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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 宫部美雪

_7 宫部美幸(日)
  “怎么回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又是笑声,“喂,我想告诉你,大川公园不会再发现什么了。当然,也不可能有古川鞠子的尸体。那里只扔了个手提包,她被埋在别的地方了。所以,那只右手也不是她的。”
  “喂?喂?你,你很清楚这件事吗?”
  “是啊。所以,想让警察省点儿力气。”
  “那么,那只右手是谁的呢?”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让警察去调查吧。”
  “请,请稍等一下。这么说的话,你只是想跟我们说说有关大川公园的事件,是吗?”
  “是啊,我也就只能说这些了,就这样,我挂了。”
  “喂,喂?请稍等一下……”
  通话到此中断了。
  武上悦郎按了盒式磁带的自动倒带键,磁带自动回卷。又从头听了一遍。录音机上的小耳机不太好用,只要身体稍微动一动,耳机就会掉下来。没办法,武上只好用手按着。还好,录音状态非常良好,对话的内容很容易就能听清楚。
  据说,这个电话是打给电视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一点儿。通话时间总共不到五分钟。其后,围绕电话所说的内容是否可信,一直争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对这条新闻开了绿灯,在下午四点十五分才在该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播出了这个电话的通话内容。
  鸟居他们几个刑警,没想到在当事人家中寻访线索的时候居然看到了这样的电视新闻,他们马上回去报告了调查总部。总部也吃了一惊,急忙和电视台联系,希望提取那盘录音带,并想见见接听电话的人,当面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结果却吃了闭门羹,电视台坚决地对他们说:“不!”
  过去,像这样事件的报道机构和警察机关对立的情况也多次出现过,调查总部对于今天这种程度的冲突和拖延的情况还是有思想准备的。不过,今天的情况总部也很焦急。今天发生的,而且是今天的新闻播出的事件,警察机关还没有得到消息,这消息就已经在民间散播开了,按道理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必须召开首次新闻发布会——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担任特别调查总部部长的搜查一科科长竹本恼羞成怒。竹本气得说,就是开新闻发布会,也不能让那家电视台的报道记者入场。如果真要是这样,肯定会引起侵犯报道自由之类的指责。实
际上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其实,历来的搜查一科的科长都是能言善辩之人,竹本科长这回真是气坏了才这么说的。
  这时,武上则有他自己的考虑。他认为,获得消息来源的电视台方面不愿意简单地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权力机构也就是警察,是可以理解的。当前重要的是先理清头绪。现在,打电话的人是在一个很明显的位置上,如果弄清楚这个电话的内容纯属是胡说八道的话,那么进行报道的一方就会感到羞愧的。所以,武上——或者说调查总部全体人员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这个电话所提供的信息的真伪,这才是最重要的。
  按照这个想法,武上把磁带翻来覆去地听了好几遍。磁带是从电视节目上录制的,同时录制了好几盘,在武上反复听磁带的时候,两名刑警已分别把磁带的内容记录了下来。经过仔细核对,誊清,打印并复印出许多份,摞在总部的桌子上。为今天夜里的搜查会议做好了准备。
  这个电话,不是打到电视台的总机,而是打到报道组的专用电话上的。因此,接电话的人是报道组的记者。按电视台的那位记者的说法,打电话的人最初是先问了“这是报道组的电话吗”这样的话。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才接着说:
  “我有重要的事,想找负责人谈谈。”
  并且,在被问及是什么事情时回答道:
  “这里真的是报道组吗?是不是报道那个案子的报道组?”
