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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来-鲍鲸鲸

_7 鲍鲸鲸 (当代)
我点点头,“值。“卖文为生”四个字儿听说过么,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这四个字儿的动态解释。”
王灿闭上嘴,没再说话,我接着打字赚钱,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死灰复燃了。
“不是我多余啊,你这个写的不行啊,你也没写明白那炒面到底多好吃啊,关键,咱们在这边哪吃过一顿国色天香的饭啊?你这不真实啊。”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最烦你这种业余的问题了,懂什么叫美化么?懂什么叫升华么?瞎嚷嚷什么真实性,那写推理小说的难不成都杀过人啊?”
“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儿瞎编乱造,写炒面就写炒面,讲什么人生格言啊。哎,你是太长时间没吃过一顿好的了吧?那你问我啊,我给你点儿素材?”
我接着打我的字,头都不抬,王灿开始自己在我耳边儿叨叨起来。
“说起我吃过的好东西,哎呦,那真是……能编一国际版的报菜名了。我想想啊,给你推荐一个,估计对你创作有帮助。对!你一说阿拉斯加雪蟹腿,我想起来了,我吃过一种尼古拉斯海虾,是我们在海上吃的。那个虾的肉呦,特别白,特别嫩,个个都跟模特那大长腿似的,那才是国色天香呢。把皮儿一剥,嘿,裹上面粉,往锅里一放,炸的金黄,往嘴里一放,哎呦,还能吃出海水味儿呢……”
虽然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听,但意志力终归还是没有那么坚强,听着听着,胃袋一阵微抖,笔下正在写“尼泊尔炒面”,越写越荒凉。
“……那肉啊,拿在手里都在抖,一放进嘴里,恨不得就化了。咸里带点儿甜,甜里又泛着鲜,吃的人都有幻觉了……”
胃袋从微抖变成了巨颤,屏幕上的字在我眼里,都快排列成一个硕大的虾型了。
“你说这个虾叫什么虾?”我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王灿。
“尼古拉斯海虾。”
“真这么好吃?”我咽着口水问王灿。
王灿认真的点点头。
“那虾挺大的吧?每只有多大啊?”
“每只啊……怎么说也得有……”王灿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伸出小拇指比划到我面前。
“得有小拇指甲盖儿这么大吧。”
我盯着王灿看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王灿!你在这儿跟我逗闷子呢吧?你说的那是炸海米吧!”
王灿甩着腮帮子狠笑了一会儿,“跟谁不会升华似的!不就是把早晚得变成屎的东西,提前说的让你更想吃么。哥们我也会,不过放心,我不呛你行。”
我搬着凳子原地平移,离王灿远了点儿,“别再跟我说话了。我当初买这笔记本儿,就是冲它外形像菜刀,必要的时候能防身。你别逼我在你身上试一次啊。”
“又急啦天爽,别走啊,我还有佛罗伦萨爆肚的故事没跟你讲呢。”
“滚!”我搬着椅子又躲他远了一点。
王灿看我彻底不搭理他以后,百无聊赖的原地蹲了一会儿,起来蹭到车前,导游和司机正在车里睡着,王灿围着车转悠两圈,又讪讪的走了。最后,他站到了加油站后面的小屋门口,准备去挑战凶神恶煞的老头。
我用余光扫到王灿敲敲门就进去了,然后不出所料的看到老头用枴杖顶着王灿的胸,一路把他捅了出来。这时,山路上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带着白十字口罩,肩上披着旗子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飙了过来,在加油站门前停下,下车,眼神警惕的看着我们。
老头用枴杖把王灿拨拉开,走向年轻人,年轻人一边指着我们,一边跟他哇啦哇啦的说着什么,老头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着。
王灿走到车前,踹踹车门,把导游踹醒了,“什么情况?暴乱杀过来了?”
导游睡眼惺忪的凑上去听了听,打听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冲我们摆摆手,“没事儿,是老头的儿子,去参加暴乱,现在回来吃饭。”
我和王灿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王灿直接说出了我心里想的话:“搞暴乱还有吃中午饭的功夫哪!是说打架打到一半儿,两拨人都得休战一个小时先吃饭去,吃完接着打?”
导游皱着眉头打断王灿,“不要大声说话了,当心他们轰你走。电用完了没有?用完了我们也快走吧。”
我赶紧接着埋头打字,老头的儿子在我们附近坐下来,还是眼神警惕的打量我们,王灿也不知好歹的盯着人家看。过了一会儿,老头从屋里端着一锅饭,还有一大盘煮的粘了吧唧的菜,放在了一张小桌子上。儿子用手抓着饭,就着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老头没吃,只是坐在儿子对面,一动不动的看着,时不时的问一两句什么。
王灿盯着吃饭的儿子看了一会儿,蹭回我身边,“程天爽,你饿么?”
