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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度庐之鹤-铁五部曲-第4部《卧虎藏龙》

_24 王度庐 (现代)
  “你还弄这个!”
  旁边花牛儿李成说:
  “给他买点竹子叫他整天地削,他还老实点儿,要不然我可看不住,一个大活人,你不准他出门儿哪成?”
  忽然罗小虎皱眉凝眼地问:
  “今天外面有什么风声没有?”
  刘泰保一时兴奋,说:
  “今天外面的风声可大得很……”说出这句话,却又非常后悔。罗小虎立时就要站起来,问说:
  “什么事?”彭九李成等人也停了赌,一齐扭头,都将目光盯在刘泰保的身上。刘泰保却淡然一笑,说:
  “街上不过官人比往日多些,不知要过什么大差事……”说到这儿,又怕罗小虎生气,遂改口说:“一定是有什么大官要晋京。”罗小虎说:
  “管他作甚?”便又低下头,照旧使力削竹子。
  忽然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握起拳来。李成赶紧拦阻他,说: “喂!虎爷!您可别再唱您那梆子腔啦!”罗小虎摇头说:“我不唱!” 他往炕边上挪了挪,愁闷地向刘泰保说:
  “你劝劝德五爷,就叫他的儿媳妇走吧!杨丽芳既有那身武艺,为什么不赶紧去为父母报仇?姓贺的又不是什么江湖英雄、刀马好汉,一个指头也可以戳破了他.德五爷为什么不放心?”
  刘泰保把桌上剩下的一些酒肉,拿起来吃着喝着.就说:
  “德五爷不是怕儿媳妇的武艺不够,是怕路上孤单,等到俞秀莲一来,他也就叫她走了!”
  罗小虎摇摇头,说:
  “自己的父母大仇,何必叫别人帮助,才去报?”
  刘泰保突然挺起胸来,说:
  “你这话不对!你不能责备一个已经做了人家儿媳的女子。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父母,你这大的汉子,武当山的高徒,新疆沙漠里驰名的半天云罗小虎,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报仇?要是我,我早就骑上马离开北京了!”
  ’
  罗小虎便叹着气说:
  “你说得对!我也不是并无此心,可是我浑身真没那股力气!”旁边的李成一边摇着宝盒,一边扭脸说:
  “大概你这一身虎力都叫龙给吸去了吧?”罗小虎点点头,叹息着说:
  “真是!此刻若为玉娇龙的事,我能立时跳起来跟几千几百人拼命,但别的事我是一点儿也办不了!”李成就笑着说:
  “你许是魂丢啦?”罗小虎垂头不语。
  刘泰保顿脚说:
  “怪事!我一朵莲花行走江湖多年,也没看见过你这样的人!谁没见过娘儿们?要都像你这样。好汉子都得拴在娘儿们的裤腰带上啦?”
  李成却笑着说:
  “喂!可别说,你倒别怪咱虎爷!玉娇龙实在跟别的娘儿们不同,我是没那艳福,要不然,譬如说,我这花牛儿也爬过沙漠,闻过她一点龙味,她如今抛了我,我也得丢丢小魂儿!”彭九推了他一下,说:
  “你还有魂?快开宝吧!”李成把宝盒子使力按着,蓦然大吼一声:
  “开!”
  忽然外面进来一人,说:
  “开什么?好戏又快开台了!”进屋来的是秃头鹰。
  刘泰保晓得他的耳风长,如今前来必有所闻,万一他把那件事说露,罗小虎立时就许疯狂。他遂仰面一把扭住秃头鹰的绣花大襟,点手说:
  “老秃你这儿来!我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秃头鹰却站住身不走,闻了一把鼻烟,摆摆手说:
  “别这样鬼鬼祟祟的。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是刘二嫂子叫我来找你,她说你昨晚上没回家,她不放心,才托我来看看。还有一件事,二嫂子是真有能耐,不怪是班头的女儿,江湖上长大了的。她天天跟邻居李家的娘儿们抹牌,李家娘儿们的亲胞兄就是鲁家的厨子头儿,她打听得清清楚楚,玉娇龙实在是在娶的那天就逃走了。有个陪房丫头现在还不能起床,不能说话.多半是中了点穴。玉娇龙实在是跑啦!两家花了多少钱买住人的嘴,新房四周挂红布,无论谁也不准进屋看病人,那全是蒙人!”
  刘泰保说:
  “莫不成鲁胖子就愿意终身打这暗光棍?摆个枕头当媳妇?”