  打电话人的询问好像是很有目的性的。这种执拗让人觉得似乎他和这个案子真有什么牵连,而且,明显经过变音器变音的声音很难听。磁带上还有记者打开录音开关的声音,显然,录音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
  武上刚把耳机放在耳朵上,组里的一位刑警就抱着一大摞成卷的文件进来了。原来是从墨东警察署抽调到调查总部的,组里最年轻的档案部要员条崎刑警。他的身材瘦小,带着眼镜的脸孔总给人一种神经质似的印象。他总是动作飞快,既敏捷又利落。
  条崎现在正配合武上,将搜查的进展状况记录作成地图。将大川公园周边地域的航拍照片和居民地图相吻合,摹写下来,再加上详细的标注。这个地图是今后搜查的最基本的参照图。地图要求绝对准确,一切拐弯的小道、空地、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窄小的空间都要画出来,要〖CM(30〗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实状况。如果不准确,那么,将得出的大量搜查情
  报——可疑车辆的存在、目击证言、现场搜查的取证——绘制到地图上时,就会出现与实际不符的情况。
  每次参加特别搜查部的工作,武上总是要求制作这种基本情况的详细地图,在最初的搜查会议之前把已经查明的事实标在上面。然后,在下一次的会议前,再重新制作一张,把新的情况添加上去,始终保持与搜查进度同步,直至破案。这样,在破案过程中,每一阶段都会有这样一张地图。如果破案进程受到阻碍,搜查工作遇到暗礁,失去搜查方向时,需要找出在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这时候,这个地图就有用了。通过对比不同阶段的地图,往往能比任何方法都快捷地找到问题的所在。
  对于最初制作的基础地图,要求应该是最缜密的。随着案情的进展,不仅要有总体地图,还要有部分场所的扩大图。在扩大图上甚至要细致到标明煤气表、下水道的位置。每次武上一个人工作是忙不过来的,总要指定一个人帮忙,这次就指定了条崎做帮手。从开始工作就见他一直在忙,武上看着他工作觉得很放心。
  条崎刚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正听着磁带的武上觉着有人在眼前一晃,就睁开了眼睛。
  条崎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你觉得,这话像是真的吗。”
  在复制这盘磁带的时候,条崎就听过通话记录。武上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后,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香烟。
  “现在还很难说呀。像发生这么耸人听闻的案子,总会有不少起哄的人跟着信口开河的。”
  “按道理这种可能性是挺大的。”
  武上吐出一口烟问道:“你怎么看?”
  条崎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手把眼镜往上扶了扶。
  “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嗯。”
  “不过,从这个人说话的方式来看,让人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年龄嘛,估计是个年轻人。”
  “我也这么觉得,大概和你的年龄差不多,你今年多大?”
  “二十八岁。”
  武上点点头。他觉得这个通话人的年龄超不过三十岁。也许比条崎还要年轻一些。虽然由于变音器的关系,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通话人是男性,从说话的语气也可以判断出是个年轻人。
  “能给人这种感觉的聪明人,正是能干出像您所说的那种起哄的事儿来呢。”
  武上也有同感。
  “不过,那个人为什么专门选择电视台呢?” 条崎用认真的口气继续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打给调查总部呢?”
  “这倒是个可以讨论的话题呀。”
  “的确是啊。”条崎点点头。
  “听见门厅里的人声了吧,看样子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就快到了。”
  “有了电视台那档子事,恐怕这个会不会很快就能开完的吧?”
  “是啊,我们警察署的署长好像相当紧张啊。”
  武上掐灭了手上的烟,看着条崎笑了笑。
  “署长只要坐在那儿不出声就行了。对付记者的是管理官和科长的事。”
  “我可是头一回接触这么大的案子,您可要帮帮我呀。”
  条崎把卷成筒的地图摊在桌子上。是一整张版面的地图。大川公园现在有一部分正在进行改造工程,详细的情况在街面上出售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条崎的这张图甚至把墨田区办事处的位置都标出来了。
  条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不管这个电话是真是假,这种方式以及传媒的敏感性,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连续诱拐杀害幼女案。”
  那是几年前发生在首都圈内的四名幼女被杀案。现在正在进行审判的该案的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后,不仅给传媒写了信,还把焚烧后的遗骨寄给被害人的亲属。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理由是什么,至今仍然是个谜。虽然有多种解释,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一个公开的结论。
  “是啊,可是……”武上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是这种类型的跟案子有关系的人的话,就肯定还会再露面的。”
  条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时候,武上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刑警,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他几步就走到桌前和武上打着招呼。
  “喂,武上君,求你帮个忙。”
  武上一看,是四科的秋津信吾。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在武上看来就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刑警。
  秋津拉过转椅,一屁股坐下,对武上说道:“我在采访中获得了重要的线索。就是这个案子发生的前几天,有一个在大川公园拍照的业余摄影师,这人看样子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职员,就住在公园北侧的公团住宅里。”
  “那,你是说和他拍的照片有什么关系?”
