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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届 镇魂歌——驰星周

_9 驰星周(日)
着家丽,打发着时间。
十点半,店门敞开,朱宏和三名手下走了进
来。女人们赶紧把客人打发走,纷纷围到朱宏身
边。
朱宏等人在店中央的卡座里坐定,家丽很快
就走了出来,在朱宏右手边坐下。从她的裙摆开
叉中露出的白嫩大腿。朱宏的手搂住了家丽的腰。
胸口一阵钝痛。他喝了一口乌龙茶,一遍又
一遍地确认着夹克衫口袋里的瑞士军刀和腰间的
黑星——试图用这种动作来缓解胸口的疼痛。
“郭先生,老板请你也过去坐坐。”
他点点头,隔着衣袋的布料按了按瑞士军刀。
“你总算来了,喝一杯吧?”
他赤红的脸上散发出了酒精和汗水的味道,
家丽看都不看秋生一眼。
“我工作时不喝酒。”
“哦,是嘛。那你想喝点什么?”
“喝茶吧。”
紧贴一名手下而坐的女人朝酒保招了招手。
“怎么样,家丽是不是很任性,很难伺候?”
“没有,怎么会。”
秋生在朱宏左手边坐了下来。
“真不愧是老杨推荐的专业人士,连牢骚都
没有。你们几个也要学学啊。”
手下们发出了谄媚的笑声。
“真是的,照你这么说,我不就是个不懂事
的笨女人啦。”
家丽抚摸着朱宏的大腿,脸上露出媚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老板,太太其实还是很懂事的。”
其中一名手下奉承道。太太——听到这个称
谓,朱宏显然十分受用。
无聊的对话,无意义的笑声,秋生拿起茶杯
喝了一口。
“怎么样啊,郭先生。不如你给这几个小子
讲讲什么叫专业精神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喝茶一样干活儿罢
了。”
“关键就在那里啊。那叫啥来着,平常心?
听到没,这就是专业人士跟你们这些小混混的区
别。别以为总是眼睛一瞪袖子一撸就完事了。”
“不过,秋生有时也会气昏了头,是不是?”
家丽。平时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一旦坐在
朱宏身边,却像变了个人。
“过去的确是这样。”
“郭先生,你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离朱宏最远的男子开口问道。他的年龄看起
来最小,脸上还带着蔑视秋生的表情。
“十五岁的时候。”
“我是十三岁。那年我把总在我家附近作威
作福的小混混一刀捅死了,当时我可是冷静得不
得了。”
“你叫什么?”
“我吗?我叫江军。”
“江军,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说这种一下就
会被拆穿的大话。我头一次杀人的时候,吓得差
点没尿出来。我当时没头没脑地朝那人冲过去,
直到那人已经死挺了,我还在疯了似的揍他。”
他本不打算说出来。于是,他又把手伸向了
茶杯。
“你也是吧?”
“郭先生,你是想说我是个骗子吗?”
江军的小眼睛里射出凶恶的光。
“江军,冷静点。郭先生没打算羞辱你。”
朱宏做起了和事佬。
“老板……”
“江军,害怕是理所当然的。杀人很恐怖,
只要明白这一点,总有一天是能克服那种恐惧的。
但如果硬要说自己什么都不怕,总有一天会被弄
死的。”
“没错,郭先生,你说得一点没错。”
朱宏夸张地拍了拍秋生的肩膀。
江军似乎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家丽,以及其他男女,都盯着秋生,专注地
听他说话。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郭先生。”
“什么?”
“你第一次杀死的是什么人?”
真纪。他百般不愿意,话却自己跑了出来。
他知道的。家丽在泳池边上的提问——杀人到底
是什么感觉?他无法给出答案,他很想知道家丽
是怎么杀人的。
“是我继父和义姊。”空气凝滞了,但他并
不打算闭嘴。“杀了他们两人之后,我吓得腿都
软了,全身动弹不得,也根本不想动。我跟那两
具尸体一起躺在地板上。一天又一天。没过多久,
尸体开始腐烂,还长满了蛆虫。即便是那样,我
还是没法动弹。”
“好了,我们别说这个话题了吧。”
家丽叫了起来。但他没有住嘴。他无法住嘴。
“我只记得气味,人腐烂的气味。那股气味
就像鸦片烟,让人闻着闻着就没有了思考能力。
然后还有蛆虫,我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从哪里冒
出来的。当我发现时,它们已经覆盖了整具尸体,
啃噬着上面的腐肉。没过多久,那些蛆甚至爬到
了我这个活人身上。”
“秋生,别说了!”
