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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足音

_4 道尾秀介(日)
  帮我?她要帮我?
  女人嘶哑的嗓音在我耳中萦绕,不肯消散。真的吗?她能帮我什么?她是谁?我决定离开,但回过神,我已走向女人消失的玄关门口,轻轻打开拉门。屋内有股混杂油和厨余般的怪味。
  「乌鸦……会来翻我家的垃圾。」
  踏进里面的房间,女人已侧坐在榻榻米上。
  「所以我刚刚也是去赶乌鸦。」
  不晓得是眼珠过大,还是脸上的肉太少的关系,她双眸明明凹陷,却像随时会蹦出来。她穿着长裙,略脏的白衬衫隐约浮现纤细的手臂轮廓,犹如稻草人。她的身体也和稻草人一样,瘦得教人不禁怀疑衣服内是空的。
  她既不请我坐,也没叫我站着,只问道:
  「你需要我帮忙吗?」
  彷佛要赶走犹疑,我干脆地点头。
  「可以的话,希望妳帮我。」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虽然不晓得她要怎么帮我。
  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似乎是刚刚的乌鸦又回来了。女人望向那边,动动嘴唇说着什么,而后面对我。
  「你能保守秘密吗?」
  秘密,什么秘密?
  「你能答应吗?」
  她重问一次,我暂且回复「能」。女人听见后,如竹节虫般缓慢向后转,伸手开壁柜的拉门。
  「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喔。」
  「不能告诉爸妈,当然也不能告诉朋友。」
  女人从壁柜取出深绿色扁平布包,里面是张画布。原本大概是白的,但好像已经很旧,整张泛黄。上面似乎有些图案,不过我的位置角度不佳,看不清楚。
  「你……在害怕什么人吧?」
  女人抬起头,视线茫然停在我头顶上方。
  「妳怎么知道?」
  「我看得见。」
  女人空洞的表情毫无变化,直接答复。
  「你上面的你是这样说的。」
  我上面的我是什么意思?看得到我在说话是怎么回事?
  女人突然单手抓住我的衣襬。我还来不及叫就被拉过去,女人瞬间扬起另一手上的画布,用力往下挥……原以为会挨打,可是并没有。画布挥向我的头顶上,而非脑袋。随之扬起的风声,如乌鸦拍翅声回荡在我耳中。
  「……很简单吧?」
  女人把画布朝下放在杨榻米上,然后轻轻盖上深绿色的布。
  「这样就没事了。」
  该怎么形容才好?当时的我,就像潭面突然静止,就像在风大的日子紧紧关上窗时一样。总之,剎那间,某种东西自我心中消失不见。
  「你不会再感到害怕。」
  女人低语后,首次露出微笑,接着又垂脸念念有词。那副模样,简直已忘记我在房里,甚至连是她叫我进来的都忘得一乾二净。
  我悄悄折回玄关,穿上鞋子。
  (三)
  我不晓得那女人对我做了什么,但我确实不再害怕S。对我来说,S已形同橡皮屑或干掉的饭粒,不值得放在心上。就像移动一根火柴即能改变小狗图案方向的益智游戏,我的心情和昨天以前截然不同,爽快无比。
  早上在教室里,我的眼角余光扫进S白皙的脸。通常我都直接前往自己的位子,绝不会看那边。不过,今天我停下脚步,故意要吓对方似地用力转过头,只见S的脸抽动一下。这样我还不满意,于是直视S数秒后,若有似无地扬起嘴角。接着,我刻意放慢速度,走到位子上。
  椅子上还黏着昨天三秒胶的痕迹。即使看到这景象,我也只觉得愚蠢。无聊,就会这种恶作剧,未免太幼稚。他头脑有问题:心理有毛病,之前陪他做这类蠢事,该是停手的时候了。S大概是班上个子最小的,虽然我也不怎么高大,
  但体力肯定不输他。这么简单的道理,先前我怎会没注意到?若他再搞出莫名其妙的把戏陷害我,我就踹他肚子,让他吐出胃里的食物,然后命令他趴上去。我要踩住他的脸,任他哭求也不饶他。敢抵抗我就踢他,这样还抵抗的话,干脆杀掉他。
  第三节是美劳课。
  全班在美术教室上课。老师发给每人一包纸黏土,要我们捏出喜欢的动物,并交代雕刻细部的刮刀、牙签等工具,放在教室角落的大箱子里,可自行取用。我站在工作台前,撕下黏土的塑料包装袋,抬起下巴瞪着相隔两个工作台,同样在拆纸黏土包装的S。S完全不看我这边,是怕了我吗?还是仍有心情思索接下来要制作的动物?S的成品肯定非常精巧,他这方面的才能相当出名。去年市政府办的展览会上,他的画获得金牌奖,是项没太大用处的才能。
