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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明亮那方》金子美铃

_2 金子美铃(日)
  岛上的人们一回来,买回重重的米,买回青青的菜。
  海岛来的船儿,趁着这会儿,让轻柔的波浪摇着你,悠悠地,悠悠地,你睡吧。
  长在河岸上的千屈菜,开着谁也不认识的花。
  河水流了很远很远,一直流到遥远的大海。
  在很大,很大的,大海里,有一滴很小,很小的,水珠,还一直想念着谁也不认识的千屈菜。
  它是,从寂寞的千屈菜的花里,滴下的那颗露珠。
  ①千屈菜: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长在河畔或湿地,又名水柳,夏末秋初开紫红色穗状花。
  下船的孩子对大海说,上船的孩子对陆地说。
  船儿对栈桥说,栈桥对船儿说。
  钟声对大钟说,炊烟对小镇说。
  小镇对白天说,夕阳对天空说。
  我也说吧,说再见吧。
  对今天的我说再见吧。
  露水晶莹的草原上如果光着脚走过,脚一定会染得绿绿的吧。一定会沾上青草的味道吧。
  如果这样走啊走直到变成一棵草,我的脸蛋儿,会变成一朵美丽的花儿开放吧。
  暗夜里迷路的小孩是颗小星星。那个小孩是个女孩儿吧。
  像我一样孤单一人,那个小孩是个女孩儿吧。
  天空的牧羊人无影又无形。
  山羊被追赶,向着傍晚的旷野尽头渐渐聚集。
  天空的牧羊人无影又无形。
  山羊被夕阳染红的时候,在远方吹响了笛声。
  睡吧,睡吧,哗啦啦啦,哗啦啦,哗啦,快睡吧。
  海底的小贝壳儿,
  在海藻摇篮里睡着了。
  睡吧,睡吧,哗啦啦啦,十五的圆月亮,高高挂天上。
  海滩上的小螃蟹,
  在细沙床上睡着了。
  哗啦啦,哗啦,快睡吧,睡到星星发白的大天亮。
  我以为大海是蓝的,我以为海鸥是白的。
  可是眼前,这大海,海鸥的翅膀,都是鼠灰色。
  大家都以为知道了,然而那不是真的。
  知道天是蓝的,知道雪是白的。
  大家都看着,都知道,然而那也不是真的。
  从淤泥里开出了莲花。
  做成这件事的不是莲花自己。
  从鸡蛋里孵出了小鸡。
  做成这件事的不是小鸡自己。
  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也不是我故意的。
  白天老牛在那里吃着青草。
  夜深了,月光在上面走过。
  月光抚过的时候,小草嗖嗖地长高。为了让老牛明天吃得更香。
  白天小孩在那里采摘花朵。
  夜深了,天使一个人从上面走过。
  天使的脚踏过的地方,花朵们重新开放。为了明天能让孩子们看到。
  抵达海港的船儿的帆,全都又黑又破,驰向海洋的船儿的帆,却都洁白闪亮。
  遥远海上的那艘船啊,请你一直不要靠岸,你要只在海天之间,向着远方航行。
  请你闪亮着驰向远方。
  大鸽子,小鸽子,三只鸽子在蔬菜店屋顶上叫着“咕咕咕”。
  茄子紫卷心菜绿草莓的红色水灵灵。
  买什么好呢?白色的鸽子假装没看见叫着“咕咕咕”。
5
类型:图书 作者:金子美铃 发表于 MSN图书频道
  红土坡上的红土被卖到城里去了。
  红土坡上的红松脚下的土地塌陷了。它斜着身子,哭着,目送着马车的背影。耀眼的蓝天下,寂静的白路上。
  被卖到城里的红土,马车载着它走远了。
  城里的孩子寻找皮球来到陌生的城镇。在土墙上轻轻飞过的,是肥皂泡,它转眼消失了。
  城里的孩子寻找皮球来到乡下的一座小屋。在小屋后面发现的,是绣球花,它已经开过了。
  城里的孩子寻找皮球来到蓝蓝的天空。白色鱼鳞云后面,皮球它藏在这儿呢。
  阴暗的,冷清的,土里,金鱼在望什么?望着夏日池塘里水草的花儿,和摇曳的光影。
  静静的,静静的,土里,金鱼在听什么?听着轻轻踏过落叶的,夜雨的脚步声。
  冷冷的,冷冷的,土里,金鱼在想什么?想着在鱼贩担子里认识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伙伴。
  朝霞映红了天空,渔船满载而归啦。大尾的沙丁鱼载满舱啦。
  海滩上热闹得像赶庙会一样。可是大海里成千上万沙丁鱼的葬礼正要举行吧。
  花儿开我全看到了,也有雨天,也有月夜。
  花谢时纷纷飘过院墙,也飘进了我家的浴盆。
  叶下结了小果实的时候大伙儿都把它忘了。
  果子熟得红艳艳的时候我已经等了好久。
  就这样我得到了两颗杏。
  红灯笼还没有点亮,秋天庙会的傍晚。
  我玩累了跑回家来,爸爸正招呼客人,妈妈忙着家务。
  忽然感到寂寞的傍晚,我听到后街上暴风雨一样,神轿经过的声音。
  在天和地之间轱辘轱辘转圈圈的是谁呀?是水。
  绕着全世界轱辘轱辘转圈圈的是谁呀?是风。
  围着柿子树轱辘轱辘转圈圈的是谁呀?