我努力不让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也没有回答他。
“我快饿死了,”王灿一脸惨相,“我觉得我饿的肝都有点儿发麻了。”
“长的还挺全,还长肝了哪!”我不过脑子的随口打发他。
王灿一动不动的盯着身边的父子吃饭,儿子吃的痛快淋漓,边吃边说话,可能是在描述暴乱现场,因为他激动说话的功夫里,嘴里的饭粒也像子弹一样向四周扫射着。老头除了起来给儿子倒水,其他时间都听的格外投入,眼睛瞪的越来越大,笑容也灿烂起来,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这顿饭吃的很快,儿子三抓两抓把盆里的饭抓完,抹了抹嘴站起来,跨上摩托就准备走。车发动前,老头又叫住儿子,塞给他一瓶水,帮他把旗子在摩托上塞好,然后看着儿子一踩油门,一路红旗招展的上路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老头站在路边,很大声的喊了一句什么。
儿子听到了这句话,没有回头,但是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动了一下。
老头喊完,导游转过身,看着老头笑了,也跟着说了句话,这句话,换回了老头一个很骄傲的笑。
“老头嚷嚷了句什么啊?”王灿远远的问导游。
导游笑呵呵的说,“他跟儿子说,不用担心我。我问他,其实是你担心他吧?老头就笑了嘛。”
王灿没再接着问什么,只是默默坐回小板凳上,看着不远处发愣。
耳边没有了王灿的声音,显得还有点儿不正常,我边做最后的修改,边问王灿,“哎,你也去跟你这位尼泊尔的爹撒个娇,让他也给我们口饭吃吧?”
王灿没接我这句话,不过过了一会儿,可能老头心情大好,居然真的给我们端出来了几张饼。
我们吃饼的时候,老头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一脸冷漠,脑门上重新出现了“别烦我”的警示标语。王灿也只是埋头吃不说话,搞的我都好奇起来了。
“哎,想什么呢?”
王灿想了一会儿,抬头,眼神直愣愣的,“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爸冲我这么乐啊?”
我被问的一愣,“这个……你们这种豪门父子情,我实在没什么发言权。”
王灿脸色黯淡的瞪我一眼,一张饼被他吃的苦大仇深的,“我最怕跟我爸吃饭了,尤其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哪怕是一司机,他也能把那司机当他儿子,跟人家聊的特美,恨不得吃顿饭的功夫,替人家把媳妇儿都娶了,唯独不搭理我。一顿饭从头吃到尾,跟我一句话都没有。”
“你想多了吧?一家人吃饭,是没什么话啊。寝不言饭不语,这是家教。”
“真不是,我活到这份儿上,总算明白了,我和我爹的关系,就是一相互衬托的关系,我用我的窝囊,来衬托出他的伟大。”
“是你想多了吧?”
王灿摇摇头,“我一开始没这么想过,一直到有一次,我爹喝多了,回家了撒酒疯,爬到我们家那三米长的大吊灯上,把着吊灯死活不下来,我吓的在灯底下一层接一层的铺被子,他搂着灯诗朗诵,你知道他念的什么么?”
我光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张力爆棚了,“什么?”
“他跟一猴子似的搂着灯,一边晃一边嚷嚷,“乌鹊难归,何枝可依!”我站他底下仰头求他,“爸,爸!你有我呢,您赶紧下来吧我求你了!”
“然后呢?”
“我还不如不喊这句呢,喊完,他搂着那灯,低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的我心里都发毛了,然后他接着在灯上晃,喊的更大声了:“何枝可依,何!枝!可!依!啊!”
我知道这是一幕家庭悲剧,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象到那个画面,得花很大力气才能不笑出来。
“……老爷子还是挺有情怀的。”我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是喝了酒这样,不喝酒的时候,说的还是挺直白的。和未婚妻那事儿刚折腾完,我准备来尼泊尔的时候,我去他办公室找他,我爹又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说我是人渣,说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就是他挺过意不去的,觉得把洋垃圾输送到人家国家里来了。你说,有当爹的跟你这么说话的么?你爹这么跟你说话么?”