  “这人拍照的题目倒是很不错。是一组叫做“大川公园的四季”的系列照片。不是从这几天刚开始拍的,好像是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在公园里东一张西一张地拍了不少。就在案发前一天,他还到公园里去拍了大川公园的秋夜呢。而且,他不仅拍了公园的里边,连公园周围的道路、停车场都拍了。说是要拍一组大川公园的风景与周边的高楼、道路的风景做对比的照片。”
  原来如此,这才是秋津感兴趣的所在。如果能从他的照片上找出什么可疑的人或可疑车辆的话,那可没有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可是,这家伙变卦了。”秋津生气地说,“这人虽然是个好好先生,作品还在什么摄影展上得过奖,可他不愿意把自己拍的照片交给警察。他担心照片会不还给他,或者被随便乱用什么的。我跟他借底片,他有点儿不信任我。您去说说看,也许比我有用,就跟他说明是作为搜查资料借的,一定会还他的。您比我说话管用,我就说是把头儿找来了,他该不会不借了吧。”
  听着秋津的话,条崎在旁边笑了。他和秋津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笑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秋津看着条崎的背影说:
  “武上君,这么快就选中了人呀。”
  “你说什么?”
  “他呀,挺能干的嘛。”
  “你怎么看得出来?”
  秋津朝条崎的座位努了努下巴,说道:
  “他不是都能画地图了吗?”
  武上苦笑着,冲秋津说道:“你把那个业余摄影师的地址给我,我先打个电话试试,他要是在,我直接去见见他。”
  “那太感谢了,拜托了。” 秋津双手合十做着拜托状,随手把地址和简要的情况写下来交给了武上。武上接过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不去看看新闻发布会吗?” 秋津问。
  “我就没必要去了吧。”
  “那,太遗憾了。我还想等会开完了,从您这儿听听科长在会上是怎么说的呢?我没法去听新闻发布会了,现在必须得去一趟中野医院。” 秋津说。
  “去医院?”
  秋津朝左右看了看,总部的搜查员大都出去了,留在办公室里的人很少。他把身子往武上这边凑了凑,小声对武上说:
  “鸟居君那儿出岔子了。”
  “怎么了?”
  “古川鞠子,啊,就是那个手提包的主人,那个失踪的女性。”
  “噢。”
  “鸟居是去让古川鞠子的母亲确认那个手提包去了,可她母亲的神经好像很不正常,看样子很危险。在那种情况下,鸟居还冒失地追问,古川鞠子的母亲可能真的神经失常了,从家里跑出去,结果被汽车撞了。”
  武上皱起了眉头。鸟居的确是那种脾气挺倔的人,他取证时,也不管对方害不害怕或生不生气,结果生出麻烦来,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被害人的亲属——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出现这种麻烦还是第一次。
  “哎,担心他出事吧,他还总是会出点儿事。”秋津说着朝武上做了个鬼脸儿。
  秋津和鸟居年龄相仿,说起来是竞争对手,平常两人之间相处得就不太好。现在,看见武上一脸的不高兴的样子,秋津也马上一本正经起来。
  “古川鞠子的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看起来不太好。所以,我现在就得到医院去,去和鸟居换班。说是古川鞠子母亲的父亲,就是古川鞠子的外公当时也在场,他对鸟居很生气。”
  秋津急急忙忙地走了。
  在中野中央医院急诊室的候诊大厅里,义男往古川茂的公司打了几次电话,可怎么也找不到他。
  被救护车送进来的真智子还躺在手术室里。手术中途有一位穿手术服的护士走出来,满头是汗,手里拿着用完了的空输液瓶。义男马上跑上前去询问,护士告诉他说是伤得很重但没有生命危险。
  看着义男担心的样子,护士对他说:“不要紧的,别担心。”那位护士的年纪大概比真智子稍稍年轻一些,看上去是个经验很丰富的护士,很沉着,手脚也很麻利。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义男紧张得都要崩溃了。看着和蔼的护士,义男真想问问她是不是过得很幸福?人生是不是快乐?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很健康?自己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怜?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办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到义男的样子,护士好像也很担心。她把手放在义男的肩上轻轻地摇了摇,鼓励他说:
