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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三部完整版本)

_20 折原一(日)
  那么,如果这么做的话,对方又会如何回应呢?……
  时间还很充足,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对策吧,不是说“欲速则不达”嘛,深思熟虑才是成功的关键。
  思考的时候很快乐,因为脑子动起来的时候,他就能把怒火压制在心底。
  (秋叶拓磨)
  秋叶拓磨几乎没有得到关于过去的班主任——仁科良作的任何消息,这也许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首先,毕业相册里面,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而且,应该也没有人,一直与他保持联系。
  这位不负责任的老师,身为毕业班的班主任,却在初三第二学期中途,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了。他或许可以找到很多借口,比如因为和长谷川美玲之间的负面传闻,让他的精神备受折磨。然而,在学生们看来,这些理由都不成立,这种半途而废、只会推卸责任的人,不配当老师。
  不过,秋叶拓磨认为:既然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他的一切过错,都可以得到宽恕了。
  “老师,好久不见了,过去的种种不愉快,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如果听到学生这么说,无论过去怎样,老师应该都会这样回答吧:“谢谢你们,还能叫我这样的人一声老师,我辞职之后,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责任,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老师,您言重了。好了,我们干杯吧,“
  于是,大家一起鼓掌,师生把酒言欢,同学会顺利进行。
  然而,是否真的能够如此完美,现在尚未可知,不过,当年的学生,现在也都有三十五岁了,比当时班主任的年龄还要大。也许程度有所差别,但是,每个人应该都已经体会到了人生的甘苦,所以,一定也能够理解班主任当时的心情。同学会的参加者,没有一个人反对邀请班主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横寺幸代还寄来了仁科良作的照片。她在信里说“这是拍摄课外活动的照片时,碰巧照下的”。
  这张黑白照片中的仁科良作,双手抱胸,一个人站在花坛旁边。他穿着白衬衫,系着深色领带,正看着花坛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并未察觉别人的镜头正对准自己。这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的侧身人像,勾起了秋叶拓磨的回忆,仁科良作老师那张日渐模糊的面孔,又一次在他的头脑中浮现了出来。
  没错,他肤色白晳、身材纤细,总是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和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西服,再配上一条土气的领带。
  二十年过去了,这位老师现在的年龄,应该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就算在路上擦肩而过,肯定也认不出来了吧。毕竟他只教过他们半年。
  秋叶拓磨很想知道:仁科良作老师本人在同学会上,受到大家欢迎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可能免不了会多少有些抗拒,不过只要他能出席,秋叶就有办法缓解他的紧张。
  离同学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还没有任何关于仁科良作下落的关键消息,秋叶拓磨打算再利用一次报纸的通告栏,在“寻人启事”栏目中刊登告示,寻找仁科良作,在一般民众中搜集线索。
  据说,仁科良作在那次火车事故中受伤,并被送进了医院,倒是保住了性命,只是之后就行踪不明了。这二十年间,他不可能不与任何人来往,所以,一定会有人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以后,联系同学会事务局的。
  寻人启事
  我们现在寻找二十年前,曾在G县松井町町立青叶丘初中,担任教师的仁科良作老师。
  四月十日,将召开七四届毕业生同学会,但至今不知道班主任老师的下落。如有知情者。请速与秋叶拓磨联系,将有薄礼作为酬谢。
  电话:〇三·三XXX·XXXX
  秋叶拓磨把这则寻人启事,连同横寺幸代寄来的仁科良作的照片,一起用快递寄到了报社。由于时间紧迫,也许不会被报纸采用,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只能干脆放弃。
  辻村瞳在重逢那天之后,又给秋叶拓磨打过几次电话。三月份她的工作比较少,自由时间比较多,所以,他们每周都见一、两次面,商量关于同学会的各种设想。
