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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意达》作者:松谷美代子

松谷美代子(日)
两个意达
作者:松谷美代子
[作者简介]
  松谷美代子(1926~)是日本当代儿童文学史上一位成绩卓著的重要女作家。她生于东京,毕业于东洋高等女子学校,尊坪田让治为师。1947年,她出版了作品集《变为贝壳的孩子》,1951年获得了儿童文学新秀奖,其后,1960年她的《龙子太郎》获讲谈社儿童文学新人奖。后又因描写反对原子战争的童话《两个意达》荣获为国际儿童年而设立的特别安徒生奖。她是日本获儿童文学奖最多的女作家之一。她除在国内获奖外,还获过“IBBY”优秀图书奖等。松谷美代子还是民间文学研究者,长期在主编季刊《民间文学手册》。
 
花浦车站到了
会走路的椅子和神秘的房子
护城河边发生的故事
勇子不见了
勇子和椅子
律子
两个意达
打扫房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婴儿什么都知道
椅子是谁做的
奇怪的日历
热心的帮助
解开数字之谜
律子来到奇怪的房子
放河灯
托生
把事情真相告诉了椅子
真相大白
律子的来信
  第一章 花浦车站到了
  车厢里响起了乐曲声,接着传来了播音员清脆悦耳的声音:“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花浦车站,距离正点到达花浦站还有五分钟。出站口在列车运行方向的左侧,停车两分。”
  “咳,可算到了。”直树顿时振奋起来。
  这次旅行走的是新干线。从东京到新大阪要走三小时零十分钟,在新大限换车到花浦需要五小时,总共是八小时零十分钟。漫长的旅途使直树心烦意乱,坐卧不安,他恨不得早一点下车。带来的漫画册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冰激凌也吃了两次。勇子倒高兴,她偎依在妈妈和直树中间,神气十足,一个劲儿地唱歌。今年她还不满三周岁,所以任凭她怎么嚷嚷,周围的旅客也不怪罪她。而直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学生了,不管旅途多么寂寞无聊,总不能在车厢里扔球玩呀。
  “直树,快,把行李拿下来吧。自己拿得动吗?勇子,快醒醒,到站了。”
  妈妈忙碌起来。她一边叮嘱着直树一边叫醒勇子。勇子正睡得香甜。一路上她太兴奋了,又是唱又是笑,累乏了,身子一歪就睡过去了。直树站在座席上,一边把白色和绿色的手提包一个一个地取下来,一边朝下看着靠着座席背上睡得正香的勇子。他居高临下地看,觉得勇子实在太小了。只见她伸着两只小腿,身子靠在座席背上,活象个玩具熊,从生下来就没修剪过的长发,散乱地遮盖着她那白皙的脸蛋,那样子可爱极了。
  “勇子,快醒醒!”
  勇子低垂着长睫毛仍旧睡着。妈妈可急了,有点着急地喊了一声:“意达!”
  这一叫真灵,小家伙立刻睁开了眼睛。她转动着眸子,莫名其妙地看看周围。当她发现直树站在座席上正朝她嘻嘻地笑时,就故意噘起小嘴学着妈妈的腔调,也叫了声:“意达!”直树会心地笑了。“意达”这个名字是直树在给她讲安徒生的《意达的花》时告诉她的。勇子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名字,张口闭口总是叫着“意达、意达”。而且只要有人叫一声“意达”,她马上大声答应。
  “嘿,刚睁开眼就是意达,真拿你没办法。快,穿鞋吧,该下车了。外公外婆正等着咱们呢!”
  直树吃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两只旅行提包。绿的装着直树和勇子的用品,白的装着妈妈的衣物,还有书,沉甸甸的。
  “妈妈,你要去九州很长时间吗?”
  直树故意用一种随便的口气问。
  “我尽量早点回来。不过,我这是出公差—…·你明白了吧?”
  “嗯,知道了。”
  直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他还没有来到人世的时候,妈妈就参加了工作。直树始终认为天底下的妈妈都是有工作的。直树五岁时,有一次妈妈打算带他一道去长野县采访。直树有个姑妈住在那一带盛产苹果的村庄里。妈妈想把他送到姑妈家住些日子。不料就在他们要动身的那天早上,妈妈一拉直树的手,觉得发烫。“孩子发烧了?”妈妈取来体温计一试,果然有点发烧。妈妈赶紧给他服药,心里禁不住七上八下起来:“是带他去呢,还是把他留下……”但是,在推迟了一趟列车后,妈妈终于带他上路了。在火车上妈妈给他做冷敷,到了长野县后立刻把他送进医院。第二天妈妈把直树托付给姑妈后,转身就忙自己的工作去了。直树睡得很安稳。一醒来他就要妈妈。搅得姑妈心里也难受起来,越发觉得孩子可怜。
  妈妈就是这样的妈妈,动不动就出差,直树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他常常不是一个人看家,就是被扔到别人家里,很少能和妈妈在一起。这回千里迢迢地来到花浦也是因为妈妈出差。妈妈决定要去九州采访时,对两个孩子说:“哎,这样吧,直树和勇子在花浦的外公家等着我好了。妈妈办完事就回来接你们。到了花浦后再去九州也没有多少路,再说直树也放假了。这样不好吗?”
  直树当然赞成。一来可以饱览一下古老的花浦城镇的风光景色,二来可以亲身体会一下坐新干线的滋味。只是当他意识到还必须照料勇子时,有点扫兴。妈妈好象猜透了他的心思,叮嘱说:“你要耐心替妈妈照看好妹妹。外公外婆上年纪了,懂吗?”
  “懂了。下车吧。”
  直树提着绿色的手提包朝检票口走去。妈妈一只手提着白色手提包,一只手拉着勇子紧紧地跟在后面。火车驶出了花浦站月台。
  从车站到外公家坐汽车需要二十分钟。来接站的外公坐在汽车上看着女儿把外孙、外孙女都带来了,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你什么时候去九州?不能多呆几天再去吗?”
  “不,那可不行。还是让我坐今晚的车走吧。直树和勇子交给您了,让您操心了。”
  “你可太忙了。”
  外公也感到吃惊。虽说是到了自己家,可是也很少有直树那样的妈妈,把孩子一扔,连一宿都不住,说走就走。
  “你打算在九州呆多久?”
  “嗯,这个么,要呆四、五天吧……他许能提前。”妈妈歪了歪头说,“因为您知道,这是去搞采访,很难说准日期,真的……不过,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是呀,直树倒还好说,可勇子怎么办呢?她毕竟刚刚三岁呀,正是整天嚷着要妈妈的时候呀。”
  “我是两岁!”勇子抢过话头纠正说。
  “哈哈哈,是吗,是吗?以后会长成三岁的。真机灵,真机灵。”
  外公夸奖着勇子。勇子虽然没有再抢话,却提出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问题: “外公,您的头上怎么没有头发呀?”
  “这可叫我难为情了,我怎么回答你呢?”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天真的勇子被笑愣了,也许她觉察到大家是在笑她,就不好意思地说:“别笑了,不许笑!”她眼泪汪汪地抗议着。大人们笑着说:
  “是,不笑了,不笑了。”
  大家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地汽车穿过繁华的大街和整齐的住宅区,又爬上了高岗地带的住宅区。传说花浦这个地方从前有个大名[大名。日本封建时代的诸侯。]。有两个古城,一个叫山城,一个叫居城。山城早就拆除了,而居城原封不动地被迁到了东京,遗址成了一座庭园。外公打保票说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直树和勇子不会寂寞的。
  “可是你连一晚上都不住,说走就走,你妈妈会失望的。”外公对直树的妈妈说。
  的确象外公说的。刚一进家门,外婆就大为扫兴。
  “嘿,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呀。”她开始抱怨妈妈。
  “我还要回来的,回来再住一宿。”妈妈满不在乎地说。
  “好了,好了,随你。喝口茶。你发胖了。”
  接着,大人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他们的话叫人腻烦。明明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却聊得津津有味。不是低声细语,就是哈哈大笑,总是说个没完,加上勇子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又笑了,更是热闹得象开了锅。直树觉得自己已经好象成了多余的人。在不在也没人注意。想到这儿,他有些气恼。对,趁大人们谈得起劲,还有几个小时的自由,从明天起,勇子谁会缠看我的。想到这儿,直树悄悄地溜了出去。   
  第二章 会走路的椅子和神秘的房子
  直树溜出外公家时,天已近黄昏。这时风已经停了,小城镇仿佛掉进了一个大蒸笼里。气温骤然高了起来,使人们跌跌撞撞,昏昏欲睡。即使在高温下,空气依然象透明的果子酱似的凝固着。“我就是在这果子酱里走着呢!”直树一边想着稀奇古怪的事情,一边在路上走着。朝哪儿走呢?
