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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度庐之鹤-铁五部曲-第4部《卧虎藏龙》

_3 王度庐 (现代)
  “这件事你真得设法洗刷干净了!得禄为人忠厚,他虽然疑心剑是被你盗的,可是他并没对别人去说,只是昨天找了德啸峰,叫啸峰劝你把剑再偷偷地交还,也就算没有事儿了。”
  刘泰保顿脚说:
  “要了我的命我也交不出剑来呀!那宝剑我连细看也没看过!”
  杨健堂说:
  “这么说一定是有飞贼大盗现在潜伏在京师。铁小贝勒以为,盗剑的人必是一位侠客,所以他不愿意深究,可是提督玉大人对此事却极为震怒,他已限官人在三天之内捉获贼人,追回宝剑。可是我怕三十天也破获不了。你现在又没有事做,倒真应当下些工夫,在各处转转,访一访京城现在有什么可疑的人,同时我也给你帮忙,在各镖店、各客栈也替你访一访。”
  刘泰保拍着胸脯说:
  “我早就发了誓,不追回宝剑,我不姓刘.好!大哥你既肯帮忙,咱们就分头办事。你再叫德啸峰告诉得禄,我一朵莲花不是盗剑贼,信不信由他,反正十天之内,我把人赃俱获,送到衙门去处理!”杨健堂说:
  “别应他日期,咱们极力访查就是了!”刘泰保站着喘了喘气.就说:
  “那么我走了,我今天再在街上转一天,寻不出线索来我不回去吃饭!”说着,就走出了全兴镖局。
  他在前门大街转了半天,后来又进了城,在西城各处去绕,不觉就到了鼓楼前。向西一看,就见那玉大人的宅子前又是一大圈子人,刘泰保就想:访查这蔡家父女没用!就算他们是飞贼,可也一定不会写隶字,宝剑不能是他们偷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那边就像有吸力似的,把他又吸到了那边的人群里。此时蔡九又在耍着流星锤,蔡湘妹在旁边 “铛铛”地敲锣。她斜着眼看了刘泰保一眼,刘泰保就朝她张嘴一笑,蔡湘妹却没招呼他,只是用她那纤手拿着锣锤紧紧地敲。
  刘泰保看了一会儿,忽见又有两个玉宅的仆人挤进了圈子,摆着手说:“别练啦!别练啦!”
  蔡九赶紧收住流星,作揖说:
  “再叫我这闺女踏踏软绳,我们爷儿俩就收场了,因为今天挣的钱,还不够我们爷儿俩的店钱饭钱呢!”两个玉宅的仆人却说:
  “不是不许你们练,是我们宅里的小姐要瞧瞧你女儿踏软绳。”蔡九立刻笑着说:
  “那真是宅里的小姐抬举我们。我一定叫我闺女卖点儿力气,孝敬宅里小姐一段儿好玩艺。”
  旁边蔡湘妹就笑着问说:
  “是到宅里练,还是在门外练?”
  玉宅的仆人说:
  “宅里全是砖地,不能叫你们那枪头子插碎砖地,你们就在这儿练吧!”说着就张着手驱逐闲人,像赶狗似地叫着:
  “躲开!都躲开!往远处瞧去!”
  刘泰保首当其冲,因为他站在最里层,就被个玉宅的仆人硬推了一下。他立时翻了脸,骂着说:
  “喂!小子,你睁眼瞧瞧人,别硬推!” 玉宅的两个仆人都瞪眼说:
  “怎么?你还要发横吗?快滚快滚!”刘泰保挽起了袖头,说:
  “跟你爸爸说话,就这么不客气?小子睁眼看看我是谁?”玉宅的仆人说:“管你是谁呢,也得滚开!”
  刘泰保一看,蔡湘妹正在瞧着自己,这个脸他不能丢,随就把胸脯一拍,准备打架。这时围观的人全都被驱走了,只剩下刘泰保一人,他就决定不走。高坡上正有两个官人提着鞭,瞪着眼往近走来,玉宅的两个仆人就说:
  “好!官人来啦,你也别发横,上提督衙门说去吧!”刘泰保很着急,心说:不好!光棍不吃眼前亏,如今我不但要吃亏,还要丢人!
  这时高坡上有人喊叫道:
  “卖艺的人预备着点儿,小姐要出来了!”
  刘泰保更觉得难为情,心说:昨天我还在蔡湘妹的面前吹了半天.说我跟玉大人是好朋友,小姐也是我的熟人,如今要真叫人家的奴仆皂隶给赶走了,那才叫丢人泄气呢!于是他赶紧放下了袖头,走过去向那两个官人拱手,笑着说:
  “二位吃过饭了?这玩艺儿练得真不错.怎么,宅里小姐也想出来看看吗?小姐专爱看这些武玩艺,前几天在德五爷家里,我就看见这里的小姐看德少奶奶耍花枪呢!”