  好了,要做什么呢?任何一种动物吗?那来做S吧。他和动物没两样,虽然比狗聪明些,但比猴子笨得多。将纸黏土形塑成他的模样,以刮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再拿牙签用力戳刺。不,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设定为头插牙签、胸口插刮刀的S,搞不好更好玩。我离开座位,到角落的工具箱挑选必要的器材。返回工作台后,得先揉软纸黏土,于是我右掌使劲推开桌面上的方形黏土块。纸黏土一下就被揉开,中指和无名指间赫然突出一样银色薄薄的东西。原来是美工刀的刀片。
  按在纸黏土上的右手顿时失去知觉,指尖禁不住颤抖,终于像故障的机械剧烈摇晃起来。我的视线飘散,不听使唤地径自游移,然后停在某处。S那张白皙的脸面向我。是他。他趁我不在座位时藏入刀片。
  心脏发出短促的声音:心窝处愈来愈冷,吸进的气吐不出去。
  --好可怕。
  那早该消失的恐惧,犹如稍不留神放到快满出浴缸的洗澡水,随时都会从我的身上溢出。要是突然转身、蹲下或出声说话,便会哗啦啦流到地板上,把我冲走。
  --好可怕。
  我发抖着拔起突出纸黏土的刀片。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刀片从手里掉落,发出短短一声轻响。声音虽然很小,但就像打瞌睡时电话钤响,冰冷的血液瞬间流过全身。
  那天回家路上,我驻足在她家前面。
  希望她能替我想办法,希望她能帮我。我想再度变得能够视S为橡皮屑和干掉的饭粒,就算立刻恢复原样也没关系。自从爸爸过世后,妈妈酒喝得很凶,或许我的心情和妈妈很像。
  镶着毛玻璃的拉门后,传出沙哑的话声。虽然听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她发现我、要我进去的意思。
  「……没用吗?」
  她坐在里间,穿着昨天那件衣服,毫无光泽的长发垂落脸颊,抬头看着我。
  不,她看的依然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窗外十分安静,那只乌鸦今天似乎没来。
  我单刀直入地开口:
  「请再帮帮我。」
  和昨天一样,再一次。
  于是,女人首度正视我。
  「你……晓得昨天我做了什么吗?」
  我含糊地摇头。她垂下睫毛,俯视裙子覆盖的膝头数秒,宛若遭丢弃的老旧稻草人。然后,她点点头,转身打开壁柜的拉门,拖出深绿色布包。
  「我让你瞧瞧……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女人解开包包,露出泛黄的画布。和昨天不同的是,画正对着我,所以看得非常清楚。我跪在榻榻米上,爬也似地凑近画布。
  那是一幅奇怪的画。
  但画得并不差,不仅如此,似乎是出自十分厉害的人的手。油画颜料像稍微晕开的照片,精确描绘出各式各样的物品:杯口如牵牛花开的咖啡杯,长发的小伙子,红通通的苹果,画笔,报纸,哭泣的婴儿……这是什么?婴儿抱着状似大蛇的东西,是布偶吗?此外,还有许多毫无关联的东西通通挤在一起,每一样都相当逼真。只不过,就是怪怪的。该怎么说,整体没有重心、没有主题--不知为何,这幅画让我很焦躁,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群聚在画面上方的女人,色调很淡,浑身几近半透明,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那张脸,就是我眼前的这张脸。是她。画里有好多个她。
  「这里……看得出来吗?」
  她瘦削的手指抚摸画布,停在某处。那里同样淡淡画着一个双手要高不高地举在胸前,睁大瞳眸、黑眼珠挤到一边,神情害怕的小孩。一个我也见过的男孩。
  「是我吗?」
  我问道,她点点头。
  「是你恐惧的心。」
  「恐惧的心……」
  「最好不要太常拿掉,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我以为她是开玩笑,但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以前,我还有家庭的时候,我丈夫突然失踪。」
  女人轻抚画布,突然讲起往事。
  「我丈夫是个画家。可是……有一天,他从画室里消失。我四处联络,打听他的下落,却遍寻不着。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会变成一幅画。」
  她在说什么?
