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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保彦 神的逻辑·_人的魔法

_4 神的逻辑·人的魔法 (日)
  “因为他说谎了。”
  “说谎?说什么谎?”
  “巴金斯先生说今天早上他再次去109房时,发现窗户是打开的,路·贝尼特失踪了。他是这样说的,对吧?”
  “是啊,那又怎样?”
  “知道路失踪的巴金斯先生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是到建筑物外头到处查看吧?连我们的房间都查过了,对吧?”
  “严格来说,当时我们的房间已经上锁了,所以他可能判断路并没有在宿舍区里面——”
  “就是这里。”
  “什么意思?”
  “他在这里说了谎。巴金斯先生说企图找路,他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为什么?”或许是太过兴奋吧?“王妃殿下”一把抓住我的胸口,“阿卫,你怎么知道?”
  “因为106房,也就是我的房间的门今天早上并没有上锁。”
  “你说什么?你一直都是这么粗心吗?”
  “不是的。只是今天早上我睡过头了,惊慌冲向餐厅时忘了上锁。”
  我终于想到了。想到刚才“舍监”说现在“校长”正用主钥匙检查宿舍区各个房间时,我突然对他们产生的怀疑的理由何在了。
  “巴金斯先生说,他们将宿舍区域的房间都检查过了,想找出路·贝尼特。但是,因为所有的房间都上了锁,所以他们放弃了。他很明确这样说。但是,事实上,我的房间没有上锁,如果他真的想查看的话,应该很容易就可以进去的。然而巴金斯先生却连提都没提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至少他们并没有坚持宿舍区的各个房间,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思要去检查?”
  “是的。如果深入推测,就会发现,他所谓的企图寻找路的主张这件事本身就有可能只是自我主张,就是谎话。果真如此的话,那就代表什么?”
  “关于路·贝尼特失踪一事,巴金斯可能知道些什么。”
  “或许打从一开始,巴金斯先生就跟路·贝尼特共谋。只是我们无法判断席华德博士和柯顿太太是否参与了这件事?或者她们并不知情?”
  “不可能不知道吧?因为这栋建筑物是博士设计的。刚刚巴金斯先生说的好,她握有这个设施里面的所有权限。如果发生了前天才刚来的学生逃走的骚动,当然得事先获得博士的认可才行。”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知会博士就引起骚动,事后知道只是一场闹剧的话,那事情就大条了。”
  “不到最后结局并不知道这是一场闹剧——也许剧本是这样安排的。”
  “哦?”
  “凯特是以路·贝尼特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而骚动也因此平息下来为前提才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得出博士知情的结论。但是,也许他们打一开始设定的大纲就是路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来……难不成——”“王妃殿下”做出以她而言,很难的会有的因为恐惧而往后退的动作来。“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巴金斯先生事实上帮助路逃走?不惜背叛席华德博士?”
  “我认为不无可能。从他平常对自己的工作厌恶态度来看。”
  “你是说——夹在两个讨厌烟味的妇人当中,使得他累积了不少压力?阿卫,没想到你有这么大胆的推测。看来我还真是有眼无珠啊。”“王妃殿下”恶作剧似的,戳了戳我的胸口,“我本来是想支持霍华德主张这是秘密侦探培育中心设计的一场骗局以作为推理测试的一环的说法呢。”
  “如果有人问我希望哪种论调是真相,我也想支持霍华德的说法啊。”
  “这一点倒是挺像你的作风的。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霍华德的推理报告的过程?”
  我们离开接待室,往中央大厅的方向一看,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诗人”的背影。看来第一组的实习课也结束了。现在距离吃午餐还有一段时间,他也许想回自己房间去休息吧?
  在中央大厅的自动贩卖机的旁边,我们看到“中立”正逮到“校长”,不断地陈述着什么事情。也许正得意地陈述他刚刚提到的观点吧?“诗人”的轮椅就经过他们两人旁边,直走往右转,消失于宿舍区。
  正当我们想要走向中央大厅的时候,图书室的门打开了,史黛拉出现了。啊!这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吗?我觉得那对看着我跟“王妃殿下”在一起的目光中好像隐含着前所未见的刺一样。
  史黛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校长”就大步走过来。“中立”伫立在中央大厅里,无所适从似的骚着头。从他有点沮丧的表情看,他那充满自信的假设可能被无情地驳回了吧?
  “你们——”喘着气的“校长”虽然呼叫着我们,视线却始终不跟“王妃殿下”或我以及史黛拉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对望,只是不停转着,“巴金斯先生在什么地方?”
  当我有点被她的气势所震压,正待做出回头看的动作的时候,图书室的门再度在背后打开来。穿着白衣服的“舍监”出现了。也许是看到来势汹汹的“校长”吧?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愕然的表情,一方面感到惊恐,一方面又露出卑屈的笑容。他可能很担心刚才抽烟的事情被博士知道了。
  “你在磨蹭什么啊?”“校长”对着显得狼狈的“舍监”怒吼着。“赶快去把车子开出了!”
  “啊?”
  “说愚蠢我也真是够愚蠢的,可是你好歹也该早一点发现啊。”“校长”看起来好像很想揍“舍监”一拳。“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路真的是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人。真的、他真的是从这里跑出去了吗。步行逃走了。因为我检查过建筑物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人,所以现在只能这样推测。”
  “啊……”“舍监”的反应和她成对比,以莫名的悠闲态度摸着上衣的每个地方,“打火机呢?唔,咦?奇怪了,我把打火机拿到哪里去了?”
  “现在还管打火机哪里去了?你想隐瞒什么?”也许是太过着急了吧?“校长”终于一脚踢上“舍监”的小腿,大叫,“艾莉”。餐厅那边传来柯顿太太连声回应“来了来了”,忙走来。原来她的名字叫艾莉啊?我现在才知道。
  “我跟他——”“校长”往还依依不舍似的四处搜索口袋的“舍监”背部一推说,“出去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你了。”说着,“校长”把整串钥匙给了柯顿太太。“听到了吗?千万要控制场面。”
  可以自由进出我们每个房间的主钥匙是不是也混在那串钥匙当中?
