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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蜂

_22 东野圭吾(日)
  “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他干的。”室伏说。
  长滨车站前有一个很大的圆环,车站大楼对面是大型超市大楼,站在大楼上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情况。关根转动方向盘,缓缓绕着圆环前进。一个身穿灰色马球衫、年约四十的男子站在车站入口,他手上拿着扇子,对着脸用力扇着。这也是他们约定的讯号。关根把车子停在他面前。
  室伏打开副驾驶座的车窗问:“请问是水沼先生吗?”
  “对,你好。”男子摇着扇子,对他欠身打招呼。
  “上车吧。”室伏打开后方车门的门锁。
  长滨警察分局的水沼一坐上后车座,立刻深有感慨地说:“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在说车内的冷气。
  “长滨分局今天也禁止开冷气吗?”室伏问。
  “对啊,这里夏天不开冷气会死人的,而且今天是今年夏天以来最热的一天。”
  “是吗?难怪。”室伏附和着。水沼说话带着京都腔,勾起了他的怀念之情。
  关根问:“房屋仲介公司就在这附近吗?”
  “对,离开这个圆环后往右转,然后一直往前开。”
  关根把车子开向水沼指示的方向。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室伏转头对后方说。他是指杂贺住的地方。
  “这里是小地方,不过,运气也很好。今天有很多房屋仲介都休息,打电话都接不通。刚好打通那一家,结果就找到了,否则的话,恐怕今天没办法找到。”
  “房屋仲介为甚么今天休息?”关根嘟囔道。
  “因为没有冷气,大家都觉得没办法工作,所以干脆临时放假。而且,也有人担心会发生重大事故,就携家带眷逃走了。这条路平时会有更多人。”
  从车站前笔直延伸的商店街上人影稀疏,也有不少商店拉下了铁门。从新建的房子和漂亮的马路来看,这里平时应该是充满活力的街道。
  “你是怎么问房屋仲介的?”室伏问。
  “就是按照总部的指示,问一下有没有人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在长滨市内租屋,年纪从将近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没有清楚交代以前的工作和住址,自称是杂贺的可能性相当高。差不多就是这样。啊,就是那里,就是左侧那家店。”水沼指着左侧,关根踩了煞车,把车子停在路边。
  挂着“大森不动产”招牌的房屋仲介是一间门面大约两公尺左右的小店,入口的玻璃门上贴了很多出租公寓的广告。
  水沼带着室伏和关根走了进去,正在看电视的肥胖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刚才和你联络的长滨分局的人。”水沼说道。
  “啊,你好。”老板打量三位刑警后,对后方叫了一声:“喂,赶快端冷饮出来。”他太太似乎在里面。
  “不用,不用忙了,还是先请教一下那位租屋客人的情况。”
  “喔,好好,我知道。”
  肥胖的老板把放在一旁的厚实资料夹放在桌上,他的眼镜已经卡进了脸颊肉里,而且汗水滴在眼镜上。室内没有开冷气,再加上空气潮湿,感觉很闷热。他似乎忠实遵守政府的呼吁,室伏觉得这位肥胖的老板今天一天就可以流掉超过一公升的汗。
  “呃,杂贺勋,年龄三十八岁。”房屋仲介的老板把资料夹放在刑警面前时说。
  上面还写着杂贺以前的住址和职业。住址是福井县大饭郡大饭町,职业是在亚玛奇清洁公司任职。他并没有说谎。
  “没有户籍誊本吗?”水沼问。
  老板轻轻笑了一下,抓了抓脸颊。
  “这位客人没有交这类证明文件,但他预付了十个月的房租。虽然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但那种破房子不可能用来当黑道帮派的事务所,所以我也没有多追究,就出租给他了。”然后,他压低嗓门问:
  “他干了甚么坏事吗?”