  “朝哪儿走呢?听老天爷的吧……向左走,对。”
  这是妈妈喜欢用的方法。比如就拿吃点心来来说吧,要是拿不定主意是吃奶油馅点心还是吃奶酪点心,妈妈总是说,听老天爷的吧。只要妈妈一有公出任务,不管去什么地方一都会毫不犹豫地作出选择,从不优柔寡断。但是如果工作中遇到挫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时,她就喜欢掐着手指算。
  城镇的白色土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土墙上砌着青瓦,好象列队而立的古代士兵们在雄辩地告诉人们这确实是一座大名曾经居住过的古城。直树走过这段漫长的土墙来到护城河边上。朝下一看,河面上一片水草。纤细的草茎上生长着淡绿色的垂柳般的叶子,相互纠葛,连成一片,把水面遮得密密实实。火红的夕阳虽然快要落山了,却依旧放射出灼热的余辉。那余辉映照在覆盖着水草的水面上,又从水草的缝隙里折射出鳞鳞金光,整个护城河犹如一幅缀满宝石的绿色地毯。
  直树不知道自己在河岸上站了多久,当他从迷人的景色中醒悟过来时,仿佛听见什么东西从他脚下咯噔咯噔地走过去的声响,同时还有小声说话的声音:“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声音低沉、嘶哑,但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就在附近不远。直树格外小心地从脚下寻找起来。原来是一把椅子。是一把小巧玲珑带靠背的圆椅子。对,要是勇子坐刚好合适。就是这把小木椅子拖着四条腿在护城河畔白色的道路上咯噔咯噔地走着 ……。直树看呆了。怎么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椅子能走路吗?然而,眼前的情景分明又不是在做梦!
  “没有,没有,哪里也没有……”
  椅子一边用低哑的声音嘟哝着一边沿着夕阳残照的道路走着……沿着没有行人的寂静的河畔走着……直树木然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椅子。椅子宛如一位身材矮小而又上了年纪的老人哈嘻哈嘻地走远了,又忽然消失了。
  “……”
  直树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他摇摇晃晃地走起来。两条腿好象灌满了铅似的,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整个身体似乎没有前进。
  “凝固了,空气凝固了!在这果子酱般的空气里要往前走是困难的。”直树一边拨开沉重而粘糊糊的空气,吃力地向前走去,一边在心心里反复这么想着。太阳终于隐去了,缀满宝石的绿色“地毯”立刻黯然失色,变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暗绿色,它好象也要睡觉了。直树费力地走着,在椅子消失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啊……”他叫了一声。他发现了一条朝左拐的小路,这使他很惊讶。河畔上长满了树,茂密的树丛把这条路遮隐起来,使直树没有及时发现它。椅子会不会由这里拐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顺着这条路走过去,又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把小木椅正沿着密林中这条阴暗的小径咯噔咯噔地朝前走着。但是,当他刚一停下脚步,椅子又没影了!
  直树又往前走去,他好象在梦中走路一样,心里干着急就是迈不开脚步。
  前面又出现了路,这是一条羊肠小路,消失在远方的一片海林中。
  “嗯,它准是钻进了这片树林。”
  他匆忙走进树林,但是并没有发现椅子,他又回到了土墙下面的大街上。这里不仅没有椅子的影子,而且连景致也变了样:两三个提着菜篮子的阿姨正在路旁悠闲地聊天。
  直树毫不犹豫地拐进一条胡同里,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大道上。就这样走来走去,终于来到山脚下的杂树林前的一条路上。
  “咦,这树林子好象在哪儿见过。”直树站在树林子前面想了一会儿,这里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不过看样子这条路几乎没有人走过。假如那把奇怪的小椅子会回来,必定经过这里。直树立刻拿定主意钻进了这幽暗的密林中。
  突然间,树林子不见了。直树来到一扇破旧残缺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只不过是立着的两根粗大的原木,显得破陋不堪。房子四周是自然生长着的龙柏树筑成的篱笆墙。这是一座建在城山的低洼处的孤零零的房舍。所谓城山是原来花浦山城的遗址。
  房舍里并没有人居住。这只要看一下龙柏树篱笆就会明白。那些长年累月无人修剪的龙柏树就象被恶魔吹过妖气似的,歪七扭八的树枝怪里怪气地伸向空中。
  直树在门前沉思着,那没有门扇的门,进去倒很方便。可是院子里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惊然。就这样一无所获地返回去吗?不。于是他壮着胆从这简陋的门走了进去。铺着石子的蛇形小径长满了杂草。在这曲折小径的左侧也栽种着龙柏树,左右两侧的篱笆墙相互交织着,搭成一座拱桥般的天然凉棚。
  “啊……”
  直树吓了一跳。在这条小径的尽头是一小片空地,栽着绣球花。花丛里耸立着一尊象是大理石雕成的男孩塑像。“干吗你在这吓我呀!啊,我知道了。有一回我和妈妈乘坐东京的山手线火车时,在途中什么车站的月台边上见到过同样的雕像,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撒尿淘气鬼。”
  “是一个正在撒尿的小男孩的裸体雕像。”直树想着。小男孩撒的“尿”在阳光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喷射到小水池中。不用说,在这附近也会有小水池的。
  直树钻进花丛中。“啊,果然有个水池。”水池是用砖砌的,里面没有一滴水,有的地方已经塌落。水池四周盛开着太阳花。有红的、黄的、粉的、五彩缤纷。水池边上还砌有四方形的台座,那个撒尿男孩就是被安在这上面的。从前这里有人居住。孩子们围着水池子你追我赶,嬉笑打闹。在那样的年月,这个撒尿淘气鬼一定是一个劲儿地撒着“尿”的。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不幸事件,这个小胖子从台座上摔了下来,因为没有人把他扶住,所以摔成残废,但是他仍然伸着折断了的小腿,天真烂漫地摆着撒尿的姿势,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发笑。
  直树从草丛里钻出来。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走了两三步。
  当他向左边招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这时他才清醒地看到刚才没有看清的原来是一座破旧的小洋房。不知为什么,这一带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西洋式的建筑物。在来花浦的火车上他依窗眺望;在濑户内海的海滩上,他也看到了这种古老而又小巧的西式楼房,这使他大开眼界。这座小洋房虽说是木制结构,但是比起现在东京常见的预制件结构的洋楼还结实,更有建筑物的气魄。这个古老的小城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洋房呢?