这一点,我安慰不了王灿,我爹不光不会这么跟我说话,反而是把我当成一个宝,不管到哪儿,跟谁都提,说我在北京当作家,我们家祖坟风水好,我爸把我高看的,就差拿我去申遗了。
“可能我就是个人渣,我爸那点儿好的遗传,肯定当时接生的时候,被护士当脐带给剪了吧。”看我半天不说话,王灿默默的塞下最后一口饼,绝望的自我总结了一下。
看着终于不那么欢乐小二逼的王灿,我觉得还挺不适应的,绞尽脑汁的想出一句话来安慰他:“我觉得吧,你现在这个阶段,当你爹需要过程,当渣也需要过程。”
王灿抬头看看我,反应半天,像是没反应过来,但也没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远处。不远处的小路边,老头搬了把椅子,静静的坐在路旁,看着儿子会回来的方向, 背影一动不动,像是可以花一下午的时间,用来等着儿子回家的身影,在路的尽头出现。
写完了稿子,我们就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加油站。路上的气氛很沉默,王灿也不得瑟了,只是像海参一样软摊在车门边,任由风夹杂着树叶,把他的头发点缀的很斑斓。
我也没心情安慰他,车开回公路入口时,路还堵着,上午离开时等在原地的车,一辆都没少。主编给我的四个小时的时限很快就要到了,可我四周连个电线杆都没有,更别提稳定的wifi网络了。
就这样,车上载着焦躁的我和丧尸一样的王灿,又困了很久,久到我的心情从火急火燎顺利过渡到了自暴自弃,这时电话响了,我手一抖,以为是主编又来催命,但电话那头,却是拉辛。
“程小姐!你现在安全吗?你在哪儿?知道发生暴乱了吗?”
听到久违的拉辛的声音,我心里一暖,感觉中午强塞进肚子里的硬饼子,都变软和起来了。
“我挺安全的,现在被堵在路上了……”
“你是自己一个人吗?一个人堵在路上吗?”拉辛担心的问。
“没有,我和王灿在一块儿呢,我们在奇旺遇到的,他租了一辆车。我们堵在准备上公路出口这里了。”
“哦,你和他在一起啊,没有问题吧?”
“没事儿。”我看看身边的王灿,他现在正困在自己的糟心事儿里,没能力添别人的火儿了。
“那这样,程小姐,我们今天早上从博卡拉出发,本来准备要去兰吡尼的,但是也被困在路上了,我们准备晚上走夜路回到博卡拉,你也来吧。暴乱到了天黑就会结束的,你快来,我们汇合,从博卡拉坐飞机回到加都,好吗?一起走最安全,一定要一起走。”
拉辛着急的说完这些话,听的我很感动。虽然离开加都以后,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的雇佣关系了,但出了事儿,他还能惦记着我。
“好,我们本来就准备去博卡拉的,大家都在博卡拉吗?”
“对,我们都在。快回来吧。”
这一句“快回来吧”,让我恨不得现在就飞过暴乱现场,站到拉辛身边,抱他一下。
挂断电话,我转身对王灿说,拉辛叫我们去博卡拉和他们汇合。
王灿露出了一脸纠结的表情,“干嘛非跟他汇合啊?见了面儿又得打起来。”
我认真的盯着王灿,问他:“你真想做点儿什么事儿,让你爹对你高看点儿么?”
王灿点点头。
“好,那就先从话说出来以后能不挨打做起吧。”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天色变暗后,路也真的通了,前方暴乱的斗士们也都成群结对的往回走。我们按照拉辛的指示,重新上路了。
跟着一起上路的车并不多,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没有路灯,只有远远近近的车灯,右边是朦胧的山壁,阴森森的耸立着,左边就是悬崖,能听到悬崖下的水流声,但河面是一团漆黑。我们的司机一边开一边骂骂咧咧,转弯的时候像是全凭直觉,一点提醒都没有的,沿着山崖边就甩了过来。
进入山区后,气温骤降,风也越来越大,上午淋的雨本来就还没干透,现在被风一吹,从头到脚泛起又冷又潮的湿气。在寒冷的基础上,我还害怕司机一个不留神,在某个转角的地方冲下山去,当听到上下牙打架的声音从我右边传来时,我才意识到身边的王灿和我一样紧张。
“太他妈冷了。程天爽,你衣服借我一件。”王灿打着结巴对我说。
我拽拽自己的短袖背心和牛仔短裤,“这话你真能说出口啊?那我也真敢借,你是要上半身的,还是下半身的?”