  在她提出的几个构想之中,有一个是秋叶拓磨无论如何,也想实现的愿望。具体来说,就是作一个访谈报道,对老师和同班同学进行采访,听他们讲述对学校那段岁月的回忆。身为编辑的辻村坚持认为,这样做,一定能够写出有趣的报道。当然,秋叶也没有异议。现在取得联系的有二十多个人,没时间逐一采访,所以,他们打算挑选几个有代表性的对象,进行访谈,然后写成吸引眼球的报道,刊登在《同学会通讯》上。
  经过商议,两人把第一个采访对象,锁定为野吕兄弟。这对双胆胎二十年来的人生经历,很适合作为该主题报道的第一弹。
  秋叶拓磨和野吕兄弟中的哥哥和男取得了联系,在简单的叙旧之后,秋叶立刻跟野吕和男说了辻村瞳的计划,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说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这周周六和周日我休息,等着你。”
  野吕和男住在琦玉县大宫市,工作是汽车销售;弟弟幸男住在琦玉县熊谷市,从事运输业,不巧的是,幸男由于工作的缘故现在在九州,所以这次只能采访和男一个人了。
  三月十二日周六早晨八点多,秋叶拓磨开着私家车,前往辻村瞳位于练马区的公寓。他要接上她一起去大宫市。
  当秋叶拓磨到达辻村瞳公寓的时候,比约定的八点半稍微晚了一点。这栋矗立于幽静的住宅区里的五层公寓楼,有着崭新的砖红色外壁;朝阳照在东侧的窗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丰岛园就在附近,越过苍翠的树木,可以看到红色观览车的上半部分。现在还不到开园时间,在一片静谧中,游乐园仍然在安然熟睡。
  辻村瞳正好从公寓楼里走出来,她穿着黑白相间的碎格子半身裙,黑色夹克,手臂上搭着一件薄风衣,和一个黑色的手提袋。秋叶拓磨轻轻地按了下喇叭,她把手挡在眼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似乎觉得阳光很晃眼。她全身都沐浴在朝阳中,如同站在聚光灯下,她走近了几步,确认车里的人是秋叶之后,便使劲向他挥手,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
  辻村瞳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席,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在车内飘散,气氛一下子柔和起来。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这是我们合作以来的,第一项工作,我很期待哦。”
  辻村瞳熟练地系好安全带。秋叶拓磨点点头说:“本来打算一起采访,这对双胞胎兄弟的,但是这次没办法,只能见到其中一个。”
  他猛地发动了车子,由于反作用力,辻村瞳的身体一下子陷进车座的靠垫里。
  车子驶入了国道十七号线,没有堵车,一路都很顺畅。约定的见面地点,在新大宫辅路边上,一个名叫“卡兰”的咖啡厅。一进入大宫市市内,左首边是野吕工作的汽车销售公司,再向前开一百米左右,就到那个咖啡厅了。
  不到一个小时,车子就驶人了大宫市,正如野吕和男所说,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咖啡厅,店门口设有停车场,有两辆大宫牌号的车停在那里,秋叶把车停在那两辆车之间。
  时间尚早,咖啡厅里客人寥寥。靠窗的包厢席,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衫。身材健壮的男人,正在读报。桌上似乎放着一份早餐套餐,有咖啡、白煮蛋和面包。除他之外,店里就只剩下坐在对面座位上、背朝大门的一个男人了。
  两人走进店内,站在柜台里面的老板,对他们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旁边的男人把报纸放在一旁,看向门口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他就是野吕和男,秋叶拓磨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辻村瞳似乎也认出了他,她用手指轻轻捅了捅秋叶的肘部,低声说道:“是野吕和男啊!……”
  野吕和男在初中时代,就长得很高大,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所以,现在和那时候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多就是发型从平头变成了三七分吧。而稀疏的眉毛、小眼睛,蒜头鼻。棱角分明的脸,都还和以前一样,只有取角和嘴边的细小皱纹,昭示着二十年的岁月流逝。
  啊,令人怀念的朋友啊!……秋叶拓磨的心中,充斥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秋叶拓磨举起一只手,微微一笑,野吕和男站起身,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野吕,真是好久不见了啊!……”秋叶拓磨伸出手,与野吕粗大的手紧紧相握。
  “秋叶你真是出息了啊,听说你当大学老师了?”野吕和男接着又看向了辻村瞳,露出惊异的表情,“这位是你太太?简直是个大美女啊!……还不赶快介绍一下?”
