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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金字塔

_2 岛田庄司(日)
“怎么这么复杂……但您最终也没有听从占星师老太婆的忠告,还是上了船啊。”
“我夫人说已经订购的船票无法返退,这也是实际情况。再说,我也在说服自己,这种占卜术很常见,也常有事先带有凶兆的船只安全抵达目的地、而吉星高照的人们和船只不幸遇难的例子。”
“是吗?”
“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没有进行过充分调查,当时考虑问题有些想当然,可是登船之后我很快就后悔了。”
“为什么呢?”
“我不知您是否了解,四月十日中午,泰坦尼克号按计划解开缆绳,由拖船牵引驶离码头,这艘大船荡起的波浪使附近‘纽约’号船尾的缆绳脱落,纽约号因此慢慢旋转了个半圆,险些与泰坦尼克号相撞,两船当时的距离仅有四英尺,一点二米,真是千钧一发!因此泰坦尼克号的出发又晚了一个小时。”
“嗯,是有这么回事。”
“名字也具有象征性。我们的船前往纽约,却因纽约号而耽搁了。”
“也有道理。”
“啊,我们又在说不吉利的话了。过几天在纽约喝咖啡时想起来会哑然失笑的,希望是这样吧。”考古学家笑着说。
但推理小说作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陷入了沉思。
看到考古学者很不解,他忧心忡忡地说:“上船之后,我也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在头等舱里,有一位罗伯特·阿莱克森,是移民美国的英国富豪,显得奇怪而阴森。邀请他参加这次旅行的朋友迪维德·米拉虽然和他始终在一起,却也怕他三分。”
“噢?”
“罗伯特·阿莱克森似乎内心很痛苦,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浑身散发着高级酒的酒气,他曾邀请我到他的客房去。”
“客房?他没有夫人吗?”
“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也这样问过他,而他回答说自己的夫人总是自作主张地到处跑。看他那醉醺醺的模样,也不难理解他夫人的行为。”
“那么你去他房间了吗?”
“去了。”
“后来呢?阿莱克森给你看了什么东西了吗?”
“是几个玻璃瓶,细圆形的密闭容器……就如同我们在大学或高中的理科实验室里常见到的那种药水浸泡的标本。”
“什么标本呢?”
“最开始我也不明白。在发黄的液体中央,不知什么生物的尸骸,呆呆地浮在那里。
“我问他那是什么,他如数家珍,这是耗子,那是豚鼠……”
“他说那是耗子和豚鼠的标本?”
“是那么说的,但是看上去不像,怎么说呢,那些生物都……都严重变形了。”
“变形?”
“直到他说,我都觉得看着不像耗子,眼球像要撑破眼皮一样向前突出,上唇和下颚不能准确地咬合在一起。鼻子下面左右两侧高度不同,嘴角也比平常的耗子更向后咧开,牙齿奇形怪状。其中一只脚非常短,体表有的地方根本没有毛。”
“畸形吗?是个畸形的耗子吗?”
“对。豚鼠也大致一样。在搭乘泰坦尼克号的旅途中,他小心翼翼地携带着的标本中,没有一个是我们认识的正常的生物尸骸。
“我只去过阿莱克森的头等舱一次,傍晚,黄色的夕阳透过舷窗照射在他房间里的红木桌上,在那样的光线里,他像个孩子在高兴地炫耀玩具,从黑色的大皮包里拿出一个个缠着厚厚的纱布的大标本瓶,解开纱布后排列在那里。”
“噢,真是奇怪的爱好,的确阴森森的。”
考古学家也不由得说道。
“标本瓶都排列好之后,他搓着手,从里边挑出最引以为自豪的一个向我展示,那是一个相对较大的瓶子,里面的东西令我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呢?”
“阿莱克森对我讲的原话是‘这是未来人’。”
“未来人?”
“对。他说那就是我们人类未来的姿态,言语自信得如同救世主在宣示神谕。他亢奋地表示,我们这令人诅咒的文明会不可阻挡地向前发展,最后会创造出那样的人类。”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是婴儿的尸骸。可能是人类的婴儿。装着‘未来人’的标本瓶有好几个,大小不一。不知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呢,还是尚在母体中的胎儿,或许二者都有吧。”
“不是普通的婴儿吧?”
“很难说是人类的婴儿。张着两手两脚,好像是普通婴儿的姿势,但是,只让人觉得是怪诞畸形的肉团。”
考古学家一直表情凝重地听着。
“有的婴儿头盖骨裂开,内部的大脑组织流溢出来。有的婴儿头部膨胀,像气球一样充满了玻璃瓶,或者是头部变形,中间凹陷,看不出是人脸。眼睛都瞪了出来,嘴唇也呈奇怪的形状,向左右外翻开。嘴巴大张,似乎正对我们发出无声的怒吼。”
“他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我问过,但是他不肯说,只是反复强调那的确是人类,是人类本来的模样。”推理作家说到这里停住了,“看来,不只是旧邮票和古钱币,还有人收藏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
尼罗河,埃及3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米克尔长高了,脸庞也完全变成了大人的模样,她已经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大姑娘,村里前来求婚的男人络绎不绝。
一天,外出打渔的父亲没有回来,据其他船上的渔夫说,父亲的小船不幸倾覆了,他被冲到下游去了。但是母亲却对米克尔说,父亲是故意逃往陆地去了。母亲从此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米克尔把载着迪卡漂来的箱子搬回了家,当成大椅使用。她经常一个人仔细观赏箱子表面的精彩绘画。
成排的石造宫殿前边,戴着头巾的女人翩翩起舞,她们的额头上,手臂上,还有肩膀上,都缠绕着闪闪发光的金环,脚尖向后挑起,脚踝上也有美丽的装饰。不管是她们的衣着还是她们的容貌都非常美丽,米克尔以前从未见过。她想,这就是都市的模样吧?
