚。
  问题是,如果从来没有别离,又怎么盼望相聚?
  无论是朝九晚五,各有各的工作,离开八九个小时,或山南海北,各在天之一涯,离开百日数旬,总要有那不相见的时刻,才能产生更大的盼望。
  "今夜鹿州月,闺中只独看。"
  想起杜甫的《月夜》,才感触交通不便,聚少离多的古人,夫妻情可能更深;才了解"长相离"只盼"长相守";"长相思"只为"长相离"。
早春之爱
子女是嫩芽,爹娘是春风,春风常料峭,春雨常绵绵。所幸,三月的风,加上四月的雨,总能创造五月的花。
多么矛盾的世界
早春之爱
我老爸在他那批老朋友当中,最受欢迎了。
请客总少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总有最新鲜的黄色笑话。
  老同学聚会。都是半百的中年人,却都摇身一变,成了小伙子,大家轮着说荤笑话。其中一个,还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你记什么啊?"有人间。
  "记笑话。记性不好了,不记下来,回家就忘了。"
  "啊!我知道了,回去讲给太太听。"大家调侃他。他却头一摇:"你们猜错了,我是要讲给我老妈听。"
  "什么?"众人瞪大眼睛,"你老妈都几岁了?"
  "七十多了。"
  "那么老还听黄色笑话?她不骂你吗?"
  "嘿嘿!"这老同学神秘兮兮地笑,"你们要知道,老归老,还是爱听荤笑话的。每次我讲完,她一定骂我不正经,可是她一边骂,一边记。跟着进房间,就会听见我老爸在里面大笑。很简单嘛!我老妈进去转告了。"
  "那你何不直接说给你老爸听?"有人问。"这怎么成?开玩笑!我老爸那种人,只怕当场就翻脸。"老同学摇摇头,"他们那一辈啊!都是假道学。但是你们知道吗,我老爸在他那批老朋友当中,最受欢迎了。请客总少不了他,为什么?因为他总有最新鲜的黄色笑话。"
  有个邻居到家来,正看见我太太为女儿梳头。
  "好福气!好福气!留这么长的头发,还有妈妈帮你编辫子。"叹口气,"阿姨小时候,都只能自己编。"
  "为什么?"小丫头问。
  "因为阿姨的妈妈太懒,不愿意给阿姨编。"
  偏偏她的老母正在我家,听到了,很不高兴地说:
  "谁讲我没给你编过辫子?我没教,你又怎么会编?"
  "算了吧!"那邻居太太一白眼,"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坐军车去学校,爬上好高好高的大卡车,坐在车上,带把梳子,一路自己编辫子。那时候,我才小学一年级耶!"
  话才说完,她女儿跑进来,头发短短的,像个小男生。
  "快留长头发,要你妈妈每天为你编辫子。"我开玩笑地说。
  "我是要留啊!"小女孩一噘嘴,"可是我妈妈说长头发太麻烦了,所以把我剪得这么短。"
  到朋友家吃饭,正是母亲节前夕。
  "喂!母亲节到了。"女主人对着儿子伸伸手,又对着丈夫伸伸手,"来!拿礼物来,不要送东西,钱就好!"
  "母亲节,你应该跟孩子要,为什么跟我要?我给,也只能给你妈妈。"男主人看着坐在对面的老阿妈。
  "你儿子小啊!他才九岁,怎么有钱?"推了儿子一把,"去!叫你老爸给钱。"
  小孩走过来,摇他爸爸的胳臂。
  "好!好!好!"男主人笑着说,"两千、一万、两万。由你决定,给妈妈多少。"
  一桌人的眼睛全盯在小男孩的身上。
  "两万……"小男孩看看天花板,"嗯…··太多了。两千嘛……又太少了。就一万吧!
  才说完,就挨了一巴掌。女主人瞪着儿子,笑着骂:"白养你了!对妈妈这么小气!"
  这时候,男主人看看老阿妈,又说话了:"给阿妈多少呢?也由她女儿决定吧!两千?一万?还是两万?"
  女主人膘了自己老母一眼,小声说:"她上哪儿去花?两千块还不够吗?"
  自从我去年到四川九寨沟,惊艳于那里的风景,就一直鼓励儿子也去看看。
  暑假,儿子到台湾巡回演讲,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飞去成都。行前,我把九寨沟的资料交给他,连哪家旅馆最好,怎么订,都交代了。希望他能有个愉快的旅程。
  一个礼拜之后,儿子回到了台北。
"应该打个电话去,问问他对九寨沟的印象。一定很满意,一定拍了不少好照片回来。"算着台北的时间,我午饭时对太太说。
  "不用打了,他已经打来了。"太太冷冷地应着。
  "噢!他怎么说?"我兴奋地问。
  "他根本没去。"
  我跳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他的女朋友说九寨沟人太多,不要去,所以去了别的地方。"
  我怔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坐下来,叹口气:"唉!儿子大了,就听女朋友的了。"看见旁边的小女儿我又笑笑,"还是女儿乖,听爸爸的,对不对?"
  "对!"小丫头很甜。
  "记住,"我摸摸她的头,"以后交了男朋友,要有主见,要男生听你的,懂不懂?"
  "懂!"小女儿直点头。
  看她点头的模样,突然让我想起儿子的那个女朋友,也是独生女,也是她老爸老妈的掌上明珠。
  他们会不会也早在家里叮嘱过他们的女儿"要有主见,要男生听你的",于是,我的儿子,老远赶去成都,就一下子改变九寨沟的计划,去了他们女儿指定的地方?