  两个官人本来是瞪着眼走过来的,一听刘泰保说了这话,他们的眼睛也不瞪了,一个就说:
  “请往东边站站吧,宅里小姐一会儿就出来了。”刘泰保忙点头说:
  “好,好。”他慢条斯理地往东走了几步便站住了,然后抬头向蔡湘妹笑了笑,蔡湘妹却似乎并没看见他。那玉宅的两个仆人和提督衙门的官人都远远地望着刘泰保,他们彼此谈说着,仿佛猜不透刘泰保是个怎样的人物。
  蔡九已把双枪插在地上,软绳架子支好,高坡上就出现了几个仆妇。蔡湘妹用手掠掠头发,揪揪衣裳,把腰间的白罗巾也弄平展了。此时坡上,玉宅的大门里就出现了那位玉三小姐玉娇龙。
  刘泰保站的地方很合适,一抬头就看见了玉小姐,他见玉小姐今天没穿斗篷,只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缎皮袍,双手揣在一个水獭皮的手筒里。蔡湘妹在下面向坡上拜了一拜,玉娇龙就微微笑着,清脆地说了声儿:
  “练吧!”于是蔡湘妹一飞身,双足就踏上了软绳。这时蔡九也躲到一边,也用不着敲锣了。只见湘妹在绳上蹁跹跳跃,手舞足飞。真如娇莺穿柳,彩燕掠波。此时天际上满铺着霞云,灿烂似锦,仿佛也在望着这绳上飞翔着的少女。
  坡上的几个老家人和仆妇,全都看直了眼。那位小姐玉娇龙,却微微笑着,她的眼珠随着蔡湘妹的身子乱转。坡下的两个官人和两个仆人,也全都发了呆。刘泰保倒不大看蔡湘妹的技艺,他只是留心着玉娇龙,觉得这位小姐真是太美丽了,太华贵了。尤其是她脸上的那种微笑,就像是将要开放的牡丹花似的,这种大方的笑容,是蔡湘妹所不会有的。
  刘泰保看够了玉娇龙,又去看蔡湘妹,想到这绳上的少女就是昨夜灯畔的情人,不由得一阵销魂。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他早已眼花缭乱,把丢宝剑、寻贼人、洗冤屈的事全都忘了。正在他有些飘飘然的当儿,忽听许多人都“哎呀”一声惊叫,原来蔡湘妹一失足,就如一朵花由树上坠下来一般,立时她的身子就挺卧在地下,昏了过去。
第二回 舞枚飞镖黄昏战古堡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
2012年8月11日
16:58
  蔡九和玉宅的仆人们全都惊慌着跑了过去。刘泰保的心中也咚咚乱跳,他赶紧上前,就见蔡湘妹身上虽没有伤,可是摔着了后脑,她闭着眼,紧着眉,面色苍白,如同死了一般c她的爸爸蔡九就顿脚放声大哭,说:
  “这可真坑了我,我就指着这个女儿吃饭呀!”
  忽然刘泰保喊叫说:
  “不要紧啦!眼珠儿活动啦!还能有救儿!” 众人一看,果见蔡湘妹睁开了眼睛,可是她眼泪直流,又哭泣起来。
  蔡九就向官人和玉宅的仆人作揖,请求着说:
  “我的闺女受了这么重的伤,住家又离此太远,在街上躺卧着也不行。我想把闺女抬进宅里,,马棚下也行,叫她歇一歇,缓过气儿来我就带着她走。"
  玉宅的仆人都说:
  “这好办!这好办!我们替你向小姐请求请求,一定可以许你女儿进宅里歇一歇。灌点儿姜汤,在屋里暖一暖也就好了!你别着急。”
  此时坡上的玉娇龙早已进到宅内去了。仆人进去请示,半天才托着一个纸包儿出来,下了坡,就向蔡九说:
  “宅里的小姐说,你女儿由绳上摔下来受了伤是可怜,可是宅里不能容许闲人进去。赏给你们二十两银子,我们这儿套车,你住在哪儿,我们把你的女儿送回去。给你这银子,你拿着给你女儿养伤去吧!”
  刘泰保一听,不由得十分不平,就忍不住说:
  “为给小姐开心她才练,因为练才受了伤,一个小姑娘抬进你们宅里歇会儿,也不算要紧,怎么那位小姐的心就这么狠!"那蔡九又连连作揖,哀求说:
  “马棚下就行!因为我们住的店是在前门外呢,太远!拿车把她拉回去她可就死啦!"刘泰保听了这话,却觉得十分可疑,心说:明明他们就住在西边不远的积水潭,怎么会是在前门外?这蔡九_定要叫他的女儿进宅子去养伤,是什么意思呢?奇怪!