  秃头鹰说:
  “他有什么法子?玉宅托至亲好友求得厉害,同时他还盼望万一能再找着玉娇龙呢!可是听说玉宅派出去找小姐的人不少,还有人往新疆去,就是至今还没有下落。”
  罗小虎在旁生气地说:
  “我绝不信,玉娇龙哪能逃?她眼里看见的就是官,无论多好的汉子,不做官她就瞧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泰保就质问了一句,说:
  “你这话是说玉娇龙早就跟鲁胖子成了夫妻,只是因为怕你搅乱,才装病,才不出门不见人?”
  秃头鹰笑着说:
  “人家犯得上这么办?”
  刘泰保却顿脚说:
  “假定是真的,可是铁贝勒的宝剑又是谁给盗去的?”
  罗小虎说:
  “那是另一人,还许是你呢!”
  刘泰保说:
  “我?我要是有玉娇龙那份本事,如今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干脆一句话说,千真万确,玉娇龙早已离开了京师,你要是好汉应当上外省找去,别在这儿死腻!”
  罗小虎说:
  “我不是死腻,是你们不放我出门!”
  刘泰保说:
  “我放你出了门,你去杀死了顺天府丞,我的脑瓢也得掉,谁不知那天是我把你放走了的?谁不知咱们是一伙?何况我又是受了德五爷之托。”
  罗小虎又暴躁起来,说:
  “这真要急死我!无论你们怎么说,再过三五天.我这几十支箭做好了,你们谁拦阻我也不行!”
  刘泰保微微冷笑说:
  “你老哥的那箭,简直还不如我媳妇的绣花针,连轿围子都射不穿!那有什么用?至多了能吓吓麻雀。”
  罗小虎顿脚说:
  “到时候你们看吧!我罗小虎此次再撞出事儿来准保一人做一人当,谁也不能连累。可是谁要救我,我也骂谁,救了我比在监狱里还看得严!”
  刘泰保只微微笑着,见秃头鹰要过去跟那李成等人赌钱,便对他使了个眼色。秃头鹰笑了笑,喝了一碗茶,闻了几把鼻烟,然后就先走出屋了,刘泰保随着他也走了出去。罗小虎瞪了他们一眼,便仍坐在炕上削竹子。
  待会儿刘泰保就回来了,他找了个炕边躺下睡觉.罗小虎削下来的竹皮子都飞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不觉。及至醒来,歪头彭九刚从外面买来了烙饼、酱肉、烧酒,刘泰保跟着吃喝了一顿,就倒身又睡。直睡到天黑他才醒来,那几个人又在吃晚饭。彭九吃完了,抹抹嘴就要回南城,罗小虎便嘱咐他说:
  “你路过那铁铺的时候,催催他们快点儿给我打那一百个箭头子,若是不快,或是没有我那旧箭头的三个大,我可就不要!”歪头彭九连连答应。
  刘泰保说:
  “咱们两一块走,我也要出南城。”罗小虎又冲着彭九的身后说:
  “四天,你要把箭头送不来,哼!咱们再说!”彭九就回头说:
  “哎哟虎爷!你得讲理呀?铁匠到时要打不好箭头子,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学过铁匠!”刘泰保不容他跟罗小虎多分辩,就把他拉走了。
  这里,来这儿赌钱的那两个流氓全都赢了钱,也高高兴兴地走了,只有花牛儿李成输了个精光,手里捧着宝盒子发愁。罗小虎就说:
  “昨天咱们商量的那事怎么样?只要你能给我找一口刀,把我带到西城鲁君佩的门前,你就不用管了。我绝不能被他们拴住,办完了事,我找着我那两个伙计,一定给你五百两,我有一箱子金银呢!我那两个伙计都是忠心于我的,他们绝不能拐走。大概他们搬出了那店房,还是住在城里,只是你们不叫我出门,所以他们找不着我。只要我们见了面,你想跟我借一千,我也有!”
  花牛儿李成说:
  “虎爷!你小点声儿说话,老刘现在就许在窗外偷听着啦!”罗小虎便冷笑了一声。李成又说:
  “你别笑!你不怕他.我可怕他,招翻了他,他能打我,在北京城我就永远别吃他的饭啦!可是,并不是我贪财,我觉着他们这样不许你出门,也太不对!”