  「所以,我从没注意过这幅画。初次发现异状,是我们的宝宝不见的时候。」
  女人的手指又爬上画布。
  「这里,看得到吗?」
  毫无血色、像块脏胶片的指尖比着刚才的婴儿。婴儿怀抱大蛇般的布偶,张着粉红色的嘴哭泣。
  「我们的宝宝跑进这张画布。」
  女人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
  丈夫失踪后不久,她让宝宝在画室玩耍。在厨房里忙完,忽然没听见任何动静,她以为宝宝已睡着,打开画室一看,居然不见宝宝的身影。那时,她才突然注意到放在地板上的画布。
  「仔细一瞧,我先生也在里面。喏,就是这个留长发的人,认得出来吧?」
  那名长相端正的年轻男人几乎站在画面的中央,略带哀伤地凝望坐在一旁的婴儿。
  「当然,我心想怎么可能,甚至怀疑自己脑筋不对劲。但回过神,我居然拿着身边的咖啡杯往画布里推。」
  「然后……」
  然后怎么样?
  「这就是当时的咖啡杯。」
  瘦削的手指再度移动,比着浮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外观极似牵牛花的咖啡杯。
  「然后,我便拿现有的苹果和报纸试验。于是,同样的情况发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我只能相信。因为,事实上……」
  话声愈来愈小,终于中断。女人自我鼓励似地深吸口气,边吐气边继续道:
  「我不清楚丈夫从哪里弄到这张画布。但是,我晓得他和宝宝都跑进里面,再也回不来。不管是咖啡杯、苹果,还是报纸,弄进去很简单,之后却怎样都无法取出。」
  你看好。女人说着从地上捡起肮脏的一圆硬币,以两指夹到画布前。一圆硬币碰到画布时,发出「咚」一声。这没什么奇怪的,那就像硬币与画布撞击时该有的声响。硬币并未消失,女人于是重复方才的举动,同样只听见「咚」一声。
  接着尝试第三次,这次女人加重力道猛然将硬币推向画布,简直是用丢的。
  「啊。」
  硬币不见了。
  女人望向我,彷佛要确认我有没有看清楚,而后又注视着画布,似乎在找东西。
  「……成功。」
  我凑到画布前。起初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瞇眼仔细观察,一个极小的灰色圆形物体浮现。那是枚一圆硬币。
  女人挺直上半身,讲故事般继续道:
  「明白这画布是怎样的东西后,我便想进去与丈夫和宝宝团聚。我从手指头试起,可是完全没动静,再使劲按压,还是不行。大概要和刚刚塞硬币一样,用尽全力才办得到。」
  女人说,所以她把画布放在地上,爬上身旁的椅子。
  「我想用跳的,从脚这边进去。」
  语毕,她淡淡一笑。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失败了。谁教我没运动神经,才会变成那
  样。」
  「那样……」
  听见我复述,她右手便慢慢拎起长裙。我尚未反应过来,裙襬已缓缓拉到面前,于是,裙内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
  我惊愕得全身僵硬。
  「妳的腿……」
  她只有一条腿。
  她如同真正的稻草人,只有右腿。而左腿仅剩大腿根部到凹凸不平的前端切面。
  「跳下椅子时,恍若掉进小水池,唯有左腿顺利进入画布。」
  女人放下裙襬,再度面向画布,指着婴儿--不,不对,是婴儿抱在怀里的大蛇布偶。仔细一看,那是人类的腿,货真价实的一条腿。
  「我在朋友的医院治疗,直到伤口痊愈。我没多解释,朋友也没追问。我伤得虽重,但朋友答应我不通报警方。」
  女人像要蜷缩身子般垂着头,深深叹口气。
  「从此之后,我就变得非常害怕。我想去找画里的丈夫和宝宝,想和他们见面,却怕得不得了。我每天都好悲伤。好悲伤,好悲伤,好悲伤。不过,我突然想到,或许这画布能消除我的悲伤。」
  脑海深处响起叮的一声。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和女人忽然冒出这番话的理由,总算串连起来。
  「这想法实在可笑。但若真要说,这件事打一开始便很可笑…….我举起画布,试着往头顶用力挥,就像挥捕虫网那样。我只希望能将笼罩全身的悲伤锁在画布里。」
  「……成功了吗?」
  明知答案,我仍忍不住问道。她点点头伸出手,果然如我预料地指着并排的那几个女人。那群淡彩描绘出的半透明女人,个个神情哀伤。一副哀伤到不能再哀伤的样子。
  当下,我并未完全厘清所有细节。即使如此,我依稀明白昨天遭遇什么事。我在画布上搜寻刚刚看到的自己。那个双手举在要高不低的地方,双眼睁得老大,眼珠挤在一边,神情非常惧怕的男孩。
  「那是你恐惧的心。」
  这是我的心。女人将我畏惧S的心,封在画布里。
  「我为何劝你最好别再拿掉,你懂了吗?」
  她突然问道,我默默摇头。
  「人的感情啊,分量原本就是固定的。」
  「什么意思?」
  「所以会变淡……」