  苍茫暮色终于来到了直树周围。洋房大门的左边是一排任性地生长着的夹竹桃,开着淡红色的花。对面是庭院。看样子这里原来是草坪,现在还残留着被开垦耕种过的痕迹。回头一看,靠近篱笆的地方,爬满藤萝的棚架摇摇欲坠。这里同样是暮色沉沉。大概是错觉吧,残破的洋房四周仿佛暮色更浓更暗,直树又犹豫起来。但是,他怎么也不愿立刻返回去。直树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倍加小心地打开了大门。
  门洞里边是用砖铺的地,房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外面的光从刚打开的门照射进来。只有木板架上的古瓷瓶浮现在眼前。这是一只好象装着西洋陈酒的瓷瓶。直树吃惊地盯着插在瓷瓶里的几支向日葵花。干枯的叶子象是烧焦了的纸,垂在搭拉着头的花盘两边,似乎一碰就会掉似的,然而它却没有凋落。直树刚要伸手去抚摸一下花瓶,只听得沙拉拉,黑色的花象灰末一样洒落一地。接着,四周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直树纵身一跳,撒腿就往外跑。
  但是,直树怎么会想到,在他跑出门外之后,他要寻找的那把小椅子正从昏暗的屋子角落里咯噔咯噔地走出来,并且一直在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半天呢!直到漆黑的夜幕垂落下来,它才拖着四条腿走回屋去。
  “没有,没有,哪儿也没有……”
  椅子,喃喃自语,那声音很低很低。
     
  第三章 护城河边发生的故事
  直树气喘吁吁地跑累了,终于收住了脚步。碰都没碰一下就碎了的黑色花瓣仿佛还粘在他手上,他搓了搓手。突然,他听见了说话声:“朝哪儿走呢?听天由命。听老天爷指点。”语调犹如唱歌。这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的手在说话。噢!是妈妈。直树听出是妈妈的声音,顿时浑身变得软绵绵的。
  “妈妈,我在这儿。”他叫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跑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呢。我们正要找你去。”
  妈妈一边轻松愉快地说着,一边拉着勇子的手,从那条夹在山脚下杂树林子和木板墙中间的狭长路上走过来。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直树朝四周望了望。咦,怎么和刚才不一样了?噢,来到了路上,因为在杂树林子里有两条路。
  “这是什么地方?”
  “真是小糊涂虫!你瞧,顺这条道走,不就是你外公家的后门吗?”
  “真的?那可真近啊!”
  “你出去这么长时间,迷路了吧?”妈妈笑起来,接着问:“你到哪儿去了?去大名宅邸遗址了吗?”
  “嗯,我到护城河边转了转。”
  “啊,那个护城河对岸就是大名宅邸遗址。现在那深宅。现在那深宅大院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牡丹园和庭园。”
  妈妈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
  勇子直盯盯地看着直树,想了好一会儿才问:“哥哥,你到哪儿去了?”
  “好地方,不告诉你。”
  直树说完,攥起小拳头装作打勇子的样子,其实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勇子的头,可是勇子却一点一点地咧开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直树,你干什么!勇子不是还小吗?怎么打她呀!好了,勇子别哭了,好了,好了,打疼了吗?”
  哼,女孩子就是讨厌,碰一碰就哭。直树狠狠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他想:要是男孩子,就可以领他一起去探险,看看那个奇怪的小椅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明天我不妨带勇子到那个奇怪的房子里看看。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快回家吧,该吃饭了。”
  妈妈拉着勇子的手,给她擦了擦眼角,勇子已经不哭了。
  “有桃儿吗?”
  “有,有桃。”
  “桃儿是粉红的吗?”
  “是的。”
  妈妈的回答有点不可靠。她一定在想该不该把桃说成粉红色的。
  “妈妈,您喜欢粉红色,还是绿色?”勇子蹦蹦跳跳地问。
  “我么,喜欢绿色。”
  “我什么都喜欢。”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外公家后院的木板门。
  晚饭是外婆的拿手饭——外婆风味的单饼卷肉。白面烙的饼象纸一样薄,抹上油炸甜酱,再加上甜辣的牛肉丝和葱末,然后卷成卷儿,吃起来香极了。
  “哎呀,我早就想吃妈妈做的单饼了。”
  妈妈喜形于色,到了外婆家,她好象也变成了小孩。外婆也象对待小孩一样热心地照料妈妈:“来,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勇子喜欢吃鱼。她用筷子夹着生鱼片往嘴里送。直树狼吞虎咽地吃一口饼,夹一口生鱼片。外公夹起凉拌豆腐丝放进嘴里说。了“夏天吃这个蛮好。”
  直树终于提出了他刚才想说但一直憋在肚子里的问题:“外公,这地方闹过妖精吗?”
  “妖精?”外公先是一惊,接着仰起脸冲着天花板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妖精么,妖精……嗯,在护城河里住着个河童。从前,天一黑它就变成个美女,出来诱惑人,再不就和人摔跤,专门捉弄人。”
  “啊,您说的那条护城河吗?我刚才去过了。”
  直树心里越发感到奇怪。照此说来,那把奇怪的小椅子该是河童吧?不,这太荒唐了……,现在怎么会闹鬼呢……。他听人讲过,河童是人们想象中的动物,生活在水里,也能爬到陆地上活动。身材有四、五岁小孩那么高。一张虎脸,尖尖的嘴巴,浑身鱼鳞甲,长着稀疏的毛发,头上有个凹坑,坑里面还积着水。它力大无穷,能把牲畜拖进水里去喝它们的血。经常发生小孩淹死的事就是它搞的鬼。这种荒诞无稽的事完全是迷信传说……哪里真有河童呢?
  “你说的河童是什么样的河童啊?”
  “你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河童吗?这可一言难尽了。好,我给你讲讲。有一次,天刚黑下来,一个武士从城堡里出来,来到护城河边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武士大人,麻烦您替我抱下孩子好吗?我有点急事,去去就来。‘武士回头一瞧,嗬,一位天仙般的美人抱着孩子站在面前。美人的请求怎么好拒绝?武士赶紧接过小孩,’请放心,甘愿效劳‘。那美女高高兴兴地走了。谁知,她一去就没影儿了!武士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急得火烧火燎。这可怎么办呢?突然,他觉得抱在怀里的孩子好象长出了毛茸茸的羽毛,他仔细瞧了瞧孩子,没错,是个孩子。咦,不对,是只野鸭!他用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羽毛就是野鸭毛!这下他弄明白了:那个美人一定是河童变的。于是,他抱着那个’孩子‘向家里跑去。他跑呀跑,风风火火地钻进家门。到灯下一看,果然是只野鸭。那天晚上,武土全家美美地吃了一顿野鸭汤。“
  “河童对人真和善呀!”妈妈被感动了。
  “打那以后武士可神气了,逢人便趾高气扬地吹嘘说,‘河童送给我野鸭子。’ 可是,没几天,有天夜里武士正在河边走路时,又遇见了那个美女。”
  “还抱着小孩吗?”直树问。
  “嗯。只听那个美女说,‘劳驾,请您帮我抱抱孩子。’‘好,好。’武士连忙答应。心想这回我可又要吃鸭汤了。他马上接过孩子。那美人一走,照旧没有再回来。过了一会儿,他迫不急待地摸了摸孩子,果然又是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他高兴坏了,撒腿就往家跑。刚迈进门,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嚷道,‘快炖鸭汤喝!’ 可是来到灯下一看,嘿,哪儿是什么野鸭!是只死猫!”
  外公讲到这儿,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勇子乐得直踢腿,学着小猫叫,“喵—— 喵——。”
  “那个河童后来又变别的什么了吗?”直树问。
  “嗯,除了变美女,是不是还会变别的,我可就不清楚了。”外公歪了歪头。
  “比如说变成什么衣柜啦,桌子啦,椅子啦什么的?”
  “哈哈哈,变成椅子,这倒头一次听说。不。它不会变成这类东西的,不会的。”
  外公爽朗地笑着。妈妈略带慎怪地膘了直树一眼。可是直树仍旧刨根问底: “那,外公没听说这里出现过桌子什么的妖精吗?”
  “没出现过。那么时髦的东西……”
  “可是,我……”
  直树想说昨天他看见了一把奇怪的小椅子咯噔咯噔地在护城河边走,可是他知道,这种事谁也不会相信的,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妈妈批评他说:“直树,你怎么竟说这城里出了妖怪呢?一点礼貌也不懂,什么妖怪、妖怪的!”