  是想吃柿子的娃娃呀。
  路灯一盏盏亮着,一盏盏织着灯影,把小镇织成了美丽的条纹花样。
  在条纹的亮处,穿夏衣的人三五成群。在条纹的暗处,秋天悄悄地藏在那儿。
  梨核儿是要扔掉的东西,所以连核儿都吃掉的孩子,是小气鬼。
  梨核儿是要扔掉的东西,但是把核儿随地扔的孩子,是坏孩子。
  梨核儿是要扔掉的东西,所以把核儿扔进垃圾箱的孩子,是乖孩子。
  随地扔掉的梨核儿,蚂蚁会吭哧吭哧拖回家。“谢谢啦,可爱的坏孩子!”
  扔进垃圾箱的梨核儿,收垃圾的老头来拿走,一声不吭,咣当咣当搬回去。
  清晨寂静的沙滩上,我发现了一本小小的记事本。红缎面,烫金字,里头一个字都还没写的,新本子。
  是谁落下的呢?问海浪,海浪哗哗哗,寻遍了四周,沙滩上一个脚印也没留下。
  一定是天刚亮时,飞回南方的燕子,准备用来写旅行日志,特地买好却落在这里飞走了。
  桂花香,满庭院。
  大门外,风吹来,进来还是不进来,风儿小声商量着呢。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日子啊。
  坐着马车经过村外,一间草屋,竹篱笆。
  竹篱笆下开着天蓝色的小牵牛花。——就像望着天空的眼睛。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啊。
  山丘上红红的是什么?
  那是黄栌树的叶子啊,有一点点可怕的,黑黑的红。
  村庄里红红的是什么?
  那是熟透了的柿子啊,看着叫人眼馋的,黄黄的红。
  天空中红红的是什么?
  那是火车的灯影啊,寂寞的红啊,阴森森的红。
  昏暗的山坡上红红的窗,窗户里头有什么?
  有空空的摇篮,和含泪的母亲。
  明亮的天空中金色的月,月亮上头有什么?
  有个金子做的摇篮啊,宝宝在里头睡着了。
  幸福穿着桃红的衣裳,一个人小声哭着。
  “深夜里我敲打门窗,却没有人知道,我的寂寞,只看见昏暗的灯影里,憔悴的母亲,生病的孩子。
  我伤心地来到下一个街角,再次敲打那里的大门,然而走遍了全城,也没有人愿意让我进门。”
  在月亮西沉的后街,幸福一个人小声哭着。
6
类型:图书 作者:金子美铃 发表于 MSN图书频道
  曼珠沙华①
  村里的庙会在夏天,大白天的也放焰火。
  秋天的庙会在邻村,遮阳伞连绵的小路尽头,安息在地下的人们,点燃了线香花火。红红的红红的曼珠沙华。
  ①曼珠沙华:红花石蒜的别名,多年生石蒜科草本植物,原产中国,在日本极为常见,多群生于田埂或河堤。其球根有毒,秋分前后开花,花瓣和花蕊呈放射状,花色鲜红,花期与日本人秋季上坟的时期“秋彼岸”重合,所以又叫彼岸花。曼珠沙华源于《法华经》,意为红花。
  橡子山上拾橡子,放进帽子里,装在围裙里,下山吧,帽子碍事怎么办?害怕滑倒怎么办?橡子扔掉啦,帽子戴头上。来到山脚下野花正开放,采花吧,围裙碍事怎么办?没办法只好把橡子全扔啦。
  沙啦沙啦松叶落下,神社的秋天真寂寞啊。
  西洋镜小屋的歌声啊,煤气灯啊,系着红绳的桂皮啊。
  现在只剩下破旧的冰店,秋风吹过哗啦哗啦。
  一
  月光从屋顶上,偷看明亮的街。
  一无所知的人们,跟白天一样,高高兴兴,走在明亮的街上。
  月光看着他们,轻轻叹息,然后把没人要的,很多很多影子,扔在了瓦上。
  不知情的人们,走在街道上,仿佛鱼儿游过光的河流。
  一步一步,深深浅浅,
  时伸时缩,随随便便,
  拖着路灯的影子走着。
  二
  月光寻到了阴暗冷清的后街。
  它急匆匆地飞进去,趁着那里的孤儿,惊奇得睁大了双眼。
  月光飞进他的眼里,
  不让他有一丁点儿痛。
  于是,那里的破屋,
  看起来就像银子做的宫殿。
  孤儿慢慢睡着了,月光还静静地立在那里,直到天明。
  照着用坏了的推车,破旧的雨伞,
  甚至连一根草,
  都一样地把影子给了它们。
  海峡里漩涡翻转的晚潮。
  远远的起伏不定的暮色。
  集市散去的市场里,阴影从海里漫出。
  孩子啊,孩子啊,你们在哪儿?是什么?是什么?它在偷看。
  秋刀鱼颜色的夜空,乌鸦静悄悄地飞过去了。
  屋里的红灯点亮了,玻璃窗外的,桂花树,枝叶里的灯光也点亮了。和屋里一样的灯点亮了。
  深夜里大家睡下了,叶儿们围着那盏灯,大伙儿一起说笑呢,大伙儿一起唱歌呢。
  就像,我们这样,在饭后做的事情一样。
  关上窗户,快睡觉吧。我们醒着的时候,叶儿们可不敢说话呀。