  那玉宅的仆人却连连摇头说:
  “不行!不行!小姐不许你们进门,就没有法子通融了。”
  蔡九的脸上便现出怒色,他点头说:
  “那好啦!既然小姐不心疼苦人,我也没法子。我可不能叫我闺女伤得这么重又让车去颠,也不劳诸位送,我把她背回去就得了。”说着,接过了那包银子,把流星跟铜锣全都用搭包系在腰上,他就由地上背起来湘妹,忿忿地向西走去。他的左臂还得夹着那两杆枪,差不多完全仗着右臂背他的女儿,可是走得却非常之快。那蔡湘妹垂着头趴在她父亲的背上,那后影儿真是可怜,刚才她还在绳上跳跃如飞,现在竟连动弹一下都不能了。
  这里许多的人都谈说着,惋惜着,说那姑娘摔得真不轻,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踏绳了。又有人说玉三小姐也未免太无情,一个女孩儿家,叫她到宅里老妈子住的屋里养养伤,也不算要紧呀!刘泰保刚才是很吃惊,很难过,此时却只有惊异,因为他看地面上没有一点儿血,既然连血都没流,怎么就把人给摔昏了?扭头一看,见蔡九已然背着湘妹走远了,他便也直跟随着向西走去。
  这时天色又已黄昏,四周寥寥无人,忽然见蔡九把他的女儿放下来了,刘泰保就赶紧藏在一株大柳树后,偷眼去看。只见湘妹先是坐在地下,后来父女俩向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着,那湘妹就站起来了。她接过了双枪跟着她的父亲走,还走得很快,父女俩就回到那破墙里去了。刘泰保不由得笑了,心说:好!真会冤人!我就在这儿等着她,说不定回头她又要去打酱油了。于是刘泰保就在这里来回走着,又到那破房子前隔着墙往里去偷看,见那东屋已点上了灯,可是侧耳听了听,却听不见那父女谈话。
  刘泰保等了半天,天已昏黑,仍不见湘妹出来,也不见蔡九出门,他拍了两下巴掌,里面也无人应声,更不见有小砖头打来。刘泰保的心中有些惆怅,腹中也饿了,就想:先吃饭去,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于是他就回身走了。
  走到德胜桥,又进了昨天喝酒的那家小铺,他就先喝了一壶酒。隔壁就是个卖面饭带清茶,并且有人说评书的地方,刘泰保叫来了半斤葱花饼吃了,然后他又到那书场里转了个圈子。说评书的说的是《彭公案》,座间二十多个人的面孔,刘泰保都仔细看过了,却不见有那耍流星的蔡九。
  出了书场他又信步走到了湖滨,这时远处传来了更锣两下,天色异常地黑,寒风格外地紧。刘泰保又走到那破房子前,扒着砖头往里再看,只见东屋的灯光已熄。刘泰保又清脆地“吧吧”拍了两下巴掌,里面还是没有回声,他便后退了几步,又扯开嗓子唱道:
  “哗啦啦又把门儿来开……”才唱了一声,他赶紧又拦住了自己,心说:别叫他们注意了我。我索性等到夜里,跳进墙去探听探听他们父女的行动。于是他就走远了几步,蹲一会儿,站一会儿,又走一会儿。这湖的四周,冰寒风紧,树木萧萧,简直如同一个死世界一般,只有刘泰保还在此活动着。
  又过了许多时,忽见那荆棘的门扉启开了,刘泰保赶紧躲在一株树后,就见门里走出黑糊糊的一个人影。看这人的身材不是蔡湘妹,却是湘妹的爸爸蔡九,他出了门就往东去了。刘泰保心说:奇怪!现在已过了三更,这老家伙又出门往哪里去呢?于是等蔡九向东走出了几十步.刘泰保就在后边暗暗跟随。蔡九走得很快,他也跟得很快。离了湖边.到了德胜门大街,蔡九又往北走,再往东,这条街正是鼓楼西街,刘泰保就明白了。又走了一会儿,就见蔡九上了高坡,刘泰保觉得好笑.心说:好家伙,果然我没猜错!遂也伏着身走上坡去。
  这坡上就是玉正堂的宅院,此时大门早已闭得很严,门前连一条狗也没有,只有八株槐树,枯枝被寒风吹得沙沙地乱响。那蔡九的身上本来是穿着一件大棉袄,到此时他就把棉袄脱下,卷了一卷,放在一株树的枝干上,然后他转着头向四下看了看,刘泰保就忙伏在地上。那蔡九看得四下无人,他便一耸身蹿上了玉宅的瓦房,霎时就没有了踪影。
  刘泰保心说:不知这家伙是安着什么心,多半是要偷盗什么宝物吧?他也想蹿上房去,看看蔡九的动作,但又觉着不大好,自己若帮助玉宅把贼捉住,那于自己并无好处,未必就能因此洗刷了自己偷窃宝剑的嫌疑,而且徒然与蔡九结仇,徒然令湘妹伤心;若是不帮助玉宅,只上房去看看,万一被玉宅的人捉住,自己可又要与贼人同罪。
  当下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就暗道:先别叫他去偷人,我且偷一偷他吧!于是就站起身来,跑过去把树上放着的那件大棉袄取下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就跑下了高坡。他蹲在一个墙角,往坡上望去,心中倒很担心,恐怕蔡九的夜行术不高。他想玉正堂家的官人一定不少,而且这两天也必加紧地防卫,万一真把蔡九捉住,那湘妹可就成了个孤女了。
  他两眼直直地向坡上去看,过了许多时也未见那里边有什么动静。忽然有一条黑影,又从房上飘然而下,正是那蔡九,他的手中也仿佛并没偷来什么箱笼包裹。脚落实地之后,他就到那株树上去取他寄存的大棉袄。立时他就发了怔,四下转头看了看,就又跑下了高坡。刘泰保却一耸身上了南墙,他趴在墙头上向下笑着,心中暗道:老小子!你别纳闷儿,你的棉袄披在我的身上了!