  罗小虎就忿忿地说:
  “我是不愿意跟刘泰保伤了交情,又因看在德五爷的面上,不能不暂时忍耐,否则你们多少人,也看不住我!”
  李成说:
  “我也明白,不过我敢发誓,鲁翰林在西城到底住在哪一条街,我真不知道。早先我是用不着打听他的家,这些日我又净陪着你,没有工夫去打听。再说,现在一个玉正堂家,一个鲁翰林家,谁要是在街上一说,就有嫌疑。在西城臭皮胡同我倒有个相好的,外号叫大萝卜……”
  罗小虎问说:“是个干什么的?”
  李成说:
  “是个娘儿们暗混,早先跟我不错。到她那儿一打听,不但能知道鲁家的住处,还许能打听出来玉娇龙的真情。可是,大萝卜的那个门儿是没钱莫入,我今天又输了个精光!”
  罗小虎说:
  “这不要紧!”说着便伸手往里衣去掏。他这里衣,自从那天射轿逃走,被刘泰保带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换洗过,这时他就从里面掏出来了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几粒珊瑚和珍珠。
  李成特意点上灯来看,不禁惊疑,就咧嘴说:
  “虎爷!你敢则真有钱?你这财是怎么发来的呀?”
  罗小虎说:
  “我在沙漠里虽做过半天云,可是我早就洗了手,这些钱都是贩马赚的。在新疆养马容易,贩马也容易,跟番子们做买卖,赚的不一定是金银,珊瑚、珍珠、猫儿眼,全都有。我有一颗猫儿眼搁在屋里能发光,用不着点灯,让我送给朋友啦!将来可以要回来给你看看。”
  李成吐了吐舌头,说:
  “是夜明珠吧?虎爷,我说怪不得玉娇龙以千金小姐之身,却肯爱上了你,原来你真有聚宝盆。好!只要有一张银票,今天就花不了,我先带你看看大萝卜去!”于是花牛儿李成穿上鞋袜,把衣服揪了揪,又摸了摸小辫,罗小虎就吹灭了灯,二人出屋,将门倒锁,就一同往外走去。
第十一回 幺魔小鬼诡计锁神龙怪客奇人飞行来巨宅
2012年8月11日
17:02
  这时天色已黑,天空挂着一钩淡淡的月亮,千万缕柳丝摇动着黑影,有人在对岸吹笛,声调凄凉。罗小虎仍不住地叹气,花牛儿李成却说道:
  “这一点你太舍不开了,你离开了玉娇龙,难道你就不做人么? 你心放宽了一点儿,跟我看看大萝卜去,准保是,猪八戒使飞眼——另有一股子风流劲儿。”随他说,罗小虎仍然是抑郁不欢。
  走在大街上,李成就跟罗小虎要了一张票子,找个钱庄把银子兑了。他手里拿着大封的银子,摇摇摆摆地穿越着小巷,走了半天,方才来到一个破门板前。一推,门就开了,罗小虎还迟疑着,不肯往里去走,李成便回过头来,悄声说:
  “别拘束,来到这儿得拿起点儿架子来,不然她们瞧不起你,打听事情她们也不肯告诉你实话。”罗小虎一听就挺起了胸脯来。
  院子非常之窄,相对着的四五间小屋,窗上都浮着淡淡的灯光.李成故意咳嗽了一声,屋里就有女人发话了,说:
  “是谁呀?姓张姓李先说一句话,别他妈属刺猬的,光咳嗽!”纸上浮出人影,但很模糊。
  李成走到屋门前,就说:
  “是我呀!十来天我没来,你就不认识乡亲了吗?”
  女人说:
  “哦!原来是花牛儿呀?这些日你净在哪棵树上趴着啦? 你还活着,还能认识这个门,就算不离!进来吧!”
  屋门一开,李成就手托着银子笑嘻嘻地走了进去。罗小虎低着头也随着他往里走,女人一看,就哎哟一声惊叫,又笑着说:
  “妈哟!你带来的这个人是鬼呀?怎么这么长的胡子呀?”