  蝈蝈儿,爬山,从一大早就爬山。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山上出太阳啦,田野里朝露还没干,我一蹦老高呀,浑身都是劲儿。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那座山,顶上,是秋天的天,冰凉凉地触到了,我的胡须上。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跳啊跳,使劲儿跳,昨夜看见的,那颗星星那么远,我也能去到。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太阳,好远啊,真冷啊,那座山,那座山,还是那么远。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这朵花儿我好像见过的呀,白桔梗花,这是我昨夜借宿的旅店吗?唉呀,唉呀。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山上月亮照着,田野里夜露浓,我还是喝口露水,睡觉吧。呀,吭哧吭哧,嗨哟哟,吭哧吭哧,嘿。
  上层的雪很冷吧。冰冷的月亮照着它。
  下层的雪很重吧。上百的人压着它。
  中间的雪很孤单吧。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有一点点痒的暖暖冬日里,后门外的山茶花开了。
  摘下一朵插在头发上,再看看我的冻疮,忽然,我好像,故事里没有亲娘的孩子。
  连浅蓝透明的天空,都让人觉得寂寞了。
7
类型:图书 作者:金子美铃 发表于 MSN图书频道
  月亮结冰了,冰雹打在枯叶上,
  冰雹下个不停,云彩里的月亮啊。
  月亮结冰了,水池也结冰了。
  没有妈妈的小野鸭,怎么睡觉呢?
  在谁都没有到过的原野尽头,青色的小鸟死去了。在很冷,很冷的,黄昏。
  像是为了掩埋它的尸体,天空洒下了雪花。厚厚的,厚厚的,没有声响。
  在谁也不知道的村庄,房子也一块儿搭起来。披上雪白,雪白的,厚外套。
  然后到了新一天的清晨,天空朗朗地晴开了。碧蓝,碧蓝的,美极了。
  为那美丽的小小灵魂去往天国的路,宽宽地,宽宽地,展开了。
  白色的帽子,暖和的帽子,可惜的帽子。
  不过,算了吧,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
  可是,帽子啊,求求你,不要掉到水沟那样的地方去,要刚刚好挂在那处高高的树枝上,给像我一样,笨手笨脚,不会搭窝的可怜的鸟儿,做个暖暖和和的,好窝啊!
  白色的帽子,绒线的帽子。
  湿漉漉的雨黄昏的雨,还没点亮的街灯,淋湿了。
  昨天的风筝和昨天一样,高高挂在枝头,吹破了,淋湿了。
  沉重的雨伞扛在肩上,我提着药,走在回家路上。
  湿漉漉的雨黄昏的雨,地上的橘子皮,踏碎了,淋湿了。
  小雪飘飞的晚上,打着伞经过干枯的柳树下。
  忽然想起夏夜柳荫下,升起的焰火。
  雪地里升起的焰火我多么想,多么想要啊。
  小飘纷飞的晚上,打着伞经过干枯的柳树下,
  我好像闻到了很久以前的焰火那令人怀念的气味。
  落到海里的雪,变成海。落到街上的雪,变成街。落到山上的雪,还是雪。
  问问还在天空中的雪,你喜欢哪一种?
  在北斗七星下面,无人知晓的雪国,有一座苹果园。
  没有围篱笆,也没人看管,只有园中古树的粗枝上,挂着一口大钟。
  孩子摘下一个苹果,
  就敲响一声钟声。
  每当钟声响起,
  就有一朵花儿开放。
  在北斗七星下面,雪橇上的旅人,远远地听到了钟声。
  听着远远传来的钟声,冻结的心融化了,全都化成了泪水。
  从海上来的有什么?
  从海上来的有夏天、风、鱼儿,香蕉篮。
  还有,乘着新造的船,从海上来的住吉庙会①。
  从山上来的有什么?
  从山上来的有冬天、雪、小鸟,驮着栗炭的马儿。
  还有,悠悠地乘着交让木②叶,从山上来的正月。
  ①住吉庙会:祭祀海神“住吉三神”的传统节祭。②交让木:又叫让叶。常绿乔木,春季新叶长出后老叶才落去。取其“新旧交替,代代相传”的吉意,日本人自古有用交让木叶做新年装饰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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