  秋叶拓磨对于野吕和男的误会苦笑了一下,他拍了拍野吕和男的肩膀,说:“喂喂,野吕,你不要瞎说啊,你没认出她是谁吗?”
  野吕和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把瞳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时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讨厌死了,不要像中年大叔一样看人家嘛。我是辻村瞳啊,认不出来了吗?”
  “啊……真的?”野吕的小眼睛瞪得滚圆。
  “我也算同学会的干事嘛!”
  “哦……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来。啊,原来是辻村瞳啊,你可是变成大美女了哟!”
  野吕和男搔了搔头,请两人坐下说:“你们两个人这个样子,看起来真像一对啊,从前就是好搭档嘛。”
  “野吕先生,你们兄弟两人,可从前就是坏孩子啊!……”辻村瞳不甘示弱地反击,
  “别这么一针见血嘛。和城市里那些流氓分子相比,乡下的坏孩子可爱多了!……”
  “你们几个躲在暗处,干了不少坏事吧?”
  “哈哈哈哈,哪有这种事!……”
  “肃清!……”辻村瞳高声说道,并用手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咖啡店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一片死寂中,店里的其他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他们三人看过来。
  野吕和男张着大嘴巴,像听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目光飘忽不定,一个劲儿地眨巴眼。
  “我知道那个肃清游戏,是野吕君你们几个搞的!”秋叶拓磨看到辻村瞳的脸上,浮现出嗜虐般的笑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肃清”这个词,对3A班成员的影响有多深。
  “没……没有这回事啦!我和那件事无关!……”野吕和男摇晃着脑袋,粗声粗气地说。
  “我说,你干吗这么认真呀?”辻村瞳有些困惑地看着野吕额头渗出的汗水,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秋叶拓磨轻轻地踢了一下她的鞋,她看向秋叶,他在桌子下面,把两只食指交叉起来,提醒她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秋叶拓磨加入了两人的对话,
  “那时还是孩子嘛!……大家都淘气,喜欢恶作剧什么的。”他后悔之前没有提醒辻村瞳,不要提起这个话题。
  “野吕他们就是喜欢恶作剧,不管哪个学校,都有这样的学生。野吕,你说对吧?”
  但是,这种辩解的徒劳与苍白,是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啊……是啊,对啊!……我们就是一帮乡下毛孩子,啥都不懂。”野吕和男慌忙应和着秋叶拓磨。
  “我总觉得,初中生是相当冷酷的一群人。”秋叶认真地说,“虽然是孩子,身体却已经发育成熟,相对而言,精神方面的发展,与身体的成长却完全失衡,他们搞恶作剧,也是为了获得身心的平衡。这样说没错吧?”
  “你说得一点不错。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应该反省一下过去的做法。那时我确实在背地里,搞过不少恶作剧,但我绝不是出于恶意。”
  野吕和男伸手抹抹额头的汗水,汗珠顺着手指滴到桌子上。
  “我也是这样想的。”秋叶拓磨附和着野吕和男的话,然后转向瞳,字斟句酌地说,“所以呢,这次召开同学会,也是为了赎罪。野吕他们也是成年人了,工作也做得不错,也许我说得比较夸张,但这次同学会,也是想让当年的欺凌者和被欺凌者,握手言和,将过去的不愉快都忘掉。说得文雅一点,就是希望你们能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
  “听起来好像流氓集团的和解大会,这就是你召集同学会的动机吗?”辻村瞳似乎感到很意外。
  “我事先确实考虑过这个事情,不过召开同学会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此。都过去二十年了,以前那些事,大家大概都忘了吧。我们不可能永远是孩子,想必大多数人已经结婚,拖家带口了,大家都是有担当的大人了呢!”
