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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_正文

_35 山冈庄八(日)
「——夜袭?一口气跑到沓挂城吗?」
「——可能会一口气攻到沓挂城去!据说光是在义元本阵之前,就有二万以上大军在向前推进。」
「——无论如何,等待信长发出命令是件令人觉得非常有趣的事情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部精神大振,纷纷站了起来,过没多久却又安静了。这时天空上逐渐有星星出现,而池田胜三郎也由房内走了出来。
「——各位辛苦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请各位回去好好安歇吧!这是殿下要我转告各位的话。」
他如此告诉众人。
所有人惊讶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没有比这更令人费解的事了!敌人的总帅义元都已经抵达境川,眼看就要进入尾张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然——
「——要各位回去好好休息!」
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众人就这么三三五五的走出城外。
「这真是奇怪的事啊!」
「说得也是!」
「而且还要我们脱下战鞋,较为凉快。」
「对啊!还要我们回去睡觉等他的消息。」
「说他是只老狐狸,他还真是老狐狸!」
「不!大将的眼中可能根本未发现有敌人!」
「在我的眼中也没有敌人,只有星星。啊!美丽的星星!」
众人就这么走了。这晚信长也比往常更早休息。
当信长的家臣们全部聚集於清洲城内,没有一人能了解这只老狐狸的想法而议论纷纷的走出城外时,今川治部大佐义元则在沓挂城内浅酌,同时命令侍卫搬出椅子,他对明日全军的行动,又有了新的指令。
「——明天是十九日,天色未明之际,就是战争开始之时。我率领本队将在上午九点之前出发,同一天的傍晚,我将进入大高城裏。」
这项命令除了宣告义元将在傍晚时刻进入大高城之外,也表示信长的最前线,丸根、鹫津等堡,当然还有善照寺、丹下、中岛等城都必须攻陷才行!
所有人都明白丸根、鹫津两座城堡是否攻陷具有重大意义,一旦这两座城无法顺利攻陷,义元的前行部队就不能如预期般进入大高城,必须再回到沓挂城过一夜!
向著丸根城堡的部队,即是由十九岁的松平元康(德川家康)所率领的三河势力。向著鹫津城的则是朝比奈泰能。
在织田这方面,守著丸根的是佐久间大学,守著鹭津的是织田信平。
两方究竟谁能生存,早已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晚义元就睡在书院中央,两侧各有两名侍卫为他驱蚊,然而这晚他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这绝非由於他将和信长作战,以致精神紧张的缘故,而是因为这裏的环境与骏府居所相差太多,蚊子又多,再加上气候酷热,因而使他久久无法成眠。好不容易翻转至半夜两点才终於睡著,
当他再睁开眼时,早巳日挂高空了。
「喂!赶快将扇子拿来!」义元命令身边的侍卫。
「已经开始打仗了吧?前线有消息传来吗?」然後,他很轻松的问道。
「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传来。请问你今天要乘轿或骑马?……」
这时为他守了一夜的浅川政敏两手交叉问道。
「什么?对於织田这小子!」
义元如此回答。然後开始洗脸、梳发并化起粧来。
这句回答即意味著今天他没有骑马的必要。这也是由於他实在太过肥胖,如果骑马,将会使他的两股磨伤,如此一来等到要发动清洲城总攻击时,他将无法骑马指挥。
「好!把我的鞋子拿来!」化完粧後,义元就在其他人面前突然站了起来。由於他的身体非常肥胖,因此他所戴的手套钮扣及鞋带都必须由侍卫帮忙扫上,否则自己是无法穿上去的,而且还必须有两个人帮他穿上衣服才行!
「好!可以送早饭来了!我要热一点的食物。」
「是!」
「要不是我的话,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若是换成别人,早就忍不下去了。」
正如义元所说,在这么闷热的季节裏,他穿著豪华军衣紧紧裹住胸前,还有脚上所穿的鞋子,虽然看上去非常华丽,实际上却有如洗三温暖般的酷热。
当所有行头全部穿著妥当之俊,侍卫们又取来一张豹皮铺在唐柜上,再请义元在上面坐下。
「快点!快点帮我漏风!」
他催促著!这时第一前线终於有消息传来。
天末明前即出发攻打丸根的松平元康部队,甫出围城栅门即遭到敌将佐久间大学盛重勇猛的反击,如今正陷入苦战之中!
