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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三部完整版本)

_12 折原一(日)
  “反正,和叔叔足立郁雄联系一下,也许就全清楚了。”
  “对,应该马上打电话。”
  至少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叔叔的名字,所以这次应该由自己来打电话才对。
  他拨通了号码,随即接线音响起,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但是,对方没接电话。他也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对方接了电话,他没有信心,能够条理清晰地说明,自己现在的处境,肯定会紧张得语无伦次的。
  今天一天得到的信息,是他到昨天为止,连想都没有想过的,而且信息量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如果这时叔叔接了电话,又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的话,他的脑子肯定会短路的。
  “怎么?没有人接?”由美子窥探着他脸上的表情。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放下了听筒:“好像家里没有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明天再试一次吧。”由美子有几分失落,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我说神崎先生,现在要不要去喝杯酒,庆祝一下呀?”
  “啊,好呀!……”
  她管他叫神崎先生,就说明她认可了他的身份,这让他非常高兴。
  “今天我请客,就算是我的回礼。”他现在有钱了。
  “真的?……”塚本由美子笑着说,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个小女孩一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走出房间,坐上电梯的时候,塚本由美子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啊,我在失忆以前,也对女人没有什么免疫力吧。”
  对于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他只能暗暗苦笑,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这是真正的第一步。我也许是爱上这个女人了。
  “这样也不错啊。”
  “啊?你说什么?”她疑惑地抬头望着神崎的脸。
  “没事,我没说什么。”
  走出公寓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吹来,但他没有感到一丝寒意。现在,他的身体和心都很温暖。
  (过去)
  (工作日志摘要)——七月二十三日
  举行了第一学期的结业仪式。把家庭通讯薄发下去之后,我就让学生们回家了。
  下午,与学生家长面谈,讨论升学、就业等事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来了。
  沉默的教室……
  最近,我给我们的班级,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沉默、沉默、沉默……混蛋,到底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奇怪的班级。
  上课的时候,班里是一片异样的寂静。就好像站在讲台上的我,背后还有个隐形人,把他们威慑住了一样。
  如果点名提问,被点到的人也会回答问题;主动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会搭话。但也是仅此而已,交谈很难继续下去。只要我不再说话,那么,交流也就结束了。只有我单方面在努力。
  过了长达四个月的这种生活,我的心里,也萌生了类似放弃的念头。如果狠下心来,放任不管的话,也许没有比这个班,更容易管教的班级了。但是……
  我突然想到了“恐怖政治”这样的词汇。的确,班里有不良团体头目——久保村雅之这个存在,还有他的那些可恶的帮凶——佐藤源治、野吕和男和幸男这对双胞胎。可是,我总感觉:仅仅他们几个人的存在,不能解释班里异样的寂静和紧张感。
  有什么人在暗处,操纵着这个班级,我现在也能真切地感觉到这―点了。是不是有一个拥有巨大力量的亡灵,正在教室的某处,监视着我们大家的一举一动呢?
  这种想法的证据,就是写在黑板上的“肃清”两个字。虽然基本上被擦去了,但随着光线变化,有时候也能看得很清楚。写字者本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无论如何,一波三折的第一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给学生们每人发了家庭通讯簿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混乱的一学期,终于结束了,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到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下午安排了与学生家长的面谈,我要分别与他们讨论学生今后的出路问题。午休之后,一点钟开始,就要在3A班教室,开始按照名单顺序,进行单独谈话了。大多数家庭是母亲出席,农户或自己做生意的家庭,也有父亲来的。