  “真的不要紧了,打起精神来,再坚持一会儿,我想再有一个小时手术就能完了。”
  护士说完就急忙走了,只剩下义男站在走廊里,垂着两手,心里涌起一阵阵凄凉绝望的感觉。他又想到还没有和古川茂联系上。
  尽管打了那么多次电话,可要么占线,要么是接电话的秘书说他在接待客户,或者说他不在座位上。
  “请转告他,有人给他打电话,我会再打给他的。”
  义男不知道该让他往医院的哪个电话上回电话,急诊室的候诊大厅里的免费电话上都没有标明电话号码,没办法,义男只好说再打给他。
  难道到现在古川茂还对电视上播出的新闻一无所知吗?这对于一个一类上市电机制造公司的广告部部长来说可太不可思议了。也许是上班时间不开电视吧。
  可是,周围的普通职员也是这样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在午休时间到休息室里看看报纸什么的,就没有一个人发现正在报道的是古川部长的女儿的事?
  尤其是,义男完全不知道古川茂对于鞠子失踪和与真智子分居的事,在公司里是怎么跟同事说的。古川茂的下级可能也不知道有关他个人的事情。作为大公司的职员,分居或者离婚这样的事,是会影响到升迁的,古川茂恐怕不会和同事提起的。
  义男只能对秘书说有紧急的事要找古川茂。他担心说出 “古川茂的夫人出了交通事故”,女秘书说不定会把这事当成重大新闻在公司里大肆宣扬的。可是,义男又担心,女秘书也许不把他的电话当回事, 只当成普通的公务搁上两三天才传达给古川茂,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同样是真智子住院,如果是鞠子在就好了,只要找到她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可如今,鞠子不在了,就是因为鞠子可能被害的消息才使得真智子变成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和古川茂的电话又打不通。
  义男最后又拨了一次电话,仍然没找到古川茂,他又累又生气,把电话听筒重重地挂在听筒挂钩上,好像有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他拖着疲惫的双腿横穿过候诊大厅,大厅里有抱着发着烧的孩子的年轻母亲,有等着叫号的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有同感吧,在经过他们身边时,义男能感觉到他们投过来的问讯的目光。你哪儿不舒服吗?家里什么人病倒了吗?受伤了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
  都不好,全都不好,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糟糕——义男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穿过了狭窄的充满药味儿的走廊,回到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在同样的长椅上,坂木和从东中野的真智子家一起过来的女警官也坐在那儿。事情弄成这样,女警官的心情看上去也很沉重,几乎没听见她说一句话。坂木走近义男小声问道:
  “还没找到古川茂先生吗?”
  义男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办法,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坂木也很无奈的样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会这样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现在还搞不清楚。”义男说。
  坂木问道:“他是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对吧?和那个人住的地方有办法联系吗?”
  “我不知道电话号码,从来也没问过他。真智子大概也不知道。”
  坂木很无奈的样子,长出了一口气。
  “分居归分居,毕竟是夫妇,还是得对自己的妻子负责任吧?”
  “说起真智子和古川茂,她们分居的事我是知道的。真智子只是说等古川茂的头脑冷静了就会回来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我也不好多问。可是,直到鞠子失踪的时候,古川茂也没回来。”
  “有马先生……”坂木突然看着义男叫道,“出血了。”
  “啊?”