  “啊。还有这个——”“校长”将一个大纸袋交给柯顿太太,“按照以往的方式帮我处理掉。”她一边这样命令着,一边粗暴地戳着“舍监”,“那,你还在磨蹭什么?快一点!我说快一点。以路的脚程来说,应该还没走多远,一定还来得及。赶快开车追。快,赶快!”
  “是是,就按你说的做。”
  柯顿太太深深地对着快速走向中央大厅的两道背影鞠躬说:“请慢走。”然后拿着“校长”刚刚才交给她的钥匙串和纸袋回到餐厅去。
  当我看着眼前一连串的闹剧时,突如有如接到天启一样,一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舍监”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个连香烟都不能随心所欲抽的“学校”呢?会不会是因为他喜欢“校长”,而不是因为有弱点被抓住?
  “啊,对了,我说阿卫。”打破我无聊梦想的是史黛拉,“前天约好的事情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约定?唔,那个——”
  “我说要把糖果棒分你一半啊。”也许是在意凯特在场吧,史黛拉刻意用英文说,“你看吧?你果然是忘记了。”
  “啊,对哦。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你跟我去拿啦。”
  “如果凯特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吧。”
  “糖果棒?那不是为阿卫准备的吗?我就不用了。”
  “我也有饮料哦,之前我买了存放了一些。还有多余的。”
  “啊,是吗?”“王妃殿下”的变化真是太快了,她立刻点点头。“既然你都这样盛情要求了,那我就不再推却了。”
  “什么事?你们在说什么?”刚刚好像没被“校长”放在眼里的“中立”似乎已经重新振作起精神了,急急靠了过来。“你们在商量什么?如果不嫌弃的话,让我也掺一脚吧?”
  “史黛拉说要分糖果棒和饮料给我们吃。”!走吧!走吧!”
  我们四个人一起朝着史黛拉的房间101号房走去。我不知道其他两个人怎样,但是这倒是我第一次造访史黛拉的房间,胸口不禁砰砰地直跳。走进室内就看到将窗帘整个拉开的史黛拉的房间洒满了阳光。我心里想着,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今天却连一步都没走出室外,真是太可惜了,这时远处传来车子的引擎声。看来“舍监”他们出发了。为了去把路追回来。
  “各位随便坐。唔,阿卫是糖果棒,凯特是饮料——”
  史黛拉弯着身体,打开简易厨房下方的收纳柜。不愧是她自己整理的,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
  “另外,有什么可以给霍华德呢——啊?”史黛拉本来充满喜悦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尖叫,我们不由地从坐着的床上站起来。
  “怎么了?”
  “不见了……”史黛拉,茫然地说道,我们三个人一起看收纳柜里,但是因为我们是第一次看,并不知道什么不见了。
  “昨天晚上明明都还在的。”史黛拉战战兢兢地说,“我买来存着的零食……放在这里啊!”
  “什么?那些东西不见了?”刚刚才被“校长”整个粉碎的民侦探精神似乎又倏地复活的“中立”以兴奋的声音说道,把整个头都探进厨房底下的收纳柜里。“唔,没想到连史黛拉也遭到同样的损失。各位,我的想法好像并不过火哦。这里有某系可疑的事情正在发生当中。”
  “等等……这么说来——”听到“中立”的激动言论,我正想抱以苦笑,却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喂,各位。刚刚席华德博士可能已经检查过整栋楼的每个地方了,对不对?为了寻找路·贝尼特。”
  “是啊。”“王妃殿下”回答,“可是她没有找到人。所以判断他逃走了,现在开车去追了啊。”
  “席华德博士当然查过我们每个人的房间了吧?用主钥匙。”
  “对,刚刚她把钥匙串交给了柯顿太太,其中一定有主钥匙。”
  “还有另一个东西。”
  “嗯?”
  “席华德博士交给柯顿太太的除了钥匙串外,还有一个东西,她叫柯顿太太按以往的方式处理掉。”
  “你是说那里面……”“王妃殿下”惊讶道。“装了史黛拉买来存放的零食和饮料?”
  “什么?你说什么?”兴奋插嘴进来的是“中立”“是吗?是这样吗?果然是席华德博士做的呀。她用主钥匙偷走我们存放的零食。”
  “偷走是一回事——”“王妃殿下”拿手指着自己的额头思索起来,“她所谓的按以往的方式处理——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当然就像我一样,把东西又放回自动贩卖机啊。”
  “然后我们又花钱去买?然后,博士又偷出来再放回自动贩卖机。难得你的意思是说,大家就重复地玩捏手背的游戏吗?”
  “也许吧?在重复进行这样的游戏之后,有些东西就会过了有效期,校长他们也许就按照顺序将东西丢掉了。趁我们还没有发现之前。”
  “什么话?这样做用意何在?”史黛拉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博士为什么要做这种像小偷一样的行为?”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既然他们在寻找路之余,还顺便做这种事,那就表示他们偷窃的频率是超乎我们想像之外的。好,我去去就回来。”
  “你去哪里?”
  “餐厅。”
  “喂!喂!霍华德!”看到“中立”现在又想要轻举妄动,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栗。“你打算怎么做?”
  “以时间来看,柯顿太太目前应该正在准备午餐吧?她应该还没有把那个纸袋处理掉。如果说她只是直接把东西丢掉就算了,如果不是,她就得把东西放回自动贩卖机,那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而且还不能被我们发现。我想她应该会像博士那样半夜才做。所以我想趁现在去扣留那个纸袋当证据。”
  “可是——喂,等一下!”