  秋叶拓磨的父亲,是高崎市的髙中老师,他出席完自己学校的结业式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秋叶被泼猪血事件发生之后,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完全不见了,现在的他看上去非常平和稳重。
  我向他保证:绝不用担心秋叶拓磨的前途,他的成绩位居榜首,第一志愿的高中肯定能考上。而且,他作为班级长很负责任,只要他在,我就对班里非常放心。听了我的话,他父亲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久保村雅之家是种魔芋的,他父亲晒得很黑,带着一脸歉意对我说“我儿子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委婉地问了一句:“久保村同学在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他说虽然久保村也会帮忙做农活,但是脾气易变,做事没长性,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
  关于今后的出路问题,他父亲说只要能考上高中,哪里都可以,还说已经不指望那家伙继承家业了,他自己说高中毕业以后,想去东京找工作,劝他他也不听之类的。
  佐藤源治的父亲,几年前死于一场事故,此后一直是母子两个人相依为命。母亲在松井站附近的饭馆工作,无论如何也请不了假参加面谈。
  野吕和男和幸男也是农户出身,这次他们的母亲来了。他们的母亲表示说,他们都是好孩子,经常帮忙干农活。父母希望他们继承家业,所以想让他们上农业高中,但是他们本人,却对此不太感兴趣。
  还有星一郎。他的成绩在班里排名中下,是个不起眼的学生。他的父母离婚了,父亲取得了他的抚养权。他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去东京打工挣钱,现在下落不明。他的外号是“墙”,据说是因为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没有受到太多的欺负。他是个没有存在感、像幽灵一样的学生。
  他是由驼背的奶奶,来参加面谈的,他奶奶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不能让他升学,让他找个好工作就行了。她说完就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辻村瞳的父亲,是从东京疏散到这里的,后来一直住在父母的老家。她父母都是初中美术老师,辻村瞳就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面谈是她父亲来的,他身材高大,一头长发,眼睛里闪动着旺盛的好奇心,是一个颇具艺术家气质的男人。他说他家一向不太管女儿的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想让她上高崎女子高中。
  长谷川美玲的母亲说:女儿最近精神不太好。虽然女儿在期末考试中,成绩有所提高,让她感到高兴,但是,不知道她在学校出了什么事。这几天,女儿一直说不想去上学,又让她十分担心。
  “老师,我家孩子出什么事了吗?”她母亲反问我。
  我说据我所知,她女儿最近头疼得很厉害,经常到保健室休息。不过据保健室的老师说,只要和她聊一会儿,她的头疼就基本上好了,所以,请不要特别担心这件事情。
  面谈从一点开始,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等到最后一位家长——渡边泉的母亲——慢悠悠地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直接趴在讲台上,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走进教室,于是慢慢抬起头,
  一位身穿草绿色连衣裙的中年女性站在那里。今天的面谈有四位家长缺席,我想这大概是其中一位家长,终于抽出时间赶过来了吧。
  “哎呀,老师,我迟到了,真对不起。”那个女人说着,就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她好像感觉很热,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散乱的头发紧紧贴在脑门上。
  窗外油蝉的叫声,让人的心情十分烦躁。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母亲?”
  “哎呀,老师您不记得我了?”
  她像在指责我,连见过面的女性都忘了,真是太失礼了。我拼命回忆,但还是没有想起来。
  “我们见过一次面啦……不,见过两次面呢。”
  混蛋,班里有三十个学生,立刻把他们的父母一一对上号,实在很困难,他娘的,我又不是圣德太子①。当然,这种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①圣德太子是日本飞鸟时代的著名政治家、改革者,传说他头脑聪慧、记忆力极好。
  我努力保持着笑容,委婉地说:“十分抱歉,我最近有些健忘。”
  “真是的!……”这个女人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情绪不太稳定。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内衣的肩带露出来了,她都没有察觉。
  “我这不是为了儿子升学的事情来的嘛。我想让那个孩子上高崎高中,他期中考试的时候,考了全班第一,都超过秋叶君了呀。”
  我恍然大悟的同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冷。而她丝毫不理会我的感受,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只管自说自话。
  “那个孩子,是我们夫妇的全部希望,一定要让他上好髙中、好大学。老师,您说是不是啊?”