  她缓缓眨眼,轻抚那有好几个悲伤的自己的地方。
  「我没发觉这点,做得太过头。多年来,每当感到悲伤,我便把悲伤丢进画布。如今,我不再为失去丈夫和宝宝感到悲伤。相对地,我变成一个空壳。就像放空浴缸的水一样,情感已从我心中消失。我不会难过、害怕、开心,以后也永远不会。」
  情感会从心中消失。
  会变成空壳。
  「现在,我连做这种事都面不改色。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
  女子指着画布上的一点。原来是只黑色的鸟,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展翅飞翔。
  「这该不会是……」
  那只乌鸦,啄破垃圾袋的乌鸦。
  「昨天,我觉得很碍眼,就把牠抓进去。亲手葬送活生生的东西,这么残忍的事以前我绝对办不到,现下却根本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叫声有点吵,便将牠随手丢人。」
  橘色的夕照射进窗户。玻璃彼端的一小块天空,像严重烫伤般通红、脱皮。
  「最好不要太常拿掉。」
  我终于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否则你肯定会后悔。」
  或许我真的会后悔,可是我仍不由自主地恳求。
  「我好怕,我好怕我朋友。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妳像昨天那样,再帮我一次。」
  女人凹陷的双眼直盯着我好一阵子。然后,她语调平板地问我怕什么、怕谁。我老实说出与S有关的一切,毫无保留。只要想得到的,S以往对我的所有攻击,我一股脑全数倾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不知不觉中,我滚滚落泪。
  听完我的告白,女人的答复非常简单,而且完全超乎我的预料。
  「既然这样,把他放到这里面就好啦。」
  彷佛被撩拨的潭水,我心念一动。淤积潭底的泥土散开,整潭水立刻变成混浊的咖啡色。女人平静地说:
  「只要带他来,我随时都能帮你。」
  不久,我步出玄关。冷风吹袭的玄关旁有袋垃圾,她少一条腿,要拿到垃圾场肯定很吃力。我捡起垃圾袋,打算帮她丢到回家路上的一座垃圾场。明天收厨余吗?万一不收,反正现下是冬天,应该没关系吧。但最后我改变主意,把垃圾袋放回原处。
  我走在安静的夕阳小巷里,边思索边往公寓前进。我不停地想,反复地想,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带S过去。
  请她除掉S。
  回到公寓,发现玄关的门开着,我还以为是离家上学时忘记锁,但随即瞥见妈妈的高跟鞋就放在脱鞋处。
  「今天好早喔。」
  「晚上的会临时取消了。」
  妈妈在设计事务所上班,工作是发想书籍和杂志的封面。
  妈妈还没换衣服,在起居室喝着红酒。
  「噢,对了,你啊……」
  妈妈抬起头,直视着我。
  「你认识□□太太吗?」
  「谁?」
  □□太太,妈妈重复一遍同样的名字。
  「刚才我在楼下遇到管理员,管理员看见你昨天傍晚从她家出来。」
  因着这句话,我总算想起□□是那个人的姓。玄关旁生锈的信箱上,确实以麦克笔写着这两个字。
  「你去过对不对?」
  妈妈的眼神非常严厉,简直像在责备我做了坏事。可是,我完全不明白犯下什么错,只好杵在餐桌旁默默点头。妈妈盯着我一会儿,才低声嘱咐:
  「不准再去喽。」
  我不懂妈妈的意思,不禁扬起眉毛,伸长脖子。
  「那个人怪怪的,大家都知道。她丈夫以前是画家,我和他合作过好几次,可是……」
  「咦,妈,妳说她丈夫,就是失踪的那个吗?」
  听完我的话,妈妈便反问「失踪?」神色一变。
  「她这么告诉你的?」
  「对。她丈夫原本是画家,有一天……」我不晓得该怎么讲,便胡乱收尾,「突然消失不见。」
  妈妈轻吐一口气。
  「不是不见,是死掉了。由于出车祸,连坐在前座的婴儿也一起送命。」
  「咦……」
  「大约是五、六年前,妈妈还去参加葬礼。他太太之前同样从事绘画工作,
  可是,打失去丈夫和孩子后就变得有点古怪,甚至一度自杀。」
  自杀……
  「画画的工作也没在做了。你去过的那间房子,听说她一直没付房租。房东可怜她,不好意思催缴。讲起来确实很可怜,但……」
  「她怎么自杀的?」
  我打断妈妈的话。妈妈像在翻找记忆,抬头凝望天花板数秒后,答道: 「跳楼。印象中是从哪栋大厦的楼梯间跃下,幸亏不是太高,脚又先落地,才捡回一命。」
  最后,妈妈遗憾地补上一句:
  「所以,她有条腿不管用。」
  (五)
  第二天放学后,我和S并肩走在小巷里。
  「像咖啡杯、苹果啊,真的什么都能装。她还当场示范,一圆硬币马上就跑进画布。」