  “目前还不知道。”室伏回答,老板缩起粗肥的脖子。
  “离这里很远吗?”水沼问。
  “走路的话有点远,我开车带你们去。”
  “不,我们也开车,我们会跟在你后面。”室伏说。
  房屋仲介老板开白色的三菱 Mirage,关根开车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查到这个人的?”水沼问。
  因为水沼帮了大忙,室伏把大致的过程告诉了他。水沼听完后说:“果然很可疑。”虽然他的眼神很平静,但那是刑警的眼神。
  “那些反核、反核电厂的人有时候很激进。”他说。
  “这里也有反核运动吗?”关根边开车边问道。
  “当然有啊,尤其因为琵琶湖的关系。”
  “琵琶湖?”
  “他们说,一旦若狭和敦贺的核电厂发生事故,放射性物质就会流进琵琶湖,所以,为了保护琵琶湖免受辐射污染,他们有时候会举行抗议活动,最近倒是比较少见。”
  原来每个地方的反核情况各不相同。室伏听水沼说时,忍不住这么想道。
  前方的 Mirage 转进了岔路,经过两侧都是漂亮房子的街道,还有卖玻璃工艺品的商店。Mirage 转了几个弯之后停了下来,附近的房子感觉很杂乱。关根也停了车。
  三名刑警站在冒着热气的柏油路上。
  “就是那栋公寓。”房屋仲介的老板用脏手帕擦着脖子上的汗水,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是一栋长方形的米色三层楼老旧建筑,外墙上有好几道裂痕,还有好几条污渍的痕迹。
  室伏观察了周围,沿着道路建造的每栋房子都有不同的感觉。有木造的老房子,也有用最新工法建造的新住宅,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距离很近,搞不好可以听到隔壁住户的声音。
  每栋房子都有一个狭小的庭院,都不约而同地放了一个铁柜子,而且几乎每栋房子前都停了脚踏车,从这里走到车站的确有一大段距离。
  几名刑警跟着房屋仲介的老板走向公寓,那栋公寓有外侧楼梯,但老板没有走楼梯,而是走向一楼。这里也和隔壁的房子围墙很近,虽然是大白天,光线却很暗。
  “请等一下。”室伏叫住了老板,“是哪一个房间?”
  “从里面数过来第二间,一○五室。”
  “第二间吗?”
  室伏绕到房子后方。一○五室的窗户关着,窗帘也拉了起来,室内没有开冷气。室伏把耳边贴近窗户,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确认之后,他走回原来的地方,对关根说:“家里好像没人。这么热的天气,如果不开冷气,不可能门窗紧闭。”
  “怎么办?”
  “先按门铃再说,你去守住后面的窗户。”
  “好。”关根立刻绕去屋后。
  室伏和水沼跟着房屋仲介的老板来到一○五室的门前。门旁有一个很粗糙的门铃,按了门铃后,屋内没有反应。他们又敲了两次门,屋内没有动静。
  “果然没有人在家。”水沼说。
  “是啊,但真希望看一下屋内的情况……”室伏在门的周围张望。厨房的窗户也关了,完全看不到屋内的情况,但他没有权限要求老板把门打开。
  “大森先生,你手上有备用钥匙吧?”水沼问房屋仲介的老板,“可不可以把门打开一下?”
  “我无所谓啊,你们可以随便进去吗?不需要搜索票吗?”大森的大眼睛轮流看着水沼和室伏。
  “我们不会进去,只在门口张望一下。”水沼说。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打开了,但我不想卷入麻烦事。”
  老板从长裤口袋里拿出钥匙,塞进锁孔内转动了一下,立刻听到嘎答的开锁声音。
  “你往后退。”水沼要求仲介往后退,然后戴上手套,转动门把。室伏也戴上了手套。
  水沼缓缓打开门。屋内除了厨房以外,只有一个房间,站在玄关就可以看到后方的窗户。
  “哇,太可怕了。”室伏忍不住叫了起来。因为屋内异常杂乱,资料、纸屑,以及好像是机械零件的东西散落一地,室伏愣在原地片刻。
  “简直就像是垃圾场。”水沼说。
  “对啊。”
  “要不要进去察看一下?”