  外婆似乎很理解孩子的心思,出来解围说:“直树一定是到大名的墓地去了。那儿到处是一排排的古墓。直树看见这些古老的坟墓就想起了妖怪。”
  不对,不对。直树在心里反驳说。但是他没有再作声。
  时间过得真快,妈妈马上就要动身去九州了。
     
  第四章 勇子不见了
  第二天是个雨天。
  外婆抬起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对孩子们说:“你妈妈这回可看不见阿苏山了。好不容易要飞越九州,看来是白去了。”
  “没关系,妈妈要去阿苏山那天准会放晴的。妈妈可聪明了,会安排好的。”
  直树安慰着外婆。可心里却前咕着:我这回才白来了呢,连外面也不能去,整天闷在家里,都快憋死我啦。
  即使离开妈妈,勇子也不在乎。对她来说,这是习以为常的事。不象有的孩子,一离开了妈妈就哭闹。直到睡午觉的时候她才哭起来,但不是因为我妈妈。
  “巴毯,巴毯,我要意达的巴毯。”
  勇子困得迷迷糊糊,可就是不睡,心情烦躁地哭喊着。急得外婆束手无策。
  “巴毯,什么叫巴毯啊?勇子,快告诉外婆,什么叫巴毯,外婆给你拿去,哎?说呀,别哭了,真乖。”
  尽管外婆又是哄又是劝,可是勇子还是哭闹个没完:“我要巴毯,我要巴毯,那是意达的。”
  外婆怎么哄也哄不好勇子,只好跑去问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的直树,他看的是一本故意捉弄人的智力测验的书。
  直树笑了笑回答道:“巴毯吗?巴毯就是毛毯!”
  急得浑身直冒汗的外婆立刻从衣柜里找出毛毯,递给勇子:“好了,你要的巴毯有了。”
  谁知勇子闹得更厉害了:“不是,不是这个,不是巴毯……”
  她一个劲儿地哭啊哭,哭得满脸通红。而且她直嚷嚷要意达的巴毯,外婆有些生气了:“这孩子,你这到底是怎么啦?真拿你没办法,这叫我怎么是好呀!”
  “没关系,闹一会儿她就会停的。以前要是没有‘巴毯’怎么也不睡,不管到哪儿去,都得带在身边。不过现在不了。只不过偶尔想起来还要。闹够了也就睡了。” 直树一边说一边看他的书。
  勇子渐渐地停止了哭声。她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身子一倒,眨眼工夫就睡着了。
  “唉——可算给我睡了。好了,直树你留在家,外婆出去买点什么,回头就来。”
  “好的。”
  “你也躺会儿吧。”
  外婆轻轻地给勇子盖上浴巾,顺手又把枕头和枕巾递给直树,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外公在图书馆里工作,大清早就上班去了,所以屋子里顿时显得又空荡又安静。
  直树一骨碌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外面的天空默默地想着:不错,天马上要放晴了。雨一停,我立刻去探险。要是那时候勇子还不醒,我就把她扔在家,要是醒了,我就带她一块儿去。勇子虽然还是个小不点儿,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壮胆呀。而且,今天我一定带她到那个奇怪的房子里看看。要是那样么……。
  按说直树是睁着眼睛想着事情的,可是他却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当他意识到要动身去探险时,本来在他身旁睡得十分香甜的勇子却不见了,直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想使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难道外婆已经回来了,领着勇子又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定是的……。
  电话铃声急促地响着。直树跳下床,跑到门口,急急忙忙地拿起话筒。
  “啊,喂喂,是直树吗?我是外婆啊,我还有一件事没办,还要转转,你再耐心等会儿,好吗?”
  “嗯,你去办吧,没关系。”
  “我很快就回来,委屈你了。”
  咋嚓!电话挂上了。直树慢腾腾地放下电话听筒。勇子没有跟外婆出去!那,勇子到哪儿去了呢?在客厅里吗?
  客厅里没有,外公的书房里也没有。前院和后院都不见勇子的影子。直树感到自己的两条腿正在打战,他实在着急了。
  “勇子,勇子,勇子——”
  直树趿拉着木屐急匆匆地跑到院子外面。他东张张,西望望,寻找勇子。
  “勇——子,勇——子,意——达,”
  一道白墙长长地横亘在街上。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和昨天一样静悄悄的。无论怎么凝神谛听,也听不见勇子的回答。
  “万一她掉到河里呢。”想到这儿,直树的脸色“刷”地变了。他拼命地跑呀跑,一直跑到护城河边。他在那儿遇到三个孩子扛着捕蝉网,朝他走过来。这时他才发现雨完全停了。
  “你有看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没有?长长的头发,白白的脸蛋……”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然后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陌生的直树,摇着头回答:“不知道。”
  “没看见。”
  “谢谢。”直树谢过了他们,拔腿又跑起来。勇子到哪儿去了呢?就是在东京的家里,勇子也从来没有一声不响地独自跑出去过呀!不,不对,她只跑出去过一次。
  那些日子妈妈没有出差。有一次勇子拿着一把比她自己还高的伞,拎个小提包,摇摇晃晃地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那时她还不大会走路呢,可把大家急坏了!东找西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在离家不远的一小片来树林子边玩得正高兴。我说,快回家吧,她指着小树林说,不,不嘛,这里就是我的家!不管怎么哄劝,她死活不肯回家,真把人急死了!
  想到这儿,直树突然停住了脚步。什么东西“刷”地从他眼前闪过,立刻又消失了。这可是个重要的线索,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呢……。
  直树心急如焚地叫了起来:“意达——勇子——”
  还是没有回答。这时,他看见龙柏树篱笆后的房子里有个人影朝他张望。这一带龙柏树篱笆墙很多,树也多不过这儿的篱笆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直树慢慢地走着,突然他想到:对呀,虽说东京家的附近的杂树林子一天就变成深红色,可勇子那次跑出去是夏天,小树林是一片青枝绿叶。直树想起那奇怪的洋房和四周的龙柏、柯树,以及入口处的杂树林和从未修剪过的、任意生长着的那片树林…… 对呀!那荒芜的景象是有些相似之处呀,勇子一定会在那儿的。
  直树拔腿就跑。对呀,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些!从外公家的后院出来,不是几步远就到了那所奇怪的房子吗?
  可能只有勇子一个人呆在那个奇怪的房子里。想到这儿,直树的脸变白了。他顾不得擦汗,一边跑,一边喊:“勇——子——”
     
  第五章 勇子和椅子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树林子里却格外凉爽。蝉在嗞啦嗞啦地叫着。在直树听来,那叫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穿过林间小径,就是那阴森可怖的房子。篱笆墙的龙柏树把它那七扭八歪的树杈伸向天空,看上去就好象遭到地狱的诅咒似的。直树溜进了静悄悄的庭院,只听得脚下的沙石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
  “快.面条来了,快吃吧。”
  忽然传来一个细嫩稚气的声音。这是勇子的声音!直树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的千斤重石总算落了地。
  他想立刻跑过去。不,先等等。先看看勇子这个小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呢……。直树沉住气,躲在龙柏树后面,屏住呼吸,窥视着院子里的动静。
  勇子在一株夹竹桃下面蹲着。她好象在拾着地上的花瓣往什么东西里装。一个人呆在这没人居住的庭院里该有多么害怕呀!可是勇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啊,勇子朝这边望呢!她正拿著一只镶着里边的红漆木碗往里面装花瓣,嘴里嘟哝着: “好,面条来了,快吃吧。”她在和一位看不见的人过家家玩儿。她又拿起另一只碗麻利地做着洗碗的动作。接着,把小手一抬,好象在拧着什么,那徉子叫你觉得那里真有小水龙头。
  “面条得了,快吃吧。”勇子又招呼着。好,跑去吓唬吓唬她。直树刚一转身,不觉“啊”了一声。原来正在这时,勇子“哎——”的答应了谁一声,立刻站起身,吧嗒吧嗒地跑进屋里去了,就好象一个在自家门前玩耍的孩子突然被母奈叫进屋里去一样。看她玩得还挺欢突呢!