一天,一个衣着与当年迪卡同样洁白的陌生男人前来拜访米克尔。他带来了迪卡的书信和金钱。
米克尔不识字,于是向那陌生男人请教书信的内容。这位从吉萨来的信使说,迪卡很想与米克尔相会,如果米克尔愿意到吉萨去,这些钱可以作为旅途的盘缠。
“钱是什么?”米克尔问。陌生的男人告诉她,只要拿出这个,米克尔就可以得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
米克尔的心怦怦地跳动起来,但最后她表示,不能把自己的母亲扔在这里不管,所以她不可能去吉萨。“这样啊。迪卡一定会感到遗憾的。”信使说完之后,怏怏离去。
五天以后。“我要离开这个岛,”米克尔的母亲突然说,“我要到陆地上去找个男人结婚。”米克尔不胜惊讶,但这样的事情在岛上时有发生。
“那我怎么办呢?”她问。
母亲紧紧地抱住米克尔,这样回答她:“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男人爱上你。幸福就如同长着翅膀的小鸟,必须要趁它在眼前的时候把它捉住,不然会飞掉的。”
母亲接着就乘船离去了,留下了孤苦伶仃的米克尔。
从此,村里的男人们开始了对米克尔的求婚竞争,其中两个人还受了伤。长此以往,就算是米克尔接受了其中某个男人的追求,麻烦也不会顺利了结。即使没有这事,岛上的村庄里,年轻女性也不够。
米克尔来到码头,向看船的老人打听下一班航船到来的时间。得知次日清早会有一艘拉着玉米的航船到来,卸货之后将立即返回下游的母港普凯。
“那么普凯距离吉萨还有多远呢?”米克尔追问。
“吉萨……”老人沉吟着,似乎在追寻遥远的记忆。
“吉萨,那可是个大都市啊!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但是还有非常非常远的路程。顺着这条河向下游前进,直到快到大海的地方才是吉萨,比普凯远多了。”
“我想去吉萨。”米克尔说。
“那可是遥远的旅程,你一个姑娘根本去不了。”老人这样说。
但是米克尔去意已决。老人告诉她,那只能先到普凯,在那里寻找前往吉萨方向的船只,但老人又继续说:“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那天晚上,米克尔回到家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自己是留在岛上嫁人,还是选择到吉萨的冒险旅程?
但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两年前迪卡那英俊的相貌就浮现在脑海里。接着村里男人们的面孔也一一浮现,虽然哪一个都不讨厌,但正如最近被人反复提起的,要让米克尔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人做丈夫,也实在是不可能。如果说有好感,那他们都一样,但也仅此而已。能让米克尔一想起来就胸口作痛,甚至想要落泪的,只有迪卡。
米克尔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吉萨去。去看看迪卡,然后再回村子,到那时候,无论嫁给谁,米克尔都心甘情愿。
米克尔把迪卡的大蓝宝石戒指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又拿了前几天信使带来的被称为“钱”的东西,准备了香蕉和鱼干等食品,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码头。
看船的老人也过来了,米克尔向他问好。
“你还是要去吗?”老人深褐色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忧心忡忡地问道。
米克尔点了点头。
“外面的世界坏人很多,绝对不要相信陌生人啊!”老人叮嘱道,“最好能尽早归来,回到我们和平的小岛。”老人轻轻地拍着米克尔的肩膀。
晨霭之中,一片白色的船帆正向着码头缓缓移来。因为是逆流而上,它的速度不是很快。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航船终于靠近了码头。船上抛下一根缆索,老人接住,把它牢牢地绑在了猴面包树的树干上。
“好啊,今天能有一个帮手?”头上缠着白布的船老大看到了米克尔,这样说道,“今天我恰好很着急。”
“帮忙把这孩子给我带到普凯去!”看船的老人说。
“没问题!过来帮我卸货。”船老大说道。
卸去货物的甲板显得很宽敞,米克尔上了船。船老大落下了船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这又将是阳光炽烈的一天。
“把缆索松开!”船老大毫不理会旁边情绪紧张的米克尔,若无其事地喊道。看船的老人将缆索抛了上来,紧接着船老大撑起长长的木杆,航船很快驶离了马蒂欧的码头。
船老大哼着小曲,咣啷一声将木杆扔到船底,转而操起了船橹。他一定把米克尔当做经常乘船外出的人了。
可事实上,米克尔不但是平生第一次乘船,更是第一次离开小岛外出。
她和岸上的老人相互挥手作别,眼看着小岛越来越远。火辣辣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米克尔的头顶,不知何处传来鸟鸣,河水强烈的潮气扑面而来。
小岛向后退去,航船顺流而下,不用扬帆就已经行得飞快。
看见了小岛的全貌,虽然还没走多远,可整个小岛已经尽入眼底,那里就是米克尔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渐渐地,岛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像一枚河上的浮萍。米克尔霎时感到了恐惧,对她而言,马蒂欧就是整个世界。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在此玩耍,游泳爬树、唱歌跳舞,本以为是宽阔的世界,可现在一看,居然是这么渺小!
与此相反,河流却变得如此宽广。从右岸到左岸是多么的遥远啊!仅凭游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的。
而河流两岸又是这样的绵长,走啊走啊,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岸上的树木间,时而有不可思议的东西跃入眼帘。
“那是什么?”她问船老大。
“是骆驼啊。”
米克尔以前听说过“骆驼”这个词,是一种在陆地上载人旅行的东西。但米克尔头脑中没有动物的概念。因为在马蒂欧,不要说骆驼,就是小猫小狗也没有。时常看见的,只有枝头间或屋檐下的鸟儿。
河上还有其他逆流而上的船只,当他们错船而过的时候,船老大就高声喊喝,与对方呼应。对面的船只都扬着白色的风帆。来到河流中央,风越来越强,那些船的船帆鼓满了风,船一边刷刷地向上游滑去,一边哗哗作响。
向上游去的船都扬着船帆,米克尔所乘坐的船只是向下游走的,没有扬帆的必要。
船一接近河岸,女人的歌声就随风而至。定睛一望,岸边的石头上有一群胖女人蹲在那里,一边洗衣,一边齐声歌唱。
远离了生长的故乡,米克尔立刻感到了孤单。从此就要开始令人不安的旅程了,她有点想哭泣,可外面世界里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新鲜东西,眼泪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米克尔已经沉迷其中,她东张西望,眼前的景象让她目不暇给。
“你到普凯去做什么?”船老大劳作之余,这样问她。
“我要去的可不是普凯。”米克尔回答。
“那你想去哪里呢?”
“我要去吉萨。”
“吉萨?!那可太远了,在世界的中间,大海的方向。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看熟人。”
“是亲戚吗?”
米克尔感到迷惘了,但她不能让别人为她担心,于是就点点头。说了假话总感到心虚,她把视线移向远方的风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阳光暴晒着船舷,风儿夹带着远方泥土的气息,吹动着干燥的风帆,和脚下湿润的水气混在了一起。
远方安静的水面上,白色的鸟儿扇动着翅膀。米克尔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接触过的空气,这和马蒂欧潮湿的空气不一样,而是宽广的新世界的空气。自己终于飞到了外面的世界!但接下来她又感到不安:“这样没事吧?我以前不曾离开过小岛一步。”她曾经深信不疑,自己将永远在岛上生活,直到了却终生。
“那还不错,有个亲戚的话就好办了,”船老大说,“都市是可怕的地方,如果没有熟识信赖的人,你一个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她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大叔,您去过吉萨吗?”
“啊,我只去过一次,”船老大点着头,“那还是在年轻的时候,少年时代。”
“那里怎么样?”
“要说那里是什么样嘛,是啊……”船老大突然笑了起来,“那里在我们这些乡下人看来,就是人间天堂,是世界的中心,是世上最美妙、最灿烂的地方。地上居然有这样的乐园,我那时就想,自己要永远呆在吉萨,哪儿也不去。
“但现在不一样啦!我应该生活在适合自己的地方。人只要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他将在哪里生活。现在我说的这些你可能还不懂。这就好像看到最漂亮的女子,尽管心里无限爱慕,但也不能让她嫁给我这样的穷鬼,否则对双方来讲都是不幸。美丽的女人,还是远远地看一看就行了。
“去吉萨搭什么船你心里有数吗?”