  我大声地制止他,可是他还是飞奔离开了101房。
  “啊,我想起来了——”史黛拉露出有点畏缩的样子,“前天霍华德问我零食有没有被偷走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好像——”我简短地将“中立”悄悄在标签上签名,掌握了席华德博士把薯片从他房间拿走又放回贩卖机的证据一事做了说明。“就是这样的。”
  “照霍华德的说法,那是博士为了测试我们的推理能力,也就是测试我们身为侦探的资格的做法——”
  “王妃殿下”带着苦笑说道,她的声音却像史黛拉突然其来的“啊”的尖叫声给掩盖了。
  “怎么了?”
  “刚刚……那、那边——”史黛拉指着窗户的方向颤抖地说,“好像有什么……黑黑的东西。”
  我跟“王妃殿下”头也不回地就冲到窗户旁边,但是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没什么东西啊。”
  “有就是有。就是刚刚。有东西从那、那边,从窗户外面闪过去——”
  “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人。”
  我打开窗户的锁,把窗户打开。我探出头去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唔,我发出呻吟声。前面左边,史黛拉的房间隔壁的隔壁的房间窗户底下躺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人。
  那个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看起来很奇怪。如果说是被灿烂的阳光所吸引而躺在草坪上做日光浴,那个姿势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那是——”
  从我的旁边探出头来的“王妃殿下”发出尖叫声。
  “……比尔?”
  是的,躺在那里的人只是比尔 “家臣” 威尔巴。
  第五章
  我作势想越过窗户,直接跳到外头去,“王妃殿下”却阻止了我。“不行啦,这样太危险了。”
  我觉得这个高度没问题,不过在惊慌的时候,最好还是小心为上。万一不小心受伤了,那可就不划算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我留下这句话,便从101号房跑出去。当我在走廊直线飞奔,正要跑到门后的时候,左手边——轮椅慢慢地从108号房划出来。是肯尼斯,“诗人”。
  “肯尼斯,不得了了,刚刚外头——”正想说比尔躺在外头时,我赶忙住了嘴。“诗人”的样子很奇怪。他的嘴角像诵唱着诗歌般似的不停地动着,但是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的双眼争得大大的,很明显他并没有看任何东西,宛如连近在眼前的我都不认识了一样。
  “肯尼斯,怎么啦?喂,你还好吧?”
  “……阿卫。”他终于嘟囔出了声。可是他焦躁地瞪着我看,企图触碰我的身体的动作却宛若失去了视力的人似的,看起来那么空虚、无助,尽管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那、个、东、西”
  “你——”在这个时候,他的样子更让我感到惊讶。“说什么?”
  “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醒过来了。”
  “……你是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邪恶的东西?”
  “我看到了!”“诗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不断点头,“我看、看到了!一道黑影突然出现,那、个、东、西……盖住了比尔·威巴尔全身——”
  “你、你说什么?”史黛拉刚才也说看到黑色的东西,想到其中的关联性,我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那、个、东、西到底对比尔做了什么?”
  “是比尔,是比尔那家伙。”“诗人”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是焦躁地摇着头,“是比尔把那、个、东、西唤醒的。都是因为新生的关系,其实只要不管就没事了,偏偏比尔那个家伙却因为路·贝尼特的事情故意闹个不停。你看吧!那、个、东、西可不是生气了醒过来了?完了,我们要毁了。一切都结束了。”
  “等一下,肯尼斯。”我很担心看上去精神状态快错乱的“诗人”,但是现在的事态紧急。“比尔现在人躺在外面。”
  “啊?”听到这句话,“诗人”的眼睛焦点终于对准了,“你说比尔……怎么了?”
  “他人躺在外面。”
  “外面?”“诗人”的脸因为有别于刚才的另一种恐惧而扭曲了。“什、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得去看看才知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比尔为什么会……”
  “肯尼斯,你在说什么啊?”
  “比尔死了。”
  “你说什么?”
  “他死了,比尔被杀了。被刚刚醒来的那、个、东、西给杀了。就是刚刚。”
  “我就说现在就要去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卫,你听我说,比尔刚刚确实——”
  “总之,我先去看看再说。你留在这里,不,等一下。”我又想到,如果他所说的黑影,也就是栖息在“学校”里的谜样的邪恶东西就是袭击“家臣的犯人的话,“诗人”一个人落单也许也会有危险。“你去101,史黛拉跟凯特在那边,去跟她们呆在一起。听到了吗?”
  “诗人”口中还是念念有词,不过倒是乖乖地朝着史黛拉的房间走去。我确认他走了之后,从后门来到外面。
  我绕到103号房间的窗户外头。“家臣”倒在那边。我跑上前去摸他脉搏。他死了。仔细一看,他的太阳穴的地方出现了一颗像黑痣一样的东西。从耳朵里滴落的血黏在下巴一带,我当然不懂法医学,但是凭直觉知道,他是被人用某种东西打到头部致死的。我抬头一看,从101房号里探头出来的史黛拉和“王妃殿下”不安地看着我这边。我朝着她们大声叫。
  “去通知柯顿太太,快!”我摇摇头,暗指“家臣”死亡的实施。“还有,不要落单,大家要一起行动。”
  她们两人把头缩了回去。确认她们关上传呼,锁上窗锁之后,我再度俯视着“家臣”。尸体的脸朝着旁边,姿势是趴着的。看起来就像以自由式游泳游到一半就冻结了一样。左手的手肘和腰的部分形成ㄟ字形,微微地浮起于地面……
  等一下,我是不是被“诗人”的恐慌所误导,打一开始就认定“家臣”是被某人给杀死的?会不会是他自己探出头,一个失衡,头部撞击地面而死?我这样想着,站起来确认窗户的状况。可是,不对。103号房,也就是“家臣”的房间的窗户是紧闭的。我伸手试着去推了推,锁着的,也就是说,这个不是意外死亡。
  “嗯……?”