  初生年犊不怕虎。刚刚两岁零十一个月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叫害怕!虽然直村知道自己的妹妹就在屋里,可是他仍然不敢大胆地走进那间陌生的房子,心里总象揣看小小兔子。
  屋子里传出勇子欢快的笑声。——难道说这里有人住吗?而且他们还处得挺好、玩得挺快活吗?肯定不光是勇于一个人。那种嬉闹的笑声就连在京京的家里也是极少听到过。勇子多半白天不在家。她刚刚一岁就被送到托儿所里,她是在那儿长大的。所以直树没有时间和她尽情玩耍。现在又是一阵笑声。没办法,直树直起身,走到大门口,朝里面喊:“对不起。”
  “……”
  没有回答。只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拖椅子的声音和勇子那奇妙的声音。直树朝四周望了望。在那积得厚厚的灰尘上洒落著黑色的灰烬。没错儿,黑色的灰末一定是昨天他见到过的向日葵。毕竟这里没有人住。窗户上的玻璃打碎了好几决,走廊上的白色土墙也塌了一大截。天棚上挂满了蜘蛛网。但是,奇怪的是地板上却没有灰土。虽然说不上锃明瓦亮,可肯定是有人打扫过的。
  “……奇怪呀。”直树歪了歪头,大声叫起来:“勇子,勇子,意达——”
  “唉——”终于听到了回答。与此同时,只见勇子就象骑著马一样跨在一只小木椅子上,一面高叫着“危险,驾驾”,一边摇晃着身子从屋里蹦了出来。驾,驾!勇子使劲儿地摇著木椅,木椅咯噔咯噔地象一匹小马驮着勇子又蹦又跳。也不知道是勇子在来回跳,还是椅子驮著勇子来回蹦,反正椅子和勇子比任何马和任何骑手都配合得默契。
  “勇子,危险!”直树嚷了起来。但是玩得满脸绯红的勇子仿佛压根没有听见直树的叫声,在直树面前兜了一圈儿后,又“驾,驾”地跑迸屋去了。
  “勇子,意达——”直树叫着。
  “驾,驾!”地板被跺得乱响,勇子咯咯地笑着,又骑着木椅从里边的屋子走出来。突然地停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直树,问:“你是谁呀?”
  “勇子,你说什么呀?不认识哥哥了吗?快,快回家吧。”
  不管直树怎么说,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直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请进来吧。”她朝直树行了礼。
  “勇子,别胡闹了!快从椅子上下来!”
  “不!”勇子紧紧地抓住椅子,一边笑,一边用腿踢着椅子。
  “驾驾,驾!”
  一眨眼,驮着勇子的椅子一跳,跳到门外边去了。接着就轻轻地跳了起来,比真马还灵活。从夹竹桃树旁边直蹦到长着草坪的庭院中间,然后兜着圈跑起来。
  “椅子……会走的椅子……”
  直树木呆呆地望着椅子跑来跑去。他不知道眼前的情景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勇子,下来吧,摔坏了怎么办哪!”
  话音刚落,椅子被草根绊住了倒在地上,把勇子甩了出去。
  “瞧瞧,怎么样,摔坏了不是?”
  但是勇子连看都不看直树一眼,抱起摔倒的椅子,就好象安慰小狗小猫或小朋友似的,亲切地说:“小乖乖,不哭,不哭。”其实椅子没发出任何声响。
  “勇子,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就跑出来了?这可不行!快,跟我回外婆家吧!咱们俩都不见了,大家会着急的。”
  勇子转过脸来。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目光特别有神。她好象看着陌生的男孩一样,气冲冲地对直树说:“你走吧!”
  “回家吧,勇子!”直树拿出当哥哥的威严催促着。但是,这对勇子说来好象隔着山说话,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她一怔,固执地说:“家?我的家?意达的家在这里!”
  “你说什么呀,勇子!”
  直树生气了。这么热的天气,不知走了多少路,他真累极了。可是勇子倒好,在这奇怪的地方就好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悠然自得地玩着……还有这把可恨的椅子!“什么椅子,弄碎它算了!”直树飞起一脚,把椅子踢翻了。
  这可是会走路的椅子!踢了它,说不定它会反扑过来的。直树立刻做好了招架的准备。可是那把椅子却好象忘记了它曾经到处走过,曾经驮着勇子四处奔跑过似的,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勇子哭了起来。她拭着眼泪,抽抽嗒嗒地朝直树扑过来,拚命地打着直树。
  “这是我的椅子,你把我的……呜呜……”
  “对不起,快回家吧。”
  直树蹲下来,把背给了勇子。勇子抽泣着,可还是顺从地趴到了哥哥的背上。勇子浑身汗水,死沉死沉的。大概是累了,她把脸贴在哥哥的背上。直树鼻头一酸,难过起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直树悄悄转到大门口,带好门,踩着沙石小径往回走着。妈妈在干什么呢?在这初来乍到的城镇里虽然好象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可是……
     
  第六章 律子
  那天晚上直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从来到外公家接连发生了三件事——奇怪的房子、会走的椅子、还有勇子的突然失踪。直树的脑子里被这些事搅成了一锅粥,不管他想什么办法也睡不着,躺在蚊帐里“烙”起“饼”来,还不住地叹着气。
  “怎么啦?睡不着吗?”
  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了外婆的声音,好象外婆已经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了。直树赶紧屏住呼吸,还故意哼聊了几声,吧嗒吧嗒嘴,装作睡得很香甜,于是外婆才又放心地躺下睡了。
  直树继续想着心事:对,等明天勇子睡了午觉,马上跑到那个房子看看。而且要好好地跟椅子商量商量。还要好好问问那个房子究竟是什么房子,为什么一把木椅会咯噔咯噔地到处跑呢?要是不弄出个水落石出,说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不过,要是勇子在那里玩——要是光在那玩还不要紧……直树想到这儿,眼皮开始打起架来了。
  他朝旁边一看,勇子四脚八叉地躺着,睡得正香呢。不知这个“小崩豆子”在想什么呢?直树打了个哈欠,撤去枕巾.把枕头翻了个个儿,把脸贴在凉的一面。瞌睡虫爬上来了,直树忽忽悠悠地进入了梦乡。
  “去海边,去海边呀,我们坐船去呀。”
  朦胧中直树听见勇子银铃般的嚷叫声。勇子这个小家伙在嚷什么呢……直树脑里闪现出这么个问号,但他实在困了,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哥哥,快起来吧!咱们坐船去啦!外婆、外公、哥哥,还有意达一起去!”
  勇子兴高采烈地骑到哥哥身上,直树这才睁开眼睛。 洗过脸,外婆好象等得不耐烦了似地说:“直树,今天咱们都去宫岛。你外公特地请了假,说带你们一块逛逛。”
  “哎呀,这可真难办了。我有点头疼。”
  其实直树的头一点儿也不疼。只是他听说大家要去宫岛时,心里暗暗盘算:这倒是个好机会!虽然他不知道宫岛是什么岛,宫岛对他也不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但是他觉得不如一个人去那所奇怪的房子探险更有意思。外婆听了直树的话,立刻发愁起来,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倒不象发烧。你说头疼,准是昨晚没睡踏实吧。”
  外婆不知所措地望着外公,似乎在等着他拿主意。
  “是呀,头疼,宫岛里有宏伟壮丽的庙宇,还有金鹿。坐坐船多好啊!稍微有点头疼脑热,挺挺,一块儿去吧!”外公说。
  直树摇摇头,说:“可是,我,对不起,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你要不能去,我也得留下来照看你了。”外婆说。
  “你不是想见见庵主吗?以后难得有这个机会了。”外公在一旁说。
  “是呀。”外婆歪起了头,犹豫起来。接着又十分为难地看着直树说:“我要拜会一下宫岛的尼姑庵的庵主,求她点事。”
  “没关系,放心好了。我一个人会看好家的。我绝不会象昨天那样,到处乱跑的。”直树保证说。
  “要是那样,你就呆在家里吧。我原想咱们都去逛逛,可你偏这会儿头疼,真不巧。直树,那就只好让你留下,好好看家吧。”
  外公是个爽快的人,就这样决定了。吃完了饭,三个人要出发了。直树心神不定,为了装作真有病的样子,饭也没吃几口。外婆见他果真不舒服的样子,又发起愁来,吩叨个没完。直树一个劲儿安慰她,硬是把她推出了大门口。
  “嘿!这回我可要探险去啦!”