  李成说:
  “这是我们虎爷,你别瞧胡子长,这是因为他现在事不遂心,多半个月没有刮脸。假如把脸刮了,还真是个地道小白脸呢!”说着把银子往桌上一摔,在炕头坐下。
  女人赶紧倒茶,又问:
  “抽烟不抽?”李成说:
  “我跟我们虎爷都没有那种瘾。”女人笑着说:
  “怎么?姓虎?怪不得这么虎头虎脑的呀!”说着她举起手来要摸罗小虎的脸,却被罗小虎一推。女人往炕上一摔,就故意翘起两只粽子似的红鞋来引诱罗小虎,罗小虎却从心中发出一阵厌恶,便把脸一转。女人惊讶着,就悄声问说:
  “怎么回事儿?” 李成也悄声说:
  “他是个财主,就是脾气有点儿别扭,你得耐心对付着他。他可有猫眼儿。”女人便点了点头。
  罗小虎将身向椅子上一坐,就听见咯嘣一声,椅子几乎塌了架。这屋子太低窄,天气又热,女人赶紧递给他一柄折扇,并顺便掠了个媚眼。罗小虎仍然沉着脸,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就见扇面上写着是“春眠不觉晓”那一首诗,上款是“绍绅老弟台教正”,下款是什么居士,扇骨子雕刻得极为玲珑精细。那女人还以为罗小虎也是个文墨人,就说: “虎老爷,您看这扇子挺好吧?这是我妹妹的一个相好的,一位阔少爷留下的,听说能值一百两银子呢!”
  李成说:
  “你放心!就是一千两我们虎爷也不在乎,坏了你的扇子.一定赔你。”
  女人说:
  “我不是怕坏了,我是说这把扇子的来历。你还别拿几千几百来吓唬我,我也不是长了两只金钱眼,几千几百我没花过,可也瞧见过!”
  罗小虎一听她说的这几句话,还有点硬劲儿,就不由地注意了这女人一眼。他这才看出女人有二十来岁,并不丑,黑黑胖胖的脸儿,挺俏的身子,穿着紫绸衣裳,绿罗裤子,头也梳得乌黑,并带着一对乱晃动的翠坠子。罗小虎便喝了一口茶,问说:
  “你认得鲁翰林的家吗?”
  李成赶紧向她使眼色,女人却发着怔说:
  “什么?卤……”
  李成就说:
  “我的这位虎爷是来京访友,他有位表亲是西城鲁翰林家的大管家,鲁翰林就是……你没听说九门提督玉正堂的小姐?”
  女人说:
  “哎哟!我知道啦!你们说的是鲁侍郎家呀!听说他家上月娶的那个媳妇,一下轿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是叫狐仙给迷住啦!”
  正在说着,忽听隔壁又有女人笑着说:
  “你们在说什么啦?我来听听.哪儿又闹狐仙?”李成惊诧着说:
  “这是谁?”女人说:
  “这是我妹妹。”李成说:“原来你还有妹妹哩?”女人说:“不是亲的,是干的,她比我可阔得多。”李成说:
  “她叫什么名字?”女人说:
  “她叫翠仙,外号叫小虾米。”李成就说:
  “小虾米熬大萝卜,倒真是本地的吃儿! 来,请过来给我们这位虎爷引见引见吧!”
  大萝卜拿手捶了李成一下,就喊着说:
  “过来呀!这儿来了一位虎头儿,听见你说话,想要见见你!',隔壁屋中的女人就笑声说:
  “什么虎头儿?我瞧见过狼头狗头,还没瞧见过虎头儿呢!等等,让我见见!” 罗小虎的眼睛也不住瞪着门外,可是半天那女人也没有来,大萝卜就说:“粉少擦吧!”隔壁笑着。
  待了一会儿,那屋的门一响,这屋的门接着就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裳,瘦脸水蛇腰的女人。这女人才一迈腿,就吃了一惊,她定睛向罗小虎瞧了瞧,忽然她就脸色变白,哎哟了一声,说: “我认识他!那天在玉宅门口我瞧见过他,放箭射轿子的就是他.他是强盗!” .
  罗小虎愤怒地“吧”的一扇子打去,女人便摔倒在地上。罗小虎又蓦然站起身,怒瞪起眼睛,李成赶紧上前把他拦住。大萝卜也惊慌躲开,连说:“别生气!别生气!”弯腰又去搀她的干妹妹,并说:“哟! 你们看看,这么好的扇子也打折了!”