  我突然发现,呈ㄟ字形伏在地面上的“家臣”的手肘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伸手去摸了一下啊,不禁大吃一惊。是又硬又冰的触感。我战战兢兢地将那个东西拉出来,这可不是一把小型手枪吗?是我前所未见的新型款式,但是确实是一把枪没错。是真的?还是模型?是“家臣”的东西吗?我苦恼着该不该把枪放回去,结果却把枪塞进了自己的长裤的皮带上,以上衣的内里把它盖住。对,我目睹过有人做过类似的事,而且是和这个同一款式的枪,但是此时不能因为“家臣”的死而让我失去冷静吧?我并没有想这么多。
  过了一会,柯顿太太轻轻抓着她的长裙下摆,小跑步地从主要区域跑过阿里。“中立”、“王妃殿下”还有史黛拉跟在她后面。
  蹲下来把着“家臣”的脉搏的柯顿太太紧抿着嘴唇,那严峻的表情乍看之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很明显却泛青了。“……很遗憾,已经晚了一步,谁去拿条床单来,我要把他包起来带回房间。之后的事情等席华德博士他们回来之后——”
  “请等一下。”提出反驳的是“中立”,“不可以随便破坏现场呀。”
  “现场?”刚刚一直都保持沉默的柯顿太太一伸直背部站起来就恢复了平常的那种高傲的态度,“你说现场?霍华德,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很明显比尔是被某人杀死的。”
  “你说杀死?”柯顿太太身体一抖,尖锐道,“不要胡说八道!你说被杀?比尔·威尔巴?你倒说说看,到底谁会杀死这个人畜无辜的孩子?嗯?究竟是谁?”
  “我还不知道。”
  “你总不会说是路过的可疑人物做了这种事吧?话是不能乱说的。哪会有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做这种事?”
  “会不会——”我觉得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但是还是忍不住,“路·贝尼特做的好事?”
  “你、你说什么?”柯顿太太生气地转身看我,“阿卫,怎么连你也满嘴胡言乱语?”
  “刚才发现比尔尸体之前,史黛拉就看到窗外有人活动的人影。”我指着101号房的窗户前面。“刚好就在那边。对吧,史黛拉?”
  史黛拉点点头,柯顿太太张大了嘴巴看着她,“竟然……竟然说这种话?你们是说那道人影是路,而且还杀了比尔?你们都疯了。最重要的是,路现在——”
  “不只是史黛拉看到。”
  “你还想说什么?”
  “肯尼斯也看到了。他看见某个黑黑的影子盖在比尔身上……”此时我发现不见“诗人”的影子。“对了,肯尼斯呢?”
  “咦?”“王妃殿下”惊讶地和史黛拉对看着,“去叫柯顿太太时,他还是和我们一起的——对不对?”
  “嗯。”史黛拉点头,“我们去餐厅时,除了柯顿太太,霍华德也在那里。我们通报了比尔的事后,大家应该是一起跑过来的。”
  是因为坐着轮椅,所以慢了吗?或者他不想看到比尔的尸体。所以躲起来了?我狐疑着。
  “总之——”“中立”以不亚于柯顿太太的其实,两脚岔开瞪着她,“这是谋杀事件,要保持现场,立刻报警。”
  “报警?”不知道生气还是怎样,柯顿太太顶着一张强忍着要笑出来似的表情说,“我说你啊,怎么报警?”
  “为什么不能?你还不懂这是非常事态吗?”
  “霍华德,你现在看起来很激动,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可不可以小声点说话?我不是说了吗?我个人是不能做出任何决定的。”
  柯顿太太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之前没有多想实在是件很迂腐的事,我们“学校”根本就是座机是接到像这样紧张的事的求救,巡逻车或救护车也没有办法过来的环境当中。就算不是谋杀这类极端事件,要是有人突然得了疾病怎么办?难不成“校长”和“舍监”对医疗方面有专长?会这样吗?
  “总而言之——”柯顿太太可能因为摆明了自己不打算负起责任吧?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就等席华德博士他们回来再说了。一切由席华德博士决定怎么处理。”
  “那就太迟了。”眼见似乎难以撼动的柯顿太太的态度,“中立”好像也无可奈何了。“巡逻车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来,反正迟早要报警,当然越早越好。”
  “什么叫迟早要报警?霍华德,你根本没有任何决定权,不要在这边信口开河。”
  “可是柯顿太太——”
  “博士他们应该不会跑太远,很快就回来了,听着,我们等她们回来在说,知道了,啊?”
  柯顿太太一转身,朝着后面的铁丝网围墙走去,“中立”对着她的背影求救似的说,“你去哪里?”
  “去比尔的房间拿床单啊。再怎么说,都不能放着死者这样不管啊。既然你说不能随便移动那么至少可以帮他盖个什么东西吧。”
  我们四个人无计可施,只好目送着柯顿太太的背影离去。“中立”喃喃道
  “……我不喜欢。”
  “哦,又来了?”“王妃殿下”的声音充满了紧张的色彩,与她所说的笑话及不搭调“霍华德,我已经很清楚你的说话方式了。我想,你大概又要说,比尔的事又是为了测试我们的推理能力吧?或者要说,别看事情的表面,其实比尔是活着的。事实上这不是一具尸体,只是人偶?”
  “喂,凯特。”“中立”试着反击,他的声音那么坚硬,好像想刻意装出往常的热血侦探的模样,却只落得功亏一篑。“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说这种话,比尔确实是死了。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的事情多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我是说柯顿太太。发生了这件事,她为什么不报警?就算席华德博士握有所有的决定权,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不找席华德博士也可以解决啊。”
  “不如说,她的意思是报警也没用。”
  “啊?”
  “我不知道距离最近的警局在哪,但是从席华德博士们每次去接新生出门一趟花的时间来看,很明显,距离远到不是说来就可以来的。”
  “再怎么远,总要报警吧?就算要花上几个小时、几天才能到达,既然是法制国家,警察应该就会赶来的。”
  “你说的很对,但是柯顿太太好像不这么想。她好像摆明了,管他是不是法制国家,在报了警之后,如果要她扛责任的话,她是敬谢不敏的。”
  “霍华德,你在干什么?”
  “如果警察暂时不会来,那么我们就得做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找找看有没有犯人留下来的东西?”