  我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S几乎没应声。不过,我发现他的侧脸和平常不同,嘴角有些高兴地扬起,眼神明显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事。
  「有个东西很神奇,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是这样约S出来的。出声向S搭话时,我差点止不住发抖。不过,原封不动地叙述起那女人告诉我的事后,情绪也就慢慢稳定。因为S似乎十分感兴趣。
  「接着,她又把一只聒噪的乌鸦抓进去。没骗你,我亲眼看到的。」
  S警戒的目光渐渐松懈。
  「还有,不光物品和动物,像心情之类没形体的东西也能放入画中,这才是最奇妙的。如何?一起去看嘛,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S僵硬的表情终于完全松弛,点点头。
  「什么时候?」
  「今天放学后,早点去比较好。」
  于是,现下我和S正并肩走向那幢房子。
  我当然晓得,她的话全是捏造的。那种事--她告诉我的那些事,现实中不可能发生。那幅画出自她的手,之后才编出那样的故事,根本没有神奇的布。虽然,她昨天在我眼前将一圆硬币丢进画布,但那应该是魔术吧,硬币想必藏在衬衫袖子或别地方。而消失的硬币出现在布面,肯定是一开始就画好的,只是太小我没注意到,这无疑是魔术的一部分。至于神情害怕的我那半透明的模样,大概是前天,也就是我第二次到她家前画的。以为她帮我消除掉对S的恐惧,算是一种心理作用吧。不过是她说「没事了」,我便这么认为而已。
  原本,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我以为她讲的全是真的,直到走出她家看到玄关旁的垃圾袋为止。
  「再一下就到了,我好兴奋。」
  昨天,我瞥见玄关旁的半透明垃圾袋中,隐约有个漆黑的物品。起初,我猜是揉成一团的布之类的,不过凑近一瞧,那怎么看都是乌鸦。不仅有着黑色翅膀,还有同样是黑色、塑料般细细长长,像极尖尖的大双壳贝,于前天发出浑浊声音的东西。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看见,也没料到我会刚好拿起垃圾袋。但就是这么巧,我识破她的谎言。望着垃圾袋里变硬的乌鸦,我恍然大悟。
  然后,我确信她任何事都干得出来。
  为了让编造的故事成真,她一定什么都肯做。
  正因如此。
  「既然这样,把他放进这里就好啦。」
  正因为我确定她什么都肯做。
  「只要带他来,我随时都能帮你。」
  我才决定引S到她家。
  垃圾袋里的乌鸦,垃圾袋里的乌鸦,垃圾袋里的乌鸦。变硬的黑色身体,S的身体。不会动的喙,S发紫的嘴唇。这些影像不断交替在我脑海中浮现。她会动手,一定会下手。然后S会消失,从这世上消失,消失在画布里。
  终于抵达她家。我在拉门上轻敲两、三次,屋内传出响应,门接着打开,S紧张而略带雀跃地迈出脚步。我们经过走廊,走向里面的房间。
  「哎呀……」
  侧坐在榻榻米上的她发觉我并非单独前来,微微挑眉,视线移到我身上,抿着嘴似乎在等我解释。
  「这是我昨天提过的……朋友。我想,那个,还是麻烦妳。」
  我只挤出几句话。要是说太多,怦怦乱跳的心脏好像就会蹦出喉咙。我双腿发软,十指快要止不住发抖。
  她应声「是吗」点点头,随即像拿尺画线般,视线滑向S。凹陷的双眼笔直锁定S。
  「我……那个……去外面一下。」
  我说着一步步后退,S不解地转过头。
  「我等会儿再来,马上回来。你能不能先待在这里?」
  我倒退着跨过门坎走出房间,暂且停下,缓缓转身。背后的S小声喃喃着什么,我假装没听见,径自步向玄关,但S并未跟上来。垃圾袋里的乌鸦,变硬的乌鸦。她什么都肯做,明天S便会出现在那张画布里。我一无所知,我没看到垃圾袋里的乌鸦,我把她的话当真。她说能将S装进画布,我便相信了,没多想就带S带到这里,仅此而已。我不晓得,什么都不晓得,情况变成怎样都和我没关系。
  我套上鞋子,迈出玄关,身后立刻传来「卡叽」的声响。回头一看,拉门的毛玻璃上浮现她的身影,似乎是来锁门的。她动作僵硬地消失在毛玻璃彼端,留下一片安静。我愣在原地,无法动弹。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有东西卡嗒作响,伴随一个短促的声音,似乎是S的声音。紧接着又一次,这次明显发自S的惨叫直接刺穿我耳膜。像五十音全部混在一起的长声惨叫忽然硬被扯断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声响,及打翻东西的声响。突然间,有人啪跶啪跶猛蹬地板,野兽般的低吼声交杂着她的话声,最后「磅」地一声,眼前的拉门剧烈震动,S的脸被压在毛玻璃上。他瞪着我,牙龈外露、口水沿玻璃流下,嘴巴犹如被抓住的鸟频频拍翅般不停大喊。不久,他的面孔倏地远离,有人从后面拉他。她穿白衬衫的身影闪过,便再也不见任何动静。