  此时蔡九在下边各处找了半天,并且微微笑着,口中说出了几句江湖间所用的黑话。刘泰保完全听得懂,他却只是暗笑着,一句话也不回答。蔡九所说的意思就是:朋友,你别闹着玩呀,露出面儿来,咱们叙叙交情!我今天没得着手,不信你翻翻我的身上,翻出来就全是你的。天冷。没皮不行,把棉袄还给我,明天我请你喝酒!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并没人答言,他就气了,又骂了两声。但他也不敢在此多加停留,就往西去了。刘泰保也跳下了墙,又跟随着往西去走。前面的蔡九还时时向后去看,可是因为天色太黑了,星月之光又极为模糊,刘泰保又随得很远,并且躲躲藏藏地,所以他无法看得见。
  少时回到了积水潭,蔡九就越过了破墙回家去了。刘泰保在湖边站立了半天.才走近那破墙前。向里看了看,东面屋里并无灯光,他就把棉袄脱了,挟在臂下,一耸身跳过了破墙,脚落平地,并无声音。他压着脚步走到窗前,向里去偷听,窗里只有微微的鼾声,却无人说话。刘泰保就蹲下身去,想待一会儿屋中的人睡熟之后,再进去盗那只木箱子。不料他正在这儿蹲着,忽觉得后腰一疼,原来是有人用小脚儿踹了他一下.他赶紧挺腰站起,回身一看,就见身后正是蔡湘妹那窈窕的身影。他刚要说话,蔡湘妹就拉了他一下,于是二人就先后越墙而出。
  湘妹往西跑去,刘泰保在后追随,走到西边的湖畔,刘泰保就笑着说:
  “妹子你站住吧!今天你玩的把戏可比哪天玩得都好,不但踏软绳,你还会躺在地上装死,可惜你蒙不了我的眼睛。你这事儿也办错了,要想混进玉宅,还是得托我的人情,昨晚上你要是托我,说实话,我今天不至于叫你白摔了一下,结果还是进不了玉宅的大门!”说着,他得意地笑着。
  蔡湘妹便拿小拳头擂了他一下,说:
  “算是你能,还不行?我问你.你现在干么又来啦?”
  刘泰保笑着说:
  “我给你爸爸送棉袄来了。”蔡湘妹说:
  “我爸爸刚才回来直生气,他也猜出来是你。你不是什么正堂的朋友,我们看出来了,你也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刘泰保说:
  “那你可看错了!”
  湘妹又说:
  “我一半求你,一半劝你,以后你别再搅我们行不行? 搅了我们,可没有你好儿!”刘泰保说:“你先别吓我!你们放心,我要安心搅你们,刚才就叫你爸爸回不来。”蔡湘妹便冷笑一声,说: “我爸爸才不怕呢!”
  刘泰保说:
  “咱们今天索性把话说开了,你们的来历我既然知道了,不妨我也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们。我并不是无来由,我是铁贝勒府中的教拳师傅一朵莲花刘泰保,我的来意你大概也明白,就是要你快把那口宝剑给我交出来!”
  蔡湘妹听了这话,不禁一旺,就着急地说:
  “什么话?我哪儿知道你有什么宝剑!”刘泰保笑着说:
  “别装痴!”湘妹顿脚说:
  “我们跟你装痴干什么?你可别疑惑我们是贼!”刘泰保说:
  “你们是贼不是贼我管不着,交出来那口斩铜截铁的宝剑就算没事儿!”
  蔡湘妹急得直顿她那一双莲足,说:
  “胡说八道!宝剑还能有什么斩铜截铁的?你别讹人。当着星星月亮我敢起誓,我们要偷过你的宝剑,就叫我们父女都不得好死!”说到这里,蔡湘妹就趴在一株柳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泰保也不由得呆了,便走过去劝解说:
  “你别哭!风冷,你穿的衣裳又少,小心哭坏了身子!”蔡湘妹顿脚说:“因为你冤屈我嘛!”
  刘泰保叹气道:
  “我也没拿准是你们盗去的,可是那口剑倒真使我受了冤屈。现在天这么晚,地方又这么冷,我也不必跟你细谈,明天白日我再来,咱们再细细说。今天既然说开了,以后你们的事情我绝不搅,可是我劝你们别净跟玉家想法子,他们不好惹!好啦,你也别哭啦!回去吧,明天见!”说着就把棉袄交给了湘妹。
  湘妹这时也不哭了,反倒笑着说:
  “原来你就是一朵莲花刘泰保呀?我早就听人说过你的名字,还听人说,你的武艺比李慕白还高呢!”
  刘泰保笑着说:
  “我要是李慕白,你就是俞秀莲。今天咱们两人既说开了,那以后就是一家人,得多亲近一点儿,得彼此帮忙。好啦.话别多说,风太冷,你回去吧!明天见。”说着就往东去走。蔡湘妹在后跟随,她还笑着叮咛说:
  “明儿你要来,还是晚一点儿才好。”刘泰保就答应了一声。走到那间破房子前,湘妹又踢了刘泰保一脚,就笑着跳墙进去了。
  刘泰保这时倒不禁垂头丧气,心说:瞎费了半天的牛力,不过探出来练把式的父女确实是贼,可是宝剑的事仍然毫无线索,这可怎么办? 他慢慢地走到铁贝勒府,这时都快到五更天了。刘泰保本想要跳墙进去.又一想:别那么办,倘若被人一眼看见,那口宝剑更得是我偷的了!他随转身走去。
  穿着寂静无人的胡同,摸着黑走,直走到天色黎明,原来已然走到了前门。这前门旁边有不少人都在等着开城,他也蹲在人群里,等了半天。城门就开了。他出了城,就找了一个澡堂子,洗了澡睡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醒来叫菜饭吃过,便出了澡堂到全兴镖店。杨健堂也没在柜上,因为今天是腊月初一,杨健堂好佛,每逢初一、十五,他必要费一整天的工夫,到各庙里去烧香。刘泰保在这里跟几个镖头闲谈了一会儿,就进城回到贝勒府。
  他的心里非常烦闷,而同屋子住的那李长寿又不住地和他开玩笑,说他昨夜没回来,一定是宿娼去了。刘泰保也不辩白,只是闷闷地坐着。宝剑的事他是寻不出一点儿线索,他只好想想蔡湘妹。昨夜里蔡湘妹那种娇啼婉转,真让他觉得可爱,可是想到她昨天装作摔死,想要混进玉宅,却又觉得可疑,他心想:到底是为什么事,他们要下那么大的决心呀?恐怕绝不是只为盗些钱财吧?