  “是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估计当年被欺负的家伙,也早就把那些事情给忘掉了,所有事情都是有时效的。”野吕和男喝光了咖啡,又招呼服务员续了一杯,“我看到同学会通知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当时是我老婆先看到的,然后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我弟弟。”
  “听说幸男今天还要工作……是吧?”秋叶问^
  “对,他是搞长途运输的,一年到头都在全国跑来跑去。”
  “他还没有结婚吗?”
  “他都离了一次婚了!那是二十岁结的婚,不久就离了,那家伙到处拈花惹草,老婆忍无可忍就走了。”
  “和我一样,我二十二岁还没毕业就结婚了,五年前也离婚了。”秋叶拓磨苦笑着说。
  “他还没有孩子吗?”
  “幸好没有。我现在单身,正找女朋友呢。”
  “辻村你呢?也是单身?”野吕把话题转向了辻村瞳。
  “是啊,当然还是单身。”
  “怎么可能啊?……世上的男人,居然会放过这样的美女?!真没长眼睛哦!……”野吕和男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说,“不过,辻村你也应该,谈过一、两次恋爱吧?”
  野吕和男所问的,恰恰也是秋叶拓磨想知道的。
  “这个嘛,你们自己去想象吧。”辻村瞳的唇边,浮现出神秘的微笑,干脆地回避了野吕和男的询问,“话说回来,野吕君你真不愧是搞汽车销售的,居然如此能说会道。我们本来是来采访你的,结果现在到底谁是提问者,都不知道了呢!”
  “我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干到今天这一步的。你们能来采访我,关于这方面的经历,我很高兴哦!……”野吕和男很享受地吐出一口烟,继续笑着说,“我野吕和男对你们的问题,绝不逃避或隐瞒。好了,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同学会通讯②——三月十三日
  同学会成员的情况
  虽然上一期已经说过了,不过,本期仍然继续请求各位,提供尚未与我们取得联系的同学会成员的消息。如果哪位知道榎田悟先生、久保村雅之先生、手塚徵先生、柳田雄三先生、小田切节子女士、铃木君枝女士、堀之内友惠女士和渡边泉女士的消息,请务必告知我们。
  Who is神崎一郎?
  上一期曾报道过神崎一郎先生的事情。本期继续寻求此人的信息,知情者请速与我们联系。失忆的神崎一郎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Where is仁科良作?
  班主任仁科良作老师,现在依然下落不明。同学会成员横寺幸代女士,给我们寄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仁科老师,站在教学楼前面的花坛旁边(影印照片随信附寄)。十分抱歉的是,这张照片不太清楚。不过,也许可以作为线索,帮助大家回想起,二十年前的班主任老师。
  同学会事务局无论如何,都想邀请到仁科良作老师。同学会的成功,离不开诸位的帮助。
  专栏:网学会成员访谈①——野呂和男
  作为同学会成员访谈专栏的开篇,本刊编辑采访到了野吕兄弟中的哥哥——野吕和男先生。本来也想釆访弟弟幸男的(现为长途运输司机),不巧的是他出差了。所以,这次只采访了野吕和男先生一个人。
  野吕和男先生(见照片)现在是一名汽车销售员。和妻子与两个孩子,住在琦玉县大宫市。
  问:现在对我们3A班有什么看法?
  答:作为第一个受访者,我很荣幸,在我看来,三年级A班的一切,都是令人那么怀念,充满了快乐的回忆。我以能从那所初中毕业而感到自豪。说那个学校成就了今天的我,也不为过(笑)。嗯,差不多就是这些,
  问:初中时代,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答:这个嘛,印象最深的,就是认识了一大帮好朋友吧。即便进入社会之后,也还是觉得初中时,和朋友们在一起的那段经历,最让人难忘,我曾经和久保村雅之、还有佐藤源治一起,在大自然中尽情地打闹、玩耍,这是我一生当中,最珍责的回忆,我从老师那里受益良多,从朋友那里,也学到很多东西。有时我会想,要是没有当年和朋友在一起的那段经历,我现在也做不成了汽车销售这份工作。我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啊?(笑)
  问:有没有想见到的人?