  我拔腿就逃,边哭边跑。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周围景色变成一片空白逐渐消逝。我脑海蓦然浮现约S去她家时,S那张很高兴的脸。从今年春天起,S便不断欺负我,大概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吧。失去母亲,他一定非常难过,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难过到不得不做些什么才会攻击我。他一定不是存心欺负我。S很寂寞,所以我今天一邀,他马上点头,答应一起拜访拥有稀奇收藏的女人,一个和死去的母亲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我告诉S,神奇的画布连情感都能消除。S一定是想请她消除内心的寂寞和与母亲诀别的悲伤吧。
  其实我知道,我明明知道。
  可是,我已不能回头。
  我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六)
  第二天早上,S的位子空荡荡的,上完两节课依然空着。
  直到第四节下课,开始准备营养午餐时--
  「后来好惨。」
  S站在我背后,目光有些空虚地盯着全身僵硬的我。他一手扶着脑袋说:
  「早上我去看医生,昨天那个女人害我受伤了。」
  S头上罩着的白色网子内侧贴着纱布。他接着笑道:
  「我怕连累你,没告诉我爸那女人的事,只解释是我自己贪玩跌倒。」
  「啊……那之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突然追过来,拿着一张大画布想打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向玄关,门却上了锁。」
  S淡淡动着薄唇。
  「她把我拖回后面的房间,推倒在榻榻米上,抓起画布又要打我。虽然惊险闪过,但画布边缘擦到我的头……瞧,就是这里。」
  S取下罩着脑袋的网子,随手掀起纱布。
  只有那一处像遭到剜除,头发和皮肤都被削掉。
  「趁她跌倒的时候,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欵,你不晓得她有问题对不对?否则就算她拥有再神奇的东西,你也不会带朋友去吧。」
  我努力点点头。
  S什么都没发觉吗?他没想到我是明知那个人有危险,还特地邀他的吗?从S空洞的双眸中,我看不到答案。
  「反正,昨天累毙了。幸好你不在,要是我们都在场,肯定有一个遭殃。」
  然后,S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S和昨天截然不同,简直像心中的邪恶完全消失一样。
  放学后,我独自前往她家。我敲敲玄关的拉门,无人回应。昨天,S的脸贴住的那片毛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我试着推门,门没锁。
  她不在屋里。如我所料,室内已收拾整齐,没有倒地的家具,也没有坏掉的物品。唯独那张画布搁在杨榻米上,于是我拿起细看。
  有两个地方和我上次看到的不一样。
  画布边缘淡淡画上S。只见S凶暴的面孔充满恶意,垂落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拳,仿佛要以视线刺穿对方般,瞪着这边。他的表情好可怕,比以往都恐怖,身旁有团黑色的东西。我立刻察觉那是头发,S的头发。
  另一个不同处,是哭泣的婴儿背后出现那女人的身影。她贴着婴儿般侧坐,右手轻轻抚摸亲生孩子,面向一旁。温柔的视线尽头,是那名长发男子。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
  我晓得,她的话是真的。
  她最后朝S挥动画布。为了我,她想让S消失。一定是画布偶然擦过S头顶,接收S所有的邪恶。而莫名其妙遭受攻击的S趁隙逃离,行动不便的她无法追赶,肯定相当慌张。她大概认为S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别人,然后警察就会找上门。
  所以,她再次挑战未曾成功的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仅有一条腿进入画中的痛楚、恐惧、悲伤,想必在她脑中不断盘旋,让她浑身发抖吧。可是,她却毅然决然地跳进画布。或许是渴望与家人团聚的心,最后推了那瘦削的背一把。
  于是,她成功从这世上消失,与婴儿、长发男子待在画里。她带着温柔的眼神,抚摸孩子的头。这样算是好结局吗?我当然无法判断。我只晓得,她为我变成这副模样。后悔充斥我全身,包括脑袋、内脏,甚至每根骨头。然而,凝望着画中她柔和的表情,后悔的最深处恍若浮现一丝柔和的光。
  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好结局吧?