  被打的那女人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哭着往屋外就走。罗小虎也要走,李成就说:
  “别忙!她虽认得你,可是绝不敢出去给咱们嚷嚷。” 又悄声说:
  “给她们点儿钱,买得她们把嘴闭住了就是了!”罗小虎却跳起来,大声地说:
  “凭什么给她钱?只管叫她们到外面去说!我罗小虎谁也不怕!”那女人就站在院中哭。
  忽听街门又响,进来了一个男子,那人气愤地连声问说:
  “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那女人娇啼着说:
  “屋里有一个强盗,拿你那把扇子,打了我……”男子立时说:
  “啊!强盗?在京城咱们可不怕强盗,我叫官人去!” ,
  屋中的罗小虎一听,推开李成便猛虎似地跳了出来。看见院中有个身穿绸衫,很瘦的一个男子,他抡拳就打,咚的一声,那男子就躺在了地下。两个女人惊叫着逃往墙角,大萝卜在那边喊叫说:
  “贺大爷!您快躲躲吧!可别惹他!”
  那姓贺的男子一边哼哼着,一边爬了起来,他喘吁吁地说:
  “他敢把我怎么样?我父亲做过知府,我是刑部差事,南城御史是我的义兄,混蛋东西,你敢在京师横行?你姓什么?”罗小虎一拍胸脯,说:
  “老爷姓虎!”又一脚踹去。姓贺的哎哟一声,就倒在地下不动了,吓得李成跑到屋中拿了银子,推着罗小虎就走。
  二人出了门,李成便叹气说:
  “虎爷,你的手底下也太重!打他一下就得了.何必还踢他一脚?倘若出了人命,你虎爷逃得开,我花牛儿可跑不开!”罗小虎却忿忿地说:
  “我恨他姓贺!跟我的仇人同姓!”李成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也不敢多问他。
  两人走过了大街,又走进了一条深巷,罗小虎在前,李成在后。忽然李成觉得身后有人一推,便摔了个马趴,把一封银子也抛在地下了。听到他“啊呀”叫了一声,罗小虎就回头问说:
  “怎么啦?你连走路都不会!”李成说:“不知谁从后面推了我一下!”
  罗小虎吃了一惊,四下一看,淡淡的月光照着深巷及两旁黑黝黝的屋墙.并无人影。他有些不信,就说:
  “胡说!你是没有看见脚下的石头!”李成趴在地下乱摸,说:
  “石头?连我刚掉在地下的银子也没有啦!哎呀,哪儿去啦?我就觉着有人推了我一下,可没有看见有人从地下抢银子呀?”罗小虎又四下看了看,便说:
  “没有的事!”便回身过来,弯腰向地下看了看。地下虽浮着雾一般的月光,可是要想找个东西也很难。
  李成就由腰间抽出一口短刀来,把胸挺起来,悄声说:
  “一定是有蟊贼!我在这儿等着,虎爷你回去拿火,顺便带件家伙来。咱们那屋子房梁上头藏着一口朴刀,刘泰保也不让告诉你,你快拿来。假若拿了火来在地下照不见银子,那就是有人在暗中跟咱们作对!”
  罗小虎听了这话,回身就走。少时来到了积水潭,顺着岸往北,走到破墙前,他心中忽然生了个主意,就不去推门,先扒着墙窟窿往里去看。见东屋中有灯光,知道是有人回来了,他就先脱下了鞋,悄悄地越过墙去,落地无声。东屋中人影幢幢,正有人说话,他就悄悄地走近窗前,虽然说话声音不大,可是侧耳向窗也能听清。只听屋中的人说: “无论什么衙门全都打听不出,这事可有多么怪?红脸魏三莫非跟她有仇,勾结了人假冒官人,把她拿车拉到别处去害死了?”罗小虎吃了一惊,心说:这是谁叫人给捉了去啦?
  又听是杨健堂的声儿.说:
  “我想许是玉娇龙这些日就没离开北京,今天有人自保定来,说有个叫什么龙锦春的,那许不是她。她这些日大概都住在红脸魏三的家里,魏三日久生了坏心,就串通了官人把她捉去,大概……”
  说到这里,杨健堂忽然把话止住,罗小虎觉着不好,疾忙飞身上房,屋中的杨健堂已然提刀出来。罗小虎跳到了外面往西跑去.跑了不到百步,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人哎哟哎哟地叫着,就躺在了地下.说:
  “虎爷,咱的银子真是丢啦!你走后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人.连打了我两个嘴巴,又踹了一脚,那一脚踹得很厉害!”罗小虎大怒,嚷嚷着说:“我去看看!”
  此时刘泰保与杨健堂已一齐赶到,刘泰保就一把把罗小虎抓住。说:
  “原来是你呀?你在窗外偷听着,你可跑什么呀?”