  答: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其实我想说,最想见的就是你辻村瞳啊!可是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呢。诸位,大家都听好了,辻村小姐真是个大美女,而且,她现在还是单身。3A班的单身男士们(到底还有几个人啊?),如果不参加同学会的话,损失可就大了。不过,你们来了,可能也没什么用,毕竟在她身边,还有秋叶拓磨这个优质单身男。他们两个人都是同学会的干事。别提多默契了!真是让人嫉妒啊。还有什么想见到的人?对了,我还没说呢。我还是想见见仁科良作老师,还有校长。啊?已经去世了?那太遗憾了!……好了,就是这些。
  问:最后。有没有想对同学会成员说的话?
  答:真想和老朋友们见见面,我很想念你们。我们可以一起叙叙旧,一起打开埋在校园里的时间胶囊,大家一定都要出席啊。
  (编后记)
  野吕和男之后的下一位受访者,也许就是你哦。如果你认为自己合适,请向秋叶拓磨毛遂自荐,我们会优先采访你。
  最后,要向大家传达一个悲痛的消息,
  同学会成员中,有三位已经去世了,其实这件事情,应该在上一期就告诉大家。向不幸早亡的同学,致以深切的哀悼。
  (按名单顺序排列)
  足立启介——病故(一九九三年十一月)
  星一郎——死于交通事故(一九八三年八月)
  松原花子——死于交通事故(一九八〇年四月)
  同学会在此沉痛悼念,以上三位亡故的同学。
  (文字编辑:秋叶拓磨、辻村瞳)
  (复仇者)
  复仇者又一次先于妻子,拿到了这份《同学会通讯》。从这次开始,信封上的“长谷川美玲女士”几个宇,是用打印好的标签贴上去的。当看到印刷出来的“长谷川美玲”这个名宇的时候,他心里一阵兴奋,就好像一个叫长谷川美玲的女人,从他的身体中幻化而出,真的成为实体一样。
  妻子在家,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最近妻子身体不好,经常在吃完午饭后,去卧室里躺一会儿。为了不吵醒妻子,他悄悄地穿过走廊,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同学会通讯②》的内容来看,这次同学会事务局,又有了新动作,和上期一样,这一期仍然号召大家,提供下落不明的同学,以及仁科良作和神崎一郎的消息。不过,在这一期的最后,列出了亡故者的名字,另外还寄来一份不包括亡故者的新的同学会名单——包括长谷川美玲在内,剩下的同学,一共有二十六人。
  那个被他借用了名宇的、真正的长谷川美玲,真是个可怜人。所以,当然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他的复仇对象之外。她本人肯定也想对班里人进行报复,如果她知道他打着她的旗号、实施复仇大计的话,也一定会欣喜万分,并助他一臂之力的。
  还有,最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同学会成员访谈专栏。受访者是当年不良团体成员之一的野吕和男。他越读越生气,最后简直怒不可遏。
  “混蛋,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不仅对自己以前做过的坏事,毫无反省之意,反而表现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野吕和男作为加害者一方,不光毫无悔意,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被害者所遭受的痛苦。二十年时光会带走一切?哼,别开玩笑了!二十年来被害者心中的创伤,非但没有痊愈,反而越发严重了。
  他用红线画出野吕和男后面的发言。
  “在我看来,三年级A班的一切都令人怀念,充满了快乐的回忆,我以从那所初中毕业而感到自豪。说那个学校成就了今天的我也不为过(笑)……这个嘛,印象最深的,就是认识了一大帮好朋友吧。即便进入社会之后,也还是觉得,初中时和朋友们在一起的那段经历,最让人难忘。我曾经和久保村雅之、还有佐藤源治在大自然中,尽情地打闹玩耍,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我从老师那里受益良多,从朋友那里也学到很多东西。”
  野吕和男的这段话,无异于生生扒开复仇者心里的伤口,并在上面撇了一把盐。剧烈的疼痛,让复仇者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在全身流淌的炽热的复仇之血,开始沸腾了。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野吕和男,二十年前的愤怒,何等深重,必须让他亲身体会一下。
  针对同学会的复仇计划第一步——对野吕和男处以愤怒的制裁!