  。
  他又想起昨天的那位玉小姐,她无论如何也不许湘妹进宅门,这也真奇怪!莫非那位玉小姐昨天已然看破,也知道蔡湘妹是假装摔伤?哎呀.这可真奇怪!莫非玉小姐也是一位心明眼快,了不得的人物吗?哈哈!这件事倒很有意思。谁管她与盗剑的事有无相干,我倒要设法去探一探。
  此时,刘泰保的脑子里忽然像开了一扇窗,辟了一条路。他霍地站起,精神倍增。等到李长寿出屋之际,他就取出了他的百宝囊。这百宝囊是他十来年走江湖所用的东西,里边有万能的钥匙,无论什么坚固的锁头也能开得了。还有火折子,无论多大的风,也能取火照人照物。此外还有小刀子、小钩子,写字用的炭块,涂脸用的白灰等等。当下一朵莲花刘泰保就带上他那把万能钥匙,又由车门出府,一直往积水潭走去。
  此时天色约在下午四点多钟,积水潭上有许多小孩子正在溜冰嬉戏。到了破房子前,他推开荆棘的门扉,走进去一看,见东屋门上挂着锁头。他心说:怎么,这父女二人又都出去卖艺去了?昨天假装摔得那么重,今天就好了伤,又出去踏软绳,那可真叫人疑惑了。
  刘泰保掏出万能钥匙,上前开锁,却见北屋中出来个贫婆子,很不客气地喊着说:
  “喂!喂!别开人家的锁呀!人家爷儿俩全没在家!” 刘泰保转身笑了笑,说:
  “不要紧,我是蔡姑娘的舅舅。”说话时他已把锁开开了。
  进到屋中,就见那两杆枪和流星、铜锣等等,全都放在炕上,木箱依然靠在炕里。刘泰保就跳到炕上,用手中的钥匙将木箱的锁开开。打开箱盖一看,他却很失望,原来里面并没有什么,只有两三件女人的衣裙,几件首饰,和二三十两白银。刘泰保就细细地翻查,却由一条青缎裙子的中间抽出一个大信封,上面是印着蓝色的宋体字,写着“会宁县公文”。刘泰保十分纳闷,抽出里面的文件再看,就见大意是:
  今有本县捕役蔡德纲,为缉拿大盗碧眼狐狸耿六娘归案治罪,所过州郡府县,请尽力予以协助为荷!
  公文上还盖着印,开列着蔡德纲的年貌,正与耍流星的蔡九无异。
  刘泰保不禁惊讶,心想:我做侦探不料竞探到侦探的身上了!原来蔡九是个官人,蔡湘妹踏软绳是帮助她的爸爸办案呀!可是了不得!想到蔡德纲父女隐身江湖,千方百计想要混进玉宅,以及昨夜蔡德纲私人玉宅之事,刘泰保就明白了,暗道:不必说啦!那大盗碧眼狐狸耿六娘现在一定是藏匿在玉宅之内,他们寻不着犯人的证据,又惧怕玉正堂的威严,所以才不敢下手缉捕!
  他一边想,一边将箱子盖好,刚要照旧锁上,不料门一开,蔡湘妹就进到屋中。她看出来刘泰保是偷偷地开了他们的箱子,她就颜色改变,直着眼看刘泰保。刘泰保却坐在炕上微微地笑着,说:
  “现在好了,你们知道了我的真姓名,我也知道你们的来历了,咱们真是一条线上的人了,应当多亲近亲近!”
  蔡湘妹却瞪着眼,惊恐地悄声说:
  “你既知道了,我们也没法子,就求你别跟外人去说,别搅我们,就得了!”
  刘泰保说:
  “我自然不能搅你们,你们办的是公事。再说你们父女千里迢迢,来到北京,费这么大的事办案,真不容易。可是我的心里闷得慌,提督玉大人是专管拿贼的,莫非他们的宅子里还窝藏着什么强盗凶犯吗?请你告诉我,我心里明白了,我就走。”
  蔡湘妹仍然急急地说:
  “你快走吧!待会儿我爸爸就回来了。他不许我把实在的来历告诉别人,就怕的是搅了他办案。他也知道我认识了你,昨夜里我把你的来历也告诉了他,他可是说,一朵莲花刘泰保是神枪杨健堂的表弟,跟李慕白是一伙,李慕白又跟耿六娘都是一家人。”
  刘泰保诧异着说:
  “李慕白跟你们现在所要捉的犯人都是一家子?” 蔡湘妹点头说:
  “他们全是武当派。”刘泰保说:
  “奇怪!你干脆据实告诉我吧!碧眼狐狸耿六娘到底是玉宅的仆佣,还是玉宅的戚属?你告诉我,我能帮助你们办案!”