  “啊。”我呻吟了一声,无意识地拿出塞在皮带上的手枪。“既然你提到了,你们看这个——”
  “啊?喂!”“中立”跳起来,就从手中把手枪抢过去。“阿卫,这东西是干什么的?这个——”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接触的经验,只见他以熟练的手法查看着枪身,随即抬起僵硬的脸“这、这个是真枪。”
  “……真的是真枪?”
  “虽然是很少见的新式设计,但绝对错不了,是把真枪。里头也填装了子弹。”
  “我说阿卫,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不是啦,是那边——”在“中立”和“王妃殿下”的交相指责下,我觉得好焦急。“那东西掉在比尔的手臂下面。我本来以为一定是他带着这种武器四处走动的,完全没有想倒是犯人留下的——”
  咦?等等?犯人留下来的?那么……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很理所当然会导出的结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么推敲下来,杀死“家臣”比尔的不就是“舍监”巴金斯先生吗?因为这把手枪跟他今天早上在后面的铁丝网前面把玩的那一把很相似。我想,八九不离十是同一把。这么说来,这枪——不,等等。在“学校”里拥有枪的不见得只有“舍监”一个人,我不能妄下断言。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我拼命地提醒即将要陷入恐慌的自己。
  “喂,霍华德,你确定这把枪一定是犯人的吗?”
  “我不能断定,但是可能性很高。至少我觉得不可能是比尔的东西。”
  “可是,比尔看起来不像是被枪杀的。”
  “也许吧。头部受到重击,看起来像是致命伤,但是也可能是用这把枪殴打的。”
  “既然如此,犯人为什么把枪留在这里?”
  有人小跑步过来了。“中立”赶紧把手枪藏到背后,把枪身插在自己的皮带里。定睛一看,来人是柯顿太太。她拿来了床单,然后轻轻覆盖在比尔遗体上。
  “喂,各位,走吧。”
  “唔,接下来要做什么?”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等席华德博士回来再说。在她回来之前,你们别四处闲晃,所有人都集合到餐厅去等着。听到了吗?”
  柯顿太太以深信学生会乖乖跟在她后面的态度,快速朝着主要区域的玄关大步走去。“中立”、“王妃殿下”史黛拉还有我四个人只好跟上去。大家时而回头看几眼。
  从玄关走进主要区域,来到餐厅的门口时,“中立”突然“喂”地发出让人悚然一惊的怒吼声。
  “又怎么了?霍华德?”“中立”不理会柯顿太太焦躁不已的斥责声,朝着中央大厅跑去。我们在不明究理地追了上去。于是——
  轮椅停在自动贩卖机旁边。一动也不动。已经很熟悉的绘着泰迪熊团的毛毯。那是“诗人”爱用的毯子。上头渗着黑色的——不,是红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脚上滴落。
  坐在轮椅上的肯尼斯·“诗人”·达菲无力地吹着头,全身僵硬。他的喉头附近露出一个像菜刀之类的东西的柄,上衣跟毛毯一样,都染成了红黑色。
  没有气息。
  “诗人”死了。
  第六章
  女性们相继投出尖叫声。根本就无力分辨是谁在喊叫。只听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音、声音。
  这些声音突然又回归寂静,沉默粘稠地朝绕着我们,让人觉得不舒服。大家好像忘了“诗人”的惨状似的,注视着柯顿太太和“中立”。
  “怎……怎么会——”柯顿太太张着嘴巴,缩着身体,好像整个人就要往后退一样。
  “你……你想干什么?霍华德?”
  “啊,千万不能动。”“中立”用枪顶着柯顿太太眉间,阻止她不断往后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手枪,里面可是装了子弹的。”
  “你是不是疯了?”柯顿太太看起来似乎很象发怒,但是只是发出沙哑的声音,还有随之喷飞的口水,“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你、你看看!”她指着旁边的轮椅。浑身是血的“诗人”一动也不动。“肯尼斯……总之比尔之后,还有肯尼斯都遇到……这种大事的时候,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仔细看着,柯顿太太。”“中立”的声音冷静地让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我们都不禁感到恐怖。“血还没有干,可见肯尼斯是刚刚被杀。也就是说,犯人还在,就在我们身边。”
  “这?这事还用你说吗?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肯尼斯被杀的时候,我们都在建筑物外面。”
  “啊?”
  “跟比尔的遗体在一起。我们四个人,也就是史黛拉还有凯特、阿卫跟我都在外面。我们是彼此的证人,对吧?”
  “中立”寻求着我们的复合,但是没有人点头。史黛拉、“王妃殿下”还有我都只是僵在原地。他到底在说什么?不是因为我们听不懂,而是事情太清楚了,让我们产生极度地恐惧感。
  “也就是说——”他不理会我们的反应,“我们四个人都不是犯人。”
  “那还用说?我没有怀疑你们任何一个人呀。”
  “可是,你又怎么说呢?”
  “你……”可能因为没办法顺利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感到心浮气躁吧?柯顿太太急急地跺着脚。“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要去拿床单而走进宿舍区。然后顺便——”他抬起下巴指着坐在轮椅上的“诗人”,“走到这边,将他杀死,这很有可能。”
  “岂有此理!”也不知道她是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那种声音的,她以几乎让我们不禁要跳起来的魄力大吼“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嗯?为什么?”
  “这我不知道”“中立”似乎有意要进一步威胁看起来就像要跳上来打人的柯顿太太似的,把枪又往她的头上一顶。“但是,你有杀死肯尼斯的机会,这是可以确定的事。而我们并没有。”
  “你想陷害我?”
  “如果失踪的路·贝尼特不是犯人的话,站在我们的立场,你是唯一的人选。”
  “怎么可能?”柯顿太太瞪大眼睛看着我们。“我不相信,总不会你们都这么想吧?你们是被这个愚蠢的家伙的梦话给迷惑了吧?”
  “柯顿太太,如果你不喜欢遭到质疑,就把事情说清楚!”
  “你说什么?”