  罗小虎装作发怔说:
  “我没偷听!”又说:“咱们快走!那小胡同里有贼人,抢去了李成五十两银子,还打了他!”
  刘泰保惊讶着说:
  “凭李成他还有五十两银子?”
  李成说:
  “是真的!虎爷的银票,今天才换的。我们上大萝卜家里没花了,回来走到那条胡同,我就被人推了一个跟头!”
  刘泰保把刀一晃,说:
  “走!你带着我到那胡同去,我替你找找银子,我看看是什么人?”又向杨健堂说:
  “大哥!你把虎爷拉回去!”
  罗小虎却说:
  “你一个人去哪行?我去帮助你!”
  刘泰保带着李成往西去了,杨健堂却把罗小虎拉住,说:
  “你跟我回来,我还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罗小虎说:
  “大哥你就在这儿说吧! 这旁边又没有人!”杨健堂遂小声说:
  “事情老瞒着你,老把你看守在屋里,我也觉着不对!”罗小虎就挥着胳臂说:
  “可不是!这样看着我.还不如让我坐监呢!”
  杨健堂用手一按他的胳臂,说:
  “压声!听我细细告诉你!这也难怪刘泰保,他是因知你的脾气鲁莽,怕你万一闯出祸来,于他有关,以后他在京城更不能出头了,并且德五爷若晓得你们惹祸,他又无力援救,必定更为难受。德五爷为你家早先的惨祸,十分义愤。他的儿媳本来不信你是她的哥哥,并且因你伤了文雄,她很恨你?因德五爷揣度情理,知道没有错,你确是杨门之子,所以夫妇连日对儿媳辟解,我那女徒弟才有几分相信了,今天还哭泣了一场。文雄的伤虽还未好,可是他也不念旧恶,今天他说无论你几时晚上有工夫,可以到他家中与他谈一谈。德五爷并叫我劝你,杨豹早死,只有你是杨家的根苗.你应当以身体为重!”罗小虎听到这里,不禁发出一阵悲声。
  杨健堂又说到玉娇龙,把刘泰保所知道的玉娇龙被捕之事,全都细细地告诉了他,并说:
  “今天德五爷派人到南城去探听,全都不知此事,可见此事很重大,咱们得慢慢地想办法,不可鲁莽。不过我敢保玉娇龙如果真是落在衙门的监中,她必无性命之忧,因她并不是杀人的凶犯、滚马的强盗!”罗小虎便顿脚长叹了口气。
  这时刘泰保从西边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说:
  “他妈的,那个贼知道我刘泰保来了,就不敢露面儿啦,什么东西!虎爷你也太疏忽,五十两一包银子怎能交给花牛儿?这家伙还靠得住?”
  杨健堂赶紧走过去拦住刘泰保,叫他不要大声嚷嚷,遂一同回到破墙里。进了屋,李成是心疼那些银子,双眉拧得跟绳子似的,又因为后腰还疼,就睡在了炕上。刘泰保又骂了一阵,就帮助杨健堂劝罗小虎。
  罗小虎的脸色阴惨得像是要下大雨的天气,两只眼睛凝滞着,一句话也不说,不管杨健堂劝他什么,他都点头。刘泰保就笑着说:
  “反正玉娇龙就是再出来,来到咱们这屋里,她也未必再理虎爷了,因为虎爷太没出息!官既做不成,仇也至今未报,迎娶的那天还干了件太丢人泄气的事,给了她个大难堪。我要是她,我也不能理你了。天下何愁无美妇人?你也太想不开!俗语说:
  ‘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摸不着。’莫非你专爱这摸不着的滋味吗?”罗小虎只摇摇头,紧闭着嘴,由鼻孔里长长地出着气。
  忽听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杨健堂疾忙拦住刘泰保的话,站起身来向窗外问道:
  “是谁?”外面有人回答说:
  “是我,大哥您也在这儿啦?”门一开,进来的是青袄儿红裤子,满面带笑的蔡湘妹,腹部已明显地隆起了。罗小虎觉着十分惭愧,有些坐立不安,蔡湘妹却还笑着叫了声罗大哥.遂一拉她丈夫的胳臂说:
  “快回家去!”刘泰保发怔问说: “什么事儿?你先说明白啦!”
  蔡湘妹的神色有点儿紧张,就压着声儿,指手画脚地说:
  “你刚走不大会儿,我正在院里跟得禄嫂子说闲话儿,就有人拍门来找我。我出门一看,原来是俞秀莲!”
  刘泰保就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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