  不过,这件事只能让野吕和男一个人知道,要是被其他人察觉到,是他杀的话就麻烦了。如果同学会干事有所戒备,那他的复仇计划,恐怕刚一开始就要夭折。《同学会通讯》是他唯一的消息来源,倘若同学会不开了,同学会成员的消息,也就无从入手了。
  因此,最好把野吕和男的死,伪装成自杀或意外事故。那么,怎么做才能保证不暴露自己呢?精心策划的过程,令人心情愉悦,他读着野吕和男的访谈,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秋叶拓磨)
  与野吕和男见面之后,仅仅过了五天,秋叶拓磨就接到了一个极度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天晚上刚过八点,电话铃突然响起的时候。秋叶拓磨刚刚洗完澡。正悠闲地喝着啤酒。他刚刚拿起无线电话,就立刻听见一个语速很快的男人的声音。
  “喂,是秋叶拓磨先生吧?……”听起来语气不善,不过这个声音,似乎最近在哪儿听到过。
  “对,是我!……”秋叶拓磨也相应地用了比较粗魯的口气。
  “我是野吕!”
  “原来是你呀,《同学会通讯》你看了吧?”
  “我就是看过了,才给你打电话的。”
  对方一副寻衅挑事的口气,让秋叶拓磨感到一阵不安,以为自己写了什么不好的内容,他可以听到听简那边,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一种难以言嗆的不安,自心底慢慢爬升起来。
  “有件事情,我想先跟你打声招呼,我哥哥他死了。”
  秋叶拓磨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哥哥?……什么意思?”
  “哦,不好意思,我没有说明白,我是野吕幸男,我哥哥和男死了。”
  兄弟两人的声音很像,所以,秋叶拓磨没有听出来,这次打来电话的,是野吕和男的弟弟幸男。
  他刚才说哥哥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叶拓磨此时的脑子,就像被孩于打翻的玩具箱一样混乱,他不是才刚刚见过哥哥和男吗?怎么会死了呢?
  “听说前几天,你和辻村来采访过我哥。”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秋叶拓磨点头说。
  “我哥是前天晚上死的!”
  秋叶拓磨终于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了,他立刻感到,心脏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前天的话,不就是秋叶他们,与野吕和男见面的三天后吗?见面时他还好好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你说和男死了?怎么死的?……难道是……”秋叶慌忙把“被人杀了”几个字咽了回去,嘴里干得冒火,他把剩下的啤酒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喝干,然而,喉咙的干渴,并没有因此缓解,心跳也快到难以忍受。
  “是由于交通事故!……”
  听了野吕幸男的话,秋叶拓磨这才舒了口气,随之打了一个带有啤酒苦涩味道的嗝。
  “你是故意来吓我的吧?”
  “想马上联系你来着,拖到今天才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是守灵日,忙来忙去的,现在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听简中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灵堂进进出出。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秋叶拓磨想咽下一口唾沫,都觉得十分艰难。
  “我哥哥好像是在去见老客户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死的。他当时喝醉了,肇事司机撞了人就跑了。”
  他平静的语调,反而更加凸显出痛失兄长的悲伤。
  “是这样啊,你也请节哀顺变!”
  秋叶想不出其他该说的话,而对方好像很忙,没有闲暇顾及秋叶的措辞。
  “那遗体告别是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二点,在乡下的老家办。”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去那里。”
  “不用了,你也很忙吧,不来也没关系。我就是想把哥哥的死讯,告诉你一声。”
  “我现在放春假呢,明天肯定会去的。朋友去世了,我怎能坐视不理呢?”