  “右手,你看,你的右手指擦破了。”
  义男抬起手来看,真如坂木说的,手上还在流血呢。
  “肯定是刚才打那个刑警的时候弄伤的。”
  坂木接着义男的话茬儿说道:
  “真该再打他几下才好呢。”
  坐在另一边的女警官像神经过敏似地缩了一下脖子。
  “警视厅时常会碰到这样的事,就是因为不考虑和案子有关系的当事人的心情,只顾取证,真是太机械了。”
  真智子撞上卡车,倒在路上的一刹那,义男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向真智子扑过去,被坂木一把给拉住了。“小心,不能随便乱动。”坂木说着轻轻地碰了碰真智子,只见她的耳朵出血了,鼻子也碰破了。压在身下的右胳膊看上去肯定是骨折了,不然不会弯成那么个角度。
  这时,那个叫鸟居的刑警也追了过来,大声地问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完全是一种烦躁的、嫌别人碍事儿的口气。义男此时看见他,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他没头没脑地揍了他一顿。
  救护车来了,附近的人们也赶来了,在忙乱中,鸟居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反正没有跟着到医院来。一直紧随在义男他们身边的女警官,从表情上看既对义男有着戒备心理又对他抱有歉意。
  义男用两手搓着脸,手背感觉火辣辣地疼。手术室门前连个人影也没有,又安静,又冷清。
  这时,急诊室的候诊室方向传来脚步声,坂木听见声音抬起了头。义男也抬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是个大个子,很精神的年轻人,走近了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带着几分凝重。虽然穿着一身制服,可衬衫的领扣也松开了,领带也歪着。
  在看到义男后,点着头向他表示问候。
  “是古川鞠子的亲属吧?您是叫有马义男吧?”
  义男坐在那儿,点了点头。
  “我是警厅的秋津。”瞥了一眼笔记本,秋津低着头继续说:“刚才,我们警厅的鸟居做事太没分寸,实在是对不起。”
  噢,原来是那个刑警的同事呀——义男想着不禁心中冒火。
  坂木站起来和秋津打了招呼。秋津也赶紧冲这位在场的刑警点了点头。
  “古川真智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对秋津的询问,在义男旁边的坂木做了回答。他告诉秋津,真智子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可手术到现在还没做完呢。
  接着坂木问道:“后来,案子又有什么进展吗?”
  秋津摇摇头。“从大川公园已经找不出什么了。那个打电话的人物也没再说什么。”
  两名刑警就站在义男的身旁,小声说着话。义男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两手交叉着坐在那儿,那个女警官也和义男一样静静地坐在那儿。
  “女警官。”义男叫了她一声。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似地坐直了身子。
  “您可以回去了。”
  她回答道:“好。”声音甜甜的,“等真智子的情况稳定了,我送有马先生回家去。”
  “要是这样,你不必再等了,看样子我今天晚上得住在医院里了。”
  “不过,最近这个医院实行完全看护,您大概不能住在这里。”
  “是吗?”义男说着,一歪头正好看见在跟秋津说话的坂木。“有坂木在这儿,你不用担心我了。已经够累的了,你赶快回去吧。辛苦你了。”
  “可是……”女警官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真智子的事故还有些事情没办完,以后我们怎么联系才好呢?”
  噢,对啊。警察总是要随时了解情况的吧。
  义男把真智子家和有马豆腐店的电话号码都给了女警官,告诉她说打哪个电话都行。女警官确认了电话号码后,站起身,像是作出什么决定似的,朝正在和秋津说话的坂木走了过去。她朝坂木说了什么,只见坂木点头答应着,她说完就朝候诊室的方向走了。
  义男松了一口气。他好像忘了坂木和秋津的存在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着的手术室的门发呆。
  “有马先生。”坂木叫了一声,义男才清醒过来。坂木凑近了,在义男的身边蹲下,说道:
  “调查总部那边也在调查鞠子的案子,也希望能和古川茂联系上。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他的岳父呀。所以,您就把电话号码给秋津,让他去和古川茂的公司联系吧。”
  义男抬起头,看见了靠墙站着的秋津。和鸟居相比,秋津一看就给人一个容易相处的感觉。他直视着义男说道:
  “您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们要找古川茂了解情况,但想尽可能不要弄得满城风雨的。看现在这个样子,鞠子的母亲又是这么个状态,也就只能从您这儿要他的电话号码了。希望有马先生能尽量协助我们。”
  “我想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义男显得很疲惫,用缓慢的语调把古川茂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们。
  坂木点头应承着,秋津记下了号码,转身往候诊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拿出制服口袋里的手机看着。
  “警察给他打电话,古川茂肯定得吓一跳。”义男无力地笑了。
  “这样也好。”坂木说。
  “刚才那个的女警官……”
  “啊?”