  她呆滞地看着我,目光的焦点却不知落在哪里。
  “嗯,是啊!……”我含糊其辞地回答着,脑中在使劲琢磨,如何才能让这位母亲认清现实,如何才能让她赶快回去。
  作为已经自杀的稻垣公夫的母亲,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她眼神怪异,一刻不停地在教室里东张西望。
  我在稻垣公夫死去的前一天晚上,和葬礼当天见过她,但和那时候相比,此时的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您是稻垣公夫小朋友的母亲吧?”我笑着问她。
  “您终于认出我了,非常感谢!”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俯视着校园。就在这时候,我感觉教室门口有人,回头一看,是高仓千春站在那里。她小声对我说:“哎呀,还没结束呀。”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事件”发生了。
  千春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巴,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不要啊!不要这样!……”
  高仓千春向窗户方向伸出手。我急忙回头,看到稻垣母亲爬到了窗台上。
  “别!别这样!……”
  事后回想起来,我救人救得真是太及时了。我一个健步,冲到窗户旁边,正好赶在她跳下之前,牢牢抓住了她的双腿。她的身体在空中挣扎,吊在半空中的她,声嘶力竭地大叫:“混蛋,让我死吧!……”
  高仓千春从后面炮过来,帮我一起,把稻垣公夫的母亲拽回了教室。
  稻垣的母亲号啕大哭,在我怀里激烈地挣扎,我使劲压制着她。她伸手在我的脸上,狠命地挠了一下,血从我的脸上滴下来,在白衬衫上留下点点血迹。但我也管不了这些了。
  “就算活着,也了无生趣。”他母亲哽咽着说。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不要这么冲动好吗!……”
  我使劲扇了这个歌斯底里的女人一个大耳刮子。反作用力让我的手感到一阵酥麻,如电流一般传到肩膀。
  她一下子安静了,倒在地板上哭个不停。这时,闻声而来的老师们,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
  校方很快联系到稻垣公夫的父亲。他脸色苍白地赶来了,之后不停地向我们道歉,然后开车把精神恍惚的妻子带了回去。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结业式啊。
  我和髙仓千春一起,坐车来到松井站,在她的提议下,我们打着振奋精神和消磨时间的名义,去了国道旁边的一家餐厅吃饭。我脸上被稻垣母亲抓伤的地方,非常醒目,几乎每个走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一眼。说实话,这真的让我很受不了。
  我们举起啤酒杯碰了碰,接着又聊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这时我才知道:高仓千春受到的打击非常大。随着几杯酒下肚,她渐渐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而且,说着说着还哭了出来。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很可能会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男方正在提分手之类的事情,而我脸上的伤痕,正是提分手后的结果。
  “哎呀,都不知道是谁安慰谁了!……”
  她用手指擦擦眼泪,那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一种让人无法抵御的怜爱之感。
  “不……和你聊了聊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在舒畅的气氛中,吃完这顿饭的。互相发泄完心中的郁闷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了。
  九点多走出餐厅,我把已经走路东倒西歪的高仓千春,送回了家。她家在商店街附近的一处平房。
  “房子很旧,但是也很便宜,所以我就租下来了。”
  她邀请我进去喝杯茶再走,于是我第一次走进了她家大门。
  高仓千春的家里有两个房间,外加厨房和卫生间,很狭小,也不能说特别整洁,但比起我家还是强多了。尤其在布置上,处处可见女性的用心与细致,让我感觉非常好。
  我被带到她的工作间,书桌上堆放着大量乐谱。拉着淡粉色窗帘的窗户旁边,摆着一架小型风琴。
  “你弹点什么吧。”我提议道。
  “弹什么好呢?”
  “这个……能抒发你此刻心情的曲子就可以,能打动人心的那种。”
  听了我的提议,她害羞地点点头,没看乐谱,就弹了一首听起来像赞美诗一样的曲子。她时而专注于琴键,时而抬起头看着我,快乐地微笑。几分钟后她弹完了,站起来向我恭敬地鞠了一躬。
  “这是《众望吾主》,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①的作品。已经很晚了,会打扰邻居的,所以,请原谅我就弹到这里。”
  ①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年3月21日-1750年7月28日),巴洛克时期的德国作曲家,杰出的管风琴、小提琴、大键琴演奏家,同作曲家亨德尔和泰勒曼齐名,并被普遍认为是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的创作使用了丰富的德国的音乐风格和娴熟的复调技巧,最早开创了把西欧不同民族的音乐风格浑然溶为一体的形式。他萃集意大利、法国和德国传统音乐中的精华,曲尽其妙,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他的音乐集成了巴洛克音乐风格的精华。并被尊称为西方“现代音乐”之父,也是西方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众望吾主》是一首管风琴独奏曲,选自《康塔塔第一百四十七号》,是巴赫的宗教音乐中,较为通俗的一首。
  我发自内心地为她的表演鼓掌。我们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了,我甚至有一种两人已经融为一体的感觉。