  “谢谢,不过你明天来了,我可能也陪不了你。”野吕幸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秋叶拓磨呆呆地拿着听简,直到电话发出嘟嘟的提示音,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悄悄把听筒放下,接着,他又给辻村瞳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设定了电话留言,秋叶只留下了野吕和男的死讯。
  第二天清早,秋叶拓磨穿着丧服,别扭地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旁边坐着一袭黑裙。神情木然的辻村瞳,她死死地盯着前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串佛珠,两人从明才开始,就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昨晚十二点多,辻村瞳回到家里,听到秋叶拓磨的电话留言后,就急忙回了电话,得知详细情况以后,她伤心地大喊:“明天我也要一起去。”
  “可是你明天还要工作吧?”
  “我会想办法请假的,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缘故,野吕先生才会死的,是我们的责任。”
  “他的死不关我们的事。幸男说了,是交通事故。”
  他没有说野吕和男是被车撞死的,而且肇事司机跑了,他觉得要是这么说的话,恐怕她非疯了不可。
  她在电话那头抽泣着说:“也许同学会,还是不要开了比较好。”辻村瞳顿时吓坏了,开始打退堂鼓了。不过,秋叶认为,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车子从藤冈出口,离开关越高速,向西进入国道。这时候,辻村瞳终于口气沉重地开口了:“秋叶君,如果这是杀人事件的话,同学会就别开了吧!”
  “别瞎说!怎么会是杀人事件呢?!……畜生,真荒谬!……”
  “假设说这是杀人事件的话,你会怎么样?”秋叶能感受到瞳灼热的视线。
  “就算是杀人事件,同学会也不能说不开就不开。大家都在期盼这次同学会呢!”
  “现在还没有发正式通知,想中止的话,马上就可以中止。而且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班主任呢。”
  “今天我还打算去找找会场,虽然去参加朋友的葬礼,还顺便干这种事,有点对不住去世的人。”
  秋叶拓磨能够清楚地听到辻村瞳长叹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前方已经能够隐约看到,荒岩山高低起伏的山峰,被白雪覆盖的山顶,沐浴在朝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风很大,环绕着民家的防风林,在风中剧烈摇晃着。车子向西又开了一个小时,穿过矮小的丘陵地带,令人望而生畏的荒岩山,就全部展现在眼前了。
  经过铁路道口后,就进入盆地地区,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虽然还远远未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但是这一带已经绿意盎然了。
  “这里一点都没变啊!”辻村瞳低声嘟囔了一句,“多少年没回来过来了!……”她在脑中默默计算。
  辻村瞳的父亲在太平洋战争期间,举家迁到这里居住,在高崎市内的一所初中,担任美术老师。等到瞳初中毕业,考入髙崦女子高中后,全家都搬到了高崎。实际上,瞳已经二十年没回过这里了。
  秋叶拓磨也在想,自己有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他的老家在东京,和辻村瞳的情况相似,也是父亲在战争中迁居到此。以前班里还有好几个同学,也是这种情况,他们与当地土生土长的孩子之间,有一道明确的界线。即便他们也是在本地出生的,但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外来者,是东京人。
  秋叶的父亲在高崎公立高中教语文,退休后去安中市,与长子一家住在一起。秋叶很少去探望父母,更不要说回松井町看看了。
  “我十五年没有回来过了,本来想等同学会那天,再回来的,但我是干事,肯定不能这样了。”
  这里和过去相比,全然没有变样。他们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学校的木制二层教学楼的时候,秋叶拓磨的眼睛湿润了。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学生们在校园里,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的样子,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
  啊,令人怀念的教学楼。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学校以后再去,现在还是先去野吕君家吧。”辻村瞳看着秋叶拓磨,冷冷地说,“现在可没时间让你怀旧。”
  “嗯,我知道啦!……”秋叶拓磨一阵羞愧,觉得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了,他沉默地把车子开向村子。
  野吕兄弟的老家,就在通往学校方向的,那条路附近的村落里,中间不用拐弯,秋叶在初中时代,去过几次他的家,依靠模糊的记忆,他一路找寻,很快就看到村落中,一户人家门前摆放着花圏。附近田边和小路上,停着好几辆车,门口站满了穿丧服的人。
  十一点五十分,离遗体告别还有十分钟。秋叶在田边空地上停下车,关闭了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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