米克尔摇了摇头。
“你一个年轻姑娘这么走可不行。好吧,我替你找一找。我怎么也得给你选一个不会打坏主意的家伙,搭那样的船。”
“谢谢!”米克尔低下了头。
?
在船上整整坐了一天,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普凯到了。
众多的船只停靠在防波堤附近,离岸越来越近,米克尔的心脏又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自己就要踏上马蒂欧以外的土地了!
陆地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戴着白色、黑色或蓝色的头巾,而在马蒂欧,没有人在头上缠布。还有好几头高大的骆驼,接近细看,它们高入云天,令人心惊胆战。自出生以来,她从未见过人类以外的动物。
用几根圆木简单搭起的框架,挂上麻布就成了小屋。这样的屋子有好几间,似乎是卖东西的商店。店堂里的嘈杂声,骆驼的嘶鸣声和往来女人们的谈笑声一直传到米克尔乘坐的航船上。在马蒂欧可没有这样多的人,所以这也是米克尔第一次看到集市景象,她激动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船老大熟练地在船与船之间的缝隙里穿行,“咕咚”一声,航船靠岸了。
“哎!今天回来得早啊!”看船的男人大声招呼着,“哎呀哎呀,还带回一个漂亮姑娘。好!拉住我的手,姑娘!”
他猛然用力抓住米克尔伸出的右手,顺势把她拉上了石岸。
“啊!”米克尔惊叫了一声,没想到地面这么硬,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站起身后,她迅速地从石岸走向沙地,沙地也同样坚硬,米克尔的步伐都错乱了。
马蒂欧的地面总是很柔软,而这里的地面却是硬邦邦的,每走一步,膝盖都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冲击。米克尔觉得这是陌生的土地拒绝自己的到来,不禁黯然神伤。
“姑娘,今晚你就住在我家里吧,我有老婆和一大群孩子,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一艘前往吉萨的航船,明早出发,顺利的话,你后天就可以到吉萨啦!”船老大拉着米克尔的手说道,“来,到这边来!”
米克尔第一次见到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精神恍惚。他们穿行于喧嚣的人流中,两旁都是贩卖各种各样物品的商店。店主们好像在比赛一样,大声吆喝着。
人群散发出从未接触过的气味,使米克尔感到窒息。脚下的感觉还是没有变,只是脚跟似乎开始疼痛起来。
“真热闹啊!”米克尔问,“这里总是这样吗?”
“是啊,总是这样。这里是各地船只集散的港口,感觉稀奇吗?”
米克尔点了点头,怯生生地东张西望,“哎,大叔,吉萨比这里还大吗?”
船老大笑了起来:“姑娘,这里还只是农村,根本没法和吉萨比。”
米克尔瞪大了眼睛,穿行于人流中的她,怎么也想像不出吉萨是什么模样。
船上3
“这艘船上有各种各样的乘客,简直超乎想象。不过,还是让我们先看看金字塔吧!”
老考古学家说着,摊开了手中皮革封面的厚书。
“这是跟随拿破仑埃及远征军的法国学者弗朗索瓦·西瓦尔的著作,苏格兰学者肯尼斯·卡普林克进行翻译,并融合了一些自己的学说之后出版的图书。这是一本打破了陈规的书,我非常喜欢,在书籍的空白处也做了大量的笔记和批注。好,我们从何说起呢?沃德贝尔先生,如果说到金字塔,您会联想到什么呢?”
“尖尖的,三角形的石堆。”
“嗯,确切地说,是四角锥体。那么您所指的是哪里的金字塔呢?”
“开罗附近……”
“是吉萨吗?”
“对,吉萨的金字塔。金字塔这东西,难道还有好几个吗?”
“总共应该有几十座,更详细的数量现在仍不清楚,因为至今没有什么人或者机构进行过实地考察,而在沙漠地带,应该还埋藏着一定数量遭到毁坏的金字塔。但是一提到金字塔,我们头脑里反应出的就是在吉萨的三座与赫赫有名的狮身人面像建在一起的金字塔。至今仍然保持原始风貌的金字塔,也只有这三座了。
“另外,沃德贝尔先生,您认为金字塔是为什么目的而建造的呢?”
“难道不是国王的墓室吗?”
“对,但这只是通常的认识。第二大、第三大的哈夫拉法老和孟卡拉法老的金字塔或许是这样的,最初就是作为法老的墓室而设计,也是作为陵墓而完成,没有其他作用。但是最大的胡夫法老的金字塔,我想绝不只是陵墓。不仅仅是我,还有好几位学者,对一些指责他们违背常识的抨击毫不惧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说那不是陵墓?”
“不,我们在考虑是否有这样的可能,就是胡夫法老面对眼前已经竣工的金字塔,突然想利用它来做自己的陵墓;或者,在胡夫法老死后,他的亲信决定把已经不再使用的金字塔作为法老的陵墓。”
“这种看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胡夫金字塔是他自己的陵墓,这种看法不过是目前最流行、安全、保险的论断,但是就连在埃及考古学第一线的学者们,迄今为止还不知道那究竟是否正确。”
“真的吗?这可出乎我的意料。”
“绝对不假!”
“但是,难道三个都……”
“不是。旁边的哈夫拉金字塔和孟卡拉金字塔都是作为法老的陵墓而建造的金字塔,但这同时也蒙骗了众人的眼睛。我认为,在吉萨的三座金字塔中,只有一个是真货,就是那个胡夫金字塔,另外两个可能只是它的附属物,是模仿胡夫金字塔建造的,而且时间也靠后很多。”
“就是说,三个金字塔的建造年代各不相同吗?”
“说到底这只是我个人的主张。不过既然提到了,我就说说它们的其他不同。不,哈夫拉金字塔和孟卡拉金字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胡夫金字塔。”
“只有胡夫金字塔的年代更为古老,是吗?”
“对,准确地讲,我推测胡夫金字塔只是下半部分的建造年代异常古老。”
“下半部分?什么意思?”
“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稍有些与众不同,要说清楚需要很长时间。简单说就是,只有胡夫金字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有其下半部分——也就是排除上面的尖顶,剩下的台座部分——曾被长久地使用。”
推理作家杰克·沃德贝尔搓着两手,嘿嘿地笑了起来。
“啊,对不起失礼了。今天是多么令人愉快的日子,我做梦也想不到,关于我一直怀有兴趣的金字塔,能听到如此独特的、异想天开的分析。那么,那个金字塔的下半部分,究竟是做何用途呢?”