  蔡湘妹却推他说:
  “你快走!你明天晚间再来,我一定详细告诉你!”说着,连推带央求,就把刘泰保推出了屋子。刘泰保站着发了会子怔.就笑了笑,向屋里说:
  “好,明天见吧!”蔡湘妹在屋里说: “明天你二更天来,就在门外等着我,别拍手也别唱戏!”刘泰保就笑了笑,出了门,顺着湖边走去。
  他并没有走开,走到东岸,就站在一株大柳树后,向这边看着。待了半天,就见那蔡九蔡德纲回来了,他走得很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推开那荆棘的门扉就进去了。刘泰保依然站在柳树后向那边去望。过了一会儿,忽见那扇门又启开了,蔡德纲在前,湘妹在后,先后走了出来,湘妹的手中还提着那一对双枪。
  刘泰保看了,更觉得十分惊异,因为这时天色已然晚了,满天都是灿烂的霞光,可是这父女二人竞像是要出去卖艺的样子。刘泰保就挪动了身子: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走到大街,他们就往北去走,往德胜门那边去了。少时出了德胜门,刘泰保心中就非常诧异,暗想:天这么晚了,他们提着双枪出城去,是要做什么呀?随也就跟着出了城。此时有许多客商乡民都纷纷往城外去走,人是非常的杂乱,前面那蔡家父女随走着随回头向后来望,但刘泰保掺在人群里,竟没有被他们看出。
  少时走出了关厢,仍然往北,走了约二三里,面前就有个五六丈高的黄土高坡。这在北京人叫它“土城”,乃是辽金时代的城垣遗迹,上面树木丛生,轻易也没有人上去。那蔡家父女就提枪顺着梯级向上走去。那父女一到高处,刘泰保在后面就无法藏匿了。蔡湘妹头一个看见了刘泰保,就赶紧告诉了她的父亲。那蔡德纲就又走了下来,迎着刘泰保,把拳一抱,说:
  “刘爷!今天跟了我们前来,是要看看热闹吗?”
  刘泰保也拱拱手,带笑说:
  “今天我是特来看看蔡班头你大展其才,捉拿巨盗!”
  蔡德纲说:
  “不敢当!刘爷的大名我早已晓得,现在是贝勒府中的教拳老师.就是一位贵人了。兄弟的来历既已被刘爷探知,我也不必再隐瞒了。兄弟在甘肃会宁县当差二十多年,也破获了不少重案,但都没有像这次这样棘手,因为现在这贼人是隐藏在一处富贵人家内,我们就是看见了她,也不敢下手缉拿。此贼的武艺精绝,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如今若拿她不成,反纵她逃去,她家的主人一定要翻脸,反要说我有意诬赖她。她家的主人权势极大,我若招惹了他,我的性命便要不保.所以我费了许多的力,才与那贼人约定,今天在此见面比武。少时她就来到,交起手来,她若败了,女情愿束手就擒;我若是败了,我便回到本县去见县官认罪,辞掉了差使。再也不与她作对。”
  刘泰保向四下看了一看,见并无别人,遂就悄声问说:
  “蔡老班头你当初就把事办错了,你来到北京没到衙门去投递公文吗?”
  蔡德纲说:
  “我只在宛平县投了公文,可是那没用,贼人现在是藏在提督正堂大人的私宅中,宛平县也不敢派人去抄!”
  刘泰保又问:
  “犯人是男是女?他藏在玉宅做什么?”
  蔡德纲说:
  “犯人碧眼狐狸耿六娘,是个年有五十多岁的妇人.她是三十年来陕甘之间有名的大盗。她是武当派,善于点穴,武艺与江南鹤原是一家传来。”
  刘泰保吃了一惊,又听蔡德纲说:
  “本来近十年来,她已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可是在六年之前,我们县里突然来了一个老妇人,专会扎针给人治病。自从这老妇人一来到我们县里,县中就接二连三地出了几条命案,有两个大绅士全都被杀。经我多方探查,才知是那老妇人所为,那老妇人便是碧眼狐狸耿六娘!我就设法去拿她,费了千方百计,并有我的妻子帮助我,没想到我们不是她的对手,我妻子就死在了她的钢刀之下,我也中了她的点穴,让她从容逃去!”
  刘泰保又问:
  “那么她是一个贼人,怎会又混进了玉宅呢?你们又是怎么探出来的呢?”
  蔡德纲说:
  “详细情形就难以知道了,碧眼狐狸自逃走后,便无下落。我受了点穴,调养了半年多才好。我妻子已死,没人帮助我了,我就将武艺传授给了我的女儿湘妹,但我时时未忘捕盗缉凶,并想替我的亡妻报仇。前年冬天我在县里领了公文,出外来寻贼,带着我的女儿到处卖艺,州郡府县全都走遍,可也没有那碧眼狐狸的下落。直到上月,我们父女到了北京,这才探出碧眼狐狸是藏在玉大人的内宅做仆妇,而且是个很有权势的仆妇,玉正堂的太太和小姐全都极为信任她。你想,我们可怎能下手呢?”
  刘泰保就说:
  “你们既不能进到玉宅去捉她,可是把她叫到这里来比武,你们准能得胜吗?”