  直树在屋子里叫出声来。不料,就在他刚要动身去探险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吱”的一声,外面的大门开了,“直树在家吗?”随着这温柔的声音,走进来一位姑娘。
  姑娘看着带着帽子的直树,歪了一下头,问:“你是直树吗?”
  “是的,我是直树。”
  “你不是头疼吗?怎么不躺在床上?”
  直树转着眼珠,望着姑娘。姑娘的脸象透明的白玉,和那长长的披肩发显得很谐调。这怎么回答呢?“你不是头疼吗?”听听,她已经全听说了!
  姑娘好象看出了直树的心思,嫣然一笑说:“我叫律子,你的外婆叫我来照料你。她临走时说,要是发烧就麻烦了,叫我陪你看家。看样子,你病得不太厉害吧!活蹦乱跳的呢,戴着帽子,准备去哪儿啊?”
  “哪儿也不去!”
  直树扫兴地把帽子扔在一边。唉,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被她这一来,给失掉了 ……。律子从纸袋里拿出冰激凌来。她自己拿起一块吃,又递给直树一块,微笑着说:“肚子不疼吧?要是肚子疼可不能吃这个哟。都留给我吃。”
  “不疼,没关系。”
  直树赶紧接过冰激凌。这个姐姐真会说话。但是直树暗自下决心:对大人什么也不能说。怎么能把秘密告诉给大人们呢?就连小孩子……。他想起了东京的伙伴们。真窝囊!要是东京的伙伴们在的话,一起去探险有多好!可是现在,要是勇子跟着可真没办法。简直是个累赘。
  直树慢吞吞地舔着冰激凌,陷入了沉思。他没注意到冰激凌已经滴滴答答地化了。这倒让律子感到直树真有些不舒服。为了让直树安静休息,她开始整理房间,并给直树准备好了午饭。
  “没关系。我一个人会照料自己的。”
  直树一个劲儿地请她不要操心,律子把做好的午饭——夹肉面包摆在饭桌上,说;“那好,我再来。”说完,她微笑着走了。
  “再见。”直树也笑了。直树望着律子温柔的笑脸,真想对她说:“咱们一块儿去那个奇怪的房子探险吧!”他的嘴嗫嚅着。不过,他还是强憋着没有说,只是目送着律子走远。
  “嘿!这回我可解放了!”
  直树装了满满一口袋面包,把所有的门关好,从后门溜了出去。
  外公的家在城山山脚下,那里生长着茂密的杂树林子。
  沿着这片树林朝左拐去,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再朝右一据就是那所奇怪的房子。它被山环抱在中间,隐蔽在密林深处,而且四周被龙柏树篱笆包围着,所以没有什么人发现这里有个房子。再说,自从那家的主人离开后,通往这里的林间小径就再没有人走过,现在已经被落叶理上了。
  蝉虽然在这里不停地鸣叫着,但是在这座寂静的山林城镇里,也没有到这儿捕蝉的孩子。鸭趾草顶着一串串碧蓝的蝶形小花,好象是把从蓝天上剪下来的一块块天幕镶在身上。金色和银色的金钱草争芳斗艳地开着纤细的小花,然而这里却没有采花的孩子。
  这家的主人究竟是哪年搬走的呢?走的时候,这里的杂树林是象现在这样,到处是夏天的景象,还是落满金黄色残叶的深秋季节?直树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开始思索着有关这房子的秘密。他穿过那个简陋的大门,一直朝着椅子住着的那间房子走去。
     
  第七章 两个意达
  昨天踢倒的那把椅子是躺在院子里,还是等直树他们离开以后又咯噔咯噔地跑进了屋里呢?这正是直树昨天晚上就想弄明白的事情。假如那把小椅子会走……,假如不是直树做梦或看错了……那把椅子就不会躺在原处的。
  直树从盛开着粉红色鲜花的夹竹桃树下绕过去。右边的屋子好象是客厅,古香古色的旧式窗户,窗子镶嵌着彩色玻璃。椅子本来应该原封不动地躺在那扇窗户下边的。
  椅子到底还是不见了。荒芜的草坪上,到处是被践踏得东倒西歪的杂草,那是勇子、椅子和直树踩倒的。但是椅子却没影儿了。准是椅子自个儿站起来,一步一路地走回屋里去了。直树蹬上石头垒的凉台,朝屋里张望。窗户挂着窗帘,挡住了直树的视线,这里似乎是厨房。
  “看来必须得从大门进去了。”
  直树一边嘟哝着,一边顺着房子如前走。前面是日本式房间,透过玻璃门窗可以看见屋子是用隔扇隔开的。直树顺着房子向右边拐去。似乎这座房子是利用山崖的天然地势建造的,从西到北,山崖形成了自然的屏障。这里栽着两棵柿子树,直树从柿子树下面转过去,不禁高兴起来。在山崖中间露着水管,山泉不断喷涌着。泉水顺势而流,在那下边有个蓄水池,看来曾经有人用过这泉水。泉水从池中溢出,顺着石壁上的小沟缓缓地往下流淌着。直树捧泉水尝了一口,泉水甜津津,凉丝丝的,他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啊。”直树抹抹嘴,顿时精神振作起来。
  “这座房子真好,打扫干净了,我住!”
  他头脑里闪现出东京拥挤不堪的大楼住宅。他只养过一次猫,可是连这也遭到别人的反对,弄得抬不起头来。把这所房子打扫干净,做个儿童乐园!就是爬树也没人干涉,就是倒立也不会有谁来管。多么想有这样一个乐园啊!
  直树不再想下去了,又朝右边拐过去。这回他看到的是浴室,接着是厨房的门。在镶着玻璃的木板门旁边靠着 一只小炉子。直树好奇地看着小炉子。在很久以前直树家也有过这样的小炉子,妈妈用它生炭火。不过这是直树小时候的事情了。妈妈把报纸揉成团,擦着火柴点燃,火舌飞舞,浓烟滚滚,这时妈妈赶紧把木炭压上。可是,自从有了勇子,搬进了居民大楼以后,这个小火炉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近来,吃烤鱼是放在煤气灶上烤。不,不用煤气灶,是用什么电箱烤。直树是个男孩子,怎么会留心这些家务事呢?直树想起前些日子客人来时,妈妈仍旧手脚忙乱地模仿着生小火炉的样子,逗得客人捧腹大笑。
  “现在连洗碗机都有了!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将来不知会怎样呢,真叫人害怕呀:”
  客人说完,妈妈说:“是呀,真想生起小火炉,烤秋刀鱼吃吃!”妈妈说完,直树脑子立刻浮现出妈妈把小火炉移到昏暗的后门,忽啦忽啦煽炉子的身影。那是直树多大时的事呀!直树觉得炉子很孤单,一直没有忘掉它。
  那只小火炉为什么当不当正不正地放在厨房门口,放在这个碍事的地方呢?直树伸出手想把小炉子搬走,就在这一瞬间,炉子突然塌下去,一声不响地成为灰烬,玻璃门一下子打开了。噢,把炉子放在这儿是为了顶门用的呀。
  直树吓得打个冷战,可是他立刻又下定决心:今天不弄清事情真相绝不罢休。他从门口向里看,屋里黑洞洞的,直树咬紧嘴唇,从山崖与房子后门之间的狭窄的过道上穿过去。突然他发现地上滚落着两三只汽水瓶子,还有一小堆木柴棒,他走过这窄小的过道,又穿过龙柏树,来到豁然开朗的盛开着绣球花的花丛中间。穿过这片花丛,就离“撒尿淘气鬼”不远了。已经快三点了,必须抓紧时间!