  “立刻报警!席华德博士不是把钥匙交给你了吗?所以你可以打开<电话亭>。”
  “没错。原来是这么回事。”突然间,柯顿太太突然安静下来。她的脸上浮起可畏的笑容“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她从长裙里拿出一样东西,往地上一丢,一个词儿的金属声响起。
  是串钥匙。“如果你想报警——”柯顿太太很明显地对着我们冷笑,“我不会阻止你们,你们自己去。”
  “——阿卫。”不知道为什么,“中立”突然露出很没自信的表情。“抱歉,请你帮我捡起来。”
  我没办法,只好照她的吩咐行事。
  “你去报警。”
  “唔……”我看着钥匙串。上头有好多钥匙。“柯顿太太,对不起,哪一只是<电话亭>的钥匙?”
  “最长的一支。”原以为她不愿意说的,“那是主钥匙,可以打开任何一个房间。”
  120房就在眼前。我选出最长的钥匙。
  “唔……”将门开了一半的时候,我回头一看,报警要打几号?在日本是110,在这里到底是——“我该拨几号?”
  “阿卫。”在“中立”还没回答之前,“王妃殿下”走过来,“我来。”
  我让“王妃殿下”先行,然后跟着进了120房,即<电话亭>。这当然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环视四周的当儿,我差点被股异样的气氛所吞噬。这简直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一样。之前从窗帘缝隙窥探就受到很大冲击,而实际置身其中,那冲击更大。里面满是电脑的CRT或电子仪器的仪表板等等之类的东西,都是些连用途操作都令人难以想像的高科技机器。
  “阿、阿卫……”刚刚还充满架势的“王妃殿下”也被这种气势给震住了,跟我一样茫然地呆立在那边。“到底……到底哪个才是电话?”
  “等等,这个——?”
  我终于反射地拿起一个东西。虽然形状看起来不像话机,但是上头却附有从1到0的按键。计算机之类的东西也有按键,但是我还看到像是小型麦克风一样的东西。我心想,也许这就是话机,便把它交给“王妃殿下”。也许她有同样的想法吧?只见她眼中闪着光,按下按键。可是,她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操作,把弄了一阵子之后,她终于放弃了似的摇着头。
  “……不行了啊。”从120房走出来的她将看起来像是无线电话机的东西交给“中立”。“我不知道该怎么你弄才能变成通话状态,要报警就只能靠柯顿太太了。”
  “看样子是如此。”“中立”右手拿着那个话机一样的东西交给柯顿太太。“柯顿太太,请报警。”
  柯顿太太动也不动,默默地交抱着双臂看着“中立”。俨然嘲笑着他似的。
  “柯顿太太,你没听见吗?请打电话给警察,这不是请求。”“中立”重新拿好左手上的枪,“这是命令。”
  “命令?”柯顿太太以几乎要让我们看了为之落泪的轻蔑态度哼了一声,一个个盯着我们瞧。“命令?你?啊?你们?太、太可笑了。啊,笑死人了。我没听过这么可笑的事情。你真是笨。你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什么表情了吗?哇哈哈!笑死人了!笑死人了!笑死人了!”
  “你少说废话!赶快报警。”
  “中立”又催促道,柯顿太太看着他,收起那低级的笑声之后,突然露出像鬼一样的表情。“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们,讨厌死了,可恶!”
  柯顿太太以几乎要让那个对准她的枪口陷进她额头似的猛烈态势,开始破口大骂。她说话的速度太快了,我没办法听清楚。我深刻地了解到,虽说我的日语英文会话已经说得很好了,但是那时拜周围的人们总是刻意地清楚发音,好让我容易听懂之赐。柯顿太太的咒骂内容在我听来是如此意义不明。
  “别……别这样”史黛拉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着,“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柯顿太太。求求你……求求你!柯顿太太,快停下了。”
  史黛拉再怎么用力大叫,都被柯顿太太的咒骂所笼罩。失去自制的不只是史黛拉,“王妃殿下”好像也开始叫着,她说话的速度快到我听不懂。这时,连“中立”也在这场互相怒吼的对战中参一脚,混杂着疯狂气息的大合唱化成了异形的噪声。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也张着嘴大叫,大家都变得好奇怪,只有静静的“诗人”看着我们大合唱。我差一点为这种落差笑起来,我对自己感到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疯掉。
  我突然想到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似曾相识。这是——对了,当路·贝尼特这个新生被带进来时,他瞄了我们一眼,脸上露出冷笑。被那种轻蔑的气息所笼罩时的坐立难安的不安感。还有恐惧。
  (异教徒)
  突然我陷入了好像有人这样的咒骂的错觉当中。是柯顿太太,可是事实上她没有用这个字眼。可是我却感觉柯顿太太是这样咒骂的。错不了,她是这样骂的.
  (这些异教徒。你们这些异教徒。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跟我不一样。跟我这样的人不一样。你们是被诅咒的异教徒——)
  大家一起发出惨叫声抗拒着。真的是每个人都在尖叫,也包括我在内。
  (不一样,)
  (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
  (不是异教徒,)
  (我们不是异教徒——)
  (不是,)
  (我们、)(我们——)
  (不是异教徒,)
  (不是异教徒啊——)
  (你们才是,)
  (你们才是异教徒。)
  (异教徒!你这个异教徒女人!)
  喧嚣的噪音永无止境地在脑中变成谜一样的语言。视野扭曲,一个黑黑的东西出现——黑黑的东西……?
  头好痛。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呀?