  我们聊得很开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啊,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嗯,不过在女性家里总不太方便。”
  “那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高仓千春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一把抱住了她。我不清楚她是故意摔倒,还是因为脚麻了。她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而我吻上了她的嘴唇。
  就这样,不解风情的我,终于和高仓千春,有了更加亲密的接触。
  恐怖新阖⑦——七月二十四日(特刊〉
  可喜可贺的结业仪式
  结业仪式顺利结束了,大家都拿到了家庭通讯薄。对于这一成不变的程序感到厌倦的,不止我一个吧。
  成绩优秀的正副班级长——秋叶拓磨和辻村瞳,据说已经在一起了,这是真的吗?本报编辑会进一步调查此事,敬请期待后续报道。
  哎哟,长谷川美玲无精打采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哦,她没事吧?算了,不管了,本报停刊至八月二十一日返校那天(也是老师领工资的日子)。希望大家能够过一个快乐的暑假。
  正写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稻垣公夫的母亲自杀未遂
  结业式之后,在3A班教室,召开了家长恳谈会,所有父母面谈都结束以后,稻垣公夫的母亲来了,而且还闹出了一件大事……
  她试图跳窗户自杀。幸好,在她往下跳的前一秒,班主任及时抓住了她。虽然这件事最终化险为夷,但大家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要跳下去的那个地方,正是她儿子稻垣公夫自杀的地方,那里正盛开着鲜血一样鲜红的非洲菊。
  她获救之后。被稻垣的父亲强制送进了医院,据说现在正在静养中。
  读完之后要烧掉。忘记的人会受到诅咒。
  (现在)
  神崎一郎第二天,也没有联系上他的叔叔足立郁雄。
  他不想再等了,于是决定,直接到琦玉县所泽市①,去拜访叔叔足立郁雄。当然,塚本由美子立刻提出陪他一起去。
  ①位于琦玉县南部,是动画片《龙猫》的故事发生地,
  他们沿着青梅大道向西前进,在田无进入所泽大道。根据地图,叔叔家位于西武线所泽站更北边的小手指站西侧。
  这一带都是住宅区,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车子开进了地势髙低起伏的丘陵地区。新建小区的对面就是丘陵,丘陵的另一面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让孩子在这种地方玩耍,真是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到车子前面来了,而且被人诱拐了家长都不知道。”
  塚本由美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路况。她用力握住方向盘,洁白纤细的手上,透出青色的静脉血管。
  “我觉得好像快到了。”
  他东瞧西看,每一个路标和门胖号都不放过。
  “喂……就是下一个街区。”
  住宅区里面,都是造型相似的二层建筑,但要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发现,每栋建筑有着微妙的不同,这大概与房屋建造的时间有关吧。为了紧跟当时的流行趋势,房地产商自然会有意识地,改变建筑风格,使不同街区有所区别。
  下一个街区的第三栋房子,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和周围的住宅一样,这也是一栋有着浅茶色外墙的二层建筑。四十平方米左右的狭小院子里,铺着草坪,罗汉柏篱笆高高低低,干枯变黄的叶子随处可见,似乎没请园林工人,而是自己动手整理的。
  然而,大门的名牌上,写的住户姓氏不是足立,而是平沼。两个人下了车,在篱笆外面眺望。一层和二层的防雨窗都关着,看不出有没有人在家。
  “他在房地产中介那里,留的信息是假的吧。”
  “我觉得不会,如果保证人的资料有问题,是不可能让你入住的。”
  “说得也是。”
  被夹杂着大量灰尘的冷风,吹得愁眉苦脸的神崎,上前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人应答。没办法,只能去邻居家打听一下了。
  幸好右边的邻居家里有人,他们刚按响门铃,就听到一位中年女性的声音。神崎说:他们是来拜访隔壁的足立先生的,来了以后才发现,名牌上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邻居家的女人没有开门,从门口的对讲机告诉他们:“足立先生一年前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
  “是啊,据说搬到群马那边的乡下去了。”
  “那他没有说,具体搬到哪里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交情,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他们夫妻两人,好像是连夜逃走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只有夫妻两个人吗?”
  “是的,他们应该没有孩子。”
  “他大概多大年纪?”
  “不好意思,请问你和足立先生是什么关系?”女人的声音里,立刻多了几分戒备,她大概觉得神崎的身份很可疑。
  可事到如今,又不能说他是足立的侄子。于是他急中生智,回答她道:“足立先生向我们借了一笔钱,但他迟迟不还,让我们很难办啊。”
  “哎哟,你是讨债的呀?还真是意外呢!所以我说,他们那种人啊……”女人的话里,立刻带上了一种嘲笑的语气。
  “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算是做信用调查的吧。”
  “我对那个人的事情不太了解,也就是在路上,碰到时打个招呼这种。不过,他大概五十五、六岁,看着还挺老实的。对了对了,他退休以后,全家要搬到乡下去这件事,我是碰巧从他太太那里听来的。”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呀?”