“说真的,我还不知道,”沃尔特·赫瓦德也笑着回答,“就我自身而言,在长时间地研究了金字塔之后,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就连自己也感到吃惊。但是,对于胡夫金字塔,我所掌握的证据使我确信它曾经只有下半部分。我对这个结论也感到进退两难,十分苦恼。”
推理作家用左手托着下巴,默默地注视了考古学家一会儿。
“无论在东方还是在墨西哥,都存在着金字塔形状的建筑物,以前的巴比伦尼亚和古印度也都曾有过。墨西哥城里有阿兹特克的金字塔,也是同样的形状。在古印度,有的建筑上有附属石阶,不知什么原因在中途石阶就没有了。虽然有人说那是古代的天文台,但实际上它的用途完全是个谜。还有的观点认为那是宗教建筑,企图以此说法草草收场,学者们企图说服自己,相信它是为了某些我们不了解的宗教仪式而来。”
“是像巴比伦通天塔一样的东西吗?”推理作家问。
“正是!把它解释为类似不畏古巴比伦神灵的高塔,这也是学术自由啊。”
“胡夫金字塔和其他两个有哪些根本的不同呢?”
“有好多不同。首先是法老与王妃的墓室有区别。古埃及的民众和我们一样,认为死者将长眠地下。埃及法老的陵墓,包括著名的拉姆西斯二世的陵墓,都是建在地下。哈夫拉法老、孟卡拉法老的第二、第三金字塔内的墓室,也都是建在地下。从入口进去,朝向安放棺椁的墓室,通道一直向斜下方延伸,这是正常的情况。
“但是,只有在胡夫法老的金字塔里,存在着二十六度的往上升的坡道。不管是胡夫法老的墓室,还是他王妃的墓室,就其高度来说都是在空中。胡夫法老的墓室距离地面足有五十码的距离,这样的法老陵墓很不寻常,以前还不曾有过,只有胡夫法老是这样。”
“其他金字塔里面安放法老棺椁的墓室,都在地下吗?”
“是的,可以这么说。但是也有和地表高度相同的,像斯夫纳尔法老金字塔、萨夫拉法老金字塔、乌纳斯法老金字塔,他们的墓室都和地表高度相同。也就是说,最高也就到地表高度。高出地面五十码的,只有胡夫法老的金字塔。”
“刚才您似乎说过,胡夫法老的金字塔曾经在缺失上半部分的状态下使用了很长时间。”
“我的确那么说过。”
“您为什么那样认为呢?”
“位于空中的法老墓室的地面,高度相当于金字塔的第三十五级台阶,也只有这一级台阶,比其他的高出大约二十英寸来。这分明蕴藏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此外,研究人员发现,这座金字塔在建造过程中,曾经有很多地方的设计都更改过,如果假设从这个台阶往上的部分是后人继续修建上去的,这个问题就得到完美回答了。”
“噢!”
“这种后世继续修建的做法,用在非常古老珍贵的遗址上并不稀奇,或者说是很常见的现象。比如说耶路撒冷的‘哭墙’,虽然现在它足有六十九英尺,合二十一米高,但是从下往上数条石,到第七层条石的巨大石砌部分是第二神殿时代的建筑,它上面的四层条石部分是罗马时代的建筑,继续往上的小石堆是马穆鲁克土耳其时代的东西。而在第二神殿的条石下面,还有十七层埋在地下。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壮观雄伟的古迹,许多是经过了岁月的积累,先人超越时代的合作的结晶。”
“原来如此。”
“还有一种发现。尼罗河的河口平原正如此图,在地中海形成扇面形的三角洲,而大金字塔正好位于这个扇面的圆心。
“并且,大金字塔所在的吉萨,在东经三十度、北纬三十度的位置,如果以吉萨为中心绘制一幅世界地图,如图所示,大金字塔为对称点,就是地图上的右上和左下、左上和右下的陆地面积分别相等。”
“噢!”
“有可能是在地球上特地选择这样的位置,来建造大金字塔。所以我强烈地预感到,在不远的将来,这座大金字塔所隐藏的含义全部解明时,我们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老考古学家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两个人一沉默下来,就感觉到这艘世界上最豪华的客轮的巨大引擎在脚下引起的微弱震动,宛如在大西洋上一位少女的悄然心跳和低声细语。比较而言,远处头等舱娱乐室里卡尔·博特的轻快曲调更加响亮。
朝气蓬勃的单簧管的声音在吸烟室里萦绕不绝,连杰克·沃德贝尔和沃尔特·赫瓦德也沉浸在这美妙的气氛里,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四月的大西洋上,还误以为自己坐在海德公园一角的绅士俱乐部的沙发上呢。
“PYRAMID(金字塔)这个词,最初是什么意思呢?”推理作家问道。
“对这个词的来源众说纷纭。当今最有力的观点是,PYRAMID的PYR是从希腊语的PYRO衍生而来,是‘火’、‘热’的意思,而AMID是从希腊语的MESOS衍生出来的,表示‘存在’或‘接近中心’的意思。所以,PYRAMID(金字塔)这个词意味着‘中心的火焰’。”
“‘中心的火焰’……似乎有某种象征意义啊。”
“我想这可以解释成‘辉煌的存在’的意思。希腊语称‘中心的火焰’为‘PYRAMID(金字塔)’,而它们来源于古代希伯来人的迦勒底语‘乌利姆·米旦’,是‘光明单位’的意思。”
“古埃及人自己怎么称呼金字塔呢?”
“这恐怕是个永远的谜了。”
“我听说过有人认为金字塔就是石质的《圣经》,您如何评论这种看法呢?”
“我听说过这样的看法。基督教对大金字塔最早的解释,出自于苏格兰的罗伯特·梅吉斯,他认为大回廊代表基督的时代,而上升通道代表摩西时代。
“但是比梅吉斯早得多的《圣经》学者早就指出,独一无二的《圣经》里谈到大金字塔时,记载了‘主的意图’这含义,《圣经》中的很多章节,对金字塔也通过比喻多有涉及。所以许多金字塔研究者们认为它是石质的《圣经》。”
“这么说,难道早在耶稣基督诞生之前,其使命就已经蕴含在金字塔当中……”
“至少也是在两千两百年以前。但对于这种看法,绝不能一笑了之。”
“金字塔的比喻都出现在《圣经》的哪些段落?”