「什么?盛重如此勇猛吗?快去告诉元康,他一步都不能退却,我已经由沓挂城出发了,难道要我退後不成?」
此时元康的使者又领命回去了!
「义久!义久!」
义元急切的呼叫著堀越义久的名字。
「元康这家伙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你赶快去告诉鹈殿长照,要他在这个危急时刻尽快出兵援助。立即派名使者前去通知他,一旦我们由这里出发,就绝对不再回到沓挂城来,要他一定得替我保住面子!」
「是!」
「但不论怎么说,今天这种热度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今天似乎此昨天更热了啊!」
义元吃完早饭之俊,离预定由沓挂城出发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现在的时间才只定刚过早晨八点左右。但是总大将仍决定开始走路,此时连他身旁的小侍卫也汗流浃背。
义元身上穿著将全身肌肤裹得密不通风的大盔甲,夏季裏阳光普照,空气中也没有半丝风意,连草木的叶子都枯萎了,遑论是人了,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尾张平野之夏。深知天气的信长,在清洲城内甚至连鞋子也不穿,然而义元却恰好相反,为了让附近百姓对他留下深刻印象,为了使百姓了解他这上洛将军的威严,因此他特地这样穿著。如今他坐在轿中不停蹙眉,汗水沿著额头滴落下来。
出了沓挂城,走不到十步远的路程,就有「礼者」出现,於是一行人又一度在半途中停了下来。所谓「礼者」,即是每当有新领主或征服者到来时,当地居民就立即进贡物品,以取悦新主。
「报告!」走在旁边的堀越义久停下马来,说道:「这附近的礼者希望你能接见他们。」
「是百姓吗?」
「是的。还有神官及僧侣们。」
「我不见。听说这附近有品性相当不好的野武士潜伏,因此就由你代我会见他们吧!你告诉他们,今川治部大佐绝对不会虐待人民,请他们尽管放心!」
礼者的出现对於一个新征服者而言,绝非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然而在这阳光普照而又布满尘埃的道路之中,实在太过懊热,因此义元连离轿都觉得麻烦。
「好吧!我就如此告诉他们,现在请你看看这个。」
他将礼者所进贡物的目录递入轿内,然後又骑著马向前方奔去了。
部队又开始继续前进。
之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大队人马顺利的往镰仓街道由西而行。当抵达太子根前端的山丘,一个叫做田乐洼的地方时,前进的队伍又停了下来。
田乐洼另有一处称为田乐挟间,处於距离有松十八丁(一丁约一0九米)、距离鸣海车站的东边有十六丁的位置上。
这时义元在轿中早已觉得昏昏欲睡。睡眼蒙胧之中,他仿佛看到文武百官列队迎接著他,就如同臣子迎接君主的朝廷仪式一般。
(喔!难道我已成为天下的号令者吗?……)
事实上这只是他的幻想,在轿子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梦境也随著消失,但他仍下意识的流出汗来。
「什么事?」
义元将头探出轿外对身边侍卫叱喝道。
「报告!」
「什么事啊?」
「松平元康已经有第二次消息传来了。」
「什么?元康啊!到底是什么事……」
当他如此说著时,堀越义久已接口道:
「是件好消息!他已经独力攻陷丸根了。」
「什么?丸根已经取下了吗?」
「是的。丸很城守将佐久间大学盛重及其副将等七人的首级都已被他取下,大约在十点之前,元康费尽辛苦的获得这次胜利,如今他又继续向前推进了!」
「好!杀了守将!好!哈哈哈!」
义元的肚子随著笑声而急速颤动起来。
「元康啊……好!这真是件可喜的事情!现在你马上回去告诉元康。」
「是!」
「就说我感到非常欣慰,松平元康是今天战功最大的人,要他在今日进入大高城,让士兵们好好休息。」
「是!」
「对了!还有立即通知鹈殿长照,要他不必前往支援元康了。要他拚全力向清洲城冲去,千万不可输给元康!」
「我明白了!」
义久领命之後又驱马离开,义元再次抖动身体笑了起来。
「织田这小子原来并不怎么样嘛!看来明天我就可以在清洲城内过夜了呢!哈哈哈……」
这时正是十九日下午快接近四时的时候
35.老虎的奋起
话说十八日晚上的深夜……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十九日凌晨二点的时候。较平常早睡的信长寝宫之前有人来了。
「殿下!殿下!」
在外面大声呼叫的人,正是木下藤吉郎。
「猴子啊?」
「是的!我已经探知治部大佐部队前进的方向了!十九日晚上他们将驻扎在大高城!」
「什么?大高城?」信长不曾再说第二句话,立即起身。
「好!你去吹号角吧!」信长如此命令道。
「阿浓!把我的鞋子拿来!」他又对著隔壁房间叫道。
这时正是家家户户安眠的时刻,照理应该不会有人回答才对,但是却突然听到有人回答道:
「你的鞋子已经准备好了!快去取来吧!」
浓姬谨慎的回答着,不,不仅是浓姬而已!