“没,没跟你要你身上的。你行李里有没有衣服?我连件长袖都没带。”
冻的快要半身不遂的时候,我们终于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举着手电,开始翻能往身上穿的衣服。王灿只有两件短袖背心,一条运动裤,就算全穿身上,也于事无补。我的情况也差不多,来的时候,一没想过尼泊尔是海拔分布不均匀的地区,有的地方热带,有的地方又是高寒。二,我没想过会遇到暴乱,大晚上的还要在敞篷跑车里兜风。如果早知道,我就卷着被褥来了。
我们看着这堆完全没有温暖感的衣服发呆,王灿从我的行李里拎出一副手套,在我面前甩:“程天爽,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我想把手套抢过来,但没成功。那副手套是一副很搞笑的手套,是我在加都逛泰米尔区的时候买的,毛线织的连指手套,戴在手上以后,就成了两条长相呆萌的蛇,手背上缝着蛇眼睛,虎口的位置就是蛇嘴,可以一张一合,总之是一双戴出门会被人当成神经病,但看到就会很开心的手套。
我看到这手套的时候,就想给我妈买回去,让她按这个路子织着玩儿。我妈退休以后,每天在家从事编织工作,成天在街上溜达,看我们那个小城的当季流行款,自己琢磨着织,然后很有成就感的一批一批的给我往北京寄。我租的房子里,有一个抽屉,是专门用来放我妈给我织的围巾的,那些围巾我一个礼拜换一条,都能让我不重样的围上三五个冬天。我妈选的颜色,都是艳红嫩粉,比较符合小城的审美观,但在北京这座暗灰色的城市里,围起来总显得有些扎眼。但就算是这样,每个冬天最冷的时候,我都围着她织的围巾出门,不管它和我身上的衣服配不配。
王灿把手套挂在脖子上,重新看看我们的行李,然后点点头,“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王灿没说话,只是动手拎起箱子,稀里哗啦的把我们的行李倒在了后车厢里。
十五分钟后,山路上出现了这样的一辆车,车后座上的一对男女穿着层层叠叠的短袖衫,身上,各自盖著一个行李箱,一个完全打开的行李箱。两人就这么哆哆嗦嗦的蜷缩在行李箱里——这两个人,就是我和王灿。王灿说的办法,就是这个:盖箱子御寒,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每当司机往死里转弯时,我们身上的箱子就会撞在一起,王灿的铝合金箱子就会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山路上听起来格外的荡气回肠。
缩在箱子里发抖,看着手边深不见底的悬崖,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凉气,风吹在脸上,感觉毛孔老化的速度都直逼160迈。天时地利人和,我终于死心塌地的感受到绝望了。
“王灿,”我看看整个身体都藏进了箱子里,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的王灿,“我是怎么混的这么惨的啊?”
王灿勉强扭过头看看我,“嗨,再撑几个小时就到了,要不然你睡会儿。”
我焦躁的摇摇头,精神高度紧张的我,除非现场拔出几根脑神经,才能在这么危险的山路上睡着。
“我说的不是现在有多惨。你看,四处漏风,路况危险,装备不够,还得安慰自己我不怕,我不冷,我不难受。其实和我在北京过的生活,也差不多。”
王灿看了我一会儿,身上挂着箱子,平行着往我这边挪了挪,“我爸有一个朋友,我得叫他叔了,是一个导演。我特喜欢我这叔,因为我觉得他活的就特明白,他有一句人生格言,经常跟我说,我觉得说的特别对,特别有内涵。我把这句名言送给你吧。”
我看着王灿,等着他的下半句。
“这句格言就是:别瞎折腾,没什么用。”
“什么?”
“别瞎折腾,没什么用。每次我特丧特心烦的时候,一想起他这话,心里就敞亮了。”
我匪夷所思的瞪着王灿,“这八个字也配叫人生格言啊?这也能点化了你?那你看见“少生孩子多种树”那种大横幅,是不是还热泪盈眶呢啊?这什么导演啊,拍过什么片儿啊?”
“你别侮辱我叔啊,我这叔叔特别有才华,你没看过那个火腿肠广告么?就是他拍的!一群火腿肠打架的那个,影史经典啊!”
我点点头,表示我服了。这一路的相处,不管主动被动,看来我的智商还是被拉低到和王灿比肩持平了,不然怎么能想起和他交心呢。
如果焦灼感能用来取暖,我现在应该已经被烤的全身上下暖乎乎的了。我紧张的盯着前面路宽的时候,突然,两只蛇型手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那幅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王灿戴上了。
王灿的左手开始一张一合:“天爽妹子,别焦躁了,怨念太大,容易招上脏东西呦。”
王灿的右手跟着说:“对呀,大姐,别瞎折腾,没用。僧活,不就一个七日接着又一个七日嘛。”
我一把把这两只蛇型爪子拨拉开,“手套还给我!”