“例如在《以赛亚书》的第十九章第十九节,有这样的话:‘当那日,在埃及地中必有为耶和华筑的一座坛,在埃及的边界上,必有为耶和华立的一根柱。’
“这里的‘柱’字一般被解释成‘纪念碑’,因此《以赛亚书》讲的就是埃及的‘纪念碑’,用它和金字塔对号入座,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确实如此。”
“在这里,‘祭坛’也被解释成‘纪念碑’,这种混乱起因于《圣经》中把祭坛分为祈祷用和发誓用两种。单纯理性地阅读《以赛亚书》,就会认为是在埃及中央某地建起了祭坛。而文中的石柱,其实建在边境地带,和祭坛完全不相关。狂热的金字塔研究家们并不认同,他们认为把这两者视为同一建筑更加合理。”
“吉萨确实堪称埃及的政治经济中心,地理位置又处于和撒哈拉沙漠的交界,也可以称其为边境地带。”
“正是这样。把耶稣和金字塔通过比喻连结在一起,涉及到金字塔神性的还有其他几处地方,例如《圣经》中《以弗书》的第二章第二十节:‘你们被称为使徒和先知,建立在根基之上,而耶稣基督本人则甘愿做角落里的一块石头’。”
“噢,原来如此。”推理作家陷入了沉思。
“这么一听,《圣经》和金字塔还有关联,至少在我们的《圣经》的某些章节里,已经意识到金字塔这种建筑的形态。”
“所以就有很多《圣经》研究者聚集在吉萨,还有人进入了金字塔内部的走廊深处。”
“那么,在石质《圣经》上又写了什么东西呢?”
“有我们的历史大事及年表。”
“那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金字塔里的年表,记载的历史下限究竟在什么时候,一直存在好几种说法。多数研究者认为它的记述停留在二○○一年九月。所以,金字塔不但记载了一九一二年四月十四日以前的历史,而且越过了我们的现在,也记载了未来。”
“那岂不成了预言?”推理作家的眼睛都圆了。
“正是。金字塔可能就是一部雕刻于石头上的伟大预言书吧。”
“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呢?”杰克·沃德贝尔坐直了身子。
“对那些内容的解释存在问题,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当然,我不过是一个学者,我所说的并不能代表那些金字塔研究者。一般的做法是,将上升通道以英寸为单位分成很多小份,一英寸代表一年,在通道的墙壁和地面可以读到各种各样的启示。但是最近,一九○九年的时候,一位住在加拿大多伦多的学者威廉·里布发布了一个有趣的小册子,认为从大回廊的前端开始,一英寸应该代表一个月。不管怎样,金字塔内部的预言,是可以简单地用直线测量出来的。”
“您说上升通道代表摩西时代,而大回廊代表基督时代,对吗?”
“对,这里有图示。这幅图示更加详细,甚至有些繁琐了。从入口进入,沿着通道向下走,遇到上升通道时,《圣经·旧约》的时代就开始了,这里结束了就是大回廊开始的地方,象征基督的诞生。”
“就是说我们的历史呈二十六度角沿着上升通道徐徐前进?”
“对!”
“终点是法老的墓室?”
“是的。”
“到达墓室以后,历史就将终结吗?”
“是年表完结了,还是历史完结了,这一点研究者的意见并不统一。”
“从这本书的图示来看,这个石质的年表是从亚当和夏娃时代开始计算的。”
“金字塔和地面接触的地点,就表示亚当被创造和堕落吧。”
“入口的地方发了大洪水。这样有拐角的地方表示历史上发生了重大事件……”
“或者,是《圣经》叙事的转折点。”
“在这个通道内,也刻着预言的记号吗?”
“大概金字塔的研究者才能看到吧。”
“怎么看呢?”
“例如,这条通道里的巨石,并不全是同样的东西。法老墓室和大回廊使用的是花岗岩,这里的花岗岩据说是有灵性的东西,是象征着神圣之物和生灵的存在。而其他种类的石头则代表了人类和人类能够操纵的东西,也就是物质等级的东西。
“也就是说,大回廊和法老的墓室相当于教会的中庭、礼拜堂,是进行祈祷的神圣场所。如果实际到上升通道去看一下,就会发现,在大回廊之前就像进地窖一样,在天花板很低的隧道中要低头弯腰,缩头缩尾地前进,而一进入大回廊,则豁然开朗,能感受到像进了礼拜堂一样的庄严气氛。”
“大回廊的天花板很高吗?”
“非常高,将近八码,用法式说法就是大约有七米高。仰望上方,狭窄的天花板条石横列成一大排,而两侧的巨石越往上就越凸出,一点一点的,到了上方就非常狭窄了。这里如同巨石的裂口,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空间。只要进入长廊,你就知道他们讲这里像礼拜堂绝对是有原因的。”
“噢!”
“不同于那种模棱两可的做法,皮亚基·史密斯从上升通道和下降通道的交点向下走了两千一百七十英寸,约合五十五点一二米,在那里发现了具体的记号。”
“什么样的记号呢?”沃德贝尔兴致盎然地问。
“他发现那里刻有一条直线,从上到下,和地面呈直角,这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一发现是史密斯以前的研究者从未发现过的。现在的研究者认为,这个刻线代表着公元前两千一百四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中午。”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沃尔特·赫瓦德两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
“从现在到将来,那里具体刻了什么预言呢?”
“表示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的部分,起了非常大的变化。”
“一九一四年?后年啊。”
“是啊。两年之后我们就可以确认一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以后的一九三六年到一九四五年之间,也有世界剧变的暗示。”
“剧变?”
“指审判与苦难的日子。”
“那会是什么?”
“可能是天地巨变,或许是激烈的战争。并且根据这些记号,还可以推断,从一九七九年到一九九一年,地壳剧烈震动,地轴变化了,世界的位置也随之改变。
“一九九五年到二○二五年,出现了一种新的人类,他们建起了‘灵异王国’。”
“灵异王国?”杰克·沃德贝尔对这个抽象的词汇表现得很困惑,陷入了沉思。
“啊,您大可不必如此认真。这只不过是自负的基督教文明的牵强附会而已。比起这个,现在我更在意一点。”
“什么?”
“一九一二年,一个时代结束了。我很在意这个预言。”
“一九一二年?不就是今年吗?”