  蔡德纲说:
  “不是我约她的,是她约我的。昨天我女儿在玉宅门前诈伤,意图混进玉宅,好当众把她捉住,她已然明白了,所以她叫那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准我女儿进门。昨夜我私人玉宅,她也晓得。她怕我们这样苦苦与她纠缠,她的隐私终要败露,所以她今早就买了个小叫化子在街上找着我,给我送了一封信……”
  刘泰保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又听蔡德纲往下说:
  “她那信上就写着是今天下午二时在这里见面,与她比武。我们如时前来,可是等了半天,她并没到。我们只好进城,可是才到德胜门大街,又遇见了那个小乞丐,他说他遇见了那位老婆婆,那老婆婆又说是改到晚间,在这土城……”
  刘泰保赶紧问说:
  “碧眼狐狸的信在你身边没有?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她的笔迹吗?”
  蔡德纲说:
  “你不用看,那封信是用香火头儿写的,笔迹极为模糊不清。耿六娘真是个惯贼,她办事处处细密,不露痕迹,就是那送信的小叫化子,也只是在街上花几个钱买来给她办事的,那小叫化子也不知她的来历和住处。”
  刘泰保发了一会儿呆,就说:
  “蔡班头,不瞒你说,咱们是同行,我现在是正在寻访那铁府盗剑的贼人。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咱们两人办的案,就许是一案。好了,今天咱们彼此帮助,只要碧眼狐狸来到,咱们就设法把她捉住,然后,我把宝剑追回,你把犯人解走。等她来了,大家都要卖点儿力气才行!”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蔡湘妹也下了土城,就站在她父亲的身后。蔡德纲这时见有了帮手,也甚为高兴,就从他女儿的手中要过一杆枪来,交给刘泰保,说:
  “刘兄,你也没带来兵刃,把这杆枪交给你使用吧! 那碧眼狐狸确是凶悍异常,到时你千万要小心应付,并提防着她的点穴法!”
  刘泰保笑着说:
  “点穴我倒不怕,因为我的身上无穴可点。只是我跟你姑娘每人用一杆枪,到时你老哥可使用什么呀?正差事还是要你去当,我们不过是帮手,难道到时候你空着手拿贼吗?”
  蔡德纲就由腰间解下了流星锤,说:
  “我有这家伙,足可以敌她。我和我女儿每人身边还带着五支飞镖。”
  刘泰保说:
  “飞镖我不会打,扎枪我又嫌它太笨,不如把流星锤给我使用。不瞒你说,咱们真是同行,不但现在同办一案,早先我也卖过艺,也耍过流星锤。”蔡湘妹跟在后面不禁一笑。刘泰保就接过来流星锤。蔡德纲父女每人使用一杆枪,并把怀中的飞镖都预备好了,以便到时说掏就能掏出,说打就能打出。
  三个人的精神全都十分紧张.就一同上了土城向南晾望。这时天已薄暮,郊外的大道上已没有了行人。过了一会儿,刘泰保就又跑下土城,往南迎着走了几步。忽然他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这人弯着腰,拄着一根拐杖,蹒跚着,走得很慢,好像是个老妇人。刘泰保赶紧伏身趴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流星锤。少时对面的人来到近前,因为天色晚了,面目看不大清楚,可是那龙钟老态,未免令刘泰保的心中生疑,他心说:别弄错了!倘若一锤误把人家乡下的老太婆打死了,那可真糟糕! 所以这拄拐杖的老妇人从他身旁经过之时,他就没敢下手。
  此时蔡德纲、蔡湘妹也都由土城上跑了下来,每人一杆双头的扎枪就把大道拦住。蔡德纲大喝一声,说:
  “碧眼狐狸,你今天还想逃走吗?趁早过来就捕!”蔡湘妹也恨恨地说:
  “今天我非得替我娘报仇不可!”
  只见那老妇人忽然把腰直起,身材原来很高。她把手中的拐杖一举,
  “铛”地向地上一击,原来她这根拐杖是铁的。只听她发出一种怪厉的声音,说:
  “蔡九,你真太欺负我了!当初我是行侠仗义,才杀了几个人,你就逼得我无处容身。我投到玉宅已有五年,我安分守己。不再与人争气,你何必要从甘肃到此来逼我?昨天你的女儿几乎就要混进玉宅,要揭穿了我的底,你好狠毒!现在没有别的话说了,我就是要你们父女的性命!”