  “他家和我家是一起搬来的,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她嘴里唠叨着要做午饭了,就说到这里吧。
  神崎抢着问了一句:这附近还有没有人认识足立,那个女人说,她也不知道,接着就径自挂断了对讲机。
  然后,他们又去问了另一边的邻居,和对面的住户,但人家都说,只和足立家是点头之交。结果,他们新获得的情报,只有足立搬到群马县乡下了这一点。
  神崎和由美子面面相觑,苦笑起来。
  “只能认输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但是,如果他家搬到群马的乡下的话,就有可能在青叶丘初中附近啊。”
  “算了,我们回去吧。”
  这趟远行,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但他也并没有很失望。如果这样都算失望的话,那之前的种种经历,就只能用悲惨来形容了。现在,只要由美子在身边和他聊天,他就觉得很幸福了。
  他们在充分享受完在多摩湖畔兜风的乐趣之后,就返回东京了,吃完晚饭,回到各自的住处。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第二天是周一,神崎了解到了更多他想知道的情况。这一天,他收获了大量关于自己的个人信息。
  他们估计神崎一郎任职的公司——多摩化学的上班时间,和大多数公司一样,都是上午九点开始。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供重考虑:要不要一开始就报出神崎的名字。如果神崎是多摩化学的员工,那么,他长期无故旷工,可能意味着自动离职,或者被公司方面,当做自愿辞职来处理。
  问题在于,这样一个员工,突然打电话回来说,自己失忆了,对方会轻易相信吗?
  他们商量了一下该怎么做,最后决定,先去实地考察一下。也许神崎看到公司,就想起什么了也说不定。
  由美子今天和朋友有约,所以,这次他只能一个人去了,不过他觉得,这样说不定反而有好处。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的调查,很有可能会暴露出,他的某些阴暗面,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希望由美子也在场。
  他从青梅大道坐车来到荻洼,再乘中央线到东小金并站,根据地图,从南口出来,沿电车线朝三鹰地区,往回走一小段就到公司了。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过了十一点,气温也没有升高,反而让人感觉更冷了。
  他竖起衣领,迎着风艰难地走在路上。但仍时刻注意着周边的一切,什么都不想错过。在已经没有任何印象的马路和住宅区上,他的腿却像走过很多年一样,熟练地带着他向前走。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脑海中的记忆失去了,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却依然存在着。
  穿过住宅区,就看到一所汽车驾驶学校,那所驾驶学校的南边,就是他要找的公司了。公司占地面积相当大,在长长的围墙的另一侧,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大楼,后面是一座像工厂一样的建筑。
  大门上写着几个大字——“多摩化学株式会社”,大门旁边是门卫室。
  啊,我终于找到这里了。虽然记忆并未恢复,但是一站在公司门前,心中就涌起一种好像回到久别故乡般的安心感。
  这并不是我潜意识里,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感应,应该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里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感觉吧?
  神崎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卫室门口,戴着帽子的中年门卫,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抬头看向他。神崎努力想编出一个造访的理由,但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
  “啊,好久不见。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出什么事了吗?”看到心神不定、傻站在那里的神崎一郎,门卫站起身走出小屋。神崎曾是这里的员工,应该每天都会和门卫见面,就算门卫不记得神崎的名字,他也会过来打个招呼。
  “啊,你好,好久不见了。”神崎抑制住心里的忐忑,笑着回答。
  “这段时间是不是生病了呀?”
  “嗯,是有点事,最近一直在家待命什么的。”神崎小心地,挑选合适的字眼糊弄过去了。现在还不应该暴露失忆的事吧。
  他向门卫点了个头,就向公司大楼走去,
  大楼雪白崭新的墙壁上,写着“TAMA①”几个字母,一条水泥铺设的道路,从大门延伸到大楼入口。门口摆着几个什么都没种的塑料花盆。
  ①TAMA是“多摩”的日语发音。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前台现在没有人。前台的后面立着一扇屏风,屏风的另一面,有一块写着“总务部”的板子,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墙边堆放着好几个纸箱。身穿浅褐色制服、行色匆匆的社员在大厅里穿梭。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问自己道。
  一直这样待着,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脱掉外套,走到了门前。自动门打开了,里面的暖气扑面而来。
  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一位小个子、戴眼镜的年轻女性走到前台,亲切地说了声“欢迎光临”。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她“哎呀”了一声。
  “神崎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她也叫我神崎,也就是说,可以确定我就是神崎了。
  “嗯,有点事。”
  对她,他也打算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女人的胸前名牌上写着“柴田节子”。
  “你有什么事啊?退职金应该打到你的账户里了吧?”
  “啊?退职金?……”
  这么说来,那一百五十万日元,原来竟是退职金?原来如此,这样就能够很好地解释了。
  “我说神崎先生,你的样子很奇怪啊,脸色很苍白呢。”
  还是说实话吧,比起告诉上司,告诉她这样的女性社员,好像更容易一些。
  “柴田小姐,其实吧……”
  “柴田小姐?……太见外了吧。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节怎么样?”
  “啊,不好意思。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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