  轻轻把画布放回地上,走出屋外,我泪流不止。
  从那之后,S就不曾攻击我,似乎连过去的所做所为都忘得一乾二净。S会熟络地与我交谈,不久,我也能正常回话了。
  我们成为朋友。
  放学回家时,我们会一起走到岔路再分手。下课时间聊着电视节目,我偶尔会想起骗S到她家的事--幸好没成功。唯有这一点,我敢大声宣告,敢拍胸脯保证。我真的很庆幸当时S没消失,或许他是我有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春天来临。由于妈妈的事务所迁移,我们必须搬到很远的地方。最后一天上完课,我和S在学校玄关握手。S说他会写信,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不好意思让他看到我掉泪,我别过头跟S约定会存零用钱买高级画笔送他,希望他再得金奖。S简短回答「我等你」时,他映在校舍窗上的面孔突然产生变化,应该已封印在画布里的那张可怕的脸彷佛瞬间闪过。我吓一大跳,连忙转过头,S依然温和微笑着,那大概是我眼花看错吧。
  搬家当天是个晴朗的星期日。妈妈开车,我坐在前座望着窗外的景色。车子经过她家门前时,怪手和大卡车正在拆解房子,屋顶和墙壁已完全消失。妈妈告诉我,因为她失踪,房东总算能进行构思已久的改建计划。车子驶离后,我仍隔着后窗注视着拆除工程。掀开地板时,有个工人大声说着什么,可是我们一下就走远,再也看不见了。
  解说/颜九笙
  隐藏的绝望:《鬼的足音》的阴郁世界
  由阴郁的想象出发
  (本文涉及情节及谜底,未读正文请慎入)
  推理小说读者都很熟悉这种情境:后来才揭露的关键新线索,让你对前面所有事件的看法完全改观。这可用来说明《鬼的足音》里的每个故事,也可说明我对道尾秀介作品的认识过程。
  本来道尾秀介在我心目中是个八十分的推理作家。诡计与障眼法设计得漂亮,情节安排流畅,人物也颇有真实感,这样「已经很好了」,就算觉得缺少什么,我也只会怪自己太挑剔。所以刚读完《所罗门之犬》的时候,我开开心心地说「这部作品把成长的苦涩与青春的甜味结合得很好」。
  可是……后来我接收到关键性的新线索,扭转了我的看法。读过《鼠男》后,我对《所罗门之犬》的评价就变了。《鼠男》有着悲剧性的基调,乍看像是要一路奔向破灭结局,最后却随着谜团一一解开,露出一线曙光--在此要向各位道歉,从剧情简介里其实看不出哪里强过先前的作品,但道尾秀介的才能在这部小说的形式与内容中似乎发挥得最好,造就出一百分的平衡效果。相较之下,差不多时期连载的《所罗门之犬》(注:《所罗门之犬》首度发表于《别册文艺春秋》二〇〇七年一月号至九月号,但单行本同年八月即由文艺春秋出版:《鼠男》二〇〇七年首度发表在《GIALLO》杂志的夏季号与秋季号,二〇〇八年一月由光文社出版单行版。)虽然刻意加入喜剧色彩、也有个光明结局,沉重的部分终究较强烈,有那么一丁点轻微的不协调。
  也许对道尾秀介来说,还是从阴郁的想象出发,最能得心应手地发挥。
  《鬼的足音》里收录的故事,多半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带发表(注:《盒中字》初次刊登时间较早(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号的《野性时代》),其他各篇则是在二〇〇七年五月到二〇〇八年五月之间发表。产量这么大,他那两、三年有在吃饭睡觉吗?),在我心目中也几乎都拿下满分-它们全带有一种非常饱满、感染力强大的阴郁。就像孟克的《吶喊》,我明知那种画面很不健康、甚至令人恐惧,却无法抵挡其莫大的吸引力,忍不住要盯着看。在我眼中,这本小书蕴涵的情绪冲击度,足以匹敌页数厚得多的长篇《向日葵不开的夏天》。
  隐藏的绝望结局
  在台湾读者心目中,道尾秀介是推理作家,偶尔写些带有恐怖元素的推理小说;但在《鬼的足音》里,两者的主从地位恰好相反:这是带有推理/悬疑趣味的恐怖短篇集。这部短篇集里的恐怖,不是来自妖魔鬼怪或血浆残肢,而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绝望--事情并非你原来想象的模样,一切却已无可挽回。这种恐怖,其实比得到恐怖悬疑小说大奖特别赏的《背之眼》更冷澈骨髓,也更有新意。在这些故事里,「以关键新信息导出意外的结局」是必要的装置,目的是让恐怖与绝望渗透得更深。