“借我戴会儿。哎,程天爽,我让我这两个小弟,给你唱首歌儿吧?”
“别,你再把狼从山里招来。”
王灿根本不搭理我,把两只手摆好,左手的蛇张嘴说:“好!下面我们霸王蛇姬组合,给活不明白的程天爽小姐,献上一曲经典老歌:《爱拼才会赢》!”
我刚要出声制止,王灿的两只手已经开始左右两个声道的唱起来了。
左手: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右手:呦!呦!
左手: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右手:哦哦哦胆寒……
我一把攥住那两只套在王灿手上的毛线蛇,然后瞪着幕后歌手王灿。
“闭嘴行不行?你冻的精神分裂了吧?”
王灿把手从我手里挣脱出来,“不好听?不应该啊,你听我这闽南语发音,多准啊!我当年去新加坡玩儿,就凭这一首歌,愣是把那儿一老华侨给唱的鼻涕眼泪齐下……”
“你去一边儿逗自己玩儿去,别出声就行。”
王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两只手又演开了。
左手:“怎么办?失败了!”
右手:“咱换首抒情点儿的?”
左手:“走着!”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王灿又代表两只毛线蛇唱起来了,这次的难度更高,还要反串女声。
左手:哎嗨嗨嗨~
右手:哎嗨嗨嗨~
左手:西湖美景~
右手:三月天哪~
左手:春雨如酒~
右手:柳如烟哪~
唱到这儿,王灿还给两只手安排起了动作,变化起了队形,毛线蛇开始在我眼前上下翻滚,歌声还继续着。
左手:有缘千里来相会~
右手:无缘对面手难牵~
左手:十年修得同船渡~
右手:那个百年修得,滚床单呦~~
我看着眼前两只毛线织成的蛇一唱一和,王灿唱的格外卖力,但歌声确实惨绝人寰,山里的动物们听到了,估计都要集体迁徙到安全地带。我的目光无处可躲,只好越过面前的怪异舞蹈场面,躲开这歌声,抬头仰天长叹。刚下过雨,正刮着风的夜晚,天空显得特别高,星星也都全体出动了,亮的密密麻麻,很耀眼。
王灿的歌声持续了很久,我都怀疑他和他的“霸王蛇姬组合”已经真的合三为一了。那歌声荒腔走板,一路裹着我们这辆孤零零的小车,和车上冻的哆哆嗦嗦的两个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急转弯。一直到快要下山时,我的睡意终于汹涌而至,王灿也终于声嘶力竭的睡着了。
马上就要睡着时,我向身后的山脊看了看,总觉得王灿的歌声,还在山深处的小路上,让人心裂的回响着,那声音虽然讨人嫌,却也真的能让人轻松那么一点。
第二天清晨,我们终于赶到了博卡拉城外。马上就能洗个热水澡,躺床上睡一觉,我激动的心潮澎湃,突然发现原来尼泊尔的幸福是得这么找的,虽然过程过于曲径通幽了。
但离城越来越近时,我心里开始觉得不详了起来,路上的大巴车越来越多,移动速度很缓慢,这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
果然,马上就要进城的时候,路完全堵了,导游下车去看了看,回来通知我们:博卡拉也有暴乱,和昨天公路上的暴乱不一样,这里的暴乱就在城里,离我们很近。
我们仔细听了听,真的能听到不远处的口号声,和稀稀拉拉的爆炸声。我刚放松没多久的肌肉,又全部收紧,进入了战备状态。虽然一路闯过来,只是听说暴乱,但心里没把它看的太认真,没想到现在,自己能离现场这么近。
王灿又来精神了,抱着自己的箱子指手画脚:“你看!为什么奇旺那么穷,就是因为那边儿的哥们实在是太懒了,连打群架搞暴乱都惦记着中间休息吃顿饭。你看人家这边儿,这么早就起床招呼上了!这才对嘛……”
我屏蔽掉王灿的声音,拿出手机给拉辛打电话。开着车在停车场一样的城外转了几圈后,我们终于看见了在小山坡上席地而坐的拉辛,那姐她们,和李热血。
看到几天没见的大家,我一愣,我一直以为这几天过的最苦的,我应该算是首当其冲。但看到席地而坐的这几个人,居然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被虐过的残样。
李热血看见我,一路小跑着向我冲了过来,站到我面前后,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小李同学不光是瘦了一点,黑了一些,脸上腿上居然还到处贴着创口贴,简直像刚从传销组织放出来的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啊?在哪儿受的伤啊?”