  “住嘴……”我不知道在那么巨大的噪音当中,那个低沉的声为什么会传进我的耳朵里。
  “中立”一次又一次地嘟哝着“住嘴”、“住嘴”。然后他开始大叫。
  “住嘴——”
  同时嘭地响起一个像气球破灭的声音。
  瞬间四周被寂静所笼罩。
  柯顿太太的身体无力地一斜。她好像假人一样不自然地僵着,整个人往后仰到。她的额头上开了一个大洞,被子弹射穿的洞喷出血。
  死了。
  柯顿太太当场死亡。
  第七章
  也不知道究竟茫然了多久的时间,也许就这样站着昏过去了也不一定。一阵啜泣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唤了回来。是史黛拉。不只是她。平常个性刚毅“王妃殿下”也不再在以自己的仪容,不停地擤着流出来的鼻水。
  哭泣的不只是女孩子们。回过神来时,发现我自己也呜呜呜地极力忍着呜咽声。泪水模糊了眼睛,堵住了鼻子。我只能用力地喘着气似地呼吸。我重新思索着,之前我们,不,至少我在面临“家臣”或“诗人”的突然死亡场面时,都表现得太过沉着了,几近轻浮的沉着。我当然不是真正的冷静。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同时发生,我的理性和反应没办法追上脚步。
  而现在,当柯顿太太被射穿脑部立刻死亡的那一瞬间,死亡这个人类所没办法处理的巨大的不合理的事实终于压到了胸口上来。而且射杀他的是我们的朋友“中立”,我们在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目睹了当时的场面。用自己的眼睛目睹了那瞬间。不是来到现场之后看到有人死了,而是在第一时间,看到刚才还在呼吸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具不能说话的尸体。这个打击大到、沉重到不是用打击这个概念可以形容的。
  之前还勉强压抑着声音啜泣的史黛拉突然大声地叫着。“我受够了!受够了!大家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这些事情太奇怪了。乱了,一切都乱了。还是疯的是我?”
  “史黛拉。”我想去去碰触她的手臂,却被她一把甩开,她踩着踉跄的步伐走向宿舍区。
  “头……好痛。”她往前走了一步,踉跄地走着,抬头看着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头好痛。好……恶心。我好想吐。我想吐。”
  “史黛拉。”
  “不要过来,谁都别过来。”她捂住嘴巴,发出吾的呜咽声,“任何人都不要过来。”史黛拉躲进自己的房间101号房。
  “阿卫,这段时间——”我从来就没有感觉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我说话的“王妃殿下”的存在时如此地值得人信赖。“这段时间就让她一个人独处好了。休息一阵子之后,她自然就会冷静下来的。”
  “应该……是吧?”
  我环视着四周。就在几秒钟之前,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情,让我怕得难以自持。“诗人”的遗体现在几乎要从轮椅上滑落了,旁边仰躺着额头上留着血的柯顿太太。为什么她们都不起来呢?——正当我一种逃避现实的深刻想法所虏获时——
  “……好歹有个节制。”左手依然握着手枪的“中立”这样低声嘟哝着。“真的要节制一点,求求你。”
  我跟“王妃殿下”对望着。我们不知道“中立”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是针对什么人说的——不,我们其实是知道的。太清楚了。他定定俯视着柯顿太太的尸体。
  “这是个测试吧?”脸上露出微弱笑容的“中立”将两双手大大的张开,很做作地耸耸肩。
  “这也是推理能力的测验之一,对吧?”
  “霍华德。”
  “我知道,刚刚射出去的是空包弹,这老太婆只是装死而已。不,或者——”
  “或者这不是她们本人。只是制作精巧的人偶?柯顿太太还有肯尼斯’达菲,还有?——”
  “把枪放下来,霍华德。”“王妃殿下”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像母亲一样温柔的说服他。“慢慢地,知道吗?放到地板上。”
  “躺在外面的比尔’威尔巴现在一定从床单地下爬出来吐着舌头笑吧?对不对?他一定活蹦乱跳的吧?”
  “把手指头一根一根松开来,别急,慢慢地,小心地。”
  “怎么……怎么回事?”“中立”的身体整个没了力气,膝盖瘫软在地上,抱着头哇哇地哭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妃殿下”小心翼翼地从因为号哭而全身抖着的“中立”的手中拿走手枪。“乖孩子,霍华德。现在——”她一边温柔着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亲身说道。“会自己的房间去,好吗?”
  “我该怎么办?”之前从某方面来说堪称狂妄自大、充满自信的“中立”却表现出让人无法想像的怯弱模样。“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先去休息一会。回来自己床上,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详细的情形以后再想就好了。知道吗?”
  “中立”的上半身无力地往“王妃殿下”方向倒过去。我无法看出那是对指引他该怎么做的她低头致谢,抑或只是差一点失去重心倒下来?
  “阿卫,你没事吧?如果可以的话,把霍华德带回房间——”
  “我没事。”站起来的“中立”似乎恢复往常的样子。“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可是,很抱歉,就听你的,我去休息下。”
  “中立”踉踉跄跄地往宿舍那边走去。照说那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是他的步伐却微微颤颤的,让人不禁要为他担心是否能平安抵达最后面的105号房。确定他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我终于可以放松肩膀的力道了。
  “阿卫。”
  我一回头,“王妃殿下”便把刚才从“中立”那边拿过来的手枪递给我。
  “啊?”
  “这种麻烦的东西总不能随便乱丢吧?”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那边是交给你保管比较好。”
  “手枪是男孩子的玩具。”
  “这跟男生女生没有关系,它应该由最冷静的人保管。”
  “很抱歉,其实我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静。”
  “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也许是焦躁地环视四周的当儿,不经意地看到那两句尸体吧?“王妃殿下”赶紧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席华德博士和巴金斯先生回来。”
  “不,那不好。”
  “啊?”
  “那可能不是好办法。”
  “阿卫,你在说什么?”
  “在席华德博士和巴金斯先生回来之前,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才行。我有这种感觉。”
  “做些什么?到底要怎么做?不对,我们为什么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凯特,也许你会觉得我脑袋有问题,但是我一直有事情挂在心上。”
  “什么事?”
  “跟我来。”
  “去哪里?”
  “图书馆。”
  我不等她回答,便朝着主要区域走去。过了一会,我感觉到“王妃殿下”跟上来的气息,同时我走进图书室。里面有满满的书架。读书区以一张圆桌为中心,旁边摆着四张椅子。可能是史黛拉她们第一组发表课题时用的吧?
  “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八成是在这里。”
  “什么东西?”