  直树拧开门把手,打开门:“可以进来吗?”直树小声说。他既不愿一声不吭地溜进去,也不愿放开嗓门叫,因为一说话就会听到自己的回声……。可是,虽然只是小声地叫了一声,他已经感觉到房子里面有了走动的响声。咯噔,咯噔,噔喀,传来了木椅有节奏的走路声。没错,是木椅!
  “正等着你呢!”木椅用低哑的声音说:“请进来吧。”咯噔,咯噔,咯噔,木椅转过身子,又朝房子里走去。直树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冷遇!有点束手无策。就象直树想找椅子好好谈谈那样,椅子似乎也有这个打算。要不然,它是不会说 “正等着你”的!直树鼓足了勇气,脱掉球鞋,跟在椅子后面,走进屋去。
  屋外热得象蒸笼一样,屋里却凉爽极了。长时间没有通过风的屋子,有一股阴凉发霉的气味。玻璃门上依旧挂着没有拉开的布帘,屋子里昏暗得叫人不舒服。
  “拉开布帘好吗?”直树说着,走进一间看上去好象餐室的屋子。椅子没有答应。“那我就拉开了!”玻璃技门上的布帘本来是黑色的,经过长时间的阳光曝晒,变成了褐色。直树用力一拉,布帘撕成碎片,掉下来,缠在直树的手上,直树皱起眉头。
  玻璃拉门上的插销锈住了,怎么也拧不开。没法子,他捡起一块落在地上的碎布,缠在插销上,用力一拧,总算拧动了。打开了玻璃拉门,柔和的风吹进来。椅子呆呆地站着。
  直树转过脸看看椅子。在这以前他还没有仔细地打量过椅子。现在他仔细地端详起椅子来。椅子虽小,但作工十分讲究。大小正适合勇子坐,真是小巧玲珑。但它绝不是什么地方出售的椅子。在靠背上雕刻着莫名其妙的图案,怎么看都好象是一张人的脸。这使椅子更象个有生命的怪物了。不知是谁做的,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人倾注了他全部心血,才做出了这把世上罕见的椅子。在这个屋子里还有四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个碗橱。但这些椅子都是普通的椅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很高兴。”椅子开始说起话来,“因为小意达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直树心里直纳闷。
  “我说意达呀。昨天,昨天的昨天,我等着意达来。可是你偏偏把回来的意达给带走了。我心里明白,意达会马上回来的。”
  “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懂。”直树越发着急起来:“我先把话说明白。意达,就是勇子,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是前几天从东京来到花浦镇的。我妈妈回来后,我们立刻就回东京去。”
  “你说妈妈?”椅子不解地问,“意达的妈妈死了。是意达和爷爷在这里住着来的。”
  “喂,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说的意达是另外一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勇子,这是两个人!”
  “不,不会搞错的。那个孩子就是我等着的意达。她曾经回来过,只说声‘我回来了’,就进了屋。可不象你那样,打开了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象个馋嘴猫,东闻闻西看看。她没问什么‘你好’,而是说‘我回来了’就进了屋。她象往常一样拿出黄色木碗过家家玩,把淡红色的花瓣放到碗里,说,‘这是面条,快吃吧!’ 玩得和昨天一样。不是外人的孩子,是我家的孩子!”
  “不对,不对!”直树叫了起来。他想应该用什么话来教训一下这个蛮不讲理的椅子呢?他搜肠刮肚地想,也找不出适当的话,气得简直要哭。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为什么我说回去,她就让我背走呢?我是勇子的哥哥。勇子是我的妹妹。从生下来那天就是这样。”
  椅子咯噔咯噔走起来:“意达有个哥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你也是这家的孩子?”
     
  第八章 打扫房子
  不管直树怎样解释,也不管椅子怎么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直树又想把椅子踢翻,可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踢椅子总不是好事。可怎么让椅子懂得直树和勇子和这座房子毫无关系呢?办法是简单的:只要回去就行了。再过几天,妈妈会回来的。直树和妹妹坐上火车返回东京去就行了。椅子准会闷在葫芦里,在这座房子里转来转去。想到这儿,直树又想起椅子那“没有,没有,没有……”孤独凄凉的自言自语声。椅子的确是在找什么人,而且它错把勇子看成它要寻找的人。这究竟怎么办呢?
  “意达会回来的,会到这里来的。”椅子突然说,它的声音里充满自信,它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意达肯定会回来的。
  直树看它这么自信,火冒三丈,把憋在心里的话一骨 脑倒了出来:“意达不是外国人吗?这里也不是普通日本人住的地方呀!……奇怪的是有火炉子。”
  椅子也生起气来:“既然你说意达是你妹妹,为什么又说她是外国人呢?意达是日本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意达这个名字是外国名字。我在安徒生的童话里见到的。那篇故事叫《意达的花》。”
  “瞧瞧,谁说不是呢?”椅子咯咯笑起来,“你明明什么都清楚,还硬嘴。那是她妈妈活着的时候,给她买回一本《意达的花》,常常给她念。意达很喜欢这本书,久而久之,就管自己叫起意达来了。所以大家也都叫她意达。是吧?”
  “不对。我家的意达,是因为你叫她意达她就做个鬼脸儿。这名字是我教她的。只教她一次,她就记住了,她是个小机灵。”
  “是呀,她很聪明伶俐!”椅子点头随和着。“那是一岁的时候,她一个人拿着小勺吃饭,吃完了饭,便把饭碗和汤碗摞在一块,恭敬地说,' 谢谢,吃完了。' 然后摇摇晃晃地把碗拿到厨房的水池子去。”
  “对对。她帮妈妈干活,妈妈自然高兴,可又叫妈妈担心,说怕摔坏了碗。”
  “对,对。”椅子连连点头。
  直树见椅子也顺着他说,不由得一楞:这真荒唐!……怎么和椅子说到一块儿去了?这得冷静想想。可是直树左思右想,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脑子里好象一团乱麻。
  直树站起来慢慢地在房子里走着。碗柜上摆着一套咖啡用具和托盘。在柜子顶上有个样子奇特的旧箱子。箱子上有个蒙着布的拱形圆洞,还有个刻度盘,好象是老式收音机。
  “对,当时没有电视嘛。”直树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这家没有电视机,说明这里的人们离开时电视还尚未问世呢。当然,即使现在,没有电视的人家也是有的。
  但是, 在收音机旁边有个书档,里面立着几本书。在书挡旁边的柱子上挂着一本挂历,这是每天都撕的那种日历。现在只能看见“6 ”这个数字。
  直树从餐室走到厨房。这是多么空荡冷落的厨房啊:没有雪白的电冰箱,没有烤炉,也没有煤气灶。只有几粒从口袋里漏出来的豆粒。篮子里的几棵白菜,早已干枯得象木棒一样。这些证明这里曾经有人住过。在碗架上放着锅、水壶,洗东西用的水桶里还有两个碗和两双筷子,只不过干得一点湿气也没有。两双筷子一双是大人用的,好象是男人用的,一双是红色的漆筷子,正好是勇子那么大的孩子用的。碗上画着小狗,是小女孩用的。
  “这里有谁住过呢?他们到哪儿去了呢?”直树问椅子,椅子回答说:“是爷爷和意达呗,这还用问?你说他们哪儿去了吗?那我可说不清楚。好啦,不说这个。意达回来过,意达是回来过的。”
  “爷爷不回来了吗?”
  “啊,我想会回来的吧。因为意达回来过。”
  “爷爷和意达是一直住在这儿的吗?”
  “一直住到昨天。”
  “一直住到昨天?简直胡说!昨天我来这儿时,谁也没有啊!就是在那前一天也是一个人影儿没有啊!”