  “是在看着我呢吧?刚才我打刑警的事,会不会给我定个什么伤害罪什么的?”
  坂木苦笑着:“那个,不会的。那个女警官是担心您的身体呀。”
  是吗?
  两人都沉默了。并排坐在那,除了等待之外,什么事也干不了。
  手术过程相当长,并没有像那位温柔的护士说的那样顺利。脸色惨白,带着氧气面罩,头上缠满了绷带的真智子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义男既不能靠近真智子,也不能进入监护室。主治医师在手术室前的走廊里对真智子的情况做了说明。真智子的右手粉碎性骨折,由于被撞飞出去,腹部受到强烈撞击,内脏受伤,头部虽然伤得不重,但受到强烈的脑震荡,因此,还需要密切地观察……
  “现在,脑电图没有什么异常,看样子问题不大。”
  “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看?”
  “您只能在监护室的窗外看看,她不能受到一点儿震动,您可以看见她身上都插着管子。”
  就像医师说的那样,真智子躺在雪白的床上,在蓝白色的灯光下,各种机器包围着她。真智子那中年肥胖的身体这时就像被抽了气似地缩小了许多,从外面看上去只看见雪白的被单,根本看不见她本人。
  看不见真智子,义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心想,是不是真智子已经死了。
  “父亲,鞠子回来了!”义男的脑子里充满了真智子那完全脱离现实的虚幻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命总算保住了。”坂木嘴里念叨着。义男用手扶着监护室的窗户,眼睛直盯着躺在床上的真智子的脸。
  从现在开始,全部事情都得我一个人来担了——要寻找鞠子,要看护真智子,这些都必须由得我一个人来承担……
  孤独,有马义男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之中。而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尽管是耸人听闻的案子,也有轰动一时却不能很快破案的。案发之后受到极大的关注,但数日之后就没有多少人去理会这件事了。大川公园的抛尸案就是这类案子的典型。
  案子从9月12日发生,经过13日、14日、15日,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和进展。因此,有关此案的报道也就渐渐偃旗息鼓了。只有综合电视节目还在对该案的打电话的人物和录音带进行推理和分析。一周以后,有关这个案子的话题就无影无踪了。
  前烟滋子与东中野警察署的坂木达夫联系上,已经是案子发生后的第五天,9月17日的下午了。滋子又一次试着给生活安全科打电话的时候,居然是坂木接的电话,很快他就和滋子见了面。
  两人仍旧约定在以往见面的地点,新宿的一家咖啡馆儿里会面。急着见面的滋子,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就到了咖啡馆儿,她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修改着目录和报道的手稿,坂木就到了。
  “我一直在找你呢。”滋子一看到坂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就忍不住埋怨道。说完这话,滋子才注意到坂木那张疲惫的,看上去相当憔悴的脸。
  “对不起,我一直在忙着古川鞠子的事呢。”
  坂木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向走上前来的服务小姐机械地说了一声:“咖啡。”服务小姐刚转身朝柜台走时,他又紧跟着补了一句:“不,不要咖啡,给我一杯热牛奶吧。”
  他的胃看样子不太好,滋子想着。
  “我知道你来过电话,实在是抱歉。我也想见你,我有两三件事儿想问问你呢,可就是腾不出工夫来。” 坂木说。
  “我知道你很忙。”滋子说,“不过,这事儿真的吓了我一跳。你知道我写那个报道的事吧,还记得吗?” 滋子又问道。
  坂木使劲儿点了点头。“当然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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