李热血一脸的崩溃,坑坑哧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程姐,我明白我男朋友为什么跟我分手了。”
十四
我一愣,“啊?你怎么想明白的啊?”
“我男朋友不是混蛋……问题出在我。”
“那也不至于自残吧?你先告诉我伤是怎么回事儿吧。”
等我和李热血在山坡上坐下来的时候,李热血结结巴巴的告诉了我这两天她的经历。
到了博卡拉以后,那姐她们就住进了博卡拉最有名的鱼尾山庄,李热血不想住在这儿,因为里面住的都是来度假的老头老太太,酒店里总有一种夕阳红的气氛。
李热血跟拉辛说,她想住在一个离雪山近一点儿的,充满朝气的酒店。拉辛拼命劝她,第一次出国,还是跟大部队留在一起比较保险,但是没劝住。在鱼尾山庄住了一天后,李热血被街上一个小旅行社忽悠了,说可以带她去住附近山上的萨郎科观景酒店,又便宜又幽静,打开窗就是雪山。
等被带到这个“观景酒店”后,李热血才开始觉得不对劲。一千多米高的山顶上,只有这一家旅馆,确实很幽静,能开车的路只通到半山腰,后面一大截路都要靠步行。
白天的时候游客还很多,都是来山上看雪山的,但到了晚上,游客们就都下山了,只剩下李热血一个人,留在这旅馆里。旅馆的房间还没有厕所大,开门就是床,天花板上还到处爬着壁虎。
在这里住的第一个晚上,李热血坐在山边,伸出手,就能盖住山脚下的一大片灯光。那片灯光是热闹的博卡拉城区,城里肯定是歌舞升平有酒有肉,但一个人晾在山顶上的李热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片灯光亮了又灭,身边只有墙上的壁虎一家三口作伴。
“那住一晚上,第二天下山不就得了么?”
“其实第一天,我也没想走。我觉得自己好像需要那么一个环境,好好想想我和我男朋友的事儿,那地儿真挺适合想事儿的,特别与世隔绝。”
“哦,你就在山上想了一晚上,就想明白了?”
李热血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没有,其实第一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想明白,因为发现那旅馆居然能上网,我就一直用手机刷微博来着。到了第二天,旅店里住进来一个日本人,一个大哥,年纪看着有三十多了,背着个吉他,长的特沧桑,一看就特有故事。我和这大哥聊的挺好的,到了晚上,我俩坐在山边儿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儿聊。我问这大哥,你来尼泊尔多久了?大哥说来了半年了,我特别惊讶,问他,这地儿有这么好嘛?结果大哥说,他是为了躲日本的烦心事儿,所以来了尼泊尔,来了以后,发现这儿物价也低,也清净,就不想走了。”
后来李热血和大哥的啤酒越喝越多,大哥也跟李热血掏了心窝子,说了自己是为什么事儿躲到尼泊尔来的。他在日本的时候,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也有固定的女朋友,交往了有几年了,两个人也有结婚的打算。但是有一天,这大哥在公司挨了老板一顿骂,心里挺堵的慌,晚上回家以后,和女朋友吃完饭,一起开始看电视。电视上演的是日本的那种搞笑节目,女朋友一边儿看一边靠着大哥嘎嘎嘎的乐,越乐大哥越心烦,大哥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就是有点儿快崩不住了的感觉,第二天去上班的路上,他好像还觉得那种刺耳的笑声在自己身边响着。一个礼拜后,他逃到了尼泊尔,来之前还告诉女朋友,这趟旅行就是给自己放个假,很快就回去。但来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回去了,他不想回到每天早上七点挤电车上班,下了班陪老板喝酒,回了家陪女朋友看搞笑节目的日子里了。还是尼泊尔适合他,他可以让自己的精神世界安全一点。”
“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但我觉得这么做肯定不对。说跑就跑了,多不爷们儿啊。你要是不喜欢女朋友了,起码得跟人家说明白,你一走走半年,算怎么回事儿。而且,上班挨骂,下班应酬,男的不都得这样嘛,别人不说,我爸,都这岁数了,不也是天天苦哈哈的上班赚钱养家,晚上回了家陪我妈看那种狗血家庭剧,有时候想看个足球,都得看我妈脸色才敢换台呢,这么多年了,也没看我爸突然就跑了,找一地儿出家了呀。还说什么‘保护精神世界’,其实就是变相的逃避嘛。反正听他发完牢骚,我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还告诉他,人生缺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缺勇气。该承担的承担,该面对的面对,一受不了就躲起来,这事儿太了。我还是惨遭男友抛弃呢,可也没想着就留在这儿不回去了呀。”
李热血一股脑的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大哥脸上还出现了很受用的表情,是不是完全听懂了不知道,但点头点的很用力,有种被说出心声的感觉,还拍着李热血的肩膀说了什么“我们都是可怜的人,但我们的相遇很幸运。”
俩人的酒越喝越好,大哥拿出吉他,唱了几首日本民谣,“在那么高的山上,听歌的感觉都不一样,觉得自己跟死了似的,听的都是天堂传来的声音,特别美,特别梦幻。”
大哥唱完歌以后,又郑重的谢了李热血一遍,谢谢她说了很多真实的话。喝的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李热血伸手拍拍大哥的肩膀,开口说,“别客气,你能想明白,我确实有功劳,对吧?”大哥拼命点头,李热血醉醺醺的冲着人家嘿嘿一乐,“那,现在轮到你做点儿什么,让我舒服一下,开心一下了吧?”