「是!」在他房间隔壁的屋中也有人如此回答。接着他的两名近身侍卫在不到三十秒内即由鞋柜裏把他的鞋子拿过来了。
「还有!女人们都把灯点起来吧!」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刻到来似的,浓姬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这时应声的三名侍女也各持著一座烛台进入房内了。一瞬间房内变得非常明亮,然而进来的不是侍女,而是信长的三名小妾——阿类、奈奈及深雪。
此时信长已由侍卫为他配戴穿著盔甲。
从前在吉法师时代还未数到六十之前,就可以帮他穿好鞋子;因此信长希望他身边的侍卫也能做到这一点,於是他也时常让他们练习著。
在一眨眼之间,他身上装备已穿戴妥当。
「饭!」
他这么叫著。
「是!」回答的人是深雪。
「这是很重要的战役,不要忘了将我们所准备的神酒及代表胜利的栗子拿来!」
浓姬再次的提醒道。
「好的!哦!阿类!你去把孩子们带过来。」
这时突然听到第一声号角声在夜空中传响。
终於,和骏府相对抗的尾张之虎奋起了。
老虎生长於山野之中,因此不与腾於云间的龙战斗;它要等到龙来到它跳跃范围之内的距离,才放手一搏。因而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斗志,使敌人误以为他决定守城。
「你的两刀呢?」
浓姬问道。
「光忠!国重!」
当他如此回答之时,两人之间丝毫没有空隙之感。
「是的!光忠在这裏。」
於是他将刀插入腋下,接著进来的人是长谷川桥介。
「国重吗?」
「是的!我猜你可能要用国重,所以我把它拿来了。」
「哈!哈!哈!」
信长高声笑着,然后再次看着浓姬与再回到房内的藤吉郎,说道:
「阿浓!猴子!我们胜了!」
「正如你所说的!」
「你这个小聪明。你看!连桥介都能了解我的心意,这是个好预兆,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这时号角又继续响起,然而却没有人跑进城里。
这也难怪!打从信长起床至今还不到五分钟呢!……信长接过爱刀长谷部国重之後,来到深雪所端来的东西之前。
「杯子!」
「是!我为你斟酒!」
浓姬站起来接过丈夫手中的杯子,在其中倒入神酒,这是出战前祝福的酒,也是代表离别的酒。
但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多余时间去感受伤感。
信长一口气将酒喝下,接著又伸手取过深雪递给他的饭碗。
此时阿类已带著由睡梦中被叫醒的孩子们来了。
「战争就是如此,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
信长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他就这么站著吃下四碗饭,将饭、汤囫固吞进肚子裏,然後将筷子一丢,拿起刀子便往屋外走去,嘴边同时大声叫道:
「猴子!来啊!」
「是!」
藤吉郎紧跟在信长俊面。
「今天就由你为我牵马吧!」
「是啊!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马呢?……」
「疾风!」
藤吉郎先这么答道。
「疾风!我们要去打仗了!要快!要快啊!」
马早巳在玄关前等待著,它的两眼也闪烁著亮光,非常雄伟的站在那裏。
「我们先到热田神宫!大家跟来吧!」