  以《铃虫》来说,起初像是常见的三角关系谋杀案:「我」为了被辜负的杏子杀死杏子的男友s,只有铃虫看见,所以「我」在幻觉中总觉得铃虫在倾诉着什么。东窗事发的时候,「我」竟然心存感激--原来真凶是杏子,「我」刻意栽赃到自己头上,没想到竟能隐瞒十一年才被发现;「我」决定一个人顶罪到底。但是「我」真的毫无遗憾吗?铃虫到底说了什么?假如在比较普通的作品里,铃虫的话语无非是代表冤魂索命吧。然而,《铃虫》的结尾,「我」在喧嚣
  虫鸣里回想起的是「孩提时代」,那样琐碎平淡的日常--永远不能,永不再有。(在这里偷引一两句爱伦坡其实挺应景的。毕竟在《鬼的足音》的每篇故事里,不祥的乌鸦都出现了。)
  《野兽》里自觉遭家人鄙视的少年,在一厢情愿的冲动驱使下,着手追查四十三年前的灭门血案真相,理由只是「我觉得非知道不可」(你以为你是宇宙中心吗?),最后竟然成功了,且在回家的火车上得到一个乍看非常光明的结论,「应该要重新来过……应该面对家人的,因为,或许还有救。不,总会有救的……,我自己的问题是多么渺小啊」。故事若就此结束,那真是甜腻到令人不耐,人生岂有这么简单?但道尾补上关键的新线索:回家时,少年心知肚明,他所找到的「正确」结论已无价值。「没地方让我重新来过,没家人让我面对。」
  这一天的追寻,只是铸下大错之后自欺欺人的逃避。
  这结局残酷到几乎让我对先前的不耐烦感到后悔。
  中间两篇的形式都比较传统。《宵狐》带有奇幻色彩,但勾勒出来的却是成真的梦魇:青年怀着奸杀陌生女子的罪恶回忆,回到阔别二十年的故乡小镇,竟在同样的时间地点,意外得到惩罚--本篇画龙点睛的绝望一句如下:「无论如何,我杀死我的事实,都没有改变。」《盒中字》发表时间最早,最像是传统的推理小说,开头还带有几分滑稽色彩,最后却有个乍看很虚的怪谈式结尾:「我」亲手做掉四个人,唯一的后遗症居然只是不敢照镜子?这么一想,又让人觉得全身发冷。这个「我」冷血得可怕。
  《冬之鬼》与压轴的《恶意的脸》,都刻意没把故事说完整;比起前四篇的明确的逆转结局,这两篇故事的解释空间更广,藏起了绝望。《冬之鬼》透过逆时序排列的日记,慢慢揭露「我」和s之所以能成为现在这对幸福佳偶,起因竟是极大的不幸:「我」在大火中失去财产与容貌,唯独S不离不弃,甚至愿意牺牲视力,让两人长相厮守。但这个故事并不是结束在最后一页--按照日期顺序来读,「开头」才是结尾:「远远传来鬼的脚步声。悄声呢喃着我不想听的话。不,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让人不想听的,通常是让人不愿相信的实话。那么事实是什么?「我」的愿望并未实现?他们之间的「白雾」并未消失?「我」无法永远和s生活在一起?还是说,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们没有足够的线索可以找出确切的唯一解答,但每一个可能解答都教人不安。
  《恶意的脸》的两个主角,又是像《向日葵》里面那样既可怜又可怕的孩子。「我」为了终结s无休无止的身体攻击,终于决定也要诉诸暴力,藉助神秘邻居的力量杀死S--但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到底发生什么事?这究竟是一篇奇幻故事,还是一篇「写实」的推理小说?采取不同解释,结尾就有不同的意味。当成奇幻小说,读者晚上或许能睡得好一点,但我总觉得实情没那么美满。地板拆开来看到的是什么?那房子里也许有过一场生死相搏,小孩子不见得会是输家。虽然s「像心中的邪恶完消失一样」,但那会不会只是表面的伪装?「这时,s映在校舍窗上的面孔突然产生变化,应该已封印在画布里的那张可怕的脸彷佛瞬间闪过。」也许s是为了隐瞒某种更血腥、更罪恶的事实,才假装神奇画布真的有效,假装他的恶意全被画布带走,甚至不忘在画布上留下必要的假线索……?
  不,这样的心机太重太可怕,应该没这回事吧。「远远传来鬼的脚步声。悄声呢喃着我不想听的话。不,不是的。那是不可能的。」在恐惧的极点,我真想闭目不看。
  但眼前这幅像夕阳又像喀血的阴郁画面太吸引人,我甚至无法移开视线。
  作者简介/颜九笙
  推理文学研究会(MLR)成员。这次用来搭配<鬼的足音》的背景音乐是
  Deftones的My Own Summer (Shov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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