“是啊。”老考古学家神情黯然地点点头。
吉萨,埃及4
和米克尔用芦苇编成的住所不同,船老大的家是用石头砌成的,隔成了三个房间,十分坚固,几根粗壮的圆木搭在上面就是天花板,这使米克尔非常惊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大房子。船老大的四个孩子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一刻也不安宁。
一家人为米克尔的到来做了精心安排,四个孩子被集中到一个房间。但米克尔的房间挂了门帘,而且四壁一扇窗户也没有,所以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心惊肉跳根本睡不着。
这里的墙壁和地面,还有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硬邦邦的。而在马蒂欧小岛上,所有的东西都很软,房屋的支柱、墙壁和地面,芦苇编成的围墙,外面的道路,都用一种特有的柔和包围着生活在岛上的人们。
第二天早上,房间里仍然昏暗,也不知是否天亮。但孩子们来叫米克尔起床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
船老大的老婆也是非常好的人,给米克尔带上了鱼干和一皮袋山羊奶,一家人倾巢而出,到港口为米克尔送行。这么多热情亲切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外边很危险呢?米克尔感到不可思议。
船老大为米克尔介绍的前往吉萨的船主名叫卡玛尔,年轻得仿佛是一个少年。米克尔登船之后向他打招呼,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米克尔将迪卡信使带来的钱送给船老大,船老大吃了一惊,只拿去了一枚,其余的全都返还给米克尔。
“这可不行。这么多钱必须一点一点地用,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他这样告诉米克尔。
船离开了河岸,船老大一家在岸边拼命挥手,米克尔也长时间地挥动手臂。卡玛尔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船来到河中间时加速驶向下游,卡玛尔仍一言不发,看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年纪似乎和米克尔相仿。船上载着大量的小刀、长笛和小鼓。过了好半天,米克尔问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东西,他回答说这是给吉萨一个认识的店里送货。问答之后,他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又说,从吉萨回普凯,运送的将是纸莎草纸。
漫长而无聊的旅行。卡玛尔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似乎并不是个坏人。
米克尔无所事事地望着尼罗河岸上广阔的绿野,以及在那其间劳作的人和动物。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米克尔拿出船老大老婆给的皮袋,开始喝羊奶吃鱼干,也分给了船头的卡玛尔一些,他也拿出了自己的水果和羊肉作为答谢。
米克尔从船底的长笛中抽出一支,试着吹了吹,卡玛尔立刻伸出手说:“看我的。”
长笛一接触到卡玛尔的嘴唇,立刻,悲伤的旋律流淌出来。这位青年心中的所思所想,还有他的经历,他的生活,都在这首乐曲中体现出来了。米克尔认为,尽管卡玛尔沉默寡言,但这首悲哀的乐曲是他最详细的自我介绍。
卡玛尔的船在安静的河流之上行进,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太阳西斜,清风送爽,卡玛尔忧郁的笛声在安静的河面上飘散。
米克尔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伸出右手拾起一面小鼓,先用指尖轻轻扣动,掌握了节奏之后,和着卡玛尔的笛声拍打着鼓面。
卡玛尔一边吹笛,一边注视着米克尔,露出了微笑,美妙的韵律荡漾在尼罗河上。
夕阳西沉,倦鸟归巢的时候,卡玛尔把船停泊到了岸边,指示米克尔裹着船上堆积的帆布睡在船头,而他自己睡在船尾。
入睡之前,米克尔踏上了陆地,那里被夜幕所笼罩,既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有脚下的沙沙声,一直延伸向日落后的地平线。米克尔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沙漠吧?从马蒂欧出发,两天里一直顺尼罗河而下,来到陌生的土地上。尼罗河越来越宽阔,从这里望不到彼岸,吉萨还有多远呢?米克尔终于知道了当年被关在箱子里的迪卡漂流得多么遥远。
米克尔去过岸上的厕所,仍然回到卡玛尔的船上,钻进船头的帆布里,问卡玛尔:“喂!吉萨还有多远?”
“还很远,”卡玛尔回答,“但是,如果明天黎明就出发,晚上应该能到了。”
“噢!”仰卧在坚硬船板上的米克尔想,原来还有那么远!
哗哗地拍打着船体的水声就响在耳边,船儿轻轻地摇动。夜空里群星闪烁,如同一层飞散的银色粉末。
米克尔凝望着夜空,回忆起白天里卡玛尔悲凉的笛声。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迪卡的笑脸,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迪卡与她吻别时的那种奇异感觉。
如果都像今晚一样,入睡前能看见星空,还真是令人感到舒心啊!米克尔感叹。在马蒂欧岛上的家里,米克尔总是能透过屋檐下芦苇叶的间隙看见星星月亮。否则她就会变得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似乎有湿润的凉气笼罩在脸颊上,米克尔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在坚硬的船板上躺了一夜,她忍受着腰酸背痛,抬起头,只见尼罗河上飘散着淡淡的雾霭,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船仍旧在轻轻摇动,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鸟鸣。
她挣扎着慢慢起身,从帆布中探出肩膀和上身,在清晨凉气的围绕下,她呆呆地坐在船头。
尽管米克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船的摇摆,但是睡在船尾的卡玛尔还是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了。
“把你惊醒了,对不起!”米克尔说道。
“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早点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到吉萨。”说着,卡玛尔用河水洗脸。
解开了缆绳,船儿在晨霭中出发了。过了好一段时间,太阳才慢慢露脸。但是太阳一旦显露出来,眨眼之间就升得很高了。
米克尔展开双臂,长舒一口气,而卡玛尔则面对着太阳开始祈祷。
“你不叩拜太阳吗?”卡玛尔问道。看到米克尔疑惑不解,他说:“太阳神化身为人类的模样,就矗立在吉萨啊。”
听他这么一说,米克尔也觉得不拜一次不行,于是也做了祈祷。
又是整整一天的漫长旅程。但这是最后一天了,晚上就能到达梦想中的吉萨,一想到这些,米克尔的内心就激动不已——到了吉萨,就能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迪卡了。
迪卡的模样不会有什么变化吧?不,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应该有太大变化。出现变化的是我,和两年前相比,个子也长高了,体态也更像女人了。现在完全是个大人的我,迪卡会喜欢吗?想到这里,米克尔就变得怏怏不乐。迪卡会不会变得讨厌我了呢?如果这样就完了。从马蒂欧开始,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旅程,如果说在吉萨有什么熟识的人,也只有他一个。如果他讨厌我,那么在那遥远的土地上,我就完全孤单无助了。
太阳越升越高,周围的影子都消失了。船上热得如同一块火炭,发出干燥木材所特有的气息。已经是中午了,米克尔把羊奶和鱼干分了一些给卡玛尔果腹,自己也得到了卡玛尔的羊肉。
岸上还是广阔的绿色平原,偶尔有人驱赶着黑色的奇怪动物走过。那种动物和骆驼不一样。米克尔询问卡玛尔,他说那是牛,尼罗河两岸都是法老的土地,他们驱使黑牛耕耘麦田。
尼罗河越来越宽阔,而且河面上的船只也越来越多。顺着卡玛尔所指的方向望去,米克尔几乎要惊叫出声,河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超乎想象的漂亮大船,向尼罗河上游驶去。
巨大的船体上是宫殿一样的船舱,远远望去,甲板上还有好几个服装华丽看似身份高贵的身影。
这艘大船有着卡玛尔的小船无法比拟的铺张与豪华,长长的船桨从大船底部伸出来,随着整齐划一的号子,船桨一起划动,但是却不见一个操桨的人。
船桨一共有几十根,以米克尔从未见过的气势刷刷地一齐划动,方向一致,好像在配合着号子的命令。船桨一齐入水时发出哗哗的响亮声音,拔水而出时又是整齐的哗哗声。
在太阳的照射下,整个船体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原来船体表面早已涂刷成金黄色。再仔细看,上面还描绘着细小的花纹。
船上还扬起巨大的白帆,白帆上面也有米克尔看不懂的绘画和记号,和当年塞着迪卡漂流而来的箱子上的图案十分相似。
米克尔张着嘴看得出神,这么漂亮、配着这么多的船桨、速度如此之快的大船她以前从未见识过。米克尔一直盯着它,似乎那是一个陌生的怪物,让人有些害怕。吉萨的王者太阳神所乘坐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大船吧?