李热血自己形容,“当时那大哥脸上就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愣了一会儿,脸红着点了点头。”
大哥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后,李热血噔噔噔的跑回房间,过一会儿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在大哥身边重新坐下,手上多了一个Ipad。
大哥傻坐在那儿,看着李热血打开网页,四周响起了《海贼王》的片头动画音乐,李热血笑眯眯的对大哥说:“你们日本的《海贼王》,我每周都追,这次出国正好赶上更新,我看不了国内的视频网站,只能看Youtube上的。可是没字幕我看不懂,急死我了。现在遇见你,真是老天爷帮我,来,帮我一句一句翻译吧!说个大概就行。”
日本大哥当场愣在原地,“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帮你开心一下?”
李热血点点头,“啊。快点儿呀。”
我都能想到日本大哥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全身血液加速流动了三十秒,然后又瞬间凝固了,大概全身都挤满了血块儿,尤其是下半身。
“这大哥愣了一会儿,勉强帮我翻译了两句,后来就说太难了,他英语没那么好,脸色挺臭的就回房间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觉得日本人真奇怪,说翻脸就翻脸,咱们中国政府是得防着点儿他们。”
李热血后来也回了房间,但过了不久,李热血快睡着的时候,那大哥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开始站在门外敲李热血的房门,嘴里嘟嘟囔囔的大声说着日语,时不时的说一两句英文,英文的意思是:“开门!让我们来做点儿真正能开心的事儿吧。”
听着门外咄咄逼人的敲门声,想到自己又是在这么一座山上,李热血开始害怕了起来,这时再仔细想想刚刚大哥脸上的笑容,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酒店的老板住在顶楼,嚷嚷声估计也听不见。一阵心惊肉跳后,李热血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这是出来这么久,第一次联系他。
“男朋友居然在电话里骂了我一顿,我能听出他挺着急的,但他话说的太重了。他说我现在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人就堵在门口,离的这么远,他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又不是他出门打个车就能解决的问题。后来我就哭了,我说,虽然分手了,你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你好歹安慰安慰我。 我男朋友在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儿,后来,他说了很长一段话,这段话让我明白他为什么想跟我分手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自己一个人决定住到山上的时候,没想过后果么?你跟一个陌生男人掏心掏肺的时候,凭什么就把人家想的那么单纯呢。他说他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一遇到事儿,都是我脑子一热就往前冲,他在后面帮我跟别人解释,我为什么那么做。有好几次,我也觉得自己好像表错情了,被别人伤害了,但我都逼他安慰我,逼他跟我说,我没做错。他那天在电话里说,他安慰不动我了。从我那次没打招呼就献血之后,他心疼大过生气,但感觉最深的是,他实在承受不了了,他必须得撤。他知道我献完血以后,会特自豪特骄傲,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因为他迟到了,所以女朋友就跑去把血给抽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混蛋。而且,大多数时候,我都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混蛋,我永远是逞英雄的那个人,他永远活的很窝囊很小人。他不想从自己女朋友身上,来找这种差距了。”
李热血说话的功夫里,山坡下,暴乱现场越来越混乱了。年轻人们集结的越来越多,除了零星的几个人背着枪外,大多数人手上没有拿武器,只是举着大幅大幅的标语,不停的喊着口号。那些年轻人的脸上,写着满满的躁动、张狂,和无所畏惧。
“最后,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不想长大没关系,但总有一天,我必须得活到一个真实世界里,那个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他没有能力一直保护这样的我,我也没有能力永远的拒绝长大。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怎么为人处事,怎么趋利避害,这些能力,是我们必须掌握的。如果我一直拒绝面对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和别人格格不入,每天装傻,自己骗自己的人。”
听到这儿,李热血默默的挂断了电话。这时门外也没声音了,李热血打开门缝看了看,日本人终于回了房间。李热血立刻收拾行李,轻手轻脚的走过走廊,然后一路狂跑着下山。