  “那也许是昨天的昨天……不,不对。”椅子语无伦次,它的头脑乱了起来。
  “还要更早吧?你想想,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的昨天,也许是前一个昨天。” 椅子莫名其妙地说:“爷爷和意达平时不怎么出门,可是偏偏那个早晨,老早就出去了。而且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我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没有,没有,哪儿也没有……’我总是一边嘟哝着,一边想咕噜咕噜地转着车轮子。昨天可真长。记不清是哪个昨天了,我的身子开始活动起来。我在这个屋子里咯噔咯噔地来来回回地转着。没有,没有,没有意达。哪儿也没有。我还感觉着那个胖乎乎的小乖乖坐在我的身上.谁知她却偏偏没有了!……昨天我走出了屋子,遇见了你。但是意达却没有了。”椅子停了停,突然兴高采烈地说,“啊,听着。意达回来了。马上你就会看到了。”
  “绝不会来的。你等着的那个意达和我的妹妹根本不是一个人。”
  椅子没有理会直树说些什么。一直在仔细地听着远处的音响:“听,那个孩子来了,听,踩着沙石的声音……细细的声音。来了……”
  “别说了!”直树站了起来,对椅子说;“快别骗人了!”这时,他突然一怔;怎么?是勇子的声音!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勇子欢天喜地地跑进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是意达,是我的意达!”椅子说完就用膝盖接住了飞奔过来的意达,其实是勇子一跑进来,就坐在了椅子的怀抱里。
  “意达,你到哪儿去了呀?”椅子亲切地问。
  “去大海了,去坐船啦。”勇子一边踢着小腿,一边说。
  “你爷爷呢?”“啊,再见了,粘糕,带豆面的。”勇子说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举起小椅子,躺在地上,用手和脚慢慢地摇晃着小椅子。就好象大人逗着小孩玩一样。
  “船在摇哇,船开走啦!”勇子玩得很开心。
  椅子摇晃着,高兴地问:“是吗,你爷爷和你再见了?他马上会来的。”勇子好象没有心思回答椅子的问话,她把椅子放下来,站起来,携起两只小拳头,一边挥舞着一边唱道:“嘿呀嘿,捣米来呀捣米呀,嘿呀嘿,嘿呀嘿,捣米呀捣米!” 她一边唱,一边开心地笑。这是直树从来没见过的游戏。
  “摊煎饼啦,摊煎饼!”她又开始玩起另一个游戏,也许是觉得有意思吧,她一会儿用左手拍一下右手,一会又用右手拍一下左手,就这样翻过来倒过去的唱个没完没了。玩了小半天以后,她又走进餐室对面的屋子里,从壁橱里拽出一条小毛毯来。
  “巴毯,巴毯。”她一边叫着,一边把毛毯打开,一骨碌躺在毛毯上边。她用小手摆弄着毛毯四周镶着的布边,象唱歌一样地说:“到海边去了,是吗?坐船去了,是吗?还有鹿,对吗……”“意达把这毛毯叫做巴毯,没有这个就不睡觉。” 椅子说。
  直树争辩说:“勇子也是这样,总是这样!”但是,勇子为什么从旁边的屋子里拿出了毛毯呢?就好象拿自己的东西那样随便呢?还有什么“摊煎饼啦”,什么 “嘿呀嘿,捣米呀捣米”,这些游戏都是什么时候、从哪儿学来的呢?再有,勇子连看都不看直树一眼。直树分明是在屋子的角落里,她根本没叫哥哥,她从直树面前走过去,只看着别的东西。
  “你看见了吧?意达是这里的孩子!而且如果你非要说她是你妹妹的话,那你也是这家的孩子!”
  “哎?我是这家的孩子?……”直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知道了。”直树嚷了起来。因为他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干脆,把这里当做我们秘密的家,当做在花浦居住期间的秘密的家。对,就这样…… 但是因为直树的声音太大了,椅子吓得跳了起来,就连躺在毛毯上的勇子也赶紧爬了起来。
  “哥哥也在这里呀?”勇子象大梦初醒一样望着直树,漫不经心地说。
  “是的,意达,我也是这家的孩子!所以要把这房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下。这里太脏了,简直下不去脚,睁不开眼,象魔窟一样!”直树说。
  “啊,妖怪,妖怪:”勇子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有妖怪,有妖怪。”勇子撅着屁股,用手指着周围叫着。
  椅子不服气地嘟哝着:“我是经常打扫的。我总是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等着意达和爷爷。”
  “知道,知道。你的辛苦我承认。地板的确很干净,比别的地方干净多了,今天我帮你再拾掇一下。”直树抱起勇子,拿起毛毯说:“瞧瞧!多脏啊!这里有灰尘精,有蜘蛛精,有各种妖精那!来,意达,咱们来个降妖捉怪吧!”
  “哼,”勇子竖起一只小手指,“蜘蛛精,快滚吧!”
  直树从厨房里找来一把扫帚。他找吸尘器,但是没有找到。不,要是用扫帚扫,会起灰的。他想先用这把奇怪的扫帚扫,然后再用抹布擦。但是怎么也没找到抹布。
  “唉,算了。”直树脱下汗衫,又脱下背心。然后用水桶从房后打来泉水,把背心浸透水,开始撩起来。嘿!灰尘太厚了!背心立刻沾满了黑泥。不一会儿,餐室打扫得焕然一新。
  直树用水杯盛了水,插了几枚折来的夹竹桃树枝,摆在餐桌上,餐室里立刻充满了生机。
  椅子也高兴极了。咯噔咯噔地走来走去。勇子用碗盛上水,过家家玩。这时候,烤人的火红的太阳已快落山了。
     
  第九章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直树的外公和外婆从宫岛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进屋一看,直树没在家,屋里空空荡荡的。“唉,准是跑到哪儿玩去了。”外婆正说着,猛地发现勇子也不见了。 “要是和直树在
  一起倒没有什么担心的,就怕她一个人乱跑。“外婆想到这儿,着急起来。这时外公正在烧洗澡水,她立刻叫外公一块儿去寻找孩子们,于是两个人又急忙走出了家门。
  但是两位老人都没留心房子后面的那片杂树林子。他们以为树林子那边不远就是山,而且通往山上的小路如今已经被杂草覆盖了,孩子们不会去的。因此,他们俩在护城
  河、大名陵墓公园和文物馆等处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孩子的影儿。他们的脸色都变了。又一想,是不是孩子已回到家了呢?于是又折了回来。
  两位老人回到家里,看到勇子和直树正四脚八叉地躺在铺着草席的屋子里,他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几乎连坐起来的气力也没有。
  “行啦。两个孩子都回来啦!这就放心了。老头子,勇子和直树都回来了。”
  “是吗?可算回来了,真把人急坏了。他们俩都去哪儿啦?”
  外公和外婆走到孩子们跟前,一下子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叹着气。接着又叫起来:
  “瞧你们俩这身泥土,这小鬼脸,这是打扫什么去了?你们干什么去了?”
  “累死了,饿死了。”直树说,勇子也学着他的腔调说:“累死了,饿死了。” 说着差点哭出来。
  外婆见孩子们说饿,心软了,说: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做饭。”
  外婆到厨房做饭,外公也烧起洗澡水来。洗澡水烧好了,外公喊道:
  “勇子,跟外公一块洗澡吧!今天,该洗头了。”
  勇子哭起来。对勇子来说,再没有比洗头更讨厌的事了。
  “哎,这象什么话!勇子,昨晚,你不是跟外公说好明天洗头吗?今天就是你说的明天啊。”外婆对勇子说。
  “不,我说明天洗,不是今天。”勇子抗议着。她说明天就是明天,绝不是今天。外婆和直树也都累得不愿再费口舌,不过勇子这奇怪的逻辑,逗得他们大笑起来。直树心里一亮:对呀,椅子也是这样的逻辑……。
  “不许笑,不许笑。”勇子不能容忍别人笑她,她一边哭,一边抗议。最后还不住地叫着:“意达、意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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