大船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转眼间就远去了。和这样快的大船相比,周围的小船简直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树叶。米克尔还在呆呆地望着的时候,大船激起的波浪已经涌动过来,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
“那是吉萨的船。”卡玛尔说道。
“真是太漂亮啦!真是这个世界上的吗?”
米克尔这么一说,卡玛尔就笑了一下,说:“有大批奴隶在船底操桨才划得那么快。”
“奴隶?”
看到米克尔不解,卡玛尔把奴隶的概念解释给她听,最后悲伤地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沦为奴隶。”
尼罗河的两岸明显越来越热闹,不只有田野,同时还有成片的建筑。河面上几乎挤满了船只,陆地上也越发繁华。在船上能出人意料地听见陆地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那是人们的高声歌唱和骆驼的嘶鸣。虽然身在船上,但米克尔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接近了梦寐以求的花花世界了。
看到米克尔对水面上漂亮的大船和陆地上喧闹的声音倾心不己,卡玛尔突然说:“米克尔,你的眼睛像黑夜。”
米克尔吃了一惊,她看见卡玛尔正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的眼睛又大又黑,就像容纳着永久的悲伤,但在黑暗深处,却又闪着微光,那是热情的充满希望的光亮。”
米克尔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无声地注视着卡玛尔。她很惊讶,为什么一直沉默寡言的他,此时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你长得真是美丽可爱,米克尔。都市就像一块磨刀石,你就像一颗宝石,会被磨得闪闪发光。但是米克尔,你要记住,都市绝不是只为了打磨你,而是本身就拥有魔力。自从东方来的优秀人物朝这里汇聚,几百年来这座都市就一直打磨着他们,直到把他们打磨得像供奉在祭坛上的祭品一样完美之后,都市就慢慢咬住他们的喉咙,吸干他们的鲜血。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即使从今天晚上开始,你所看到的都市,会拥有世上所有东西都不可比拟的魔力,吸引你的注意,使你如痴如醉,你也决不要忘记今晚我说的话。那是可怕的地方,那群吸血鬼受到诅咒,已经濒临死亡了。繁荣过后就是衰败,但是谁也不曾注意这一点,和你我一样,大家仍旧争先恐后地向这里聚集,不知道自己的血正在被吸干。你的那颗大蓝宝石戒指这么明晃晃的,让人看到绝对危险,还是自己收在什么地方最好。”卡玛尔说。
但是米克尔不知道把大戒指藏在什么地方才好,只好把它旋转一下,让蓝宝石朝向手心,这样,从外面就不会一目了然了。
“还有那双拖鞋,还有衣服,都换掉吧。不然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远方来的。这些东西在我去的那家店都能买到,交给我吧。到了吉萨后,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他这样说。
米克尔点了点头。
没有多久,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越来越拥挤,带着屋檐的小船也掺杂其间。到处都有声响,也有很动听的音乐。歌声和乐曲声,不止有岸上发出的,也有从周围的小船里传出的。
刚才看见的那样的大船现在开始渐渐增多了,时而又是一艘从旁边飞快地经过,就像一座移动的大山。很快这样的大船这边一艘,那边一艘,热情洋溢的音乐也从大船的甲板上飘下来。
水面的嘈杂声把米克尔弄得头昏脑胀,大小船只往来不息,忙碌的船夫摇动着船橹,看见米克尔就高兴地招呼:“喂,小姐!”这时米克尔的心就怦怦地跳动不止。在马蒂欧,素不相识的人决不会那样轻易地打招呼,而此地的问候显得是那样的潇洒,衣着打扮也很讲究,面孔也很漂亮。
“啊!”米克尔惊叫了一声,一艘大船驶过之后,她看见岸上有非常稀奇的东西。
宛如梦中天国的风景,一座巨大的青色石砌宫殿浮现在水边。
首先是高耸入云的石壁跃入眼帘。石壁上面,雕刻有同当年塞着迪卡的木箱一样的五彩图案,美丽的女人婀娜多姿,还刻画有米克尔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就好像是两个青色背景的巨大画框,在水面上轻轻摇动。
两个画框中间是宽敞的石阶,上面排列着数不胜数的石柱,中间围出一个巨大的广场。台阶从广场向下,一直延伸到水中,石阶左右两侧有巨大的动物雕像。
众人正顺着台阶向上运鱼,装着鱼的箱子在广场上堆得高高的。
在一个大石柱前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一位服装艳丽的女人正在跳舞。
在舞女的周围,人们坐成一圈,用手打着节拍,高声伴唱。人群中还有人手持乐器在伴奏。那些乐器非常漂亮,声音也很大,米克尔也从未见过。
航船渐渐靠近了乐声嘈杂的石阶。终于到了都市,米克尔想,原来都市就是塞着迪卡的漂亮箱子放大很多倍。
水边的石造宫殿不止一座,而是沿着岸边排列了好几座。石柱的对面也同样是样式对称的宫殿。
在宫殿前跳舞的女人,穿着深红色的裙子,淡蓝色的薄纱搭在肩头。
音乐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岸上和河面上的许多船上都传来音乐,但在石阶广场的人群聚集处的乐曲最为盛大辉煌。
米克尔站立起来,现在她知道了,都市还是一个到处都充满音乐的地方。她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几乎难以自制。
船只咕咚一声靠上了石岸,旁边立刻跳上来两个年轻的看船人。卡玛尔大声地对他们说着什么,但米克尔已经听不见了。他们搀扶着她下了船,踏上了石阶。
她的脚踩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但这里和普凯港完全不一样。光滑亮丽的石阶一直向清澈的水里延伸,到水下深处仍能一目了然。
米克尔半信半疑地向台阶上面走去,这是通往天国的道路吗?她接近了观赏歌舞的人群。
“啊!”米克尔惊叫了一声,在那里赤足舞蹈的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女。
只见她的眼睛周围画着黑线,眼睑涂成了茶色,上面撒着闪闪发光的金粉。轮廓分明的丰满嘴唇微张,只见皓齿嫣然。她时而发出一声喊喝,接着高歌一曲。
围坐在那里的男子也仿佛化了妆。
在米克尔眼里,他们就像一群个子比较高的女人,因为他们非常漂亮。他们兴致勃勃地观看舞蹈,时而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人群的对面,繁华的都市在眼前徐徐展开。太阳已经开始倾斜,金黄色的光线照耀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上。
米克尔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巨石打造的道路,令她惊异之处不可胜数。首先就是道路两侧不见尽头的各个石质建筑。
米克尔从未见到过这么美的石造建筑,它们都呈利落的方形,如同木箱子一样方方正正。
所有房子的入口都用鲜艳的色彩装饰并加以雕刻,像记号一样的雕刻画随处可见。从这个特点看,那一栋栋的房屋就如同当年迪卡的箱子。房子的入口都有五颜六色的遮光帘,正像小小的宫殿。视线所及,这样的小宫殿数不胜数。
而眼前矗立着一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不可思议的高台,它硕大无比,仰头看去,让人不由得头晕目眩。
“这肯定不是人工建筑物,”米克尔心想,“这应该是卡玛尔所说的太阳神的赐物吧!”