  “证据。”
  “我就问你什么东西呀!”
  “总之,你愿不愿意帮我找找看?找找看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
  话一说完,我立刻弯下身体。最后面的椅子后面掉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仔细一看,是“舍监”的金色打火机。可能是他不小心掉落的。这么说来,当他被催着去追路·贝尼特的时候,他拍打着自己的白色上衣寻找打火机,并不是为了掩饰他企图转移“校长”的焦躁情绪?
  “我说你啊,你一直说奇怪的东西,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谁会懂啊,你好歹也具体——”“王妃殿下”原本不满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紧张的色彩。“喂……阿卫。”
  我将本来伸出去想捡起打火机的手缩了回来,挺起身子。
  “怎么了?”
  “难道你说的奇怪的东西就是这个?”
  “王妃殿下”指着圆桌的下方。有东西掉落在那里,是拉丁文的字典。因为是硬壳封面,看起来相当有重量。字典已经被打开,书页朝下的姿势丢在地上,而最值得注意的是附着在书角那坚硬部分的黑色晕染,以及像灰色棉絮之类的毛发。
  “没错,一定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
  “是凶器。”
  “凶器……怎么会?”
  “被用来杀死比尔·威尔巴的大概就是这本字典。也就是说,真正的杀人现场就是在这里。他是在图书馆遭到杀害的。”
  “可是,为什么他会在建筑物外头被发现呢?”
  “你回想看刚刚上完实习课,我们从接待室出来时的事情,当你跟我来到走廊上来时,刚好第一组也结束实习了,对吧?”
  “是啊,我记得是这样。他们刚好来到走廊上——”
  “他们以什么顺序从这里出去的?”
  “我们看到的时候——”“王妃殿下”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努力地思索着,“我记得肯尼斯已经走到中央大厅那一带了,霍德华在自动贩卖机前面逮到席华德博士,他应该是最先出来的。”
  “没错。然后史黛拉从图书馆里出来,接着是巴金斯先生。顺序就是这样。那么比尔·威尔巴到底是第几个离开图书馆的?”
  “在肯尼斯前面,或者是在巴金斯先生之后——”“王妃殿下”似乎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她瞪大了眼睛,随即又立即闭上,就好像祈祷着什么事情一样。“原来如此……阿卫,你是说问题就在那里,对吧?”
  “是的。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上完实习课之后最先离开图书馆的,就如我们亲眼看到的,是肯尼斯’达菲。然后史黛拉也走出来。于是,留在图书馆里的就只剩巴金斯先生还有比尔’威尔巴两个人。”
  “难道你是说,巴金斯先生利用这个空挡杀害了比尔?用这本字典敲他的头?”
  “没错。将比尔杀害之后,巴金斯先生从那个地方把他的遗体——”我指着图书室的窗户。“搬到外头去。然后他自己也从窗口跳出去,将比尔的遗体沿着草坪拖到宿舍区那边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只是我的想像,我猜巴金斯先生打算做个伪装,让大家以为比尔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基于某种理由,企图从窗户窥探外头,结果不小心失去了重心,头上脚下掉了下去,结果撞到要害就死了。”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为了伪装成意外死亡,所以把比尔带到他的房间的窗户外头?”
  “我说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事实上我有巴金斯先生搬走比尔遗体的决定性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现在就在你手中。”
  “这个?”他定定地凝视着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枪。为什么?”
  “那是巴金斯先生的东西。”
  “咦……啊,是吗?”
  “是的。其实一开始是你告诉我的,后来我在偶然的机会下也亲眼看到他拿着那把抢。这个我以后再详细说给你听,总之,巴金斯先生随时随地都将那把手枪藏在黑色上衣的口袋里,而当他将比尔的遗体从这里搬到外头去,拖向宿舍区那边,为了达成伪装的目的而在修正遗体的姿势时,一个不小心手枪就从口袋里掉落了。”
  “结果这把手枪就刚藏在比尔的遗体底下。”
  “专心做伪装工作的巴金斯先生并没有发现到这件事。也许是急着要把事情赶快摆平吧?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的很。他在修正遗体的姿势之后,又从外头回到图书馆里,前往103号房,用从比尔身上拔出来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房内,打开窗户,103号房的钥匙只要丢在遗体旁边就可以了,吃中饭前,他捏造出比尔从自己的房间窗口掉落意外死亡的状况之后,在顶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前往餐厅。可是,巴金斯先生的想法却被迫中途放弃了。”
  “为什么?”
  “巴金斯把比尔搬到103房的窗外之后,又从外头到这里来——”我再度指着窗户,“然后装出刚上完实习课的某样,从图书馆来到走廊上,然后急着赶往103房,就在那时候——”
  “你是说发生突如其来的事情阻挠?”
  “是的,就是席华德博士。”
  “她要巴金斯先生开车去追逃走的路·贝尼特,巴金斯先生无法违抗她不容反驳的命令。”
  “结果,将比尔布置成比尔意外死亡的伪装工作就只做了一半。”
  “这我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巴金斯先生非得杀比尔不可?”
  “我不知道。可是,至少目前还可以了解一件事,巴金斯先生杀害的不只是比尔一个人。”
  “你说什么?”
  “巴金斯还杀了另一个人。杀了这里的另外一个学生。”
  “王妃殿下”好像误解了我的话,回头看着“诗人”的遗体说。
  “你是说……”
  “不,不是的,凯特。我说的不是肯尼斯,而是路·贝尼特。”
  “啊?”她瞪大了眼睛,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啊?啊?啊?”
  “路·贝尼特并没从这里逃走,他已经被杀了,也许昨天晚上就被杀了。再介绍给我们认识之后就遭遇不测。”
  “昨天晚上?我说阿卫啊,不可能的,路·贝尼特今天早上还睡懒觉呢。你为什么——”
  “谁确认过了?”
  “咦?”
  “路·贝尼特今天早上还活着,而且睡懒觉,有谁能确定这件事?除了巴金斯先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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