  想想老同学聚会时说的笑话,我们不都在扮演某种假道学吗?
  想想邻居太太的抱怨和朋友老婆的选择,我们不是都可能一边怨老的、骂小的,一边却犯着与他们同样的错误吗?
  这就好比当我们说"我决不像他那样爱批评人"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批评。
  这是一个多么矛盾的世界!
你有没有为孩子读过故事书?
早春之爱
"不好了!大野狼追来了!
快快快!快逃!"接着快速抖动双腿。
小丫头也就紧张得瞪大眼睛。
直到跳过一条河,跑回家,
慢下来,她才松口气……
  台湾发生大地震,从美国打电话问候台北的朋友。
  一早开始拨,拨了三个钟头才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大人和孩子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啊?开会呀?"我问。
  "不是开会,是我太太读故事书给孩子听。"朋友在那头减,"地震我家没什么大损失,就是没电,只好点蜡烛。"
  "点蜡烛说故事,真不错。"我说。
  "没办法啊!没电,没电视,小孩子吵着要看书,怕他们眼睛看坏了,只好由我太太念。奇怪了!"他在那头笑起来,"小孩子居然说妈妈念的比电视里演的还精彩呢!
  想起去年2月19号,美联社的一个专题报导,说从孩子出生,就可以读故事书给他们听,又说读书提供的刺激,不仅能促进婴儿脑部的发育,父母读书的节奏和亲子间的互动,更使婴儿受益无穷。
  报导里引述了儿童图书服务协会理事长罗曼的话,说:"最重要的是,孩子能感受到父母对文字的喜爱,以及通过声音表现的温馨。"
  那报导已经是一年九个月前的事了,我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原因是其中的一句话,当时曾经吓我一跳,而且是吓了一大跳。
  报导是这么说的--
  "1996年针对阅读做的一项抽样调查显示,无论收入多寡,美国只有半数的家长,会每天读书给孩子听。"
  我当时大吃一惊,心想:"天哪!一定是夸张吧!怎么可能有一半的家长读故事书呢?算算我儿子、女儿,从小到大,我一共也没念过几本书给他们听啊,幸亏我太太会读,可是再读也不可能天天读啊!
  正因此,我一方面自我检讨,一方面注意美国报章上各种有关"读书给孩子听"的新闻。
  更惊人的消息出现了,我发觉,美国人确实花不少时间为孩子讲枕边故事。他们不但讲,而且还演出。
  譬如,去年3月,纽约的全国教育协会发表研究报告,七项最新的研究证明,为孩子大声朗读可以增进与孩子的沟通能力。他们甚至建议家长和社区用五种阅读活动,来启发儿童的智力--
  一、由作家或义工,做成卡通人物或扮演故事里的角色,在书店为孩子读书。
  二、让小孩子身穿睡衣,带着他们的枕头,到图书馆,听他们的枕边放事。
  三、由高中生为小学生朗读。
  四、每隔一段时间,由学校把家长和学生分成两组,家长们讨论子女教育,孩子们听故事。
  五、由老师、家长、餐厅的员工、校长、退休教员和义工,各在不同房间读故事书,让孩子们自由来来去去,随意听取不同故事的片段。
  我对那最后一项特别感兴趣,觉得美国人未免太自由了,放任孩子走来走去,爱听什么故事就留下来听,不听就去别的房间换个故事。
  "这样有用处吗?"我怀疑。
  可是跟着就看到"从读书开始"读书会创办人伊莉莎白·席格的一段话,她说:"不必因为孩子坐立不安、抢书,甚至吃书、撕书而气馁。其实小孩很聪明,他们打岔或半途走开的时候,可能仍然在听故事。"
  报纸上甚至发表了医学界的研究结果,读书给婴儿听,可以促进他们的情绪和社会适应力,更能增加小孩的词汇,为日后的教育奠定基础。
  他们甚至说:"无论孩子多小,都可以读书给他们听,就算是读给胎儿听,也不嫌早。"
  这不正是中国人所说的胎教吗?
  这也使我想起,当女儿小时候,我自创的一种游戏。
  "那时候,她才两三岁,我总是先坐在椅子上,再把她抱起来,放在我的大腿上,一边抱一边说:"骑大马喽!"
  然后,我就上上下下地抖动大腿,让她像在骑马跑,一边说:"我们跑进森林了!""我们爬上山了!"再大喊,"不好了!大野狼追来了!快快快!快逃!"接着快速抖动双腿。小丫头也就紧张得瞪大眼睛。直到跳过一条河,跑回家,慢下来,她才松口气,大呼过瘾。
  我发现这种又说又演的游戏方式,不比看电视的效果差,而且好得多。因为看电视的时候,是狼、是马、是什么景色,一下子全看到了,反而当孩子听你说故事,或读故事书的时候,更能发挥他们的想像力。
  前两天,就在离开美国的前夕,收到我家附近图书馆的通讯,上面标题写着:"读!读!读!"
  然后是一整个礼拜"故事时间"的时间表,居然由一岁半开始到五岁,分成了五个故事班。
一岁半以前也有班,叫做"玩具时间"(Toy Time)
  接着我上飞机,回到台北。看到《自立晚报》报导《天下杂志》完成的"学龄前儿童养育与亲子关系"调查报告。
  那标题很有意思--
  《亲子活动,七成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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