因为这个高台坐落在石板大街的尽头,遮住了多半的天空,高耸入云,连太阳都被它挡在后面。米克尔凝望着这硕大的建筑,内心忽然生出无限感动,以至于热泪盈眶。
圆圆的落日架在宽敞的平台上,就像盆中的水果。而石阶似乎正是面向夕阳而建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建筑?啊,因为这里就是大家所称道的都市,都市就是美妙事物的所在。米克尔的内心感到无限震撼。
再慢慢把视线从周围转移到眼前,左边是巨大的石丘。这岩石不是人工堆砌的,而是大自然的产物。
“这是狮子岩。”旁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卡玛尔站在旁边。
“让我们靠近去观看吧!它是这座港口的象征,就像一头卧着的雄狮,很惊人吧?”他督促着米克尔,向石丘的方向走去。
石山周围没有什么建筑物,两人离开港口广场前的宫殿,沿着石板路步行。狮子岩就坐落在比石板路略低的沙地上。在它脚下,装着水果和粮食的麻袋堆得高高的。从石板路向下看,两个弹奏竖琴的男子正倚靠在麻袋堆成的小山上。
“哎呀,看这里!米克尔,这座石山就是一头卧着的狮子。这是狮首,真圆啊!”
的确,在石山的这一侧,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石球,下面又像人的颈部一样稍稍狭窄,再下面又是宽厚的岩石。简直就是一只横卧的动物。这是自然形成的吗?是偶然呈现出动物形状的巨大的岩石吗?
但是,米克尔完全不知狮子为何物。卡玛尔就告诉她:“就像一只猫,但是比猫大多了。”
但米克尔也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猫,难道像是在船上曾经看到的牛?
“就是那个!”卡玛尔指着前面。只见一只四脚的小动物正横穿石板路。
“噢,原来那就是猫。”米克尔说。如果猫蹲在那里,的确像上面巨石的形状。
两个人围绕着狮子岩转了一圈,接着走向吉萨的大街。米克尔第一次听见了自己行进在石街上的脚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太阳落下去了,黑暗笼罩了街道。石造房子的窗口边闪耀着松明的光亮,一直照着往来的行人。那景象也像梦境一样美丽。
“米克尔,你肚子不饿吗?”卡玛尔问道。
见她呆呆地点头,卡玛尔牵起她的手,离开大道,在小路中拐来拐去,走进了一所房子。
首先是一个大房间,里面烟雾弥漫,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穿过房间,里面是一座被松明火把照射得明晃晃的宽敞庭院。突然响起的音乐声钻进了米克尔的耳朵。庭院的一角,有一片高出地面的石阶,两个漂亮的女人正在那里跳舞,她们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呈半裸状态。松明的光亮穿过白色的烟雾照耀着舞动的女人,宛如梦中的风景。
舞池的两侧有乐师班子,几个人时而停止吹笛,一边进行伴唱,一边弹奏。
庭院的一侧摆着很多桌子,卡玛尔选择了最后边的一个,叫米克尔坐下。其他的桌子前面已经全是人,挤得满满的。
两肘搭在桌上,接触到凉爽的石头,非常舒服。原来米克尔自从进入都市,一直非常兴奋,所以身体发热。原来都市所有家什都是用石头打造的。
“吃点什么?”卡玛尔问道。
米克尔现在才明白这个店是用来进餐的,起初她还以为这是观赏歌舞的场所。
米克尔摇了摇头。她虽然饥肠辘辘,但是一来她根本不了解都市里的食物的名称,二来朝四周观望,松明跃动的火焰照射在干燥的砖墙上,虽然写着许多菜名一样的文字,但米克尔一个也读不懂。
米克尔东张西望,眼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木制容器,就着松明的亮光向里面一看,红色的液体盛在里面。卡玛尔见了,告诉她这个可以饮用。米克尔轻抿了一口,十分甘甜,简直令人飘飘欲仙。
很快,有人端上来一个大金属盘,里面是大串的烤肉和柔软的大面包。
“这是烤羊肉串。”卡玛尔说道。不管是大金属盘,还是烤羊肉串,米克尔都是第一次见到。
“小姐,从哪里来的啊?”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把声音压过嘈杂的音乐,喊着问道。
“马蒂欧。”米克尔回答。
“马蒂欧?”那人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尼罗河的最上游。”米克尔于是做出说明。
“噢,我听说过。”男人把叼着的长管子递了过来,接着,嘴里吐出一团白烟。这时,米克尔终于注意到,原来屋子和庭院里的烟雾是因为座位上的人们叼着长管子造成的。
尽管卡玛尔从旁制止,但米克尔还是尝吸了一下,结果被呛了一大口。虽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的味道,但是仍能感觉到一丝香气。
吃过晚饭,两个人很快出来了。天空中挂着一轮白色的满月,石造的都市里的所有建筑都沐浴在如水的月光里。
没有铺上石板的小路静悄悄的,米克尔仍能听见自己啪嗒啪嗒像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蜿蜒的小路宛如迷宫,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方。总能看见露天的售货摊,无所事事的老人坐在旁边。
终于上了大道,行人稀疏起来。但是石房子中间总有几间点着松明,在漂亮的遮光帘下,似乎在出售什么东西。那些小宫殿一样的房子应该是售货的商店。米克尔为都市里商店的豪华发出惊叹的同时,也为他们在夜里还坚持营业而感动。在米克尔看来,天只要黑下来,大家都会回家睡觉的。
大道的正面又是一座高台。月光如水,它那黑色的轮廓显得非常清晰。那满月就仿佛是挂在高台之上。
“那是什么?”
“是塔庙①,”卡玛尔说,“是太阳神的所在。”
米克尔于是走向那巨大的黑色建筑。这时她的双脚早已软弱无力,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我好像不会走路了。”
“因为你刚才喝了酒啊。”
“酒?”米克尔问。
“对,就是能让人沉醉的水。瞧!那些人也醉酒了。”
卡玛尔指着道路两旁三三两两蹲着的人。经过他们附近,还能听见他们唱着悲伤的小调。马蒂欧可没有这样的人。
“你要向神殿那边走吗?”卡玛尔问道。
米克尔点点头:“那个人是谁?”
只见墙边倚靠着一个黑影,仔细看去,原来各处都有这样胖瘦不一的女人。
“是娼妓啊。”卡玛尔急忙回答。
“娼妓是什么?”
这个问题令卡玛尔为难,怎么也回答不出来。看到卡玛尔那副神色,米克尔大致估计到那是女人的一种工作。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有女人居然会为金钱而出卖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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