  “但是……”
  “应该没问题,”水沼看着门口的方向笑了笑,“如果和这次的事情无关,就当作没进来过。那个老板也不会去乱说的。”
  室伏对他笑了笑,回报了他的好意。
  “也对,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地上丢满了速食品的容器、零食袋和啤酒罐,室伏小心翼翼地踩在可以看到榻榻米的地方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关根也进来了。
  “哇,这里真脏啊。”他用力吸着鼻子。
  “而且好臭。”
  室内除了垃圾以外,还有不少用途不明的工具、电线和金属片,还堆了不少杂志和商品简介,大部份都是电子技术的杂志,商品简介上详细介绍了电子零件的特性。
  “室伏先生,这是甚么机器?”关根指着房间角落的矮桌问,矮桌上放着电脑和测量仪器,还放了一个看起来是自制的铝箱,和十四英寸的电视差不多大小,正面有很多开关和把手,用一根电线和旁边另一个有天线的小型仪器连在一起。小型仪器看起来是用市售商品改造的。室伏也搞不懂到底是甚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但你不要乱动这些东西。”室伏说,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打开壁橱,上层是被褥和毛毯,下层放了一个纸箱。室伏往纸箱内一看,发现里面丢了一些脏衣物和日用品。
  “这里感觉像是临时落脚处。”关根说。室伏也有同感。
  “找一下有没有甚么东西可以了解杂贺的身分。”
  “我正在找,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站。”关根好像在走平衡木般穿越了房间。
  “如果有可能留下指纹的东西,记得收起来。”
  “没问题吗?”
  “事到如今,不必理会那些手续。”
  水沼从玄关走了进来。
  “我刚才向公寓的邻居打听了一下,今天中午之前,杂贺还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几点离开。”
  “他有车吗?”
  “邻居说,没看过他开车。”
  “是吗……?”
  杂贺去了哪里?很快就会回来吗?
  “室伏先生。”关根叫了起来。他把脸凑在当成垃圾桶使用的纸箱前。
  “怎么了?”
  “这里……好像有很多撕碎的图纸之类的,有些地方还写了字。”
  室伏小心翼翼地走到关根身旁,纸箱内都是撕碎的纸片,也有一些图纸和看不懂的符号。室伏猜想可能是电脑的程式。
  “看不懂是甚么,还是去申请搜索令,请专家监定一下。”
  室伏嘟囔着,拿起一张一张纸片看了起来,但他的手很快停了下来,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喂,赶快联络总部。”他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关根问,水沼也伸长脖子。
  “这次可以叫股长请客了……”
  “啊?”
  “中了。新阳事件就是杂贺干的。”
  “甚么?真的吗?”关根瞪大眼睛。
  “你看看这个。”室伏把纸片递到他面前。
  那也是被撕碎的图纸,但可以清楚看到上面印的字。上面写着──
  锦重工业航空事业本部。
  而且,还是机密资料。
  41
  新阳发电厂厂长中塚正在打电话给中央控制室。
  “西冈,你听好了,最后时限设定在两点,两点一到,反应炉立刻停止运转,知道了吗?”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以免对方听错。
  “两点吗?会不会提早?”
  “有可能,但目前暂时决定两点,你们作好心理准备。”
  “好。”
  “由你们操作停止运转,我会让紧急控制室的人在那之前撤退。”
  “这样比较好,要用正常停止的方式吗?”