“若没有那个人救我,我真的就会那样死去。
那个人知道,我已经被恐惧、腐臭和蛆虫逼得快
要疯了,所以我没有对他虚张声势。害怕就是害
怕,我从来没有忘却过恐惧。尽管如此,等我回
过神来,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能明
白吗,江军?”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秋生耸了耸肩。
“朱老板,您好不容易来喝个酒,我却说了
这么扫兴的话,真是抱歉。”
“没、没什么。倒是郭先生,你因为江军的
一句话想起了这么不好的过往,请允许我替他道
歉——江军,你也快给人家道歉。”
“郭先生,真是对不起了。”
他喝了一口茶,表现出了大人的态度。现场
的紧张气氛很快便缓解了,人们又说起了毫无意
义的话题。粗俗的笑声,香烟的烟雾,酒精的气
味,卡拉OK。
家丽——还是看都不看秋生一眼。
秋生如同顽石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等待朱
宏厌倦。
他脑中不断回荡着家丽的话。
“如果我在酒店开了房间,秋生,你会来
吗?”
真纪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很快又消失了。
深夜十一点过后,朱宏总算走了。没过多久,
家丽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秋生走在前面,护送家丽走出大楼。区政府
大道的光景依旧与往常无异。醉汉、窃贼、女人,
没有什么可疑事物触动秋生的警戒天线。他伸手
想拦出租车,却被拉了回来。
“不用拦出租车了,从这里走走就能回去。”
“你不去老板那里了吗?”
“一般像今天这种喝酒的日子,他不是在路
上随便找个妓女,就是醉得倒头就睡,根本不需
要我在那里,所以我可以回自己家去。”
家丽的住处在明治大道另一头,一个高尔夫
花园背后。
时髦的公寓,入口处有密码门。秋生越过家
丽的肩膀,看着她输入密码,并记在了心中。
七八九一——他不知道那串数字究竟意味着
什么。
升降梯内,家丽的体香。秋生照旧往上按了
一层。仔细查看走廊后,再从楼梯走到下层。他
接过钥匙,手握黑星打开房门。等待他们的只有
一屋子的黑暗。
“你还带着枪啊,我都不知道呢。”
家丽打开灯,室内是一片雪白的墙壁。光亮
无瑕的地板,1LDK
[1]
的格局。
“进来吧,我给你泡茶。”
“可以吗?”
[1] 即一间卧室,带客厅(Living Room)、餐厅(Dining
Room)、厨房(Kitchen)。
“没事,我相信秋生。”
家丽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让他无法违
抗。
沙发、茶几、电视、放映机、电话、橱柜、
冰箱。作为一个女人的住所,那寥寥几样家具难
免显得有些寂寥。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家丽打开冰箱,取
出瓶装的乌龙茶,“不过我也只有这样的茶。”
“没关系。”
家丽的举手投足与在外面和店里时不同,显
得有些自暴自弃。
“累死我了。”家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
长了双足,“他每周大概都会去一趟店里。本人
的说法是为了让店员记住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
板,但实际上就是来突击检查,看我有没有外
遇。而且他来的时候我也不能去陪别的客人,烦
死了。”
秋生默默地喝着乌龙茶。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杀了继父和义姊?”
“我从没告诉过别人为什么。”
家丽气愤地皱起了眉头。
“我想知道,秋生你为什么……”
“不行。”
“说出来会很痛苦吗?”
“说出来会很痛苦的事情满大街都是。”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为什么又要跟我说那
种事情呢?”
“因为小姐你想听啊。”
“我从没说过那种话。”
“说了,在酒店泳池里。”
家丽抱起双臂,烦躁地扭着肩膀。
“那跟这是——”
“小姐当时问我,杀人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他打断家丽的话,继续说道,“我当时跟你说没
有感觉,但那是骗人的。”
“骗人?那你当时真的很害怕啦?”
“不,是兴奋。每次杀人,我那里都会硬起
来。又热又硬。”
“哦,那可真让我意外。不过我知道的,秋
生,你有时光看着我也会变硬不是吗?”