离酒店有一段距离以后,李热血才放慢了脚步,穿着拖鞋,拎着行李,一个人慢慢的往山下蹭。走了一段,后面突然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吓的李热血摸着黑就往山下冲,脚下一滑,狠狠的摔了一跤,稀里糊涂的连人带行李就杵进了路边的石头堆里。
脚步声渐近,李热血心里想着这下完了,彻底栽在日本人手里了,不知道回头祖国会不会替她报了这笔血债,但抬头一看,来的是店老板。
老板站在顶楼阳台上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拎着行李林冲夜奔的李热血,于是赶紧追了出来,想看她到底要干嘛。
后来,老板陪着摔的一身是伤的李热血走到了半山腰,打了几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这才把李热血从一个半夜三更的噩梦里带了出来。
“回到那姐她们住的酒店以后,我在厕所里一边洗伤口,一边哭了一场。我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面对我男朋友说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了,其实不是我瞧不起他的世界,也不是我觉得我能改变什么,而是我懦弱,我怕疼,我怕我一走进来,就会摔的满身是伤。我太害怕了,害怕的不敢面对,害怕的不愿意长大,,害怕拒绝别人,换来的场面不好看,也害怕别人说我不好,害怕自己变的复杂,变的不干净了。我希望每天都能过的像在幼儿园里一样。可是那天晚上,我终于明白,我得走出这一步了。”
李热血说完以后,沉默了很久,男朋友后来有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她没有说。
山坡下的暴乱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警察大批大批的坐着吉普车赶了过来,救护车也开始停在不远处,口号声越来越响,已经有人开始举着火把冲撞起来,有什么东西烧着了,烟雾渐浓。
我身边的山坡上是一片沉默,李热血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眼神很空洞。不远处,王灿正在百无聊赖的拔草,脚下的一片地,都快要被他拔秃了。身后,那姐一群人正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什么,好像是那姐在博卡拉买了一串佛珠,后来觉得价钱上自己被坑了,正发狠的说着进了城就要去那店里讨公道。拉辛站在山坡上,背影紧绷的凝视着暴乱现场。
脚下的场面逐渐混乱起来,警察挡在暴乱人群中间,身后的警车也都列队不断逼近,像是随时会开火的状态。有一群年轻人开始写横幅,横幅上写上了英文,高高举着,在游客群里穿行,像是要号召国际友人的支援,很多个横幅上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Fighting For The Dream。
我冲拉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拉辛过来后,我问他:这起暴乱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怎么阵势搞的这么大?
拉辛在我身边蹲下来,“在尼泊尔,我们以前是有国王的,但在2001年的时候,国王全家,都在旧皇宫里被杀掉了,杀死他们的,是国王的儿子。到底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有人说,是因为国王的儿子爱上了敌人的女儿,国王不同意他们结婚,所以,他在6月6号那天,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妹妹,全都杀死了。那之后,这个国王的弟弟接管了我们的国家,但是大家不喜欢他,后来,我们就没有国王了。之后,尼泊尔有了很多个政党,大家都想当最厉害的人,所以就会一直打一直打。这一次,是因为其中一个党的领袖,被警察抓起来以后,就在监狱里死了。他的支持者觉得,里面有问题,一听到消息,就都出来了。和他们打架的另外一批人,是那个领袖的反对者。”
“那这个领袖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啊?”
“他是去年的时候,就一直游行,示威,想要给奇旺山区的年轻人,争取更多的工作的机会。在尼泊尔,人人都梦想当警察,或者老师,因为挣钱很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机会很小很小。”
我从山坡上站起来,看着脚下的一团混乱。而在我身后,山坡的不远处,能远眺到小城里的景象,那景象却是一派安详。因为道路封锁,小城里没有一辆车经过,小孩们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踢着球,狗趴在路中央晒太阳,临街的店铺全都关着门,老人们坐在路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暴乱的方向。
一个转身的距离,隔开的就是两个世界。我面前的世界毫无秩序感,年轻人们揣着肾上腺素,不管不顾的上前去拼,去抢,去声嘶力竭的喊,去不顾一切的毁坏,这过程里不分对错,只是必须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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