  “不,紧急停止。你应该已经听小寺说了,歹徒正在监测排水口的温度,如果慢慢减少发电量,歹徒可能会在中途察觉温度变化,让直升机坠落,到时候你们就没时间逃了。”
  “了解。”
  “按下紧急开关后,立刻从现场撤离。至于撤离地点,就去你刚才提议的安全罩。我已经和炉燃总公司讨论过,他们也认为那里比较妥当。”
  “好,那里应该万无一失。”运转课的西冈课长断言道。
  “之后,就用消防人员的对讲机联络,但在安全罩内,可能收不到讯号,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反正再听从消防队员的指示,总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啊,我们会像蜗牛一样躲在壳里不动。”
  “有甚么状况,我会随时和你联络。”中塚说完,挂上了电话,然后看着窗外的反应炉。他在刚才的电话中没有提到安全罩可能毁坏的可能性,虽然他很担心,但眼前找不到其他的方法。要是安全罩有可能遭到破坏,其他地方远比安全罩更危险。
  “中塚先生。”消防队的佐久间队长跑了进来,他的神情比刚才更紧张了。“甚么时候开始撤退?”
  “我刚才已经通知中央控制室,预定在两点停机……”
  “所以说,”消防队长在脑海中盘算着,“在十分钟前,就要离开这里,搭车穿越隧道……最好能够提前十五分钟。”
  “我打算在此之前,指示职员撤离这里。”
  “这样比较好,如果同时撤退,隧道入口可能会陷入混乱。”
  “我留在这里。”
  中塚说,佐久间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像即将沉船的船长一样吗?请你不要这样。”
  “不,我想要确认西冈他们平安,我无法让他们在最后的关头面临危险,自己却临阵脱逃。而且,万一发生甚么状况时,必须在这里发出指示。因此,必须由充分了解新阳的人坐阵指挥。”
  “可以从灰木村观察啊。”
  “太远了,发生状况时,只有在这里能够看到。为了向西冈他们发出正确的指示,我必须留在这里。”
  “我了解,但是……”
  “刚才救那个孩子时,直升机也可能坠落,但那时候大家都留在这里。”
  “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不一样,歹徒这次会让直升机坠落,坠落的地点也掌握在歹徒手中,没人知道会不会坠落在这栋房子附近,所以,我们也让消防车分散待命。”
  中塚摇了摇头,重复了刚才的话:“需要有人向西冈他们发出指示。”
  佐久间用大手擦了擦脸,然后,又擦在裤子上。
  “真是拿你没辙。那我会派一名拿对讲机的消防队员和你在一起,在指示反应炉停机后,请你绝对不能离开他。”
  “好。”
  佐久间大步走向汤原他们说:“你们现在可以撤离吗?眼前的情况,恐怕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啊……”
  正当直升机技师懊恼地点着头时,警备部长今枝冲了进来。
  “汤原先生在吗?”
  “我在。”汤原回答。
  “刚才接到总部联络,似乎发现了歹徒的老巢。”今枝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在场的职员都叫了起来。
  “真的吗?”中塚问。
  “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相当有可能就是本案的嫌犯。他的房间内有自制的复杂无线电装置,还有印着锦重工业航空事业本部的图纸。”
  “已经抓到他了吗?”问话的是三岛,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侦查员赶到时,嫌犯不在家。虽然侦查员在现场监视,但可能已经逃走,目前正动员滋贺县警全力追捕。”
  “滋贺县吗?”汤原问。
  “在长滨市。”
  “真厉害,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小寺钦佩地摇着头。
  “怎么发现他的?”汤原问。
  “就是我刚才向你们提到的前自卫队员,目前参加了曾经在核电厂下游承包商工作,因为受到辐射而死的同事职灾给付问题的抗议活动。他这次的行动,可能是为以前的同事报仇。”
  “前自卫队员……”汤原不解地偏着头。
  “无线电装置是怎样的装置?”山下问。
  “不知道。所以,已经派人把歹徒家中所有的东西──包括仪器和图纸──都用直升机立刻送来这里。”警备部长看了一下手表。“顺利的话,二、三十分钟就可以送到。”
  “二、三十分钟……”消防队长看着手表。
  “那时候必须开始撤离……”
  “不,如果有解决方案,或许可以延迟反应炉停机的时间。”中塚说。“当然,如果有解决方案的话。”说完,他看着两位直升机专家。