戏谑的视线几乎要将秋生射穿。他感到嗓子
开始冒烟,赶紧喝了一口乌龙茶。但饥渴并未缓
解。
二人坐在沙发上,家丽与他近在咫尺。家丽
的身体倾斜过来,肩膀上多了一个重量。耳边的
气息,家丽的体温灼烧着他的皮肤。
“我们……”
电话铃响了。家丽咂了咂舌,肩膀上的重量
消失了。
“你好。”
家丽的背影突然僵硬了,她瞥了一眼秋生,
仿佛觉得他十分碍事。家丽的声音压低了。
“我这里有客人,能以后再说吗?”
秋生站了起来,走向厨房。可是,他还是竖
起耳朵倾听着家丽的话。
橱柜,他挨个拉开抽屉,在第三个抽屉里找
到了一把钥匙。那好像是这个住所的钥匙,秋生
将它放入自己口袋中。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我真的什么
都不知道……”
家丽的怯意通过声音传达过来。他握紧了瑞
士军刀,喉咙的饥渴早已消失无踪。
家丽被威胁了,我要杀了他。不管对方是谁,
都要杀了他。
家丽用上海话喊了几句,就把听筒摔了回去。
秋生回到客厅,电话铃又响了。他见家丽一动不
动,就拿起了话筒。
“你好。”
电话被挂断了。他放下话筒,回过身。家丽
紧紧地盯着他。
“那是谁打来的?”
“跟秋生没关系。”
“只要你告诉我那是谁,我就去杀了他。”
“你回去吧。”
冰冷的话语,冰冷的态度。疯狂的感情开始
泛滥。
“有事随时找我。”
秋生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你不适合当职业杀手。
刘健一的话在脑中回响。
14
“你昨天对我做了什么!?”
宗英的骂声响起。在他完全清醒之前,胸口
就遭受了一记重击。
“你干什么啊。”
宗英光着身子,头发凌乱,流着泪撕扯着泷
泽。
“你就是个魔鬼,你根本不是人。为什么要
对我做那种事情?”
散落在床周围的绳索、鞭子、管子、还有铝
箔。他想起来了。昨晚那场用了冰毒的性爱。泷
泽和宗英都忘我地贪恋对方的身体。
“白痴。”他一脚踹开宗英说,“你自己不
也叫个不停,爽得不得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时把我绑着,还把
我眼睛蒙住了。等我回过神来,那里就滚烫滚烫
的……我怎么想得到,你居然会做那种事情呢。”
“吵死了。”
“我一直很相信你。认为就算被你绑起来也
不会有事。因为我一直认为,你不会真的伤害我。”
他觉得脑袋里像塞满了大粪。宗英尖利的声
音则如同一根搅屎棍。泷泽叼了一根烟,点上火。
“现在你竟然对我做那种事情,我不干了,
你别想再绑我了。绝对不行。以前大家都说你是
变态,我都忍下来了。我这么尽心尽力地侍奉你,
为什么你要对我做那种事情……”
终于清醒了。
“你刚才说什么?”
泷泽一把抓住宗英的手腕。马上听到了细小
的呻吟。
“你刚才说,谁管谁叫变态?”
“我、我不知道。”
“快说!”他掐住了宗英的脖子,“再敢装
傻我就真下狠手了。”
“所有人都在说,泷泽那个日本人是喜欢虐
待女人的变态,说你喜欢吃我的屎。天天跟那种
人生活在一起,连我也是个变态。他们都在嘲笑
我。”
视野一片赤红。发作——再也无法抑制。掐
住宗英的手越来越用力。
杀掉——
“你、你干什么……”
“到底是谁那么胡说八道!?”
宗英的脸——在颤抖。渐渐失去了血色。
杀掉——
“你、不要……快住……”
“是谁!?是谁说的?!”