然而跟在後面的人,却寥寥可数。
这时,附近待卫的房内总算有了亮光。
这是他们起来作战的准备。
其中也有人提着鞋,就如此的骑马飞奔出城。
「殿下呢?殿下在哪裏?」
「殿下早已出城了!」
「什么?他……他往那个方向去?」
「往热田神宫的庙前。」
「热田……难道他没有率领军队吗?」
「殿下後面只跟著五匹马。」
「什么?五匹?」
「是的!就是殿下的小侍卫岩室、长谷川、佐脇、贺藤及为殿下牵马的木下藤吉郎,连殿下一共只有六个人,你们要快啊!」
守门人如此回答。这些人就提著鞋匆忙往热田奔去。
夏天的夜晚极为短暂。
这时城堡上方的天际已露出一线曙光。
36.金革高鸣
信长骑在马背上,偶尔低头对藤吉郎说道:
「猴子!我们就在这裏绕一圈吧!」
「好的!」
藤吉郎曾经自傲的宣称他能跟马说话,如今不论是他的脚步或牵马姿势,的确都非常美妙。
「好!疾风,我们在这裏转一圈!因为殿下想看看後面有多少人跟来!瞧啊!瞧啊!再怎么 瞧也只有四匹!」
连信长在内的五匹马已经来到距离热田只有三里远的半途中,但是跟在後面的人数却一直没有增加。
「好吧!不再往俊看了,我们直接向神庙去吧!」
一行人就这样的来到神庙前,信长如住常一般的大声叫著:
「夕庵! 夕庵!」
他叫了两声。
社家加藤图书助顺盛听到叫声立即回答:
「喔!清洲殿下要出阵了!拿红饭,快拿红饭来!」
已经预先准备好的红饭很快就被端了出来,这并非信长事先要他们做好红饭等著他来的。
在前一天,曾有一名信长的佑笔武并肥後入道夕庵借宿在加藤家。事实上,信长刚刚叫的正是他的名字。
图书助将夕庵和红饭搞混了,因为这两个名词的音非常接近。这时,已准备好了的武井夕庵,也急忙来到社前。
「夕庵,文章呢?」
「是!在这裏!殿下,就只有这些人啊?……」
「他们马上就来,把图书助叫来,说愿文要给他!」
「好的!我明白!」
「桥介!你拿著弓箭站在我的左边,重休拿我的铁兜在右边跟我来!」
「是!」
全部人数只有六个人,除了藤吉郎之外,其他两个人必须照顾这些马,信长於是慢慢往神庙前进。
这时,随著夕庵出现的图书助也跟来了。
「殿下!另外还有二、三十人马上就到。他们都一起来到神庙前,有的甚至连鞋都还没穿好呢!」
「好!我们开始拜神吧!」
「是!」
神社中央有个供奉神像的枱子,信长就站在前面,左边是持著弓箭的长谷川桥介,右边是拿著信长铁兜的岩室重休,在後面恭敬的持著愿文的人,则是武井夕庵。
这正是清静的早晨,由於人数不多,因而参拜气氛显得更加严肃。
开始祭拜之後,信长又开始叫道:
「夕庵!」似乎很生气的催促著他。
夕庵答声「是」,就上前与信长并列,然後拿出信长命他作好的愿文,以微微颤抖的声音朗诵起来!
——源的义元在骏河,远江、三河等三国作威作福,其心中的不固意轨早巳昭然若揭。
此次又阴谋率领四万大军进犯京洛之地。平的信长所以要起而与之作战,是为了粉碎他的阴谋,虽然我军兵力仅有三千,就如蚊子叮咬铁牛一般,但是我的心中却是一片忠诚,丝毫没 有私心。我基於担心王道衰微、拯救人民,於是有此义举!今特地将此事昭告天下……
夕庵对於愿文中所使用的文字非常紧张,不时害怕似的将头低下,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
当他诵读完毕之後,就将愿文交到信长手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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