  “看到装置之前,很难说甚么。”汤原的回答充满技术人员的谨慎。
  其他人都无法接话,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那就是遥控装置,代表歹徒已经无法操控直升机,”小寺看着中塚,“所以随时可以停止反应炉。”
  “目前还无法下结论。”中塚提醒道。
  “无论如何,”警备部长说,“总算出现了一线曙光。”
  中塚也由衷地这么希望。
  42
  三岛走向窗边,离开了众人,抬头看着新阳上空。大B在和几个小时前差不多的位置盘旋,眼前暂时还不会坠落,不过,听杂贺说,“感觉它要坠落时,其实已经在坠落了”。
  看来他顺利逃脱了──
  真是千钧一发。没想到警方这么快就查到了杂贺,三岛原本以为警方会先查到自己。当他从汤原口中得知警方正在追查一个姓“杂贺”的男人时,立对通知了杂贺,否则,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希望他今天不要被逮到,不,只要再撑一个小时就好──三岛为不知道逃去哪里的搭档祈祷。他完全猜不到杂贺会逃去哪里。
  不,其实他甚至不知道杂贺的本名,他一直觉得杂贺应该是假名。因为杂贺从来不谈论自己的事,所以他以为姓名也是假的。
  他们是在今年一月认识的。因为美花核电厂要更换蒸气产生器,所以三岛来到美滨町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那天,他去参加了一场在岐阜市劳动会馆举行的集会,集会的宗旨是控诉在核电厂下游工人所承受的辐射危险。当时,三岛因为某种原因,只要有机会,就去参加反核电厂的集会。那是一场连署集会,因白血病死亡的作业员的哥哥和母亲,请众人为亲人的死申请职灾给付连署。
  那个作业员名叫田边佳之,三岛对死者所属的大东电机也很熟悉。大东电机专门负责为若狭湾的几家核电厂反应炉做定期维修,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姓田边的作业员。
  对放射线后遗症深有研究的知名国立大学助理教授站在讲台上疾呼,政府必须承认,这个国家的核电政策是建立在牺牲众多作业员的基础上。三岛也有同感,认为这个主张并没有错,但他想要补充一句话,他觉得那些自认为和核电无关的一般民众,也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演讲结束,三岛起身离席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一个尖下巴的高个子男人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眼睛有点斗鸡眼。他的脸色不能说是黝黑,而是接近灰色。
  虽然对方的表情有点可怕,但三岛想起以前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厂商的人会来这里。”那个人说。三岛立刻察觉对方是核电厂下游厂商的工人,不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亚玛奇的……”
  “你还记得?”男子的嘴唇像橡皮般向两侧张开,笑了起来。
  “你也记得我。”
  “当然记得,厂商的人中,只有你会去那种地方。”说完,他挑了挑单侧眉毛。
  对方是专门负责核电厂维修工作的亚玛奇清洁公司的员工,去年大饭核电厂进行定期检查时,不时在更衣室遇到他。通常厂商的技术人员不太会接触到底层的工人,但那次定期检查之前刚好发生了一点问题,所以,三岛也连日进入重机室。对方说的“那种地方”,就是指一次冷却室。
  “你认识田边吗?”对方问。
  “不,我不认识。”
  “那你为甚么会来这里?如果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分,恐怕会遭到围攻。”
  “我只是临时想到,所以来看一下。那你呢?你和死者很熟吗?”
  “不能说不认识。”
  两个人走出了会场,男子突然提议:
  “要不要去附近喝一杯?有一家店很安静,不过安静也是那家店唯一的优点。”
  三岛有点意外,抬头看着这个高个子男人。因为他看起来不像会邀人喝酒的人,但三岛觉得和他聊一聊也不坏。三岛握着口袋里的车钥匙,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刚才开车来这里,把三菱越野车帕杰罗停在劳动会馆的停车场。
  “离这里很近吗?”三岛问。
  “走路十五分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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