“……杜启光。”
杜,从南京来的高利贷——杀掉。
手心里有东西在颤抖,宗英煞白的脸猛地映
入眼帘,他慌忙把手松开。
“杀人犯……”
宗英激烈地喘息,向他抛来带着憎恶的目光。
“真是杜那浑蛋说的吗?说我是变态。”
“没错,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还钱。那家伙
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说你是变态。还说我也
是变态。”
干掉他。
“不仅是杜。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只会欺负女
人的浑蛋,他们都在暗中嘲笑你。不知道的只有
你一个人而已。”
气息开始急促,视野再次泛红。
冷静。
“抱歉,宗英。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诚恳地道歉。因为自己决不能失去宗英。
能够满足泷泽那些阴暗欲望的,只有这个女人了。
泷泽伸出手,宗英却一扭身躲开了。
“别碰我,我刚才差点被你掐死了。”
那是看蛆虫的眼神。看变态的眼神。
血液一下冲上头顶。
泷泽一把推倒宗英,骑在她身上,朝那张脸
挥出了拳头。他一直打一直打,直到宗英不再动
弹。
逃也似的走出房间,春风吹拂在身体上。如
同宗英的诅咒。
他掏出手机,看到手上沾满了鲜血。鲜红的,
宗英的血。他咬紧了牙关。
他本不打算打她。同时,他本来也不打算让
宗英接触冰毒。刘健一——因为跟那家伙见了面,
跟他谈了话,让自己脑中的某些部分陷入了疯狂。
他拨通了杜的电话。
“你好。”
不耐烦的声音,他回以一句臭骂。
“你好像跟别人说我是变态,对吧。”
“泷泽先生吗?一大早的找我什么事啊。”
“我要干掉你。”
“在此之前,你能先还钱吗,然后随便你怎
么杀。我也不会到处去说泷泽先生是喜欢虐待女
人的变态了。”
血液逆流。
“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几百万日元……”
“泷泽先生,连区区几百万日元都还不起,
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呢?对我口出狂言时,麻烦
你先还钱好吗?”
“喂!”
“你很吵哦。”
话筒另一头变成了普通话。毫不掩饰话语中
的不耐烦。
“我可是一个人在做生意,跟北京和上海都
混得很熟。要不要我跟他们说说你的事情啊?让
他们帮我除掉一个日本变态简直轻而易举。”
泷泽握紧了手机。
“你试试,在此之前老子先把你干掉——”
电话挂断了。无处发泄的愤怒,脑袋的钝痛,
急促的呼吸。他按下了重拨键,被转到了语音信
箱。
“可恶。”
当他准备再次重拨时,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泷泽先生,早上好。”是蔡子明。“老板
请我们一起去吃饭。”
“在哪里?”
“天乐苑,还能是哪里?”
“几点?”
“现在。”
“知道了。”
他找到一个公共厕所,大开着水龙头反复搓
动双手。他想洗掉手上的鲜血——却不能如愿。
血液已经渗入了皮肤的纹路里。
他用过鞭子,无数次抽过她的屁股,但他从
未打过宗英的脸。因为昨晚的冰毒,他的神经还
是十分亢奋。
泷泽摇摇头。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过
现在先去听崔虎有什么话要讲。然后再去把杜拽
出来揍一顿。最后才是干活儿。
十分钟后,他就到了天乐苑。崔虎——依旧
坐在大堂里吸溜面条。蔡子明和他的几个手下站
在一旁看崔虎吃饭。已是午饭时间,店里却没有
别的客人。
“哦,快坐吧。”
崔虎抬起头,让泷泽在自己对面坐下。
“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
没有食欲。可是,他不能浪费崔虎的好意。
于是便点了饺子和啤酒,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就这么点儿吗?不吃饱可干不了活哦。”
“我来之前吃了点东西。”
“听说宗英熬的粥很美味啊,嗯?”
满脸是血的宗英——他努力挥去了脑中的那
副场景。
“她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回答他的是快速的普通话。崔虎脸上露出微
笑。泷泽看着蔡子明。
“老板说,那种丑娘们儿还是有这么一两样
好处的。”
太阳穴的青筋爆了出来。
冷静。那又不是蔡子明说的。
“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也才刚开始没多久而已。”
他瞥了一眼蔡子明,对方避开了他的视线。
“听说你昨天突然消失了啊,嗯?”
“昨天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喂。”崔虎的眼闪出了凶光,“你以为你
是靠谁在歌舞伎町过活的?”
“老板……”
“愿意照看你这种人的,可就只有我了……”
剩下的话语他都没太能听懂。他又看了一眼
蔡子明——对方正尴尬地呆立着。他的手下脸上
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给他翻译过去。”
蔡子明开口了。
“老板说,只有他才愿意罩着你这种变态。”
泷泽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血色。
“你那是什么表情?对我有意见是吗,有意
见你就说嘛,臭变态。”
泷泽站了起来,背后很快有一双手控制住他。
他试图挣扎,向崔虎伸长了手。太阳穴感到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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