  她的话才说到这里,蔡湘妹早已一枪刺来,
  “铛”的一声就被碧眼狐狸的铁拐杖架开,蔡德纲的枪也同时刺到,碧眼狐狸便用杖相迎。那父女的两杆枪如飞蛇似地嗖嗖紧刺,忽上忽下,向前进逼。碧眼狐狸的铁杖飞舞,如同一朵黑云护身,使对面的双枪无法得手。双枪单杖交战了十余回合。不相上下。
  此时碧眼狐狸只顾了眼前,却不料嘣的一声,不知是谁,一流星锤正打在了她的后腰上,碧眼狐狸赶紧忍痛蹿身跳到了路旁。刘泰保就像个猴子似的,舞着流星锤又奔上来打。碧眼狐狸一进步,铁拐杖正戳在刘泰保的左肋,刘泰保觉着身上一麻,他赶紧躺在地上,就地一滚。咕碌碌像个球似的滚出了很远,这手武艺名叫“就地十八滚”。专破点穴。
  蔡湘妹“嗖嗖”地连打了两只飞镖,全被碧眼狐狸躲开。父女又双枪齐上,紧扎急搠。可是碧眼狐狸的身躯躲闪得太灵活了,同时她的铁拐杖真是神出鬼没,使蔡家父女无法得手。碧眼狐狸一边舞杖,一边警告道:“小心些!我要点穴了!”正在说着.就听嘣的一声,后边又是一流星锤,正打在她的脖子上,差一点儿就打着后脑勺了。碧眼狐狸大怒,翻身抡杖,刘泰保却又滚跑了。
  碧眼狐狸暴跳如雷,泼口大骂,她一面舞杖护身,一面回身就走.因为她觉着后腰与脖子全都十分疼痛。她自知对方的人多,不易取胜,只好设法脱身。此时“嗖嗖”两只飞镖又打来,虽然都被她躲开了,但蔡家父女的双枪又紧紧逼上,同时刘泰保忽出忽没的,总在她的身后以流星锤搅乱她的棍法。
  碧眼狐狸愤怒极了,她忍着锤伤,前敌后护,舞杖如飞,并时时以点穴的招数,想要点倒一两个人。但蔡家父女早已提防着,所以处处躲开,两杆枪左右应合,使碧眼狐狸的铁杖无隙可乘。那刘泰保又会“就地十八滚”,即或铁杖点在他的穴道上,至多了他疼一下。在地上一滚,便能够穴道自开,所以碧眼狐狸是毫无办法。她被三个人包围住了,纵使武艺高强,也难以取胜,难以逃脱。
  蔡德纲一面变换枪法,一面高兴地喊道:
  “女儿!刘大哥!快卖点儿力气,今天非把她捉住不可!”碧眼狐狸也泼口大骂,杖舞如飞。如此战了四五十回合,碧眼狐狸趁空就往土城上跑。蔡德纲当前,湘妹和刘泰保在后,一步也不放松地向上去追。
  这时,忽听的一阵蹄声,一匹马从南边飞驰而来。碧眼狐狸从城上往下就跳,她一直迎着马跑去,口中喊道:“徒弟,徒弟,快来帮我!” 刘泰保不由得惊讶说:
  “哎呀!这贼婆原来还有个徒弟!”蔡德纲说: “管他是谁,一齐捉来!”于是三个人又跑下了城坡,各持兵刃追了过去。
  此时马已来到,藉着星月的微光,可以略略看出是一匹青马.马上的人也穿着青衣。蔡湘妹一镖打去,却被马上的人接住了,
  “嗖”地又打了回来,正从刘泰保的耳边飞过去,把刘泰保吓得“哎哟”了一声。马上的青衣人抽剑跳下,飞奔过来迎敌。蔡德纲说:
  “快给我流星锤!” 便与刘泰保换了兵器。刘泰保就挺枪上前,骂声:
  “小子你是什么人,快通名姓!”那青衣人却不还言。刘泰保拧枪就刺,青衣人以剑轻轻一拨,就听喀嚓一声,刘泰保手中的枪便被削成两截。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刘泰保回身便跑,边跑边叫道:
  “哎呀!宝剑原来是被你盗去了?”
  青衣人纵步向前去追,蔡湘妹拧枪向前,喀的一声,枪又两段。蔡湘妹赶紧一镖打去,却又被青衣人接住。宝剑在蔡湘妹的头上一晃,湘妹赶紧伏身,青衣人趁势一脚,就将湘妹踢到了一旁。蔡德纲舞动着流星锤奔了过来,那青衣人躲开了锤,将剑斜斫。蔡德纲赶紧闪身躲开,紧跑几步,四只钢镖一连串打来,又全都被青衣人以剑磕落在地。蔡德纲大惊,问了声:
  “你是谁?”一言未了,青衣人却将手中接到的一只镖打回。蔡德纲哎哟一声就仰卧在地。
  此时刘泰保已跑到高处,把一些砖头土块向下乱打,但全都被青衣人避开。蔡湘妹由地上捡起断枪,又扑过来与青衣人拼命,青衣人只把宝剑向湘妹的头上一晃,一脚又将湘妹踹倒。那碧眼狐狸耿六娘在一旁喘过了气,抡着铁杖又跑了过来,说:
  “非得把他们全都打死才能除根!”却被青衣人拦住了。青衣人拉着她走开,并把她抱上马去,然后从容地收了宝剑,就挥鞭纵马向南飞驰而去。
  刘泰保在后紧追,边追边喊:
  “小子,趁早将剑送回贝勒府!不然,一朵莲花早晚要你的命!”马上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直向南驰去。刘泰保还想再追,但脚下已然没有了力气。他站住身,喘了喘气,只好又往回走,心中却挂念着:老蔡的伤大概受得不轻,不知湘妹可有什么闪失没有?
  他一步一步走回到土城下,却听到一阵哀啼,是蔡湘妹在哭喊着: “爸爸呀!爸爸呀……”刘泰保大吃一惊,赶紧跑到近前,就见湘妹伏在她父亲的身上,放声号哭。刘泰保上前蹲下身,握住了蔡德纲的手,觉得已然冰凉,又按了按脉,脉已停了。刘泰保就忿忿地说:
  “这也很好!他玉正堂府里的人把外县来此办案的捕役杀死,这场官司咱们可是非打不可了!”
  蔡湘妹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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